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咏[1]

这诗题下原注：“时年十九。”诗的题材来自《史记·李将军列传》和《汉书·李广苏建传》。但作者没有简单地复述史实，而从李陵是“三代将门子”的出身落笔，着重描写他对敌作战的勇武精神，表现他对汉室的忠心，对他“遂婴穹庐耻”的不幸结局和“深衷欲有报”的心迹表示同情。这种以古人为题的咏史诗虽缺少现实感，还未脱净六朝余气，但从中可以窥见王维少年时代的思想，也可看到他在安史之乱时忍辱期待唐王朝恢复两京的思想由来。

汉家李将军，三代将门子。结发有奇策[2]，少年成壮士。长驱塞上儿，深入单于垒[3]。旌旗列相向，箫鼓悲何已。日暮沙漠陲[4]，战声烟尘里。将令骄虏灭，岂独名王侍。既失大军援，遂婴穹庐耻[5]。少小蒙汉恩，何堪坐思此[6]？深衷欲有报，投躯未能死。引领望子卿[7]：“非君谁能理[8]？”

【翻译】

汉家有位李将军，

他是三代将门的子孙。

年少时便有出奇的韬略，

年轻时就成为壮烈的军人。

率领边塞健儿长驱直入，

一直攻到匈奴君主的军营。

双方的战旗陈列相对，

箫鼓的悲鸣何时能停！

当暮色降临沙漠之边，

烟尘里传出激烈的战声。

将把骄横的匈奴一举歼灭，

岂止要他们著名的藩王入侍汉廷。

既已失去大军的援救，

于是蒙受了投降的恶名。

从小深受汉朝的恩惠，

哪堪多想那这深厚恩情？

内心本想待机报效，

这才没有能够殉难捐生。

但翘首盼望回到国内的苏武：

“除非你谁能把我的苦衷辨明！”

注释

[1] 李陵：字少卿，汉名将李广之孙，父亲当户，叔父椒、敢都是武将，有勇力，皆早死。李陵少为建章宫监，善骑射，爱兵士，汉武帝认为他有李广之风。曾派他率八百骑兵，深入匈奴侦察地形，又让他带五千勇士在边地练习骑射，以备匈奴。后随贰师将军李广利击匈奴右贤王。他奉命带他的五千骑兵诱敌，不料为八万敌兵围困。连战八日，士兵死伤过半，被迫投降。

[2] 结发：古代男子到成童时开始束发，因称年轻时为结发。

[3] 单（chán缠）于：匈奴君主的称呼。垒：军中壁垒，是防守工事。

[4] 陲：边。

[5] 穹（qiónɡ穷）庐：毡帐，指投降匈奴后居住穹庐。

[6] 何堪：怎堪，怎么经受得起。坐：深。《诗词曲语辞汇释》：“坐。甚辞，犹深也，殊也。……孟浩然《同张明府清镜叹》：‘愁来试取照，坐叹生白发。’坐叹，犹云深叹也。”

[7] 引领：伸长脖子。子卿：苏武字。汉武帝时，他奉命出使匈奴，匈奴要他投降，他以死相拒，因被扣留在北海（今俄罗斯西伯利亚贝加尔湖），仗节牧羊十九年，终于归汉。临行，李陵为他饯行，并表示自己欲报效汉室而不能的心迹。见《汉书·李广苏建传》。

[8] 理：辨明，辨护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