心灵鸡汤

心灵鸡汤

我在刚上中学的时候,曾按杂志的广告推荐地址邮购过一本《心灵鸡汤》,黑白的内页印刷像素模糊,我仅能看清示意图案上的标题。费神半天也没搞清心灵与鸡汤的相关性,但因我实在是喜欢吃鸡也爱喝汤,所以懵懂间还是汇了15块钱买了一本,能给我妈做饭时提点建设性意见也是好的。

结果当然是大失所望的,因为整本书上连个鸡字都没有看到,跟鸡真是半毛钱关系也没有,通篇的小短文全在讲爱与情,如何爱得博大深沉,如何活得充满激情,如何追求梦想与憧憬等大而虚空的教条。对于一个奔着吃来的人,你跟我讲爱,这无疑是画饼充饥的欺诈,加之我天生就不是个多么严肃的人,只要一听正儿八经地说道,整个人便不好了。所以,那本“食谱”就此压了箱底,直至喂了老鼠我也没有再翻过一页。

其实即便真是本食谱,我给我妈提意见了,想必也是收效甚微的。我妈是个固执的完美主义者,缺乏文化是她的硬伤,然而她又很有追求,这常把她的短板推至无人能及的巅峰。

只要看到我们小脸蜡黄,小身板蔫儿了,我妈便会自觉给我们煮汤喝,不过是按她的方法煮。在她的心里,能称为汤的东西必须是鸡汤,鸡汤里面的鸡就该用来白切,留下里面的汤一定要好看的。凉水入锅时,必须得放香菇、干蚝、红白萝卜、腐竹等,与光鸡同煮。这些材料都气味浮夸,只需15分钟后,开锅给鸡翻个身就能浓香扑鼻了。不过,也只有香味了,因为鸡不能久煮,在九成熟时便需要捞起装盘白切,剩下一锅花花绿绿的底锅,图了个漂亮。

在我年少时,倒也不觉得这个味有多寡淡,因为油腥本来就少,总是有些鸡味,我妈的花哨技巧也为她谋得了家庭好主妇的美称。或说,她也是实至名归的,只是她的重点全在鸡上了,她的刀功极好,一只原本立体的鸡,在她的砍、剁、割、切下便成了一只平面的鸡,肉块完整,肢体齐全,再让她弄点菜花和萝卜丝点缀一下,栩栩如生了。

人家《心灵鸡汤》上讲过,一个人走得太远了,便会忘记他原本出发时的初衷是什么。我妈便是这样,那料理鸡的技术太光芒,便忘了当初的目的只是为了煮锅汤而已。

在她开始关注汤的内涵质量是生活条件好了之后,为了使汤味更浓郁鲜甜,和鸡一同煮的除了例行汤料,还要加八两瘦肉一斤排骨什么的,这会儿,她又开始走极端,嘱咐肉是为了入味的,吃不吃没关系,多喝汤就好。

在我成家后,会自己煮鸡汤了,买来半只老母鸡,加入红枣、枸杞、黄芪、当归、党参及姜片,先旺火烧开,再文火慢炖两小时,调味上桌,汤色也清亮,甘香诱人。我妈微服下访时也喝过一次,皱着眉头说不行,这哪里有鸡的鲜甜味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喝红薯汤,她交代我必须得放大料,最好是加块大筒骨再加些小干鲍才行。只是这么多配料大咖,还好意思叫鸡汤吗?

听说现在市场上人工饲养的鸡三个月为成熟期,我妈那未被太多化学垃圾开发过的味蕾能就此吃出红薯味也是有可能的。这没有鸡味也不是鸡的错,是急功近利的人心与巨大市场需求惹的祸。没有心,就难以有味。

去年的春节,返乡回了他爹的老家,除夕的前一天邻居家送来一只两斤左右的芦花土鸡,他爹给我扫盲,说这是自家母鸡孵的小鸡,养了整整一年,真正是吃虫子长大的土鸡。哦,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鸡呢,我老家那些土鸡长得威武雄壮,夸张点说,小点的娃娃还能坐上去骑一会,这边的养了一年还是小鸡仔样的,看着就生活困难。

跟我妈电话时,不出所料被问起这边生活条件怎么样。我扯着嗓子挺浮夸地说条件也一般,他们家的鸡也不大,就六七斤重的样子。我妈那头一听,心里便踏实了,让我没事别找茬,有肉吃就行了。在她眼里,鸡的大小可是断定主人家生活好坏的唯一标准。可不敢说真话了,不然光是形容这个鸡的鹌鹑样都够她伤心一个春节了。

除夕那天,按当地风俗祭拜过祖先后就开始准备年夜饭了,我家奶奶轻车熟路地把那只小土鸡给宰了,收拾干净后它就更小了,没几两肉的样子让奶奶细细剁成了若干小块,然后放入一手掌高两拳头宽的钝圆小铁罐里,加满水,略放盐,便推进灶炉里面。码柴起火,上面该做什么做什么,任铁罐在灶膛怒火中烧。起初我还挺心惊,往灶炉里探了好几眼,看看这炮弹样式的小铁罐别给炸了,不禁也佩服能发明这样煮东西的器物的人,大概得有山顶洞人的智商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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