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不语

相逢不语

有缘无分,有时候比没有缘分更让人伤神。

倘若无缘相逢,便也没有离别,也便没有别后的伤情。

但是反过来,正是因为聚散难测,我们才更应当珍惜相逢的日子。这世界,本就是起落有致、冷暖交替的。聚散悲欢,春秋冬夏,不断变换往复,世界才因此缤纷,生活才因此丰盛。试想,若是永远晴好,没有风雨如晦,没有别恨流离,人生又有多少滋味。

只不过,我们明知人生多变数,但是当变数来临,还是难免不知所措。至于离别,对用情太深的人来说,就像是突然间的零落荒野。表妹入宫以后,纳兰就是如此。还未到体会人间冷暖的年岁,却已感受到了离别的苦涩。当然,也可以说,他从未长大,始终像个天真的孩子,在苍茫的世间,一路漂泊。

窗棂上的月,还是熟悉的模样。

但是,曾经伴他浅笑轻谈的那个身影,却不见了。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是他的叹息声。

或许,假如纳兰不是生于富贵人家,只是个平凡男子,便可与那心爱的女子倾心地相爱,守着一间茅屋,清茶淡饭也好,布衣荆钗也好,总是踏实和温暖的。但倘若事事如假设般如意,生活也就不是生活了。

生活二字的奇趣,就在于未知。无论是谁,都要在未知的路上,于停停走走之间,寻找平衡。旷达的人,可以笑看风云变幻,如苏东坡那般,淡然地说此心安处是吾乡;感伤的人,则容易在起落悲喜中难以释怀,于是愁苦萧瑟,于是暗自伤神。

纳兰深知,表妹素淡如菊,不会贪恋荣华,也不喜锦衣玉食。对她来说,暗流涌动、人性挣扎的后宫,只如泥淖深渊。却也没办法,她没得选择。而他,无力拯救。

枕函香,花径漏。依约相逢,絮语黄昏后。

时节薄寒人病酒,刬地梨花,彻夜东风瘦。

掩银屏,垂翠袖。何处吹箫,脉脉情微逗。

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苏幕遮》

曾经,花径寂静,人约黄昏。

后来人各两处,黄昏月下,只有独自消瘦的身影。

相思成痴,最是令人憔悴。想象着,她在那头,独倚屏风,衣袖低垂,亦是说不尽的愁苦。夜色沉凉,月光照在院中的红豆蔻上,那红豆蔻无忧无虑开得正盛,忍不住忆起了月下沉吟的画面。可是,月色如旧,人已离分。与晏几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相比,纳兰“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更显情深意浓。凄凉之意,历历可见。

最动人的文字,莫过于情在其中。正因如此,纳兰的词虽被不少人评论说才力不足,却因为深情款款,被无数人推崇和喜爱。他自己也该庆幸,因为有文字,他寂寞的心事、难言的悲伤,才有地方存放。

许多日子,纳兰都是在伤感中度过的。

只是,心事如蝉,无处可寄,亦无人得知。

只能将思念和悲伤留在纸上。不为别的,只有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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