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先贤祠

南京先贤祠

南京先贤祠起于何时,不太容易确定。如果只论其见于正式的南京方志记载,或许应该从《景定建康志》算起。《景定建康志》是南宋后期的书,关于南京先贤祠的记载,至少在南宋就有了。

南宋时代的那座先贤祠建于开庆元年(1259),主事者是那时南京地区最高军政长官马光祖。他的身份是沿江制置使、江东安抚使、知建康府。祠在青溪之上,府学之东,明道书院之西。它的大约位置,应该是在今日夫子庙大成殿东边,靠近青溪的地方。

《景定建康志》中有《青溪图》,据此可以找到南京先贤祠的位置。注意此图是左东右西,上南下北。

先贤祠中祭祀历代先贤,人选与数量一直变动不居。《景定建康志》中列有四十一位,各有赞词。先秦的有两位,一位是周初开辟江南的吴泰伯(太伯)。《儒林外史》中写到当时南京文人组织了一个盛大的祭祀先贤活动,主要就是祭祀吴泰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商伟教授在其专著《〈儒林外史〉与十八世纪的文化转折》中,还着重谈到这次活动。另一位是大名鼎鼎的越国名相范蠡,南京最早的城池——越城,据说就是他筑的。汉代只有一位严光,他与南京的关系实际上并不那么大。

从三国开始,南京开始走上政治舞台的中心,在历史聚光灯的照射下,更多名贤闪亮登场。先贤祠中列有东吴名臣张昭、周瑜、是仪和蜀国的诸葛亮。东吴名臣多,是理所当然的,但名单中居然没有孙权,出人意料。再仔细看,六朝南唐诸位帝王也都不在其列,就可以明白,孙权等人贵为国主,不便与为他们“打工”的名臣等人“排排坐”,共吃冷猪肉,否则不成体统。蜀国丞相诸葛亮,很有可能根本没有到过南京,但民间都相信,“钟山龙盘,石城虎踞”的权威认证是由他带头做出的。就凭这两句话,他就不愧是南京城市形象的头号宣传大使,先贤祠中自然不能落下他。

东晋南渡,来到南京的衣冠士族中,孝子典型王祥、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榜样周处、名相王导、名臣陶侃、忠臣卞壸,以及高卧东山的名士谢安、淝水之战的功臣谢玄、大书法家王羲之、“酌贪泉而觉爽”的廉政标兵吴隐之,都被抬到先贤祠中供起来了。紧跟在南朝刘宋的学者雷次宗、萧齐儒者刘瓛、梁代山中宰相陶弘景之后,昭明太子萧统也进来了,他的身份明显与众不同。

李白饮酒图

入祠的唐代先贤人数很少,只有三位。一位是大诗仙李白,他写过好多关于南京的诗,脍炙人口的,就有《登金陵凤凰台》《金陵酒肆留别》。一位是名臣兼大书法家颜真卿,他在南京任升州太守时,在乌龙潭放生。乌龙潭宋代就有颜鲁公祠,至今犹在,虽然是晚近再建的。再有一位是中唐诗人孟郊,他在南京郊区的溧水担任过县令。

南唐先贤也不多,只有李建勋和潘佑。相比之下,宋代名贤数量可观,各种身份的都有,有大将名相,如曹彬、张浚、张咏、范纯仁、虞允文;也有清官忠臣,如包拯、郑侠、杨邦乂、吴柔胜等;还有理学大家,如程颢、杨时、朱熹、张栻、真德秀等。朱熹既非生于或卒于南京,也未居于或仕于南京,却堂皇地列在先贤祠中,实在有点勉强,但他名声太响,“客大压店”,可以特事特办,不宜援以为例。

时间越长,先贤祠的贤人也越来越多。列哪些人,不列哪些人,大有讲究,这不仅是历史学和文化学的问题,也是政治学问题。开庆年间建先贤祠,据说事先安排了四十二个牌位,最后一个牌位,是留给马光祖的祖父马之纯的。马之纯号野亭,曾在南京工作过,职务是江南东路转运司主管文字,还写过《金陵百咏》。把他列入先贤祠,也不无理由。但马光祖要避内举之嫌,没有答应。属下这么提名,可能不无私情;马光祖这么回应,自是出于公义,还可能有其政治上的考虑。今天翻开《景定建康志》,可以读到很多马之纯的诗,恐怕也与马光祖有关。

出于政治理由要求增减先贤名单是常有的事,当然也可以找别的理由。比如,以文学为标准,一向被人称为“王江宁”的盛唐诗人王昌龄,就有资格进入先贤祠。明代万历年间,本地学者焦竑等人提议,先贤祠中要增加宋代的苏轼,也是出于文学考虑。同治时代,本地乡绅提出,要把前任两江总督陆建瀛的名字从先贤祠中除掉,说太平军攻城时,他守土有责却临阵脱逃,造成城池之殃。这又是一套政治理由。

南宋先贤祠年久失修,到了明代万历中,大学士李廷机、叶向高、修撰焦竑等人商议重修,移建于普德寺后山,祠中所祀名贤,也增加到五十四人。清人汤濂《金陵百咏》中有一首专咏先贤祠,诗曰:

诸贤何巍巍,

太伯安可仰。

青溪与梅冈,

山水发清响。

梅冈指普德寺后山,在雨花台西边,所谓“青溪与梅冈”,说的就是先贤祠先在青溪,后来才迁到这里。可惜现在都无踪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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