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昨天下午五点半,我疲惫地合上手提电脑,拉开坐椅,回首窗外,心情就如同窗外灰暗的天气一样燥热、憋屈而且没完没了。

因为命运女神格外的眷顾,在可预见的将来内我都必须要以加倍的勤勉来工作,包括周末——理论上这种情况叫做加班,而且没有加班津贴,因为我的合同上写着“弹性工作制”五个如火焰般流动的大字。

我觉得今天差不多也到了极限,于是决定赶班车回家,把手头的工作留到晚上再说。作为一名兢兢业业克己奉公的上班族,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决定,即使是山西黑煤窑的老板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我同事一起登上了班车,才刚刚坐定,我的同事就象被DELL电脑的电池烫到一样,猛地跳起来,大嚷着让司机师傅开车门。

“我手机忘在办公室了!”

我们的办公室在三楼,电梯奇慢无比。她如果现在去拿,一定赶不上班车发车。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下车,全车的人都怜悯地看着她的背影,同时默默摸了一下藏在自己怀里的手机。

周文王伐商的时候,有朱雀舞于宫前;刘备在白帝将死之日,有青龙现于长江;本杰明·富兰克林签署独立宣言前,有天雷打到他风筝的铜钥匙上。可见大人物若出什么大事,老天爷总是会先安排下什么预兆,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只可惜当时的我还没觉察。

我把头靠在车窗上,手里握着PSP,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暗自思忖。一会儿下了车,先去四惠东地铁站吃四两桂林米粉,然后喝一罐京郊蜂蜜酸奶,坐一辆小三轮儿舒舒服服到家,冲个澡,泡壶茶,然后边干活边听音乐,到了十点多就看张新买的Hot Fuzz,直到睡觉,不亦快哉。

班车很快就抵达了四惠东地铁站,我神情气爽地下了车,随手摸了一下口袋,确认没任何东西拉在车上。

公文、哨棒、枷;和尚、包袱、我……嗯,都齐了。于是我上了过街天桥,身体说不出地轻松。

明明心情很疲惫,为什么身体却这么轻松呢?

难道是因为我天生乐天,还是基因发生了突变?

下一秒,我找到了真正的理由。

我家的钥匙很大串,而且有许多把。我不喜欢用钥匙扣挂在腰带上,所以从来都是搁到裤子口袋里,揣的鼓鼓囊囊,走起路来又重又扎,很是麻烦。

今天双腿却摆动自如,轻松畅快。换句话说,我把家里的钥匙拉在单位办公桌的笔筒里。

我处变不惊,因为整个人已经彻底石化了。

好凄凉!有冷冷的风吹过,《追捕》的主题曲“啦呀啦”无端飘过耳畔。

从这里打车到单位往返要很长时间,打车费差不多够看一场IMAX版的《超人》首映。

而我没有任何备份的钥匙藏在家门口的踏脚垫下面。

唯一持有钥匙的叔叔,远在内蒙古大草原,唱着《月亮之上》。

石化持续了十分钟——如果不是我饿了的话,也许会持续更久——我蹒跚来到米粉店,这家店是从新街口搬来的,也是老字号,很正宗,我靠着在桂林呆过几年的资历跟他们混的很熟。老板见到我来了,笑道:“你还欠着十九碗米粉钱呢。”我排出七枚一元硬币,低声对老板说:“那个再说,这回是现钱,来一碗卤菜粉,不要放酸,拍一瓣蒜,卤水要多,豆子要多,再多加一两。”

我慢慢吃了美味的米粉,一边沉思。左右权衡之下,我决定找个距离地铁比较近的朋友家去投宿,这大概是目前最经济也是方便的办法了。虽然我交友不多,但择友谨慎,个个都是乐善好施的京城活孟尝,伯牙再世,夷吾复生。

我掏出手机,拨给了朋友A。

“喂,我忘带家门钥匙了,去你家借宿一夜啊。”

“来吧来吧,今天我正好不带MM回家。”回答的很欢快。

朋友A是个花花公子兼艺术家,经常带美院中影或者奇怪院校的女子去租的房子研讨“艺术”。我一想到他那张不经常换床单的简易双人床,就不寒而栗。

“哦……不用了,我找到钥匙了。”

“你确定?你要不来,我就去三里屯喝酒了。”

“您请……”

我继续拨给朋友B。

“喂,我忘带家门钥匙了,去你家借宿一夜啊。”

“信号不好,我听不见!”

随即手机挂掉了。

我感慨了一阵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然后忽然想起来了:朋友B好暴走,前一阵念叨着要去内蒙古草原远足,现在大概真的去了……

于是我继续拨给朋友C。

“喂,我忘带家门钥匙了,去你家借宿一夜啊。”

“……呃……不,不太方便呀。”

电话另外一头的背景传来隐约的哭闹声,还有盘子摔在地上的清脆响动。我知趣地放下电话,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

我继续拨给朋友D。

“喂,我忘带家门钥匙了,去你家借宿一夜啊。”

“来吧!”没有一丝的犹豫和迟疑。

A friend in need is a friend indeed。

“那我现在就过去。”

“好,你记一下地址。”

“什么?你搬家了?”

“对,才搬,不过没关系啦,你来了一定欢迎。我告诉你怎么走啊,坐地铁到苹果园然后转23……”

我默默地挂了电话。

最后这个故事的结局是,我终于联络到了朋友Z,顺利找到了投宿的地方,如同一只被人收留的无助小猫蜷缩在角落里,直到天亮。

朋友家住广渠门夕照寺,一大早我离开他家准备上班,一出门就愣住了。

再往前过一条马路,就是广渠门中学。

中学的旁边,就是袁督师的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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