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即牛年虽说有金融危机,但这一年的艺术品市场中中国传统书画却牛气冲天。特别是齐白石的作品,很是耀眼。在年末举办的翰海秋拍中,齐白石的《贝叶草虫》立轴,一鸣惊人,以1680万元人民币的价格成交,从而创下白石老人单幅作品的最高价。无独有偶,在北京保利秋拍专场,他的《可惜无声》12开花卉册页重出江湖,最终以9520万元的天价,将近亿元为某藏家横刀夺下。
真此一时,彼一时也。齐白石晚年刚到北京定居的时候,画风冷逸,他的作品只为樊樊山和陈师曾等少数知音激赏,一个花鸟扇面,南纸店里大约仅售两块银圆。20世纪50年代,人民币改制之初,他的小幅画和扇面,尚不超过20元。这有邓拓和夏衍的说法为证。除此以外,最新的依据是季羡林和贺友直。季先生身后引出财产纠纷,曝光大学者原本也是大藏家,拥有齐白石的作品既多且精。他的弟子不无得意地透露个中消息——当时,通过吴作人的介绍,季羡林用去30元钱,一次就购得白石老人蔬果斗方五件。而贺友直在《新民晚报》新开了文配画专栏《生活记趣》,有一篇这么写来:“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是画连环画人的黄金时期,十几元钱稿费就可以在锦江饭店吃一桌酒席。福州路上的古玩市场,吴湖帆画的扇面五元钱一把,插满一只大笔筒,挂在墙上齐白石、王一亭、吴昌硕的画,不超过二位数,十几二十元可挑拣一方中等真鸡血石,优质旧墨一元一锭。”(《有与无》)直到“文革”前的20世纪60年代,齐白石的画和扇面,大体才涨过了30元,但这时还有“捡漏”的。《说画集》里,李凖有篇谈藏画的文章,说当年他去北京参加文代会,和苏金伞一道逛王府井的“和平画店”,许麟庐推荐他买吴昌硕的立轴红梅,70元不到他还嫌贵,让苏金伞抖抖精神买下了,且保存完好,躲过了“破四旧”的大劫难。他的回忆不彻底,有知情者说,60年代开初河南闹饥荒,李凖5块钱在文物商店买下一持画人的两张小镜片,是齐白石的花鸟。后来这画我见过,1993年去他在虎坊桥的公寓里索字,话说高兴了,我在他客厅的小茶几下面发现。说穿这个话题,老李凖就是不肯接腔。
2009年1月,《齐白石诗集》重新整理出版,恢复原貌。里面有一首他去安阳谒袁世凯陵的绝句诗,是唯一曾被删除的。我读了感到很新鲜,却又查不到出处。网购了多年前在琉璃厂曾经见过的《齐白石双谱》,里面也看不出眉目。去年七月,便又去了安阳一趟。这个时候,市里的朋友告诉我发现了疑似曹操的陵,正在挖却还拿不准。倒是北郊距殷墟不远的袁坟,名正言顺地在大街上竖指示牌曰“中华民国大总统袁世凯墓”。朋友分管旅游,带我专门去了,看到袁坟修葺后,水泥墓庐抬高不少,但接待我们的王姓负责人说根本不知道有齐白石来过的线索。年初三月间,我和李辉不约而同,都在各自的专栏里写到齐白石身后受辱的事件,齐白石和政治家的纠葛是同一件事,但我俩的引文出处不同,结论又殊途同归。
最有趣的是,2010年春节过后就是庚寅虎年。老话说,六十年一甲子。1950年也是庚寅虎年,白石老人腊月画《岁朝图》立轴迎新,高挂的大红灯笼下面,窈窕的观音瓶里插着盛开的牡丹花间有天竺果,富贵却不失有节清高。环绕是古瓷果盘里置四枚黄柿,兼又陈列了一挂待放的火鞭。那题跋竖着写才有味儿呢:“古稀婴儿长寿庚寅九十白石。”这幅画不算大,但在2009年末嘉德秋拍中,乘虎年到来之势,拍得了369.6万元。
2010年1月23日上午于郑州
(选自2010年2月22日《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