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辍学
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家庭成份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而家庭成份在某些村官手里,如同一撮橡皮泥,随便可以把它捏成扁的、圆的和长的。而村民的家庭成份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和利益随便给安上贫农、中农和地主。即使是一个现役军人也敢让他“当地主子弟。”可见这个小小村庄的土皇帝,多么无耻、霸道和嚣张。
1964年,我和同学即将毕业回返部队。同学们回部队不久都担任了军医、助理军医。唯独我这个“成份不好”的学员,早早就被叫到校长办公室,政委和校长几乎同时说:“由于你的家庭成份问题,不符合军医学员毕业要求。根据原部队意见,停止毕业复习,回原部队接受安排。”
曾经的梦想:做一个充满理想的朝气青年,一个有崇高志向的年青军人,一个在练兵场上获得优异成绩的士兵,一个刻苦掌握救死扶伤本领的军医学员,一个決心为军內外伤病员做出贡献的未来医生……一刹时,竟真的如梦境一般飘散了。
猛然听到校长的这番话,仿佛五雷轰顶,大脑一片空白,如同从高峰跌入深谷,在云雾中沉降!周围一片苍白!
我不知道是怎么离开校长办公室的!醒来时躺在宿舍的床上……我意识到自己己经没有资格躺在这张床上了!我爬起来,背着行装带着书籍,步履蹒跚地向校门口走去!走着、走着,我发现身旁和身后有老师和同学在送行,大家心情沉重,也许是惋惜,也许是几年同窗的留恋,谁也不说话;只有班主任说一句:“袁佩余同学你要挺住,车到山前必有路。希望你有事要向组织,向首长如实说明”。我走出培养了我的学校门口,回头张望着象家一样亲爱的校园,瞅着尊敬的老师和同学,敬了一个沉重的告别军礼,右手举起,泪水流下!老师和同学马上还礼,仍旧都没说话!只有我的眼泪在流淌,我的心在流血!我知道大家在惋惜我,也在恨我,恨我“为什么对党不忠诚!为什么隐瞒家庭成份!”
我不想隐瞞家庭成份;我也没有隐瞒家庭成份。单纯质朴的性格决定了我襟怀坦白,单纯直率,对党和人民,我不会没有半点瑕疵和癖污。我愿意向党和人民倾诉衷肠!我应征入伍是为了保卫亲爱的祖国,我刻苦学习和训练,是为了掌握本领来回报祖国和人民。可是俺那家乡的村官却心肝全无,生生地欲陷我灾祸之中!
被诬陷的家庭成份,犹如一根芒刺扎进我身,又不偏不歪嵌顿在生命的要害处——心尖;平时隐隐作痛,精神惨遭重压;而不时又剧烈绞痛,肝肠寸断!
我被迫停学,被退回原部队……在返回部队的火车上,我背着叠得很规则的四方形行军背包,双手抱着几十本医学教科书和笔记。木僵僵的坐在车厢的硬座上。听着车厢里播放着的音乐,是白毛女和杨白劳的唱段。我憎恨狠心的地主黄世仁,深深同情杨白劳和喜儿的不幸……可是有人竟然狠心的把“地主子弟的帽子”扣到了我的头上,因此被停止了心爱的学业,不能拿毕业证书,回部队接受处理,天理何在?
按常理,每一处村庄的领导都希望本村出去的青年,尤其参军入伍的战士,工作好有发展,甚至立功当模范,为家乡争光。可是那个无良的村官却给我这个参军在部队的战士射来暗箭,射杀这个解放军军人!而部队不知道村官的恶毒用意,竟“相信地方政府”,终止了我的学业!退学回队!不白之冤,何时能伸?
我觉得火车的铁轮子不是压着铁轨在前行,而是碾着我的心在旋转,痛心的泪水随着喜儿悲哀的歌声在流淌,淌过脸庞,淌过下颌,滴到领章上,滴到军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