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镂月开云
康熙游园,弘历两次见到祖父,享受天伦之乐。康熙以《爱莲说》考问弘历,他一番谈论,头头是道,条理有致,引得祖父连连赞赏。祖孙三代皇帝相聚牡丹台,成为千古佳话,镂月开云是否因此得名?其中蕴含什么深意呢?
第一节 康熙游园
前面说过,雍亲王的幕僚戴铎为他献计,建议他全面展开储位争夺的计划,雍亲王欣然接受。这以后,雍亲王胤加快了各方面的活动。
康熙二十几岁的时候,就册立皇后赫舍里氏刚出生的儿子胤为太子,并且对他进行了刻意培养,打算把他教导成有道明君。胤自幼在父皇和老师们的调教之下长大。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在学问和政治上日益成熟,是个很有才能的人。康熙也让他参与政事,干预朝政。这样一来,他身边就集结了一批官员,逐渐形成了以太子为首的政治团体,称为太子党。太子党势力强大,控制朝廷局势,自然引起他人不满。由于自幼地位尊崇,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太子胤不但不收敛,更养成了骄奢跋扈的性格。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不满足于自己的太子地位了,曾经发泄说:“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太子乎?”早日登基的心情溢于言表。由于其骄横日盛,康熙无奈于四十七年将太子废了。没有想到,太子被废,储位之争却明显地暴露出来,其他皇子为了争夺储位,展开了你死我活的疯狂斗争。康熙不愿看到儿子们相互残杀,重新册立胤为太子。胤再次被立后,没有接受上次被废的教训,还采取臣僚的建议,打算弑君篡位。这下好了,康熙痛下决心,于康熙五十一年又一次废了太子。这就是两立两废的风波。
两立两废,胤基本上没有被复立的可能性了。在康熙皇帝年长的十几个儿子中,长子胤跃跃欲试,不加掩饰地意欲争夺储位;皇八子胤早就拉拢了一帮大臣和说客,也是明目张胆地显露了争储的野心。雍亲王胤精明能干,多年来接触了不少政事,历练颇深,心里也时刻没有放弃争储的愿望,他采取了正确的措施,表面上安分守己,实则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胤
如今,康熙已经六十多岁,他年长的儿子们大多三四十岁,各方面都很成熟,而储位空虚,成了朝廷内外最关注的问题。
雍亲王胤府上有不少幕僚为他出谋划策。现在储位之争成了当务之急,他们当然整日为此事谋划不已。戴铎对雍亲王胤说:“圆明园是万岁赏赐王爷的,王爷应该赶紧修缮,有朝一日也好请万岁进园游玩。”
胤点头说:“有道理,父皇酷爱园林,赏了我这个园子。如果我不精心管理,他老人家会不高兴的。”
圆明园邻近畅春园。畅春园就是康熙皇帝自己的园子,他经常在那里办公,处理国家政务,畅春园堪称当时第二个政治中心。当年,胤晋封亲王爵位时,康熙顺便将圆明园赏了他,并且亲自赐名,康熙对胤说:“圆而入神,君子之时中;明而普照,达人之睿智也。你性情过于急躁,应该学会修身养性,凡事不可宽纵废弛,也不能严刻无度。”胤叩头谢恩,表示谨记父训,不敢造次。所以,他下了番工夫修缮了园林,建成了一处景色宜人的场所。
那天,雍亲王带着儿子们游了园子后,决定实施第二步计划,请康熙游园。这段日子,恰逢康熙在畅春园小住,雍亲王便进园请父亲去观赏一下北边的圆明园。他说:“儿臣不敢怠惰,将园子做了修缮,请父皇顺路过去观赏指点。”
康熙很高兴。胤虽然性情急躁,多年来,做事却认真负责,对待父母恭顺有加,行为也合乎礼仪,谨慎不敢逾越规范,算得上是个省心又能干的儿子。他面带笑意说:“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圆明园中气候适宜,你小时候最怕热,还中过暑,以后可以多去那里居留修养。”
胤急忙恭敬地说:“多谢父皇牵挂,儿臣记住了。”
父子俩边说边走出畅春园,胤把父亲扶上銮驾,自己则随行在后,一路小跑着直奔圆明园。
圆明园里,早就做好了各种准备,就等康熙前来呢!康熙走下銮驾,抬头望望园门的匾额,正是他亲自书写赐名的“圆明园”三字。胤站在他身边,恭谨地说:“儿臣时刻不敢忘记父皇教导,力求改正缺点,深切体会‘圆明’深意。”
康熙没说什么,迈步走进园子。他一边观赏景致,一边称赞道:“园子建得不错,恐怕比你的王府要漂亮多了。”
胤陪着笑,没敢说什么。突然,康熙停下来说:“孩子们呢?朕好不容易来了,也该见见他们。”
身为皇帝,龙子龙孙上百人,大多都无暇顾及,很多人连面都没有见过,想起来也是半欣喜半无奈啊!康熙身处储位相争的激烈局势之内,虽感心力交瘁,仍挂念后代之事,也是人之常情。雍亲王胤忙命人回府唤来弘历兄弟。恰巧弘时去北海游玩,只有弘历和弘昼乘着马车匆匆赶来。
康熙游玩了一会儿,来到园子中央,这是一片花卉区,里面种植着成片的牡丹以及各色时令鲜花,五颜六色,争奇斗艳,芳香沁人。一座精致的亭台矗立其间,名曰“牡丹台”,专供人们闲坐其上,饮茶赏景。康熙遂拐弯来到牡丹台,坐下吩咐说:“就在这里歇息片刻,着令皇孙们前来见驾吧。”
弘历和弘昼在太监们带领下,转过前殿,很快来到了牡丹台。雍亲王胤看见他们来了,急忙朝他们走去,却听康熙说:“不用慌,让他们自己来见朕。”
第二节 牡丹台见驾
弘历和弘昼在太监的引导下来到牡丹台,远远看见亭台内站着许多人,有官员,有内监,还有文人学士。有人高谈阔论,有人默不作声,看见他俩来了,亭台内的人都朝他们望去。弘昼紧拉着弘历的手,胆怯地低声说:“四哥,怎么这么多人?”弘历非常轻松地说:“皇爷爷出行,当然得有许多人随驾,这是规矩。”
就在他俩悄悄说话的时候,亭台上的康熙朝他们打量起来,只见两个孩子穿着锦缎衣裤,身材颀长、容貌俊美、气质不俗,果是皇家子孙派头,不由得暗暗欣喜。弘历走在前面,领着弘昼径直来到康熙面前,跪倒叩头说:“孙儿给皇爷爷请安,恭祝皇爷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点头说:“起来吧!”
弘历和弘昼站起身,侍立在康熙左右。康熙再次近前端详两个孩子,见他们面白如玉,五官端正,果真惹人喜爱,想起自己有孙子几十,却难以与他们日日欢聚。比如眼前这两个孩子,都八九岁了,才首次相见,也足以让人感慨万千了。
康熙望着两个孩子问:“你们都叫什么名字?读的是什么功课?”
听到问话,弘昼不自觉退后一步,目中流露出怯意,不敢说话。弘历却上前一步,朗声回答:“皇爷爷,我叫弘历,他叫弘昼。我们受学于老师福敏,学习诗词文章、儒家经典还有书法。”
此话一出,亭台内诸人均流露出喜悦神色。弘历虽然年幼,面对如此场合却毫不畏惧,对于皇上的问题对答如流,神色自若,十分难得。尤其是站立一旁的雍亲王,他原来担心弘历兄弟在皇帝面前露怯或有不得当的表现,自己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所以想提醒他们,无奈父皇有旨,不让他们父子提前相见,他也就只好听天由命,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幼子见皇驾了。没有想到弘历镇静自若,表现大方得体,着实让他内心激动。
康熙看看弘历,面带笑意地说:“听你说倒是学了不少东西,不知道有没有记住?能不能理解其中涵义?”
弘历听此,不慌不忙地说:“皇爷爷,孙儿们日日读书,但求烂熟于心,将来能够作诗为文,修身养性,效力社稷。”
“嗯!”康熙笑呵呵地说,“既然你这么说,朕倒要考考你,你就给大家背诵一下《诗经》开篇‘关雎’吧!”
弘历毫不迟疑,开口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声音圆润动听,字字清晰可辨。亭台上诸人都是饱经学识的,也被弘历抑扬顿挫的诵读吸引了,仿佛回到了少时的读书岁月。
读毕,康熙满意地说:“不错。弘历,你刚才说还练习书法,也是每日必修的课程吗?”
“是,”弘历回答,“阿玛说他小时候天天都要写十幅大字给皇爷爷看,我也不敢偷懒,每天也要写十幅大字。”
康熙转向雍亲王胤,夸奖说:“你还懂事,知道教导子孙,这样就好。古往今来,贵胄皇亲无数,大多数沉迷于舒适奢侈的生活,不求上进,挥霍无度,对于儿孙们更是娇生惯养,缺乏管教,结果怎么样?儿孙们长大成人后,不是痴呆无知,就是任性狂恶,反而害了他们。我们作为皇室家族,对子孙必须严格教养,善加引导。”
弘历目不转睛地听康熙讲完话,即刻说道:“皇爷爷说得是,孙儿一定谨记在心,不敢有丝毫怠忘。”
“好,”康熙一把拉过弘历的小手,十分疼爱地说,“有这样的好孙子,朕还有什么后顾之忧?来,你和朕一起写字,给你阿玛的园子留点纪念。”说着,精神百倍地站起身,拉着弘历朝案几走去。
雍亲王胤自始至终还没有说话,他为弘历的举止言谈惊喜不已,也为父皇的举动暗暗震惊。来不及细想,他一面慌忙派人准备纸砚供康熙书写,一面来到康熙面前奏道:“父皇,弘历不过小小顽童,怎么能与您同桌共写?他口无遮拦,人小志狂,不知天高地厚,您可一定要饶恕他。”
康熙脸色一沉,闷闷地说:“什么叫‘不知天高地厚’,刚刚还夸你教导有方,原来也是个俗气不入流的。弘历陪朕写几个字怎么了?到了你嘴里就变成饶恕不饶恕的,朕不明白,朕心疼孙子还来不及呢!哪里会责怪他?”
胤吓得退缩一边,不敢说话了。此时,笔墨纸砚全呈上来了,摆放在一处石桌上。康熙也不理会胤,独自拉着弘历的手来到桌子前。他回头问弘历:“你准备写什么?”
弘历歪着脑袋思考片刻,突然高兴地说:“皇爷爷,孙儿写《论语》。”
康熙连声说:“好好,你写《论语》,那朕就只有写《春秋》了。”
祖孙俩挥毫书写,抒发胸臆,不一会儿,各自书写完毕,相视而笑。康熙走过来,看看弘历的字说:“还不错,构造合适,用力均匀,富有变化。”
听到皇爷爷夸奖,弘历喜上眉梢,来到康熙写的字前面,观摩多时说:“皇爷爷写的字比弘历的好看多了,孙儿什么时候才能比皇爷爷写得好?”
站立一边的胤忙说:“你怎么能与皇爷爷相比呢?不要胡说。”君臣有别,任何人也不敢和皇上相提并论。
康熙手迹
康熙却没有在意,制止胤说:“滚滚长江东逝水,江山代有人才出。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儿子要超过父亲,孙子又要超过儿子,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弘历渴求上进之心是好的,你不能一味责怪他。”他转过去对弘历说:“要想写好字就要多练习,这是皇爷爷送给你的法宝。你听说过吗?王羲之练字,临池书写,把一池水都写成墨色的了,你想想,他是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呀!”
弘历眨着眼睛仔细听着,郑重地说:“孙儿明白了,‘梅花香自苦寒来’。只要用功,什么事情都能做好;要想成功,就要多努力。”
听到他的总结,康熙先是一愣,紧接着呵呵笑起来:“弘历,朕看你不但聪明,还善于思索。今后一定要更加努力,不要荒废学业。”
弘历连声答应,陪同康熙回到亭台落座。祖孙两人又交谈多时,周围的侍驾大臣、太监们心里暗暗思忖,看来皇上对这个孩子情有独钟,倍加赏识。雍亲王胤心里七上八下,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担忧,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戴铎安慰他说:“王爷不用担心,皇上喜欢四王子,这是求而不得的好事。”
日落西山,康熙起驾回宫。他看看弘历和弘昼,吩咐说:“给这两个孩子一人一件玉如意。”太监领命刚要去办理,弘历却说:“皇爷爷,孙儿不想要玉如意。”
诸人一惊,有人暗忖:这个孩子也太张狂了,皇上赏赐也敢说不要,当真以为皇上宠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康熙问道:“弘历,你想要什么?”
弘历指着刚才书写的字帖说:“孙儿要皇爷爷写的字,也好临摹学习。”
原来如此,诸人释怀一笑,康熙也高兴地说:“当然了,这本来是送给你阿玛的,既然你要,就送给你了。”
弘历开心地笑了,他和弘昼一左一右陪同康熙来到园门,早有人伺候侍驾了。胤等人恭送圣驾离去。弘历眼望銮驾远去了,突然说道:“不知道皇爷爷什么时候再来园中游玩。”
第三节 二游圆明园
弘历企盼再次见到皇爷爷,这份心情在当时看来可谓奢求。前面讲过,康熙子嗣甚多,根本不可能面面俱到地关照他们,能够有幸单独与他相处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哪是说见就能见到?而且身为皇帝,日理万机,康熙很少有时间与家人相处,这样一来,弘历再次单独见到皇爷爷的机会似乎非常渺茫。
春去秋来,两三年过去了,这期间,弘历刻苦读书,勤练书法,越发才学出众、英武不凡,已经是十一岁的小小少年了。这年正月,康熙六十年大庆,康熙在皇宫召见了所有皇子、皇孙,举行家宴,共享天伦之乐。弘历得以再次见到皇爷爷。可是宴席上事多人众,哪容他与皇爷爷共叙攀谈?
后来,雍亲王胤奉命前往盛京(今沈阳)祭祖陵,弘历跟随父亲去了趟盛京。盛京是大清入关前的首都,入关前两位皇帝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陵地都在那里。每逢大事,皇帝都会亲自或者派遣合适人选前去祭祖。雍亲王奉命前往,还带上了弘历,希望他多多经事,增长点见识。弘历首次离开京师繁华富庶之地,踏上北国疆土,分外激动。一路上,他得到了很多锻炼:一方面看到了京城外百姓的生活情况,另一方面参与祭祀大典,也让他切身感受到祭祖恢弘壮观的场面。自从上次圆明园召见,胤察觉出父皇对弘历的喜爱,他自己也明白,弘历的天资才智均在一般孩子之上,善加培养的话,一定会成为出类拔萃的人才。那时,他虽然有心争储,却不敢妄想真正登基一刻的到来,更没有想到弘历也会成为一代明君。他心里想的不过是好好培养弘历,哪天父皇记起来了,说不定还要召见他。
康熙六十一年新春之际,康熙为了庆祝自己登基六十年,国家安定,百姓富裕,举行千叟宴。他下旨请来了京城内七十岁以上的老者近千人,举办宴席共同祝贺。席上,康熙命令他的皇子皇孙们向与宴人员执爵献酒。弘历表现出色,受到夸奖。后来,弘历七十岁的时候,做了四十五年皇帝的他也学习祖父,再次举办千叟宴。受邀参加宴会的多达三四千人,场面热闹,可谓盛况空前,他更是文思泉涌,当即挥毫作成《御制千叟宴恭依皇祖原韵》:
抽秘无须更骋妍,惟将实事纪耆筵。
追思侍陛髫垂日,讶至当轩手赐年。
君酢臣酬九重会,天恩国庆万春延。
祖孙两举千叟宴,史第饶他莫并肩。
在诗中,他追忆幼时受到祖父疼爱之情,显示了祖孙两代人共同的心愿和志趣,可见他的成长深受祖父康熙的影响。
说来也巧,康熙六十年,万寿节和冬至两大祭祀活动全部由雍亲王胤奉命完成。祭祀和兵戎是国家最重要的两件大事,西北用兵派去了皇十四子,祭祀重任则全部由胤独自担当,这其中会不会意味着什么呢?
十四皇子及福晋
雍亲王府的幕僚又开始为他献计了,劝他再次请康熙游园散心。恰巧,大学士王掞、御史陶彝等人再次上书,建议康熙册立太子,他们说,皇帝年龄渐老,太子一位空虚,长此以往,人心惶恐,对社稷久安不利。康熙恼怒地驳回上书,把他们发配西北充军去了。来年,康熙就六十八岁了,这位统治国家半个多世纪的皇帝已经非常憔悴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正逢康熙寿诞,雍亲王胤奉诏为父皇诞辰礼仪做准备工作,他上奏说:“前些年父皇去过儿臣的圆明园,夸那里风景秀美,这些年,儿臣又做了些修缮,景色更不同寻常了,请父皇再去游玩指点。儿臣的孩子们也记挂父皇,特别是弘历,自从要了父皇的墨宝,天天揣摩,时时习练,书法已经大有长进了。”
康熙听了,心情略略舒展。近两年为了储位的事,他变得性情暴躁,动不动就拿官员和皇子们发火,最近已经处置了多起与储位有关的人员和案件。面对家事、国事,他能开心吗?胤却还懂事,这种时刻提出让父皇游园散心,也真难为他了。想到这里,康熙一口答应了下来:“朕明日就去你的园子。对了,叫来几个孩子。朕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进步。”
雍亲王胤即刻心花怒放,匆匆忙忙去准备了。
第二天,晴空万里,雍亲王早早带着弘时、弘历、弘昼来到园子,等候父皇康熙到来。过了许久,仍然不见动静,胤有些焦躁了,在园子里来回踱步,神色凝重,也不再言语。兄弟三人面面相觑,弘时掏出一个精巧的铜币开始玩耍,他对弘历、弘昼说:“这是先秦古币,我让他们从古物市场淘来的,可值钱了。”弘昼凑过来看着说:“有什么神奇的,不就是一枚普通钱币吗?”“哼,你懂什么?”弘时不屑地说。弘历见他们凑在一起玩耍,不专心恭候皇爷爷到来,有些生气地说:“你们吵什么?我们在这里候驾呢!哪能玩耍逗乐?快收起那些铜币。”
弘时瞥了弘历一眼,无奈父亲就在面前,也不好发作,他收起铜币说:“父亲,我去外看看,可能皇爷爷正在路上呢!”说着,不等胤说什么,便转身朝外面跑去。胤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口气。去年,康熙按照规定,分封几位亲王的长子,封三皇子胤祉的嫡长子弘晟、五皇子胤祺最年长的儿子弘升为世子。本来,弘时已经十六岁了,也到了可以受封的年龄,但是却没有受封。弘晟、弘升、弘时三人的父亲都是皇子、亲王,雍亲王身为四皇子,地位不在胤祺之下,弘时没有受封,只能是他本人行为乖张、放纵不法所致。想到这里,雍亲王胤能不叹息吗?
弘历见父亲又是踱步又是叹息,走过来说:“阿玛,您不要着急,皇爷爷说来他就一定会来,您耐心等等吧!着急只会伤身体,却没有什么用处。”
雍亲王听了,立刻镇静心神,坐了下来。虽然一语不发,却显然与刚才焦躁的表现不同了。他坐下没多久,就听园外高喊:“万岁驾临圆明园了。”他急忙带着弘历和弘昼迎了出来。
第四节 稚儿评点《爱莲说》
终于盼来了父皇康熙,雍亲王胤心情激动,赶忙近前迎驾。康熙走下銮驾,看看迎候他的诸人,说道:“平身吧!进园说话。”
诸人纷纷起身,尾随康熙走进园内。康熙边走边问:“弘历来了吗?”
弘历应声走上前,说道:“孙儿无时无刻不想念皇爷爷,今日得知皇爷爷前来赏园,早早来了。”
康熙一看,弘历个子高了,神色坦然,英俊不俗,说话大方,举止得体,比起先前有些不同,俨然是潇洒俊秀的少年郎了,心里暗自喜欢,点点头说:“听你阿玛说,你时时习字,近来可有长进?”
弘历忙回答:“自从皇爷爷送了孙儿字帖,孙儿不敢怠惰,确实比平常更加努力,也揣摩出一两点心得,只是不敢妄说进步。”
“嗯,”康熙说,“能够有所心得已是不错了。弘历,过一会儿,我们再去牡丹台写字可好?”
“孙儿遵命,”弘历高兴地说,“我正想让皇爷爷指点呢!”
说说笑笑,一行人游览了园中各景,果见风光非比寻常,比两年前改进了许多。康熙每到一处,即令弘历等人吟诵诗句,赞赏美景。弘历七岁就能吟诗,这些事自然难不倒他。他每每吟诵,都让康熙欣喜不已,对这个孙子越加喜爱。到了洞天福地,康熙看着这个名称,问道:“此地是谁取的名字?”
弘历回答:“是阿玛和我。”他把当初取名的过程对康熙详细言说,康熙抚摸着弘历的脑袋说:“不错,正好适合读书学习,蕴含深意。”
游赏完毕,康熙显得有些累了,但是他似乎不愿意承认,硬撑着来到了牡丹台。随行太监急忙奉上茶水,照顾康熙歇息。弘历一直伴随皇爷爷左右,也走过来轻轻为他捶腿。康熙笑着说:“不服老不行啊!孙子都这么懂事了。”
弘历伶俐地说:“皇爷爷不老,皇爷爷是万岁,万寿无疆,皇爷爷还要给孙儿指点书法呢!”
康熙乐了:“瞧,这孩子真是淘气,还追着朕比试书法呢!你当真认为比朕写得好了吗?”
“皇爷爷,孙儿写得好不好,还要请您看了再说。”
“好吧!你这一说,朕倒有了斗志了。我们再写一次,看看谁高谁低。”康熙当即站起身,吩咐人准备笔墨纸砚。
雍亲王早就备好了书写用具,急忙命人呈上来。康熙和弘历一起来到石桌前,康熙感慨地说:“时隔两年,弘历长大了,说不定会击败朕这个老朽啊!”
《乾隆熏风琴韵图轴》
他们铺好纸张,饱蘸浓墨,各自低头书写。一会儿,康熙写完了,他看弘历还没有写完,走过去观看。只见纸面上赫然写着《爱莲说》及其内容。再端详每个字,个个饱满匀称,或飘逸或稳重,神态各异,好似一幅活动的画,比两年前大有不同。康熙眼前一亮,微微点着头说:“进步可谓神速。”
过了一会儿,弘历写完了,才回过头说:“皇爷爷,孙儿写完了,请您过目指点。”
康熙满意地说:“皇爷爷看了,非常好,比你阿玛他们当初学字强多了。朕问你,你喜欢《爱莲说》吗?”
“喜欢,”弘历回答,“孙儿也喜欢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品质。”
“那么你能理解整篇文章的深意吗?”康熙饶有兴趣地继续问。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弘历琅琅诵读《爱莲说》内容,似乎陷入文章境界之中。他侃侃而谈:“众所周知,陶渊明是有名的隐逸之士。他因‘不为五斗米折腰’,辞去官职,决心远离政治,洁身自好。此后他长期归隐田园,以酒遣怀,以菊花为伴侣,再没有出仕。他的《饮酒》诗中所吟咏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正是他的隐士生活的写照。可见菊花象征着消极避世。而牡丹呢?作者说,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牡丹,花之富贵者也;牡丹之爱,宜乎众矣!不难看出,牡丹象征荣华富贵,是世人追求的对象。而这两种花却都不被作者赏识,他认为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是花中君子,备受宠爱,但无人与他共同欣赏莲花的风雅气质。这是作者借物寓意,寄托个人的情怀和志向。”
弘历一番谈论,头头是道,把文章大意解释得清楚明白,康熙及诸人听了无不流露出惊喜的神色。康熙点着头问:“依你看来,莲花是最值得赏识的花吗?”
弘历想了想,微微摇头说:“这是作者的一片心意和向往,他认为清廉、不阿谀奉承、内心通达、行为正直、不拉拢勾结,要德名远播、要坚守节操、要端庄严肃被人敬重,就是君子的标准、行为的标准。可是文章第一句说了,‘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说明各色花草不能统一而论,各有所长。孙儿想,这是作者告诉人们,世界之大,方能够容纳万物,孙儿喜欢作者笔下具有君子气概的莲花,更欣赏包容万物的气魄。”
听此言,康熙心里一动,他想,看弘历文质彬彬,想不到还有如此胸怀,诚然是政治家魄力。他思索着说:“说得有道理。弘历,如果交给你一片花园,里面种植了菊花、牡丹和莲花三种花,你会怎么对待菊花和牡丹呢?”
镂月开云
“这个,”弘历沉思起来,如果按照《爱莲说》的意思,菊花和牡丹都不可取,完全可以从园中清除。可是,“一花不是春,独木难成林”,如果只剩下莲花,似乎并不现实。他说,“孙儿觉得养花与赏花并不是一回事。赏花可以选取喜欢的观看;养花则不同,偌大的花园里,百花争艳才是最美丽的景致。”
康熙点着头,意味深长地说:“有思想,有见解。”他转过头去望着雍亲王胤说,“弘历聪睿善思,资质绝佳,朕十分喜欢,让他进宫读书吧!宫里的老师多,学识也广博,相信更有利于他的学业和发展。”
雍亲王胤急忙跪下,激动万分地说:“多谢父皇厚爱,这可是弘历的福气。”
弘历听说进宫读书,也高兴地拜谢皇爷爷,说:“孙儿谢谢皇爷爷,弘历一定刻苦读书,不辜负皇爷爷的厚爱。”
从初次相见到今日重逢,祖孙三人在牡丹台上两次聚于一堂。他们也许没有想到,日后,雍亲王和弘历也相继即位称帝,这里成了三代皇帝的相会处。后来,弘历为了纪念与皇爷爷初次相见,由此他得以成为祖父的宠儿,间接促成了父亲继位和自己继位,特意将牡丹台改名为镂月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