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滩海味

异域品香鉴草

长滩海味

我出生在鄱阳湖边,从小就在水里摸爬滚打。

成年之后,特别喜欢看海。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是有海的地方,都要到海边走走,一睹海的容颜。

我曾经流连于尼斯沙滩,感受地中海的壮观;我曾奔走在古巴南北,欣赏加勒比海珊瑚礁的多姿多彩;我也曾登上开普敦半岛的桌山,见识大西洋与印度洋汇合掀起的惊涛骇浪;我徘徊在布里斯班的黄金海岸,享受太平洋暖流袭人的体验;我还浪迹夏威夷,目睹冲浪者的英姿与风采。

总之,我喜欢大海,它波澜壮阔,一望无际,连天接地,气势恢宏;它高深莫测,奥秘无穷,深藏着太多的秘密;它时而温柔恬静,娇媚似闺秀,时而排山倒海,咆哮如猛虎;它色泽冷峻又多姿多彩,同一片海域而颜色各异:远、中、近看,早、中、晚观,景色迥异,各不相同。在大海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一切烦恼都显得那么不重要,忧谗畏讥不必,宠辱得失皆忘。

最近,我去了一次菲律宾长滩岛,同样为了看海。

从马尼拉到长滩,仅一小时的航程,飞机降落在长滩岛旁边一个小岛上。下飞机还要坐船,下船必然涉水,因为这里没有码头。无论男女老少,只要你来长滩,你别无选择,必须卷起裤管,赤脚在水中行走几十米才能上岸。

长滩之所以不建码头,是为了保持小岛的原始风貌。船靠岸后,海滩上有一群小“面的”。“面的”塞了我们一行五人,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跌跌撞撞穿行在一片棚屋之间。两个“面的”会车给人擦身而过的感觉。说实在的,长滩给我的第一感觉并不好。弯曲、狭窄、尘土飞扬的马路,路两边低矮、陈旧、破烂的小棚屋,像是进入了一个贫民窟。一番周折,到达酒店。终于感觉峰回路转、面目一新。

我们眼前出现一片乳白色的别墅,依山就势建在濒海峭壁上。别墅外墙的颜色,与眼前的蓝海形成鲜明对照。屋内宽敞明亮,像是为休闲度假的家庭准备的。一个主卧、两个标准间,客厅饭厅、厨房餐具一应俱全。几栋别墅之间,围着一个泳池,远看泳池就像飘浮在海面上。丢下行李,我们就奔向海滩。沿海滩建了无数低矮的小商店,临街面还算整洁,风格统一。街上游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穿过小街就是海滩,椰风海韵,白帆点点,别具风味。天气很热,像我国南方的酷暑季节。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不过上午九点多,脸上竟然晒得发烫,海滩上的沙粒也有些发烫。海上游乐项目很多,我们租了一艘“螃蟹船”,绕长滩环岛游。这里的交通工具很特别。一是车,一种两轮摩托,边上挂一个斗,坐上三五个客人,收费一百比索。坐在斗上的人必须低头弯腰才能上得去,坐得住。长滩岛的街道、海边,“呜、呜、呜”地嚎叫的都是这类车。另一是船,这是一种身长、体窄的小动力船,乘坐十人左右。有一个小汽油机,开足马力时“嗒——嗒——嗒”的吼叫声,声嘶力竭,让并排坐着的人都要对着耳朵说话。更奇怪的是,两边船舷,用竹篙捆绑着长十几米、宽五六米的支架,主要是为了在风浪中保持船的平衡稳定。正面看,就像一只张开着爪子的螃蟹,当地人也叫它“螃蟹船”。我们乘坐“螃蟹船”出海了。岸上骄阳似火,船上却很凉爽。天空湛蓝,海天一色。出海行程是绕长滩岛一周,途中还可以选择参加任何一个海上游乐项目,诸如水拖曳伞、海钓、潜水、独木舟、风浪板、水上摩托艇等。

海面上远看长滩岛四周,是一幅极为壮观的海景画:天际头,深黑色的海,蔚蓝的天空,重重叠叠的白云缓慢地飘动,近海面上,摩托艇拉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在空中飘荡,快艇载着游人,呼啸着从船边划过,在碧蓝平静的海面上犁出一道雪白的浪花。就像是在绿茵茵的草地上,画上了一道洁白的粉末线。

“海蟹船”来往穿梭,游人惊叹雀跃,海上游泳的、拍照的、海钓的,近处的海岸,椰树随风飘荡,郁郁葱葱的海岸线上,各式别墅错落有致。最让人感觉惊奇的是海水的颜色:远处漆黑,近处湛蓝,靠近沙滩的岸边呈浅黄色。而且,随天气的变化,时间的不同,海水的颜色各不相同。

长滩岛已经是夏季,中午的海滩热浪滚滚,行走在路上,皮肤上有灼痛的感觉。我们在海鲜摊上挑了龙虾、象拔蚌、蔬菜等,自己动手,做了一顿丰盛的海鲜席,那算是饕餮盛宴。大家把餐桌摆在别墅外的凉亭里,面前的大海,尽收眼底,海浪有节奏的“哗哗”声,就从脚下发出,海风把桌布吹得“啪啪”作响,我们迎着大海举杯,开怀畅饮。美景、美味、美酒,一会儿就有些飘飘然了。

长滩岛,位于菲律宾中部,形状像一个哑铃。全岛不过七公里长,却有着四公里的白沙海滩,被誉为“世界上最细的沙滩”。据说,长滩的声名远播与艺人梁咏琪在这里举行婚礼有关。国际知名的英国BMW旅游杂志早在1994年就将其评选为世界最美和最舒适的沙滩之一。长滩地形狭长,最窄处只有一公里左右。由于风向的不同,岛的东西两面出现绝然不同的景象:常常西边海面平静如镜,而东面海面却是风高浪急,激流涌动。而当你埋头海中,会有很多惊奇的发现:珊瑚礁上,一片繁花似锦,每一寸海域都有不同的面貌,无数锦绣色彩的小鱼,随在你身后游弋,而一旦你出手,它们就飞一般地逃逸,让你感觉这就是一群“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精灵。晚上的白沙滩,更是分外妖娆。长达四公里的雪白沙滩映照着绚丽的霓虹灯,整个沙滩变成了一个露天酒吧。

长滩,西太平洋上的一枚小岛。在这里看海,它没有一泻千里的气势,没有风起云涌的豪迈,没有惊涛裂岸的磅礴,却有着浓浓的海味。

大海,除了它的胸怀,还有很多为人类所不认识的个性,长滩是个有个性的海岛。

它秀美,它文静,它又有自己的鲜明个性。人类从农业文明走向海洋文明,走过了一条漫长的路,还有更漫长的路要走。认识大海,利用大海,造福人类,文明的路悠远而璀璨。

2016年于庐山

华尔街在维修

在美国“次贷”危机最终酿成金融海啸,进而肆虐世界的时候,我去了一趟美国,行程特意安排造访华尔街,到世界金融风暴的中心,看看这个“始作俑者”此时的尊容。

我多次到过华尔街,脑海里残留着华尔街印象:摩天高楼一栋连着一栋,白云在楼顶上缠绕;高楼外墙、门窗,一律笔直的线条,棱角分明,条条直线拔地而起,直刺云天,牛劲十足;建筑之间的一丝缝隙,是留给行人的街道。名副其实的“人造峡谷”。华尔街不长,不过五百多米长,十一米宽,但无论建筑还是街道,无论是一百年前、两百年前、三百年前留下的,大都用花岗岩建成。一副庄严、肃穆、冰冷行头。挂在这些高楼上的门牌号码一百二十个,几乎都是世界顶尖的金融机构。进出这些金融机构大门的人,西装革履,掖着皮包,神情严肃,似乎个个手里都捏着世界命运一般。我的印象:华尔街过于自信、张狂、外露。

处于金融风暴中心的华尔街,现在是一副什么“德行”?

眼前华尔街的背景和氛围,或许是老天的有意安排:天空阴云重重,从街道、建筑物空隙四面八方卷过来的寒风,使人从胸口到背脊都感到透凉。寒风裹挟着嘈杂的马达声、风钻声、石头与工具的撞击声,一齐扑面而来,让人透不过气、措手不及,浓重的尘土味叫你鼻子也不能闲着。

华尔街怎么啦?

华尔街在维修!

本来就不宽阔的街道,被建筑围栏分割出三分之二,行人只得在一米多宽的巷道侧身穿梭,或许是街道窄了,还有熙熙攘攘的人流。街中心有一块块用栅栏围着的地方,风钻“哒哒”声由地下发出,原来是给街道“开肠破肚”,里面的电缆尽显老态;已撤换下来的管道满身厚厚的铁锈,横七竖八躺在街上,极像沙漠中掘出的千年干尸;地面坑坑洼洼,像布满裂纹的豆渣饼。或许是因为维修,或许是因为金融海啸,华尔街的银行或关门大吉,或门可罗雀。只有纽约证交所门楣上的大幅美国国旗还在疲倦地飘动着。

华尔街该维修了。

华尔街该维修的不仅仅是高楼、街道、地下管道、电线电缆等硬件,还有支撑华尔街的软件;不仅仅是找回华丽张扬的面子,更重要的是找回落魄的灵魂。

一百多年来,华尔街以世界金融中心而自傲于世,它聚集了相当于美国GDP三点五倍的世界财富。在这里制造的经济血脉,源源不断输送到美国经济各个细胞,浸润到世界每一架制造机器。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华尔街感冒,喷嚏就会立刻在全球每个角落响起。华尔街的金融大亨们因此而沾沾自喜,因此而荣耀,因此而陶醉,因此而痴迷。在他们看来,华尔街的金融制度是世界上最好的制度,它们完美得天衣无缝;华尔街的企业是世界上最有诚信的企业,诚信得无可挑剔;华尔街的经营者,是世界上的“人精”,他们聪明得无与伦比。他们确信美国的月亮是世界上最圆的。在完美无缺的制度下,一群世界顶尖的精英,经营着一批世界顶尖的企业,还有什么人间奇迹不能创造出来?还有什么华尔街过不去的“坎”?于是,他们不遗余力向世界输出自己的价值观,输出他们的“精神遗产”。1929年发生的美国“大萧条”的惨痛教训,华尔街的精英们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历史总是爱给忘记历史的人开玩笑。去年以来,由华尔街“次贷”危机引发的金融海啸,给华尔街的精英们又一记闷棍。从9月7日到16日短短十天,房地美、房利美、美林银行、雷曼兄弟、AIG等金融巨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呼啦啦地倒下,摩天大厦人去楼空,又一次惊扰了美国人的“美国梦”。

是什么如此不给情面地打碎了“美国梦”呢?

是美国人引以为自豪的金融制度?是美国企业家挂在嘴边的诚信?原来,在巨额利润的诱惑下,再完备的制度和再好听的诚信都变得太苍白了。

正是利润的魔力,使银行家跨过了职业的底线,把钱贷给没有还款能力的人。华尔街过于相信自己的创造智慧,他们把这些不该发放的贷款进行包装,像魔方一样变成了花花绿绿的金融衍生品,像击鼓传花一样在购买者手中传递,其价格也一次次地放大,形成了巨大的泡沫并最终破灭,一场全球性金融灾难开始了。自然,银行家已经把自己的风险转嫁到了最后的投资者的手里。

反思这场金融危机,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见仁见智,自不待言。但人们自然要拷问华尔街的金融制度、机制,自然要拷问华尔街金融精英们的诚信。

华尔街的街面要维修,更要维修的是华尔街的制度,是金融精英们的道德和灵魂。任何制度都是有缺陷的制度,任何人都是有缺点的人,有缺陷的制度和有缺点的人纠合在一起,沆瀣一气,不酿成天灾人祸那才见鬼!诚然,美国的金融制度,经过百年来的探索完善,在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起过积极的作用,但正如不能迷信任何人一样,任何制度也不能迷信,美国的月亮并不特别圆。

资本主义制度下的企业,在企业忙碌的员工,从躯壳到灵魂都给浸透着利润的血液,常常把最神圣的诚信踏在脚下也就不奇怪了。

华尔街一端是“三一教堂”,一头连着大海。据说当年的银行家们和基金经理,利用股市休息的时间来教堂祈祷,请上帝帮忙圆自己的黄金梦。也有人解释华尔街的位置述说着一个哲理:天堂的隔壁是地狱。1987年,好莱坞发行过一部叫《华尔街》的电影,描写华尔街一个贪婪成性、不择手段操纵行情的股市大亨最后惨败的故事,影片中有一句台词:“贪婪是个好东西”。多少年来,华尔街正是在这个理念指导下,每天都在搅动疯狂,编织神话,构造陷阱。金融高手在这里布阵斗法,梦想家在这里“一枕黄粱”,顷刻间或亿万富翁,或倾家荡产,从天堂到地狱的命运轮回常常就是半步之遥。

是的,华尔街急需维修。修得好,可以把人引向天堂,修不好或许再把人带到地狱。眼下的维修或许是一种调整,是一种韬光养晦,是在积蓄力量,等待着下一轮经济成长周期。

华尔街要维修,华尔街永远不停能止维修。

2009年

冰川的愤怒

访问阿根廷,最令人难以忘怀的不是科隆大剧院的珠光宝气,不是飘逸洒脱、节奏明快的探戈舞姿,不是伊瓜苏瀑布的气势豪迈,也不是卡拉法特小镇的银装素裹,而是莫雷诺冰川雪崩的惊天巨响。

莫雷诺冰川位于南纬52度,在阿根廷圣克鲁斯省境内,是地球上冰雪仍在向前推进的少数活冰川之一,已被联合国有关组织列为“全人类自然财富”。

七月的亚洲大陆,骄阳似火,进入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则是深秋。莫雷诺冰川离阿根廷首都有三个小时的飞行距离。飞机下降时,从舷窗俯瞰地下的卡拉法特小镇,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塞满你的视野。冰封的阿根廷湖,白皑皑的安第斯山脉,厚厚的积雪把大地、山川、房屋裹得严严实实。顿时,人在机舱里,寒气心底来。

陪同人员告诉我们,卡拉法特小镇离冰川还有近百公里的路程。这里已经下了一天一晚的大雪,路面积雪达六十厘米以上。明天能否进入冰川公园,一要看天气,二要看运气。第二天醒来,运气不错,天气很好。但道路结冰,汽车婆婆妈妈、摇摇晃晃、谨小慎微,朝着冰川公园艰难地爬行。阿根廷国家冰川公园共有四十七条发源于巴塔哥尼亚冰原的冰川,公园所在的阿根廷湖西端,有两条弯弯曲曲的水道深入山谷,把安第斯山脉分割得支离破碎,形成了众多的山涧湖泽。这些水道湖泽又与山谷中的河流联结一起,成为冰川的发源地带。汽车始终沿着阿根廷湖岸线,在蜿蜒起伏的冰冻道路上行进,不时发出“咔嚓”“咔嚓”的摩擦声。放眼公路两旁,丘陵起伏的山坡和延伸至阿根廷湖边的大地,都盖在白皑皑的大雪下。阿根廷湖更是万里冰封,在日光下泛着银光。据说阿根廷湖是一个近千平方公里的淡水湖,湖水就是冰川融化的。几十万年前形成的冰川,由冰川融成的湖泊,湖中的每一滴水都十分珍贵。

湖岸起伏延伸的山岭,不高,不陡,是绵亘南美大陆的安第斯山脉。山岭上植被稀疏,大雪自天而降,洋洋洒洒,因植被的稀疏不匀,覆盖的积雪有薄有厚,有密有稀。丛林过密的山岭,漆黑如墨的枯枝秃干,顽强挺立在洁白的雪地上,形成了黑白分明、对比强烈的色调,绘就了一幅幅天然泼墨山水画。

三个多小时的行程,莫雷诺冰川终于离我们越来越近了。远看,银白色的冰湖塞在两个山谷中间,好一座天然冰制堰塞湖。莫雷诺冰川是阿根廷国家冰川公园中,名声最显赫的冰川。因为它是世界上少有的仍然“活着”的冰川,也是冰川雪量仍在不断增加的少数活冰川之一,这里每天都可以看到冰崩的奇观。有人说它是大气污染指数的警钟,很早以前,这里每四年才发生一次“崩溃”现象。现在因为大气污染,地球温度上升,每二十分钟就“崩溃”一次。它又是世界上最壮观的冰川,阿根廷湖面浮着一堵高达七十米的“冰墙”,绵延三十公里,总面积达到二百五十七平方公里。

沿着观景阶梯,我们能够近距离接触这堵巨大的冰墙,甚至可以呼吸到它远古、冷峻、运动的气息。在日光的斜映下,冰川胴体发出宝蓝色的光亮。同表层的洁白、湖水的碧绿一起,形成了独特的景观。据说,莫雷诺冰川形成于几十万年前。它头顶蓝天,脚踩湖底,夏天气温平均10到17摄氏度,冬天最冷可至零下17摄氏度。由于湖水的作用,冰川从脚下溶解,巨大的冰块从头上裂开,拦腰折断,轰然倒下,发出惊天巨响,在山谷回荡,在耳边萦回,几公里外可闻,场面惊心动魄。

这惊天巨响,有些沉重。宣泄着压抑、郁闷,几分不解,几分无奈;

这惊天巨响,有些夸张。表达着抗争、警告,撕心裂肺,振聋发聩;

这惊天巨响,有些凄凉。蕴含着嘲讽、怜悯,半是愤怒,半是忧伤。

这惊天巨响,或许向地球人昭示着什么。

从冰川断崖处向下游望去,随处可见阿根廷湖水中漂浮着一座座小山似的蓝色发光体,那是倒塌后逐渐在融化的冰块,它们茫然地朝阿根廷湖下游漂去。

冰川在退缩,人类就前进了吗?

是的,我们曾经有过战天斗地的豪迈,以人定胜天的气概同大自然争斗。或许“老天爷”是个只做不说的对手,回敬我们的是一幕幕悲情闹剧:地震、海啸、洪涝、旱灾、泥石流、龙卷风——所到之处,或天崩地裂,或山呼海啸,或白浪滔天,或赤地千里,无不哀鸿遍野、生灵涂炭。

人类滥用煤炭、石油,全球气候逐渐变暖,世界各地冰川的面积和体积明显减少。1980年以来,世界冰川的平均厚度减少了约11.5米。2006年,世界冰川的平均厚度减少了1.5米,而2005年该数字仅为0.5米。联合国环境规划署说,这是有研究人员监测以来冰川消融速度最快的时期。

冰川的愤怒,足以让人类警醒!

2013年

伊瓜苏观瀑

瀑布于我而言,原本并无太大兴趣。

我在一个瀑布众多的大山里生活多年,每当春雨绵绵、夏日雷暴之后,峡谷沟壑,一夜之间陡生出很多瀑布,或长或短,或粗或细,一抹雪白,如绸如绢,挂在青山峭壁之上,倒也给大山添了几分诗意。几天放晴,水尽瀑失,习以为常也。真正四季长流,生生不息的瀑布,纵使在水乡南方也并不多见。

开始对瀑布有兴趣,是第一次看了尼亚加拉大瀑布之后,我感受了瀑布的气势和豪迈。后来又从直升机上与地面,多角度看了津巴布韦的维多利亚瀑布,那种心灵的震撼,久久不能忘怀。

到了巴西,自然神往伊瓜苏大瀑布。下了飞机,直奔伊瓜苏。

坐上汽车,放眼窗外,巴西的植被、环境、空气,让人耳目一新。展开双臂,深深地呼吸,空气甜甜的,有滋有味,一种荡气回肠的畅快油然而生。巴西是个资源大国,八百五十万平方公里国土面积,可利用面积在90%以上,而人口只有1.8亿左右,全国森林覆盖率达70%以上。

伊瓜苏瀑布是瓜苏河上的一大景观。这条河横跨阿根廷、巴西,全长一千三百多公里。两国边境以河为界,共同享有这条瀑布。巴西政府在瀑布这一段建立国家公园,占地一千三百多平方公里。公园多属原始森林,植物门类众多,野生动物出没,路边随处可见果子狸、小松鼠等机灵地觅食。据说一百多年前,这条瀑布是皇室专有,只有皇宫贵族才能尽情饱览伊瓜苏的美景,平民百姓不得进入。后来一个学者提出向平民开放,让全国的老百姓也能参观瀑布,得到了统治者的许可。人民为了怀念这位学者,在瀑布的岸边立了一尊铜像,纪念他的功德。

伊瓜苏瀑布,未见其形,先闻其声。汽车还在景区几公里之外,巨大的轰鸣声如雷贯耳,远远地感觉到一种万马奔腾、一往无前的气势。那种声音,沉闷、有力度、有磁性,排斥一切,藐视一切;听声音就能感觉到它排山倒海,洋洋洒洒,气势恢宏,尽显我行我素、桀骜不驯的秉性。待我们进入景区,来到瀑布下,看到的是一片从天而降的瀑布群像。伊瓜苏河在这里弯弯曲曲不规则下陷,形成一个马蹄形的断层。落差达八十多米,足有四千多米宽。瀑下仰观,湛蓝的天,飘着白云,瀑布像是从白云底下飙出,轰然倾倒在谷底,溅起一团洁白的沫,与蓝天白云连成一片,叫你分不清天上人间,又平添了一派蓝天决口的气势。蓝天、太阳、水雾交织,无论你站在哪个角度看,都有一条清晰的彩虹呈现在你头顶。由于植被高密度覆盖,四千米宽的瀑布被分割成二百七十五股急流奔泻,从墨绿的植被中,喷薄而出,像是丛林中窜出条条白龙,跃入龙潭,发出振聋发聩的巨响。整个瀑布区,平均六十至八十米的落差,水量和落差形成一种特殊的现象:瀑布奔腾而下,水雾从谷底腾起升空,在瀑布区域上空织成一片白云,就像寒冬的大地上烧了一锅开水,冒着腾腾的热气。我们从高、低、远、近,多角度、全方位欣赏瀑布的雄姿,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

尼亚加拉大瀑布,在尼亚加拉河上演绎了一幕世界最狂野、最恐怖、最危险的漩涡激流。伊瓜苏瀑布与之相比,不过是雕虫小技;维多利亚瀑布,有千米宽幅、百米落差,但就是它最西边的“魔鬼瀑布”,虽有“声若雷鸣、云雾弥漫”的“沸腾锅”美誉,在伊瓜苏瀑布面前,也不过“屌丝”而已。

伊瓜苏瀑布,既有形的伟岸,又有韵的飘逸;既有魔的勇猛,又有仙的优雅。

世界瀑布之最,伊瓜苏当之无愧!

2016年于南昌

温哥华枫叶光鲜的背后

温哥华面向乔治亚海峡,背靠海岸山脉,怡人的气候和得天独厚的自然美景,成为享受生活者的乐园,多次被联合国评为全球最适宜人类居住的城市。温哥华漂亮、繁华、现代,可一提起枫叶,温哥华其他一切都黯然失色。

温哥华的枫叶,有世界枫叶之冠的美誉。不仅红了温哥华,也红了加拿大。这片枫叶,成了这个国家通往世界的名片;这片枫叶,镶上了加拿大的国旗,代表这个国家活跃在世界政治经济生活的舞台;这片枫叶,成为一个旅游产品;这片枫叶,成为一条汇聚世界游人的线路。

我也被这片枫叶裹挟着,踏上了温哥华之旅。

离开温哥华机场,已经下午四点多。我们直奔伊丽莎白森林公园,淅淅沥沥的秋雨,打在汽车挡风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天空弥漫着雾霭,阴沉沉的,城市的建筑竖在灰暗背景下。突然,眼前一亮,汽车走进了一条红枫搭盖的“隧道”。道路两旁高大的枫树树冠,把上空遮得严严实实,红彤彤的枫叶,遮天蔽日,像一片火烧云,映得车外车内一片通红,使秋雨蒙蒙、雾霭沉沉的街景变得那样耀眼,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枫树下一辆接着一辆停泊着汽车,路面铺满了散落的枫叶,这些汽车就像陈列在一条不见边际的红地毯上。耀眼的枫叶,染红了天,染红了地,给人心灵以极大的震撼。

原来这就是温哥华的枫叶大街。

伊丽莎白公园,初看似原始森林公园,细看尽显人类艺术雕刻的痕迹。游步道蜿蜒流畅,高低起伏;灌木花卉,错落有致;枫树、白果、翠柏、雪松、绿地以及各种我们认识的、陌生的灌木,生长茂盛,林相丰富,色彩斑斓。唯有红枫、白果各树一帜,吸人眼球。醉红的枫叶,金黄的白果叶,洋洋洒洒,仪态万方,任意飘落在绿茵茵的草坪上。白果树下,一摊随意绘就的金黄,像是绿地上的一片鎏金;枫树下,是一圈随意泼洒的醉红,又像是谁给绿地上铺就的红地毯。行走在园中游步道上,就像在观看一部3D景观片,眼帘红一片、黄一片、绿一片地翻动,直叫人目不暇接,眼跳心惊。

一叶知秋,枫叶飘起坠落,既尽显造物主的随意,又无不表现着自然界日出日落、花开花谢的规律。时光老人的脚步,是那样的坚毅,那样不可抗拒。

我们穿梭在飘落枫叶的丛林中,流连忘返,如醉如痴。不停地举起相机,一脸贪婪,一副要把眼前的美景搬回家的神态。不知不觉两小时就过去了。平心而论,这样的公园,无论是景观布局还是视觉效果都是世界一流的。而让我们感觉奇怪的是,公园游览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懒懒散散。况且今天是周末。要是在国内,这样城市周边的景区,这样档次的公园,别说是白天,就是晚上也一定人头攒动,游人如织。每逢节假日,一定会水泄不通。

登上公园的制高点,似乎看到了一丝枫叶光鲜背后的秘密。

原来温哥华是个港口城市,19世纪初还是一片荒野。近代工业兴起,特别是矿产资源的发现,使得温哥华的港口运输地位凸显,成为通向东方的大门。港口与城市开始繁荣。地理和气候的优势,使温哥华吸引了世界的有钱人。每年有数万来自世界各地的富翁,拖家带口,举家迁往温哥华投资置业。居住在温哥华的华人达总人口的30%,大温哥华地区两百多万人口中,华人达四十多万。现在,温哥华是加拿大西岸最大的工商、金融、科技和文化中心,两千三百多平方公里,常住人口却只有五十四万左右。2012年,在全球两百二十一个城市生活质量调查排行中,温哥华排名第五。城市森林覆盖率90%以上,其中70%为原始森林。站在伊丽莎白公园高处,俯瞰温哥华,城市依山临海,高楼鳞次栉比,特别是坐落在西部半山的富人别墅区,若隐若现在层林尽染的枫林中,几分神秘,几分霸气,主人大部分也是华人。

看到这里,我脑海里链接了一串词:枫叶、美景、财富、别墅、采石场……

枫叶的背后,反映的是一个需求层次。马斯洛的需求层次论认为,生存和安全的需求是处于最低的层次。人只有在吃饱了喝足了,才会有其他更高层次的需求。能够移民居住在温哥华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温哥华的房价在全球城市中排名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只有在财富眼光里,温哥华的枫叶才会色彩斑斓,娇媚百态。而同样在这个城市,同样是枫叶,住别墅的主人与给别墅修剪草坪、打扫卫生的佣人眼里,枫叶的色彩一定存在天壤之别。在佣人看来,飘落在地上的枫叶不过就是一堆垃圾。

枫叶的背后折射着生存方式。伊丽莎白女王公园原本属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公司的采石场,该公司从这里开采石头用于温哥华早期街道建设路基,1911年关闭后荒废多年,1928年被市政府十万元收购。它曾是一个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的山头。在乔治亚海湾看温哥华身后那个千疮百孔的制高点,一定是个大煞风景、大败心境的事。于是有人提议把它规划为公园,占地五十二公顷。1939年乔治六世和王后伊丽莎白造访温哥华后,改名为伊丽莎白王后公园。经过几十年的建设,伊丽莎白公园成为加拿大第一座植物园,三千多种树木,几乎加拿大的全部树种在这里都可以看到。几十年的精心营造,这个曾经属于温哥华最丑的地方,实现了华丽转身,变成了最美的地方。

人类与环境如何相处是个老话题。开山、炸石、修路是为了挣钱,是生存的需要;复耕、种树、栽花、种枫树也是为了挣钱,也是生存的需要。有人主张先污染、后治理,有人主张边污染、边治理,不污染无须治理不是更好?前面已经有人在南墙上撞得头破血流,后面还跟上去撞?

枫叶光鲜的背后是心境。枫叶也好,牡丹也好,需要欣赏的眼光和心情。所谓“爱屋及乌”“情人眼里出西施”,讲的都是一种心境。再美的枫叶,再美的花朵,再绝世的风光,羞花闭月、沉鱼落雁的美貌,如果缺少心境的阳光,也是一片黑暗。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以阳光的心态,看人、论事,观花、赏月,世界一定是美好的,生活一定是美好的,枫叶一定是鲜美的!

2016年夏于庐山

柏林墙前的遐想

人类文明史上,筑造过各式各样的墙。

然而,恐怕没有一堵墙有柏林墙那样奇葩:它在地面升起时,是世界冷战的符号和标志;它坍塌时的撕裂声,又成为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的前奏曲。

这是一堵什么样的墙?我有着强烈的好奇。到了柏林,不能不一睹尊容。

10月下旬的柏林,有些寒意。好在天气不错,阳光明媚,温度在5摄氏度上下。吃过早饭,驱车前往柏林墙遗址。我们住宿在柏林的宾馆,离柏林墙仅二十分钟的车程。

现存的柏林墙残迹,约1.3公里长,我们看了一段四五百米的围墙,足有四米多高。整墙被涂鸦覆盖,涂鸦面积据说属世界之最,原有长达二十多公里,有几千幅水粉画。内容涉及社会政治、经济、文化、艺术、日常生活,有歌颂的,有诅咒的,有写真的,有讽刺的,谈吐吟唱,嬉笑怒骂,是一个世界涂鸦艺术家的乐园。作者有世界著名的涂鸦大师,有知名的画家,也有工人、农民、中小学生。最著名的一幅画莫过于“兄弟之吻”。作者是莫斯科艺术家迪米特里·弗鲁贝尔。他根据苏联与民主德国两国领导人会面的照片而画。画面上两个老男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深情互吻。柏林墙倒塌之后,这幅画被拆除了。现在只能看到这幅画高高地矗立在柏林墙对面一栋建筑上。

坍塌之后的柏林墙边再现这样一幅画作,给人太多的想象空间。这绝不是两个男人的“同志”之吻!那是什么?是东西方之吻?两种制度、主义之吻?

残存的柏林墙,现在是柏林一个旅游景点。墙边,一个小贩摆放着当年柏林墙的历史照片,显示当年柏林墙的情形,这些照片把游人带进流失的时光隧道。

二战后,纳粹德国被苏、美、英、法分四区占领。德意志联邦共和国与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相继成立,两个德国成为东西方阵营交锋的前沿,各事其主,互不相让。东德于1961年开始沿着与西德的边界架设铁丝网,后多次修缮加固,成为混凝土围墙。有155公里长,三至四米高。东德称之为“反法西斯防卫墙”。主要是为了阻止东德人投奔西德。1989年11月9日,屹立了二十八年的柏林墙轰然倒塌,1990年两德重归统一。

柏林墙作为反法西斯的屏障而出生,以围堵民众出逃为己任。十分耐人寻味的是,自从有了柏林墙,各种穿越柏林墙的技术就应运而生。围堵与反围堵,立墙与破墙的博弈一天也没停止过。破墙、穿墙、逃亡的技术也在东德达到了登峰造极的水平。据说德国分裂后,约有250万东德知识分子、技术人才、年轻劳动力流往西德和其他西方国家,筑墙防逃成为东德的不二选择。

但是,用混凝土、铁丝网构筑的围墙,远没有东德人投奔西方意志的坚毅,挡得住人体却挡不住人心。柏林墙从矗立到坍塌,从铁丝网到混凝土,由一层防线到十五层防线,围堵与反围堵,此消彼长,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防御进一步,逃亡之技高一招。柏林墙存在的二十八年间,东德人研究出十二种以上的逃亡办法:跳楼(有的围墙连着居民住房,因而同一栋楼前面在东德,后面在西德)、穿墙、翻墙、借助小汽车(人藏在后备厢、底盘)、潜水、躲在电缆卷筒里、穿过地下隧道等等。总之,逃越柏林墙的诱惑,极大地丰富了东德人的智慧和勇气,上演了很多悲壮惨烈的逃亡故事。1979年的一个深夜,东德黑色夜幕上空出现一个高度为二十八米的欧洲史上最大的热气球。当这个热气球接近柏林墙地域时,被东德地面警察发现,就在警察准备朝热气球开枪时,热气球迅速爬升两千六百米,随后不知去向。二十八分钟之后,热气球落地了,上面装了两个东德家庭,大人小孩共八个人。他们既不是运动员,也不是科学家,他们对气体动力学一无所知。自从萌生了用热气球逃出东德的想法之后,他们买来书籍,学习有关原理。购置了大量的纺织品,一次次试验,掌握了热气球飞行所必备的材料学、工程学、物理、化学、力学等知识后,带着家人和孩子就上天了。他们把一切交给了上帝,在天上飘了二十四小时后着陆了。西德一位边防军人发现了他们,笑着对他们说:“你们自由了!这里是西德的领土。”

我想,两家人八条性命,茫然飘向天空,需要多大的勇气?为什么?就为那个军人说的“自由”两个字?

这两家人是幸运的。要知道,柏林墙的防御是高水平的:三百多座瞭望塔,二十二座碉堡,六百多只警犬,有钢制拒马、音响警报缆、反车辆壕沟、无草坪空地。荷枪实弹的一万四千名武警二十四小时站岗,一旦发现越墙者瞬间就可以开枪击毙。因为国家下达了“开枪射击令”。柏林墙建成至1989年,共有5043人成功越墙逃入西柏林,3221人被逮捕,239人遭击毙,260人受伤。我们沿着柏林墙前行,不时看见墙边立有一米多高的白色十字架,陪同我们的德国朋友说,那正是一个逃亡者魂飞魄散的见证。

是什么力量让东德人这样舍生忘死、前赴后继?我没研究过统一前东西德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差异。从资料上看,东德国土面积不及西德一半,人口不到西德三分之一。1988年,东德的人均国民收入为9309美元,而西德则达15881美元。德国的朋友告诉我,战后东西德分别被美国和苏联控制,两个尿不到一壶的主子,给自己的小兄弟嫁接了完全不同的价值观和发展模式。加上西德参加了“马歇尔计划”,国民人均获得一百四十马克的补贴。西德实行“有良心的资本主义”,获得了近二十年的高速发展,外汇储备在上世纪70年代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经济增速很快超过英国、法国,仅次于日本。而苏联执意要在东德报仇雪恨,苏联在二战中死伤两千多万人,斯大林要德国支付一百亿美元的战争赔款,实际在东德索取了一百二十五亿美元,东德居民因此人均负债两千五百马克。苏联索债达到了疯狂的程度,连铁轨、管道、工厂、汽车都拆走,拉回国内。昼夜兼程,据说拉了四十多万节火车皮。同时,又在东德复制“斯大林版”计划经济体制。尽管如此,东德在社会主义阵营,经济发展水平仍属最好最快的,人民的生活水平也是走在世界前列的。可为什么那长达一百五十多公里、高达三四米的柏林墙仍挡不住东德人的逃亡呢?有人琢磨出这样的道道:柏林墙是一种意识形态的墙。这种意识形态把人看成国家财产,既然是国家的,代表国家的管理者就有权决定你的工作生活,包括你读什么书、说什么话。这是个“去人格化”的过程,使人成为物。

或许,东德人破墙而出不外乎是吸一口不同的空气而已。

所以,当信念倒塌的时候,再坚固的砖石之墙也不过是一片纸墙。围墙越高,越坚固,越严守,坍塌得越快。

追求美好生活是人类的天性,剥夺天性的围墙倒塌成为必然!

2016年于南昌

玛利亚广场的时钟与乌尔姆小镇——联想到德国制造

看玛利亚广场,吃慕尼黑肘子,喝“纯种”黑啤酒,是慕尼黑到访者的“三件套”。

玛利亚广场又称市政广场,是慕尼黑市中心。广场中间是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她是慕尼黑的保护神,站在高高的大理石柱子上,俯视周围发生的一切。广场的北侧矗立着哥特式建筑市政厅。这是一栋建于1867年的建筑,先后历时四十年才完工。在它八十五米高的钟楼上,有一组著名的玩偶报时钟。每天上午十一点、十二点,下午五点,晚上九点报时。随着钟声敲响,三十二个木偶,依次从塔阁内走到前台窗口,踩着音乐节拍,载歌载舞,再现1568年威廉五世新婚大典盛况。它们一米多高的个头,着装华丽,表演幽默。传说,1516年慕尼黑发生大鼠疫,全市几千人丧生,市民纷纷外出逃命。全城十室九空,几成一座死城。威廉五世为了重振慕尼黑人气,在市政广场举行新婚大典,游行庆祝。慕尼黑从此开始兴旺繁荣。为了纪念这一盛典,在市政厅钟楼的五六层设置了木偶报时钟。一百多年过去了,木偶报时钟一天四场,延绵不断,分秒不差,精准播报,始终是慕尼黑游人趋之若鹜、历久弥新的一个景点,足以展示德国制造业的历史水准。

离开慕尼黑,我们前往乌尔姆一家叫乌尔曼的公司洽谈商务。乌尔姆是一个位于多瑙河边的小城,爱因斯坦的故乡。人口不过十二万,却是德国制造业的中心,也是欧洲经济最具活力、竞争力的地方,被誉为欧洲工业、高科技和科研创新力的高地。印象中的乌尔姆,就如同国内一个工业园区,规模不过一个县城。乌尔曼公司就在这个“镇”上。这是一家制造药品包装生产线设备的企业,1948年成立,最初生产体育器械,后来转向生产药品包装生产线,同我方企业有着长期的合作。早上九点,乌尔曼公司派员到宾馆接我们,二十几分钟的路程就到了乌尔曼公司。办公室门口挂上了德国、中国的国旗及公司的旗帜。公司的销售总监在门口欢迎我们,并请来了老乌尔曼的夫人给我们介绍情况,表示欢迎。乌尔曼是一个家族式企业,老乌尔曼已经去世。现在的董事长是乌尔曼的儿子。乌尔曼夫人说,儿子不在家,正在外地从事一桩商务谈判。销售总监比尔介绍公司的情况,乌尔曼公司长期专注药品包装生产线设备制造,药品压片、封装、瓶装、盒装、包装,均可在一条生产线上完成。就是说,药品原料进入生产线后,制药企业的产品就可以运送到客户指定的地方。乌尔曼公司的销售遍及世界各地,产品占世界同行业市场份额的60%以上,在中国的销售达30%,年销售额1.6亿欧元。公司的目标是用几年的努力,争取对中国的销售总额在现有基础上,增加三个零。随后我们看了公司的各个生产车间,同国内生产车间机器轰鸣、人头攒动的情景相反,这里的车间显得清静、寂寞。数控机床按电脑设定运转,没有工人伺候。车间里有三三两两的技术人员围在一起,小声商量着什么,或在停止工作的设备前鼓捣着。公司订单式生产,按照客户的需求,量身定做。大大节省了仓储、财务费用。其产品研发、加工能力,反映了德国机械制造业水平,用材考究,加工精细,工艺先进,每个零部件都是一枚工艺品。

由此我想起了两个发生在中国的故事:2010年,一位在华投资生产齿轮的德国商人参观青岛江苏路的基督教堂,发现教堂钟楼的报时钟正是由他的家族企业生产的,距今已经一百多年。那位德国商人看了钟表的运行状态表示:根据目前齿轮的使用情况,这座钟再用上三百年没问题。另一个故事是1907年由德国人承建的兰州中山桥。当年建桥合同规定:该桥自完工之日起,保证坚固八十年。1949年解放兰州战役中,桥梁中弹受伤,但桥身安稳如常。1989年,桥梁保固期满,德国专家对它进行全面体检,声明合同到期,并提出加固建议。如今,中山桥依然安稳如故,照常使用。

德国考察途中,我与陪同的宋先生一路聊德国的发展。他从德国人的产品谈到到德国人的人品,给了我很多启发。

勤劳、规矩、诚实是德国人的共同特点。夜半十二点开车遇到红灯还照样停车的,世界上也只有德国人了。德国人的严谨是世界有名的,埋头苦干,绝不苟且。就像马丁·路德说过的,“即使我知道整个世界明天将要毁灭,我今天仍要种下我的葡萄树”。据说德国的家庭主妇个个爱洁成癖,黎明即起打扫庭院,整理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早上送走丈夫孩子之后,双腿跪在地上,将家里每一个角落都擦洗得干干净净。全体民众的踏实勤奋、不折不挠,使德国经济社会发展始终走在世界的前列,成为世界第四大经济体。最让我佩服的是德国人的实事求是精神,他们能够真诚地为二战遭受纳粹德国迫害的国家和民族道歉,并且以实际行动弥补当年的过失。

或许正是这样一种民族精神,成就了一个“德国制造”。我手头没有最新的数据,但从2010年德国制造业出口占全球的比重看足以使人瞠目结舌:电力传输工程、材料处理技术、机床、食品加工包装机械分别占全球市场的26%、22%、23%、26%。2011年,德国提出“工业4.0”计划,大力推进制造业转型升级。

德国制造业长盛不衰,有人从文化的角度归纳出一些带有规律性的东西,那就是德国人坚守专注精神,标准,精确、完美、秩序主义。德国人可以几十年、几百年专注一个产品。理性严谨,不以大而傲物,而以强为目标;同时,这是一个离开标准寸步难行的国度。全球三分之二、超过三万项的国际制造标准来自“德国标准化学会标准——DIN”;再就是精确、完美、秩序主义。德国人做事讲究精确,从来没有什么“差不多”的概念,任何产品、服务,都力求完美至臻。此外,就是特别依赖和习惯遵守秩序,离开了秩序就会感到焦虑和寸步难行。据说不分男女老幼,人手一册《日程日历》,一切活动提前安排,很少有即兴决定的活动。

“德国制造”或许就是一个民族性格的物化形态!

2016于南昌

科隆大剧院看探戈

去一趟南美,下了很长时间决心。之所以举棋不定,主要是因为太远,飞行时间太长、太辛苦。犹豫再三,还是登上了飞机。从上海飞阿姆斯特丹,花了十一小时。在阿姆斯特丹经停五小时后,再在塞满人和行李的经济舱沤了漫长的十四小时,抵达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机场时,人就像从菜坛子里的扯出来的腌菜,面色蜡黄,差不多奄奄一息了。

布宜诺斯艾利斯华人商会会长罗先生率队在机场迎接我们。他们的盛情遣散了我的一脸疲惫,但此时最大的需求仍是美美地睡一觉。而主人的安排却是欢迎宴会,接着是观看阿根廷国粹——探戈。

关于舞蹈,我属“舞盲”。无论是民间舞、现代舞、当代舞、芭蕾舞,还是独舞、群舞、霹雳舞、机械舞、拉丁舞,素无兴趣。所以,对于主人的盛情,出于礼节,我木然接受。在一番公式般的“感谢”“欢迎”晚宴之后,我们马不停蹄,赶往科隆大剧院。

踏进这座剧院是我进入阿根廷的第一个震撼:大剧院位于七九大街广场,是布宜诺斯艾利斯闹市区,一座三层的花岗岩建筑。始建于1889年,是一座典型的文艺复兴式的庞然大物。大理石走廊有无数根圆柱,像一尊尊雕塑,耀眼的金箔熠熠生辉。满屋的黄金镀抹,一排排晶莹透亮的菱形吊灯,把剧场映照得富丽堂皇,金光灿灿。地面铺着红色天鹅绒地毯,古典的奢华、文化的厚重、现代的气派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据说,最让阿根廷人骄傲的是剧院绝妙的音响效果,完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难怪科隆大剧院是仅次于纽约大都会歌剧院和米兰拉斯卡拉剧院的世界第三大歌剧院。

阿根廷原属西班牙殖民地。以西班牙、意大利后裔人为主,少量的印第安土著。布宜诺斯艾利斯有南美“巴黎”之称,城市建设、文化习俗延续了西班牙的传统,官方语言为西班牙语。现行的城市建设均是一百年前西班牙人的规划,横街直道,方方正正,每百米一个红绿灯,规规矩矩。最令国人骄傲的是七九大道,百年前的规划,双向二十四车道,是城市标志性的建设。阿根廷人骨子里,烙印着欧洲文化的元素,既具绅士的做派,又难掩斗牛士的勇猛与激情。从国人痴迷探戈、探戈成为国粹可见一斑。主人安排的第一个项目就是看探戈,或许正是要我们从骨子里了解阿根廷人。

今晚的探戈舞在科隆大剧院上演。

探戈起源于非洲,流行于阿根廷,当初是年轻人表达恋情的舞蹈。舞步肢体晃动幅度很大,特别的是男女舞伴头部左右一百八十度的摇摆,据说是表现年轻爱侣用警惕的目光发现情敌。我们在大厅坐下,面前摆放着类似酒店用餐的圆桌,盖着白布,场面并不大。演员的演技无可挑剔,看上去平均年龄或许在四十岁以上,年长的舞者,至少在六十岁以上。在音乐的引导下,男女舞伴,优雅地出场,轻盈的脚步踩着悠扬的音乐节拍,转动着柔软的身段,那种默契、技巧、素养,融在一招一式之间,表达得淋漓尽致,丝丝入扣。随着音乐节奏变化,舞者大幅度叉步、踢腿、跳跃、旋转,舞步华丽高雅,热情奔放又变化无穷。表现的情绪或激越奔放,或疾世愤俗,或感时伤怀,与观众同振共鸣。大厅的看客无不“心”临其境,如醉如痴,摇头晃脑。演员、音乐、舞步的默契,简直就是大风中的雨点,随意飘洒,天意而成,叹为观止。台上台下,思绪交融,演出期间,不停地爆发掌声。连我这样的“舞盲”,也被深深地感染,好像自己置身舞台,心扣琴弦,伴舞起伏,险些手舞足蹈起来。一个多小时演出,如同经历过一场灵魂的洗礼,两天没有上床休息的疲乏,一扫而光。我们面前服务生上的饮品、茶点都还没品尝,演出就结束了。

探戈之所以在阿根廷流行,是由于阿根廷人的感情奔放,还是来源西班牙、意大利后裔的血脉传承,我没有考究。但阿根廷人追求思想独立和精神自由的个性不言而喻。据说,阿根廷百分之七十的成年男女不结婚,但有家庭、有子女,没有婚姻,这是一个有别于世界各国的婚姻家庭关系。是西班牙人浪漫的传统还是现代社会发展的必然?不受一纸婚约约束,来去自由,离合轻松,或许不失为一种选择。

2016年于南昌

老虎睡觉我站岗

与埃塞俄比亚紧邻的肯尼亚,地处东非高原,平均海拔为一千五百米。赤道横贯中部,东非大裂谷穿越南北,国土面积相当于我国四川省。雨量充沛,气候温和,是撒哈拉以南非洲经济基础较好的国家之一。四千多万肯尼亚人与各种动物为伍,五十八万多平方公里的国土上,散落着六十多个野生动物园,其中二十六个是国家级野生动物保护区。而位于肯尼亚东南部与坦桑尼亚交界的马赛马拉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堪称野生动物“园中之冠”。朋友告诉我,那是世界上人与动物相处最密切、最和谐、最友善的地方。去了肯尼亚,一定要看看马赛马拉国家公园。有了这样一个概念,我们忙完了在内罗毕的商务活动,坐上汽车,直奔目的地。

马赛马拉是肯尼亚一个游牧民族,也是个少数民族,过着极原生态的生活。我们参观了一户居民家,弯腰走进一所黑咕隆咚的圆顶屋子,墙壁是干牛粪叠起的,屋里松软富有弹性的地面,也是干燥的牛粪做的,人与羊羔同住一屋。这个民族一夫多妻,最多的一个男人娶了十九房妻子。但每个妻子必须有一处住房,并且要从男人那里分到一些牛羊。原始生活或许构建了他们与野生动物间的友谊。进入马赛马拉,一望无际的原始丛林展现在眼前,杂草、丛林逶迤起伏,连着天际,远处的乞力马扎罗雪山,在蓝天白云中耸立,夕阳下银光灿灿。马拉河及其支流,任性地挥洒在草原上,或翻滚咆哮,或涓涓细流。径流之地,一片苍翠。雨季,马拉河常常大发淫威,裹着泥沙,卷着树木、动物尸体,肆无忌惮,横行原野。每年九月间,几十万头角马,成群的瞪羚、斑马,黑压压的象群和悠闲独行的犀牛,踏着满地青翠,从坦桑尼亚北部的塞伦盖蒂大草原,自由地漫步到马赛马拉。这支浩浩荡荡的动物大军队伍,延绵十几公里,长途跋涉八百公里之遥。而紧跟着这些食草动物身后的,是虎视眈眈,垂涎三尺的狮子、猎豹等肉食动物。美国作家海明威在《非洲的绿色群山》中生动地描绘过这里动物多样性的状况,中央电视台曾制作过一档《动物世界》,选取的外景大都出自这里。

来马赛马拉看动物最大的不同,是人与动物自由的错位。动物在原野自由行走,人被关了起来。公园把到访的旅行者安排在一辆辆汽车上,每辆车乘坐七八个人。车经过特殊改装,每个座位头顶,有一个可掀开的天窗,供游人伸出脑袋,观看草原上的动物。由于游客众多,常常是十几、二十几辆车一同出发,每辆车都用对讲机互通信息,一旦前面的车辆发现动物群,立即与同行的车辆联系,便于大家观看。就在我们摇摇晃晃颠簸在坑坑洼洼的路上的时候,走在前面的一辆车突然停下不走了,车上的喇叭也叽里呱啦响起:stop,stop。车内的人一个个从座位上弹起,推开天窗,看看什么情况。原来一只老虎正趴在道路中央睡觉。那是真正的拦路虎:毛色金黄,黑须铜爪,足有两米的身段,蜷缩在路上,足足把简易的公路塞得满满当当。公路的两边是泥泞的沟壑,汽车无法绕道通行。大家操起相机,给睡梦中的老虎拍照。后面的车辆只能望虎兴叹,车越积越多,老虎依然酣睡,还没有半点起床的意思。双向行走的汽车,见首不见尾地停了几十辆,几百名看客,无论你什么态度、什么心情、什么想法都别无选择,统统给老虎站岗值班。

肯尼亚政府有法律规定:在动物园里,无论什么人都不能有惊扰、驱赶、猎杀、虐待动物的行为。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一轮落日挂在天际,湛蓝的天空,缓缓飘过一片片白云,远山重峦叠嶂,青翠若黛。近处有一片湖水,成群的野牛、麋鹿、野猪,晃动着臃肿的身躯,来到湖边饮水,太阳余光,把它们的倒影勾画得惟妙惟肖。好一幅色彩丰富、层次分明的非洲草原生态画。

老虎这一觉可没有少睡,足足七十分钟。它眨巴眨巴眼睛,缓缓地扬起头,慢慢地腾起前脚,换了个姿势,继续它的好梦。又过了十几分钟后,才慢条斯理地起身,朝路边的丛林走去。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站岗,而且是为一只老虎。

在肯尼亚,在马赛马拉,体会最深的莫过于人与自然、人与动物的关系。“把人关起来,让动物们自由活动”,是肯尼亚的理念。在这里,我们感觉动物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汽车行走在马赛马拉公园,道路两旁随处可见到斑马、猎豹、羚羊、狮子、狒狒在草丛里游荡穿梭。汽车停下来,路边会突然蹦出一只猴子、狒狒,爬上汽车引擎盖,或大大方方攀上倒车镜,照照镜子里的猴像。我们在安姆博赛里公园,入住的是一家韩国人的酒店。酒店位于一个空旷的原野,周围用铁栅栏当围墙,入夜禁止游人出墙。既防止游人对动物的惊扰,也防止动物对人造成意外伤害。

我想,人与自然,人与植物、动物,严格意义上都不过一个或长或短的生命过程。这个生命过程又相互联系着、支撑着、影响着,是一个利益相关的生物链。植物茂盛,动物兴旺,才会有更适宜人类的生存环境。亲近朋友,就会有更多的朋友。人类只有真正地把动物当作朋友,朋友才会真正团结在人类的周围,才能共同支撑起一片蓝色的天空!

亲近动物朋友,是保持对它们的一份尊重。不轻易伤害它们,尊重它们的生活、生存方式。而不是把它们关在铁笼子里,给它们喂鸡、喂鱼、喂牛奶、喂香蕉,让它们整天坐在铁笼子里,面对人头攒动的观众。当然,我们也不可能像非洲丛林那样,把人关在笼子里,让动物变“市民”,在闹市的大街小巷随意、悠闲地嬉戏。人类文明的水准,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个处理人与环境、人与自然界关系的水准。人与环境、自然界的协调程度,表现的是人类的文明程度。

从这个意义上说来,我为老虎站一回岗,应该!

2016年于南昌

圣彼得堡的男人和女人

圣彼得堡,又称列宁格勒。地处波罗的海沿岸,涅瓦河口,是俄罗斯的第二大城市。近五百万人口,一千四百多平方公里,有四十二个岛屿,由四百二十三座桥梁连接。它曾经是俄罗斯的首都,城堡巍峨,皇宫奢靡,教堂气派,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圣彼得堡是个人文荟萃、人才辈出的地方,列宁在这里指挥过十月革命,普希金、车尔尼雪夫斯基等文学巨匠,以及现在的政治明星普京等都是圣彼得堡人。这里历来知识分子云集,学者文人荟萃,思想活跃,又是西欧的门户。

从1703年修建城堡算起,圣彼得堡建城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岁月留给它的故事悠长而悦耳、悲戚而委婉。最让我难忘的故事都与男人与女人相关。

一群女人繁荣了一座城市。圣彼得堡地处芬兰湾的东南岸,有直通白海和芬兰湾的涅瓦河。涅瓦河在这里一分为三,形成三条水道,圣彼得堡就在这三岔口的岸边。17世纪这里属于瑞典的国土,沙皇彼得一世为了夺取向西欧的出海口,不惜用二十一年的北方战争,夺得涅瓦河口的大片沼泽地,并于1703年下令在涅瓦河口修建城堡,向过往船只征收石头建城堡,抵交税收。城堡建成后,取名圣彼得堡。边关条件艰苦,皇宫大臣不愿在这里镇守,于是彼得一世又下令征召全国美女到圣彼得堡,引得朝廷官员趋之若鹜,纷纷落户这里,城市迅速扩张。1713年,彼得一世下令把首都从莫斯科迁到圣彼得堡。

一个女人成就了一个强大的民族。这个女人是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她原本是德国人。传说在她九岁的时候,有人问她长大了干什么?她不假思索地说要当俄国沙皇。果然,十八岁的叶卡捷琳娜下嫁给彼得三世。彼得三世荒淫无度,叶卡捷琳娜利用丈夫的情人,推翻皇位,三十三岁的时候自己当上沙皇。她在位三十四年间,为俄罗斯扩大了九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她理直气壮地修建了圣彼得堡的凯旋门,引进欧洲古典主义,把“皇村”打造成一座霸气而又娇媚的叶卡捷琳娜宫。从此圣彼得堡有了冬宫、夏宫、叶卡捷琳娜宫。

一个女人毁了一代诗圣。那是普希金的女人。普希金是圣彼得堡人,与十二月党人过从甚密。他的不幸是娶了一个聪明漂亮的女人。这个女人不甘寂寞,既身为人妻又背着丈夫和宪兵队长丹特斯好上了。普希金发现后,痛苦不堪,执意要和丹特斯做个了断,两人相约一处决斗。武器是枪,方法是各自背向走三步再转身开枪。普希金终究是书生气十足,老老实实践行着双方约定的规则,而丹特斯则在向后走了两步的时候转身开枪,普希金傻了吧唧地丢了性命,丢了夫人。我不知道普希金向后转三步的那段时间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在吟诵一首决斗的诗,还是在幻想爱情的玫瑰?也许他心里根本就没把身后那个丹特斯当作情敌。我在普希金塑像前遐想:兄弟啊,你要是在背向丹特斯第一步就转身开枪,那该多好!找回了爱情,灭了情敌,还能给读者留下更多不朽的诗章。

有人说,普希金与丹特斯的决斗是沙皇政府策划的阴谋。因为普希金的文学作品表现了太多的反对沙皇专制、向往自由的思想。当然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因为爱情常常与阴谋相伴,历来就是实现阴谋的最好武器。

可我要说的是:格斗场上没有诗,写诗不在格斗时。

一个男人的气势挺起一座城池。二战期间,纳粹德国军队围困圣彼得堡长达八百七十二天,封锁了交通与生活补给。堪称近代史上主要城市被围困时间最长、破坏性最强、死亡人数最多的包围战。六十多万人死于饥饿与严寒,两万多人死于空袭与炮击,三千多栋建筑被毁。在艰难的岁月里,斯大林派朱可夫接替伏罗希洛夫就任列宁格勒保卫战总司令,朱可夫否决了伏罗希洛夫卷铺盖走人的方案。他告诉红军将士和市民:坚决保卫列宁格勒,直到最后一个人,朱可夫与你们同在,一直坚持到德国法西斯撤退。朱将军很男人气概的话,大大激发了军民坚持战斗的勇气,终于赢得了胜利。今天,圣彼得堡还辟有一处朱可夫公园。

圣彼得堡被德军围困得半死,坊间还有一说,是斯大林对圣彼得堡的偏见所致。他对列宁格勒保卫战支持不力,企图借德国人的手,困死城内那些喜欢说三道四的学者和知识分子。我怎么也不愿认同这个猜想,难道当权者都不看好知识分子?

圣彼得堡另一个男人的死,引发了一场血流成河的灾难。1934年12月1日,前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列宁格勒第一书记米若诺维奇·基洛夫在办公室门口被枪杀。基洛夫与斯大林有着良好的私人关系,曾是斯大林内定的继承者。斯大林闻讯暴跳如雷,立即乘专列前往列宁格勒,过问此案,亲自审问凶手,并枪杀了凶手尼古拉耶夫的妻子、亲友十三人,镇压了一百零三名近卫军成员。斯大林在未经政治局讨论和批准的情况下,自己动手修改了苏联刑法,开始了历时四年的肃反运动。苏共十七大选出的一百三十九名中央委员中,九十人被处决,一千九百九十六名十七大大代表中,有一千一百零八人遭逮捕。领导十月革命的二十九名中央委员中,十五人被枪杀。上至元帅,下至士兵,专家学者、政府首脑,一大批被冠以“反革命分子”遭枪杀。1935年苏共党员二百三十五万,到1938年只有一百九十二万。

这场“大清洗”弥漫在莫斯科上空的血腥味,丝毫不亚于列宁格勒保卫战。

有关基洛夫被刺,2009年俄罗斯联邦安全总局解密了一批文件。但坊间说法有不同版本。一说是斯大林从基洛夫被刺感到了党内日益尖锐的矛盾,必须肃反,要为基洛夫报一箭之仇。又一说是,基洛夫的死或许就是斯大林策划的,一石二鸟。灭了基洛夫,又把此事栽赃给敌对者,为“清党”找了一个借口。据说在列宁格勒的选举中,反对斯大林的选票达三十八票,而反对基洛夫的仅有一票。

无论上面的猜测是否成立,作为政治家的基洛夫,似乎也与文学家普希金一样憨厚清纯。咋就不明白功高盖主、树大招风的道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或许是一个政治铁律。谁叫你的选票比斯大林还高呢?

唉,基洛夫不死才怪!

但愿这样的悲剧,像涅瓦河滚滚流向波罗的海一样,一去不复返!

2016年于南昌

探访尼日利亚

一、入关——三瓶风油精

缘于和央企的合作意向,我去了一趟尼日利亚。因为信息不对称,踏上这片国土,始终怀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

从媒体上找到的信息看,尼日利亚在非洲有相当的知名度。它是一个非洲古国,是民族最多的非洲国家,是非洲最大的石油输出国,石油出口收入占国家全部收入的95%。又是非洲的人口大国,共1.5亿人口。有一个笑话说尼日利亚人自称是世界第三经济大国。显然,第一、第二是美国和日本,老三非尼日利亚莫属。后来尼日利亚总统到中国访问,下飞机一看,才知道中国发展也不错,从此开始谦虚地自称世界第四。除了公布于官方文件的信息之外,还有两个指标是在人们私下议论和流传的。一个是腐败,尼日利亚的腐败在世界上颇有名气,据2014年透明国际的一百六十八个国家清廉指数排名,尼日利亚排在一百三十六名,属于严重腐败国家。另一个是国家安全,尼日利亚排在世界最不安全的国家之首。尼日利亚最大城市拉各斯被评为全球最糟糕的旅游城市。有了这些概念,我们的尼日利亚之行就变得十分谨慎。

据说尼日利亚海关官员特别注意入境的外国人,通关时千方百计挑毛病。为此我们同行的一起商量对策,让持公务护照的同志在前面开道,持商务护照的随行。好像是为了证实我们的担心一样,在拉各斯机场入关的时候,我们首先见识了海关官员的寻租技巧。

我被推为一行的“领头羊”,当我递上公务护照和入境卡时,一个棕色皮肤的女关员对我诡秘一笑,再低头看我的证件,目光从护照到入境卡来回扫了两遍,又看看护照封面背面。迟疑了一会儿后发问:“官员?什么官员?”

我不懂她说什么,忙把翻译让到前面。

“为什么来尼日利亚逗留这么多天?”她继续发问。

翻译一一给她解释。

她依然不罢休,示意我们带上行李,去入关口边上一间小屋。

进到小屋后,她命我们打开随身手包和行李箱检查。屋里只有我和她及翻译三人,她从我的行李箱、手包中翻了个遍,并未发现什么违禁的物品。看得出她有些手足无措,有些无奈地拎出我手包里的洗头膏、脸霜、沐浴乳等,对这些说“NO”。然后又把捏在手里的护照、入境卡端在手上,仔细寻找什么。好像终于有了发现:“你这入境卡填写模糊!”

我不服气,要她指出哪里模糊。

翻译示意我不要和她理论,从口袋里抓了三瓶风油精塞到她手里,顺便从她手里拿回了护照和入境卡。她微微一笑,“OK,OK”一通就算是解决问题了。我后面的几位同行也很快通关。

通关的这出戏在我脑海里很长时间不能抹去。

二、旅途——两支猎枪壮行

到尼日利亚首都阿布贾,正是2007年元旦的晚上。第二天一早,我们收拾行李,准备趁着节日,去看项目工地的中方经理和雇员。主人为我们安排了两辆沙漠王子,我们把行李装车后,司机从屋里背来了两支崭新的双管猎枪,两支步枪。

我有些吃惊:“还用带这个?”

“带上它,用不上更好。”主人笑笑又补充说,“这里的治安不是太好,特别是公路上,时常遇到劫匪。带上它,有备无患。”

原来,鉴于当地的治安形势,尼日利亚当局允许外国公司装备必要的枪支弹药,以防不测。只要外方企业申请,一般都可以获准配枪。

吃过早餐,我们就上路。阿布贾距项目工地二百多公里路程。汽车很快离开市区,进入广袤的旷野,坑坑洼洼的泥路,天空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尘土气味。举目所及,大地山川,一片焦土,越往前行,尘土味愈加浓烈。同行介绍,这里靠近撒哈拉大沙漠,所以味重。公路两边,不时出现一个小摊点,用木板竹棍支撑,上面堆放的全是白薯,个头硕大,看上去一个足有七八斤。也有树干上挂着一只汽车轮胎,示意可以修理汽车。

车行不到半小时,速度放慢了。我们朝前方看,去路被拦截了。三个警察模样的人,敞着胸口,歪戴着帽子,手提着一支枪,其中一人扬起手,远远地示意我们停车,横在前面的是一根足可以横贯全部路面的路障。路障的一端拴着一根绳子,牵在一个警察手里。汽车快要接近警察的时候,眼前的路障真叫人一身冷汗:一根足有六七米长的工字钢,上面栽满了密密麻麻的钢钉,每根钢钉足有二十厘米长短,钉尖锋利,寒光逼人。无论什么车,都叫你插翅难逃,乖乖地接受检查吧。车停下了,开车的黑人司机与路边衣冠不整的警察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什么,路对面那位手牵着路障的警察,立即把横在路面的“钉耙”拖直,为我们放行。路边的两名警察撕开棕黑的嘴唇,露出白色牙齿,朝我们微笑。我从车窗里看见,那个拖动路障的警察,躬起身子,朝我们汽车轮番伸出拳头,口里振振有词:“嗨——嗨——嗨——”我们的车继续前行。

我对这一刻的遭遇疑惑不解。翻译告诉我,刚才是遇上了警方的检查站。这种检查站差不多每三五十公里有一个,警察荷枪实弹,名义是查大麻。因为尼日利亚毒品走私猖獗,是世界四大毒品基地(一是阿富汗、巴基斯坦、伊朗交汇的“金新月”地区;二是缅甸、泰国、老挝的“金三角”地区;三是哥伦比亚、厄瓜多尔、玻利维亚交界的“银三角”地区;四是尼日利亚、加纳、肯尼亚、苏丹边境地区“黑三角”)之一。尼日利亚毒品贩运猖獗,其中大麻为拳头产品,所以不得不出动警方沿公路设卡围剿。中国是尼日利亚经济技术合作重要伙伴,中国企业在尼有良好的信誉,2011年,中国企业在尼累计签订承包工程项目四百亿美元,居非洲第二。所以,尼日利亚人民对中国人民非常友好。刚才黑人司机介绍我们是中国的中央企业,所以免检放行。至于那个“嗨——嗨——嗨——”的警察,见我们是中国人,就学中国武打片中的动作。因为中国的武打影视片在非洲特别受欢迎,收视率很高。

据说这些路检警察,良莠不分。敞胸露臂不说,有的检查站,人还是那帮人,枪还是那杆枪,白天以警察的名义查毒品,晚上警服一脱,光着膀子,干起了打劫的勾当。

难怪我们后备厢里藏着家伙!

这让我们想起了一句耳熟能详的话:警匪一家。但在非洲,已经演变成“警匪一身”了。

非洲的腐败,吸引和麋聚了世界的不良商家,他们盯上了联合国或世界各国的援助项目。譬如一个自来水项目,外援资金是十万吨的规模,他们与当地官员勾结,往往按十万吨筹资金,八万吨设计,五万吨施工,把黑来的五万吨资金打点给当地官员。更有甚者,通过各种手段,把援助项目资金从银行骗出来,一分钱项目也不干,卷钱跑路。

三、街景——无以言表的混乱

1991年之前,拉各斯还是尼日利亚的首都,西非第一大城市,人口近八百万。那是一个海滨城市,由六个小岛和大陆组成。17世纪开始,葡萄牙、英国等殖民主义者从这里贩卖奴隶,1914年成为尼日利亚首府,独立后成为尼日利亚首都。这里集聚了全国三分之一的职工,百分之六十的工业产值。海风椰韵、天然良港、现代都市、风景秀丽等等美好的词,是我想象中的拉各斯。我们以极大的热情奔向拉各斯,可拉各斯给我们的几乎全部是失望。

失望从汽车进入市中心的奥克塔大桥开始。拉各斯是个海岛连接的城市,桥自然是城市的主要交通设施。主人告诉我,拉各斯市中心,人口稠密,车辆拥挤。千万不能开车窗,也不要理会敲窗叫卖的小贩。汽车从引桥上来后,眼前的情景让我们吃惊:车在人流中,人在车流中,满眼都是脑袋在晃动,脑袋上都顶着一个托盘或器皿,上面装着食品、百货或小电器,一双双手臂,挥向身边慢慢挪动的汽车,声嘶力竭地推销自己的商品。我们正在爬行的汽车,时不时有手指或拳头敲打出的“嘭——嘭——”声。叫卖声、汽笛声、嘈杂声,声声烦心。大小汽车,都陷入了人海,无奈地呻吟,在人缝中挪动。这里的人、车没有道路的概念,没有红绿灯的概念,没有礼让的概念,完全陷入了一个混沌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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