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辑

第三辑

妈妈为我送行

邱 明(1)

妈妈去世了,我写了这支歌——《妈妈为我送行》,我自己唱给她听。

我这一生,提起妈妈,似乎总是离不开送行。小时候每周一次送我上幼儿园、上学,“文革”中送我去“串联”,送我去当兵,转业后送我出嫁,送我出国,然后一次次探亲,又一次次送行。人生自古伤别离,长亭挥泪,歧路沾襟,似乎是常态。

与众不同的是,我总是忍不住流泪,妈妈却从不流泪。入伍时,站台上母女相对而泣的,比比皆是,我妈妈就显得挺特别的,她小小的个子,腰板挺得直直的,微笑着,挥着手说:“放心走吧,我们挺好的。”

不过,我知道她心里一定也有痛的时候,记得那一年,我在学校突然晕倒被送到医院,妈妈和爸爸当时都在外地出差,妈妈接到我的病危通知,连夜赶回来,到医院时,已是半夜了,她是赶来为我送行的,我迷迷糊糊地透过玻璃看到妈妈,刚刚四十出头的她鬓边竟出现了半寸宽的一缕白发!在她那一头乌黑的头发间,极其耀眼。我伸手指着她说:“昭关……”我是想说她竟然在一夜之间白了头,可是妈妈后来想了几十年,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孩的病危呓语竟是这两个字。

但是这一缕白发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脑海,昏昏沉沉中,我总是对自己将要离去的意识说:“别走,妈妈心痛。”当我离开这个病房时,医生对我说,从这个病房走出去的病人,我是她看到的第一个,她还感慨地说,年轻真好。可我知道,不是因为年轻,是因为妈妈的那一缕白发紧紧地挽住了我的生命。以后,无论妈妈再怎么对我严厉,尽管她从我记事起就没有拥抱和亲吻过我,但我始终明白她疼我有多深。每个人都会说母亲疼爱子女,可是孩子自己真正能够体会多少,理解多少呢?特别是妈妈抚养长大了自己的4个儿女,还抚养了别人的3个孩子,分到我身上的,我总以为只是1/7,可是那一缕白发告诉我,即使是1/7,也是重如山、深如海,我就已经承受不起了。后来我目睹了妈妈把7个孩子一一送走,没有一次流泪,没有一次不是微笑着,挥着手。

2003年我回国探亲返美那天,妈妈照例把我送到家门口,就在我准备回头和妈妈告别时,她突然踮起脚尖,在我的脸上匆匆地印下了一个吻,当我吃惊地向她望去时,她竟害羞似的笑了,并挥挥手说:“走吧,放心走吧,我挺好的。”我忽然明白了,妈妈一直很想亲我,可是因为不习惯而害羞。我暗暗告诉自己,下次回来一定主动抱抱她,亲亲她。可是没有想到老天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最后一次见到妈妈,是2004年10月,她昏迷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我和孩子们守着她,一天,两天,十天,十五天,我以为就这样和妈妈告别了。就在我启程回美的前一天,护士和医生都一直叫她:“老张,你的女儿和外孙们从美国回来看你了,他们明天就走了,你醒醒吧……”

就在我觉得完全没有希望的时候,妈妈竟突然睁开了眼睛,一看到我和孩子们,她笑了,高兴和慈爱溢满了她的双眼。我想抱抱她,可是她浑身插满了管子,想亲亲她,竟也无法靠近,最后只能亲吻她的头发,那一缕白发早已经混在满头白发之中,无从寻觅了。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妈妈的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我,我走到哪里,她的眼睛就跟随我到哪里。直到护士催促我们离开,我忍不住哭了出来,走到门边回头看去,妈妈仍是满脸笑意,她那只被固定在床边并插满管子的手,竟轻轻地摇动起来,她的嘴也微微地翕动,我看出她是在说:“去吧,放心,妈妈好。”

我们走后没有多久,妈妈就走了,我本来赶回去是为妈妈送行的,可是她竟撑到了最后,再次为我送行,再次用微笑告诉我“放心”。

我现在能送给妈妈的,就是这支歌了,请妈妈放心,我是懂你的。

妈妈为我送行

小时候离开你,我上幼儿园,

你拉着我的手,拍拍我的头,

为我擦干泪;

少年时离开你,我要去部队,

你拉着我的背包,拍拍我的肩,

说不要流泪;

长大以后,我要远走高飞,

你拉着我的行李,拍拍我的背,

说等着你回。

妈妈呀,这一生为我送行多少回,

从未见过你流泪,只见你挺直的脊背。

妈妈呀,思儿哪能没有泪,

分别哪会不伤悲,

妈妈呀,你把微笑留给了我,

让我无牵无挂高高飞,

高高飞!

我想对姥姥说

兰花(Dahlia Lanhua Peterson)(2)

有7个暑假,我和姐姐梅花都是兴高采烈地回中国去姥姥家串门。可在2017年的夏天,再来姥姥家时,心情完全不一样,觉得特别沉重。

当我走到姥姥家的门口时,却再也不能兴奋地高喊:姥姥开门,我们来看您了!进屋后,房间依旧,可我看不到姥姥那熟悉的身影,禁不住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哗哗地淌了下来。姥爷说,好孩子别哭,来这边坐。

第二天一大早,老姨开车带我们直接去了姥姥的墓地。看到墓碑上姥姥慈祥地对着我们微笑的照片时,我和梅花禁不住都失声痛哭起来,不由自主地都跪在了她的墓前,双手合十在胸前,一遍又一遍地说:“姥姥,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我低着头闭上双眼,把憋在心里很久的话,默默地对姥姥述说……

亲爱的姥姥,您走后,我梦见您在洛杉矶的家,您依旧梳着整齐的短发,脸上的笑容很灿烂,跟从前一模一样。我紧紧地拥抱着您不放。过了一会儿,您说,想上楼去看看梅花。我忙阻止您说,您不方便,我去叫梅花下来。可等我再回来时,您却不见了,急得我大哭,边哭边喊,“姥姥,您回来!回来!”醒来之后,到处是一片漆黑,我躺在床上,不敢睁眼睛,因为我感觉手上还有您的温度,周围还有您的气息。不知熬过了多久才又睡着了。

亲爱的姥姥,我听舅舅说,在清明节当天,可以写信给您,在天黑时把写好的信点燃,您就会在天国读到了。虽说我们是半信半疑,可我们还是很愿意写。在信中我们告诉您:去年底,我们已计划好了。一放寒假,就会从洛杉矶飞去沈阳,参加庆贺您84岁的寿辰和您与姥爷的65周年结婚纪念日。可就在我们飞机起飞的前一天,我们非常不幸地获知:您已于2016年12月18日的午夜11点51分,平静安详地驾鹤西去,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这难过的消息让我们觉得非常错愕,仅相差一天,我们就与您天地两隔了,让我觉得是椎心的惋惜和不舍。惋惜的是没能跟您说上最后的心里话;不舍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再也没有机会躲进姥姥的怀里撒娇了。

亲爱的姥姥,在我们获知您突然过世的噩耗后,我的情感是无法接受的。黑夜里我望着繁星闪闪的夜空,在寻找着姥姥会住在哪一颗星星中。记得您说过:地上死一个人,天上就会又多一颗星,每颗星都会给夜里的行人照明。白天我望着碧蓝的天空,在那百般花样的云朵里寻找着姥姥,看您会躲在哪一片白云后面,在偷偷地看着我们。在我家后院,站在姥姥种的苹果树旁,我和梅花都迟迟不愿离去,总觉得在这里多站一会儿,就会离姥姥更近一点儿。突然,有一只紫色的大蝴蝶飞在我们的身旁,徘徊不去。哦,我俩都不由自主地相信,那就是姥姥,您飞来看我们了。我知道您很喜欢紫色。姥姥,我们在清明节的夜晚点燃了给您“寄往天国的信”,您收到了吗?

亲爱的姥姥,您在家种的那棵富士苹果树已经21岁了,现在几乎每一个树枝上都挂满了大苹果。每次,我要回伯克利大学时,还特意先摘些大个的,那是“姥姥牌”的苹果,味道很美,又脆又甜。我还会多装几个“姥姥牌”大苹果在书包里,带回学校吃。谢谢姥姥!我们每年都能吃到您种的新鲜大苹果。

亲爱的姥姥,在我和梅花刚出生时,您和姥爷就从中国飞到了洛杉矶,像慈祥的天使,也像忠实的守护神,来到了我们的身边,不分昼夜地照顾着我们,直到我们会走路了,你们才回家。后来,妈妈告诉我们,那年,你们走后,我们俩在楼下找到了您的拖鞋。我们各举着一只您的拖鞋在楼上楼下的每个房间寻找着您,我们每天都哭喊着我要找姥姥……多么渴望您能出现。可妈妈却告诉我们,姥姥已经回中国了。我们听后疯狂地哭个不停,每天我们都拿着您的一只拖鞋,期盼着您能亲自来取。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们的喉咙都哭哑了……

亲爱的姥姥,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在我们快5岁时,第一次飞去中国看望您,您给我们做了很多好吃的,带我们去了很多好玩的地方。您时常会通过妈妈的翻译,对我们说:一定要好好地学习中文,如果你们不学好中文,就会把姥姥给弄丢了。看看你的洋爸爸,他不讲汉语,所以我们完全没办法直接沟通。为了让我们姐妹俩能说汉语,您每天早晨都拉着我们的小手,去当地的幼儿园。刚开始,在去幼儿园的路上,我们是很不情愿的,所以走得很慢。您就快速地跺着脚,暗示着我们要快快走了,可我们只会将两臂快速地来回甩着,假装走快了,但脚却还是在地上慢慢地蹭着。可您从不对我们发火,很有耐心地逗着我们开心。

记得刚去幼儿园时,我既不会说中文,也听不懂周围人在讲什么。小朋友们总是喜欢围着我和梅花看,让我们觉得他们的眼神好像是在看动物园里的动物,那种感觉很不舒服。当时,我并没意识到,小朋友之间的相互好奇,其实是学习语言很重要的环境。我在看、在听、在猜、在想周围小朋友叽叽喳喳到底都在说什么。大概过了两个星期,有一天中午,老师让我们去睡午觉,我和小朋友们都躺在了床上。可我突然举起右手大喊:“老师,我要尿尿!”当时,给老师吓了一跳,问是谁喊的。我回答:“我!”老师看见是我,高兴坏了,她说:“哎哟喂,洋娃娃开腔说话了!”从那以后,我嘴里的中文就像是水渠打开了闸门,不知不觉、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了。我终于可以跟周围的小朋友说上话了!语言真是神奇,学会了说汉语,我们的朋友也多了。渐渐地,我们从不想去幼儿园,变成去了幼儿园就不想回家。

亲爱的姥姥,因为我们记住了您的话,自从您带我们去幼儿园“启蒙”后,回到洛杉矶,妈妈每个周六,都会开车送我们到离家很远的中文学校去学中文,无论是刮大风、下暴雨都从未间断过。这一学,就坚持了整整10年。上了大学后,我们都选了双专业,其一就是中文。今年我和梅花都去北京大学作为交换学生选修了高级中文写作和高级英汉翻译等5门课程。姥姥,现在我们的中文可有用武之地了,经常会有同学或教授让我们帮他们翻译东西。我们的中文水平会让周围的美国人觉得很吃惊,在中国会让有些中国人更吃惊。每当想到这些,我们都会从心底涌起对您的思念和感恩。虽说妈妈给了我们一半的中国血统,但您给了我们热爱中国文化的根基。姥姥,您知道吗?我们曾无数次地为您竖起过大拇指!您是一个伟大的姥姥!在这里我们要向您致敬!

亲爱的姥姥,我们在与您无数次越洋通话中,您每次都会给我们讲一些非常有趣的成语和历史故事,让我们听得很过瘾。我还记得您曾跟我们说过:中国人也很爱美国人,因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美国不仅帮助欧洲打败了德国法西斯,也帮助中国打败了日本侵略者。您还给我们讲过陈纳德和飞虎队的故事,非常感人。您还说,美国不仅有很多美丽的风景,也有世界一流的高科技,也有高度的民主、自由和文明。如果中、美两国能搞好关系,那将会给全人类带来幸福与和平。姥姥,您总嘱咐我们:一定要学好中文,还要加深了解中国的人文和历史。您说过:你们俩是最好的可以为中、美两国友好交流做实事的人选。你们既了解中国文化,也更懂美国文化;你们既爱美国也很爱中国。您的这些话已为我们打下了深深的烙印,我们一定会这样做的!

亲爱的姥姥,我知道您平时最喜欢听我们向您汇报,最近又有了哪些新收获。记得在2012年10月我告诉您:姥姥您可以在29日和30日,在中央电视台国际频道的《华人世界》节目里,看到有关我们的节目,是上、下两集《绽放的梅花和兰花》的华人故事。记得您在电话的那边好久没有讲话,原来您在那边惊喜地落泪呢。之后,您对我们说:“宝贝啊,你们俩真是姥姥的‘开心果’啊!”

亲爱的姥姥,每次与您团聚后,留在我心底的,都是满满的温馨和快乐的回忆,但每次分离时,您都紧紧地拉着我和梅花的手,含着泪不肯松开,不肯离去,让我们觉得是那么难舍难离。姥姥,您的话我们都已经记住了,您对我们的期盼,也是对我们的激励。我们在东、西方文化的共同哺育下,正在努力地学习,并不断地积累着。我的梦想工作是做一名受中、美都欢迎的文化交流的使者。

亲爱的姥姥,我要对您说的话都说了,您期盼我们要做的事,我们正在做。姥姥,现在,我感觉不再那么悲伤了,那是一种倾诉后的释怀。姥姥,我还有很多会让您高兴的事情没做呢。安息吧,我可敬的姥姥!我会让您在天国不断地收到我和梅花的更多好消息……

我们的中国妈、美国爸

兰花(Dahlia Lanhua Peterson) 梅花(Lilac Meihua Peterson)(3)

我们是一对中美混血双胞胎,想写一篇《我们的中国妈、美国爸》的文章有好久了。我们的父母来自不同国家,接受的是两种不同文化的教育,成长于不同的社会环境,生活习惯、思想观念都存在着很大的差异,所以,我们家常会出现两种文化的冲击。

面对早期教育

妈妈在我们两岁刚会说话时,就举着识字卡教我们认字了。日后,我们才知道,当时爸爸是反对的,他觉得妈妈是在开玩笑。爸爸认为,大部分的美国人不习惯在孩子五岁前,让他们识字或阅读,即使上了幼儿园,还是觉得不应该学习英文字母,因为这样做会让孩子们太辛苦。爸还认为,妈妈的这种做法也是不可取的。

可是执着的妈妈却从不放弃她想要做的。很快我们就认识了很多字,这些字无论出现在哪里我们都能认出来。三岁时,我们开始阅读儿童书了,常去图书馆读书、借书。这一读就停不下来。到了七岁时,记得爸开玩笑说,你俩怎么像蝗虫一样,啃遍了图书馆的儿童读物。之后,我们又开始寻找一些初级的世界名著来读……

在五岁的某一天,妈跟姥爷通越洋电话。姥爷建议说,双胞胎已经读了那么多的书,应该开始写日记了。妈说,好是好,但等她们过完六岁生日再开始吧。可是姥爷坚定地说,为什么要等呢?想到了就做嘛。妈妈拗不过姥爷,拿着电话走到楼下,问我们:姥爷建议你们开始写日记,请问你们愿意写吗?我们异口同声地喊道:“耶!我们要写。”妈顺手找到两本已用过几页的大笔记本扔给了我们,这笔记本竟成了我们日后攀登文学路的第一个阶梯。

兰花还记得,她立刻坐下来,写下了第一篇的英文日记:“今天我很快乐。但是,我还想要一块糖。”从只有一句话,我们开始了写日记。起初,爸认为妈在唱高调,他又说:“这是不可能的。”可是过了六个月,爸爸却变成了喜欢读我们日记的“粉丝”了,他还会在我们的日记本上做一些修修改改,每次总是赞扬我们写得好,有时还会画出一条条的红线说,这个句子用得好,那个句子像是名人名言,等等。越是这样,我们就越爱写。到十岁时,我们每个人都写了八大本。在我们上五年级时,英语老师让我们写一篇十年的自传。我们一写就是上百页,而且还由中国百花文艺出版社买下版权,出版了一本中、英文双语的《十年花语》。

以前,爸爸对妈妈所坚持的早期教育,总是不相信。现在,他可佩服我们三个女人了。他多次地对我们说:“你们在我这里已经得到了满满的信誉。我给你们点100个赞!”

周末学中文的冲突

记得五岁时,我们刚从中国回来,每逢周六,妈妈都会开车带我们去中文学校,风雨无阻。一年下来,心疼我们的爸爸有不同看法。他对妈说:“孩子还太小,周末本来应该是给她们放松,要出去玩的。你看这一年来,她们已经很累了,中文学校又那么远,孩子还要起大早。你也会中文,怎么不就在家教她们呢?”说完就转身问我们:“你们认为这个方法好不好?”我们高兴得都跳了起来:“赞成!非常好!”我们家是讲民主的,三比一,妈勉强地应许了,于是,周六就不再去中文学校。妈妈很努力地在备课,开始教我们。可每次我们“上课”时,都会被其他的事情干扰或者拖到最晚,有时就会被拖没了。其实,我们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例如:写作业、读小说、弹钢琴、爬山、跳芭蕾舞,有时还去滑冰、画画、看电影、出去玩等,这些内容都要比上妈妈的中文课更有趣。

一年一晃就过去了,妈妈的期末考也到了,她发现我们只学会了几十个字。这可让妈妈火大了,她气冲冲地跟爸爸说:“再不能听你的那一套了!”妈不再讲“民主”了,每个周六,又主动带着我们去中文学校,这一学就是十年整,一次都没有遗漏。

老实说,走到今天,我们很感谢妈妈的坚持,没有她的执着,我们是没有办法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又会翻译,又会写文章。

刚进高中,我们参加了全美的统一AP(大学一年级的课)中文考试,都得到了满分5分。我们学了中文后,还不断地在生活、社交上应用。我们跟中国著名的儿童作家薛涛先生用中文通信,已有三百多封,每一封信都写得妙趣横生。在薛叔叔的启蒙下,我们深深地爱上了中文写作。我们还被聘为中国《沈阳晚报》的海外小记者,发表了十几篇文章。

如果听了爸爸的话,周末放轻松地玩,很难想象我们会有如此可喜的亮丽成绩。这真是应了一句中国的老话:“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不种不得啊!

独立的选择

由于我们从小喜欢写作,在七年级时,很想利用暑假去大学选修创意写作课。可大学要求所有的学生必须先修完大学的高级英语课之后,才允许选修创意写作课。于是我们经过入学考试后,准备注册高级英文课。注册前,我们非常认真地在大学的网站上搜寻。教高级英语的有9名教授,其中呼声最高的是威尔森教授。但读完学生们的评语后,发现她是出了名的严厉,每期上她课的学生几乎会有一半不及格。我们面对这种困难的选择时,就去询问父母的意见。

爸说:“我建议你们一定选威尔森教授,我希望大学给你们的第一印象是最好的,也是最具有挑战性的,我可不愿意看到,你们在上大学课的时候睡着了。”可妈却说:“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她那么严格,而她的课又这么难,你们才刚上完初二的课,万一不过关,不就没办法上创意写作课了吗?还是注册其他的教授吧。”

我们听完后,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选择威尔森教授。

上课一周后,我们发现,看上去和蔼可亲的威尔森教授,背后有着不可动摇的规矩。例如:如果你迟交作业一分钟,她就不收了,超过三次迟交作业,你就被淘汰了。又过了两周,我们和她慢慢熟悉起来,当她知道我们的妈妈是中国人时,便立刻问我们是否看过《喜福会》(The Joy Luck Club)这本书。我们告诉她,在小时候看过了书和电影,大概是讲中国移民美国后的三代人、四对母女的成长过程,可是更多的细节和印象已经淡薄了。教授听后,右手托着她的下巴,很认真地看着我们说:“我希望你们再读一遍。”

我们真的做了。这次读后感触很深,强烈地意识到,妈妈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是何等的用心良苦,也理解了妈妈平时批评我们多于表扬的原因,有些我们以往的不满和误会也都一一解开了。原来,中国人教育孩子的方式都是这样,甚至比我妈还厉害。我们还意识到,在美国的中国妈和美国妈是那么不同!中国妈特爱批评,还爱贬低孩子;而美国妈特爱表扬,还爱鼓励孩子。其实,这就是中、美文化之间的不同,也正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挺残酷的现实。

还好,高级英文课让我们很努力地给拼了下来。之后,在八年级的暑假也很顺利地念完了创意写作课。当我们把这两个科目念完后,再回头学习高中的英文课时,就觉得非常轻松自如,写任何方面的文章或论文都轻而易举。这时,爸爸很自豪地对我们说:“学习不是只为了拿到好成绩,而是要注重你到底学到了什么。不要只是为了达到目标而避重就轻。看看,当你们遇到一位好的教授,她会给你们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一个真正的好教授,会在潜移默化中给你无形的知识和力量,让你们一生都受用无穷。你们说对吗?”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心服口服,认为爸爸说得对!要给爸爸100个赞!

音乐不是花瓶

我们周围的中国孩子,大部分都会学一两种乐器,而且学得都很好。可到了高中,考过十级后,就不再学了,多数学生都集中精力在学习成绩上。

我们在八年级时就考过了钢琴十级,妈的想法是,上高中后,就不再让我们弹钢琴,省下时间把学习成绩搞好。当妈妈正式通知我们停止学琴后,我们心里非常难过,一个星期都笑不起来。最后,我们只跟妈妈说了一句话:“你现在让我们停止学钢琴,就好像砍断了我们的十个手指,很痛!”妈听后,很吃惊,直摇头,无语。爸听后,却是嘴角上扬,直点头,甚至还悄悄地计划要再给我们买一台钢琴。哇,这是何等不同的反响!

爸爸试图说服妈妈:孩子有兴趣就让她们继续学吧,这是很难得的。她们的琴技已达到了可以表演的水平,就这么突然停了,真的太可惜!目前,她们有很多两人共弹的曲目,需要两台钢琴。最终,爸说服了妈,他们真的买了一台施坦威(Steinway)的大三角钢琴。哇!别提我们有多兴奋了,同时,也更有信心和动力要把钢琴弹得更好。

从那时起,钢琴真正成为我们生命中的一部分。我们并没有辜负父母对我们的信任与期望,我们不仅天天弹钢琴,而且还用钢琴来作曲。我们连续三年赢得国际大奖。2011年,梅花荣获了国际青少年文化艺术协会举办的“美国好莱坞天使杯”的冠军;2012年,我们参加了亚美音乐演艺基金会举办的第十届钢琴大赛,我们荣获了钢琴创作新曲和四手联弹的特别金杯奖;我们还参加了美国音乐家学院举办的“2013国际钢琴音乐创作比赛”,获得了超级荣誉奖。

有位达人说过:“一个人若不懂音乐,这辈子他就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我们对此有很深的体会。音乐如此美好,它不是花瓶,而是让我们生活更快乐的源泉之一。

思想素质决定人的能力

我妈特别注重的是学习成绩,而我爸却更重视课外的社会活动能力。妈认为,参加诸多的活动,主要是为了在填写大学申请表时给招生办老师留下深刻印象,其次,才是锻炼自己的能力。可爸认为,有益的社会活动,都可以培养一个人的素质和能力,锤炼自己的意志和个性,其次才是为升学填表考虑。

爸总说:“年轻人要关心社会,关心弱者,要从平时生活的问题里,看到自己应有的责任,想办法帮忙解决,这样做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地球村公民。”事实上,一流大学也正是在寻找这样的学生。

举个例子:我们在打网球时,认识一对来自中国家庭的姐妹,在有八百名的应届高中毕业生里,她们两人的GPA(学习总成绩)在学校里是并列第二名,钢琴都考过了十级,网球打得一级棒,不知是什么原因,两人都没有加入学校的网球队。她们一心想进常春藤大学,日后做医生。可是,报了七所美国东部最棒的私立大学,却没有一所录取她们。结果,她们进了加州的伯克利大学。其实,伯克利大学也是一所千千万万世界各国高中生的梦想大学之一。可是,她们却认为自己的梦想破灭了。到了伯克利大学后,变得很消极,也不学医了,什么科目简单就选什么学,好像是在那里混学分一样。由此,我们不难发现为什么常春藤等七所大学的招生办没有录取她们。一个人如果只想到的是自己,当失败发生时,就很难再爬起来。是金子,无论在哪儿都会发光的。不是吗?

褒、贬的分寸

我们发现中国妈妈大都喜欢批评,她们还解释说,批评是为你好,是给你成长过程中的礼物,会让你变得更优秀、更坚强。我妈的批评方法是又直接又狠,常用的是一刀捅到底的方法。让我们觉得非常不舒服,但作为女儿,我们还是必须要面对。其实,作为父母应该多去了解和理解孩子,我们是生长在美国的孩子,而不是在东方的中国。那套方法真的让我们很难接受。

有一次,我们去参加钢琴比赛,在我们的竞争对手中,有个我们认识的女生,她出生在美国,很聪明又可爱,长得像个中国的娃娃,每一科的成绩都是A,钢琴弹得也是一级棒。可是,在那次比赛中,我们赢了,她没有。她的妈妈就当着我们的面,指着她的鼻子骂起来:“你看你长得那么丑,还那么笨!气死人了!”我们听后,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嘴巴张得大大的,几乎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她妈妈怎么可以这样?在大家面前骂出这么难听的话!可这位女孩却笑了笑,就拉着妈妈的手走开了。我们看得出她的无奈。大概,她都习惯了。我们真的很气愤,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帮到她。我们就将那个妈妈说的话翻译给爸爸听。他说:“这也太过分了吧!这绝对是侮辱!是言语的虐待!”没想到,我妈却淡淡地说:“这没有什么,她妈只是说说气话而已。”哇!同一件事,父母的反应却是迥然不同。

取中美文化的精华

有些中国人很喜欢互相比较,尤其是孩子们之间的比较。

我们在学网球时认识了一位教练,他的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瑞典人,他出生在美国,不会讲中文。当我们跟他很熟后,他对我们说出了他唯一会说的一句中国话:“你是一个饭桶。”我们问他:“您为什么要说这句话?这话不好听的。”

他告诉我们,小的时候,他很不喜欢念书,只喜欢打网球,可他的弟弟非常乐意读书。爸爸就每天用这句话骂他。结果,弟弟现在是一名著名的脑科专家,他是一位非常出色的网球教练。可他对爸爸骂他的这句话一直记在心里,一生让他耿耿于怀。

中国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再好、更好、最好。美国的父母认为,只要自己的孩子尽力了,他们也就满意了。有些中国父母总会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有多优秀,就让自己家的孩子赶超。他们这样做,根本没有想到会给自己的孩子带来很多无形的压力和伤害。其实,每个学生的能力都是不同的,没有可比性。还有很多中国父母,因为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就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很多时候,父母的要求并不是孩子的梦想,这也会让孩子的一生都很难过。为什么他们就看不到这一点呢?

中国文化和美国文化有很多方面都不同,但都各有长处。我们很幸运生长在中美文化结合的家庭,有机会在两者之间吸取精华。我们喜欢学习中文,更喜欢学习英文。我们渴望学到更多的知识和本领,在我们成年后,愿意成为中美文化沟通的桥梁,做一名既受中国人民欢迎也受美国人民拥护的外交使者。

我的美国妈妈

北 奥

母爱没有国界,母爱没有时空,妈妈是世界上最普通、最神圣而又最伟大的人。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名人伟人,走上台前,往往第一个要感谢的就是他们的妈妈,是妈妈给了他们生命,是妈妈把他们喂养长大,是妈妈的言传身教告诉了他们长大后要怎样奋斗,怎样做人。在这里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的第二个妈妈,她是我的美国妈妈。

我的美国妈妈是个黑人,她善良、美丽又能干。她出身贫寒但是自学成才,除了是大学的文学系教授之外,她还是美国洛杉矶黑人妇女协会的主席。她的演讲能力堪称一流,语言朴实无华,音色优美动听,曾多次被邀请上美国黑人著名主持人Oprah Winfrey的节目。每年的“马丁·路德·金纪念日”更是她忙得不可开交的日子。

我认识妈妈是通过我的美国爹爹,而实际上又是因为先认了妈妈才确立了我和爹爹的关系。这要追溯到25年前我留学刚到美国的第一个月。我是属于早期到美国的中国留学生之一,虽说是公派留学却要自理上学的费用,这就产生了一个经济问题。飞机落地后我先借钱交给学校几千块钱的学费,然后就是两手攥空拳了。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开始时我仗着自己的身体好,在学生宿舍楼的垃圾箱里捡了半箱过期的方便面,每天就着凉水干嚼,对付了两个星期。那时,我上课英文听不懂,下课谁也不认识。算算入不敷出的日子,想想亲人的嘱托和大家的期盼,在巨大的精神和金钱的双重压力下,我病倒了。高烧、胃溃疡和严重的皮肤病“三箭齐发”。先是高烧把我烧得糊里糊涂,然后是胃穿孔把我疼得死去活来,最后竟然是我的全身皮肤开始发黑溃烂。强壮的我,就像是一棵茁壮的高粱突然遭到了冰雹的袭击,在不到一个月的日子里快速地萎缩、枯竭、腐烂,即将消失在田野里。

一天我挣扎着上完课,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楼外冰凉的水泥地上昏昏欲睡。焦黄的脸色加上溃疡后发臭的身体除了几个苍蝇围着我打转,人们都绕道而行。这时一个黑人妇女走到我的面前停了下来,她衣着朴实而得体,面容美丽又大方。她摸摸我的头,又看看我的脸,甚至挽起我的衣袖察看了我溃烂的皮肤。当她大致知道我是刚来的中国留学生时立刻打了个电话,第一个赶到的是我们工学院的院长,二话没说他俩就把我送到了医院。从他们的谈话中我才听出这位中年妇女是我们院长的太太。她抱怨院长对我的疏忽,责怪学院对我生活关心得不够,出院后院长夫妇把我接到了他们的家里。

我们的院长是美国最早的黑人博士之一,也是全美大学中的第一个黑人院长。渊博的学识和堂堂的仪表使他在学校享有很高的威望。但他还是很听太太的话,在外面听,在家里更听。在随后的一个月里院长答应太太并且做到了两件事:第一,他以中国是发展中国家为理由在学校董事会中游说,免去了我到毕业以前的全部学费;第二,他为我在工学院的工厂里找到了每个寒暑假期的固定工作的机会,直到我毕业。院长夫妇的事业都非常成功,在当地的黑人族裔和亲朋好友中他们也是领袖级的人物,可是他们没有孩子。半年后,他们向我正式提出收我做养子。

多年以后我问妈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妈妈说:“你当时那个样子谁都会帮助的。”不过,话没说完她也笑了:“我们有缘分吧。”妈妈和爹爹双双出身贫苦,小的时候家里穷,受了很多的苦,上学的时候从来都是半工半读,他们是通过自己的艰苦奋斗一步一步走上主流社会的。他们非常痛恨种族歧视,所以他们对穷人,特别是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学生有着特殊的感情。爹爹在70岁时才退休,在他的退休仪式上学校让我上台讲述了这段鲜为人知的故事,赚取了场上场下很多人的眼泪。据说新任院长也已经有了他的中国干儿子。

我在美国一共度过了30个母亲节。无一例外,每个母亲节我们全家都去看望妈妈和爹爹。从我单身一人去蹭饭到带着老婆去认门,到抱着老大背着老二去团聚,再到邀请他们参加我儿女的毕业典礼。就这样苍天做见证,大海唱赞歌,我们一家伴随着妈妈和爹爹在美国一起走过了四分之一个世纪。妈妈和爹爹现已年逾八旬,每当他们听到我的儿女亲切地叫着“爷爷奶奶”;每当我的老婆为他们治病诊断,煮汤送饭;每当逢年过节我们一家人团聚一堂,共享天伦之乐时,妈妈都会擦着眼角的泪水,抱着我说:“至少这一辈子我们做对了一件事,就是找到了一个中国儿子。”

有首歌唱得好:“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我很幸运,中国的妈妈生养了我,抚育了我;到了美国又遇到了我的美国妈妈,她使我有了今天,使我扎根美国并且爱上了美国。

妈妈,母亲节快乐。

再次童真

山 杉(4)

在阿罕布拉市住了很多年。一次我从圣盖博基督教小学接上两个小孩,在明街(mainstreet)自西向东往家开车,儿子虫虫突然叫道:“妈妈,那儿有一家增肥站。”我转头向右,原来是一家减肥中心,橱窗内挂着减肥前臃肿体态与减肥后窈窕身姿的对比照片。当从西向东开时,我们因为先看到了窈窕淑女再看到臃肿形体,于是就有了先瘦后胖的错觉。

这件事变成一个幽默故事,在朋友圈内被我反复讲述了多次,每次都博得众人的笑声。我在开怀的同时,颇有感慨。这故事之所以幽默,或许得益于孩童对人生事物天真的认知误区。这种孩童式的认知误区,有人将它归类为白色幽默,往往具有一种特殊的感染力。每当我被这种故事逗得前仰后合之时,也被其中洋溢的童真触动了心灵。我认识到这实在是孩童可以给成人的最佳礼物,它给予我们的远不止幽默本身带来的欢愉,而是让我们在那个时刻于一种单纯的愉悦中重新体会童真。

记得多年前看过一个电视节目“童言无忌”(Kids Say the Darnest Thing!)。那时候,我还没有小孩。等成为母亲以后,反倒没时间看了。好在家里天天都会上演如此的好戏,而且是现场直播。

一天,女儿回到家一本正经地问我:“妈,我有一千块钱,够不够买个奴隶帮我一天?”“哟,我不就是你们的奴隶吗?整天为你们洗衣,做饭,晚上还要为你洗澡,睡前念书。”女儿立刻喜出望外地吩咐道:“那好,奴隶,你现在就去把我的功课做了,再帮我弹一小时的钢琴。”我捧腹大笑,笑罢,我还是认真地教导她,人有时候必须要做些不那么情愿做的事,然后才有时间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噢,”她失望地说,“那活着多没劲呀!”

“总比做一条懒虫好吧!”

“虫子可活得比我们强多了。”儿子抗议道,“它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吃喝拉撒睡!”

看起来,在孩子眼里一条懒虫当下的快乐要比辛苦读书去获得未来的幸福来得实际得多。

夏日的一天,我在家洗车,两个小孩自告奋勇来帮忙。我递给他们每人一双手套和一块毛巾,交代先把鸟屎擦掉,再……我话音未落,两个小孩已经一人抄起一柄高压玩具水枪对着鸟屎开枪了。下面发生的事,你完全可以想象。车倒是洗干净了,车轮也锃光瓦亮,三个洗车的人个个比车子还湿。那洗车的情景就如同夏令营的戏水party,只不过那些手持灌满了水的气球尖叫乱跑的孩子被手持水枪尖叫乱奔的孩子取代,外加一个拿着毛巾围着车子上气不接下气逃窜的老妈。花了一下午把三十分钟的活干完了,水没省成,我倒被调教得像孩子一样疯疯癫癫的。那日余下的时光,我则一直情绪高涨,像是被打足了鸡血。

作为一个母亲,大部分时间我扮演的角色是教育子女,给予他们关爱,并对他们实行管束。偶尔我也会尝试从他们的视野里观察生活,做他们喜欢做的事,从而得到一些新鲜的生活体验。小时候我教他们打鸡蛋,把蛋黄与蛋白搅拌成均匀的淡黄色,这种简单的厨艺对孩子们来说似乎很是奇妙。有时候,我们把家具推到旁边腾出地方来让女儿教我和儿子拿大顶和侧手翻。我曾经教过他们唱歌剧,女儿发出一种类似海豚的尖叫,儿子的歌声则像极了一只夜里对着月亮哭号的野狼。那些跟孩子们在一起过的没心没肺的日子,我称作儿童时光。无论是对别人做傻乎乎的鬼脸,争论些毫无意义的小事,还是唱一首用自创歌词调侃他人的歌曲,一切都可以如此随心所欲,却又缺乏目的。

那些儿童时光,总能让我因一些稀松平常的小事豁然开朗。细想之下,生活多少有点儿像那次洗车,如果你不在意花多少时间(三十分钟或者一个下午)、多少代价(用了多少水)来完成,你可能更享受你度过的那段时光。这段时光,很可能令你津津乐道,甚至铭记不忘。而我们的记忆不就是由许许多多这种令人难忘的片断组成的吗?如果你斤斤计较做事的代价,或者只重视一件事情的结局,而忽略它的完成过程,就可能使整个完成过程变得索然无味。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所谓谋事就是指过程,成事即为结果。我们应该学会去感受每一次做事的过程,而不应该看重事情的结果。既然成事在天,又何必纠结那个结果是否如你所愿呢?

虽然在许多事情上我还是不能免俗地更看重一件事的结局,但还是尽量地学着放松自己,抑制插手管束小孩的冲动。放手让他们以自己的方式感受生活,也试图学会从他们的眼里看大千世界。或许,我们都应该在某个时刻卸下所有的生活重负,在忙碌的生活中驻足片刻,学会用孩子们单纯的双眼观看周围的世界,你会发现充满乐趣的生活其实就源自日子里的点点滴滴。

上个月又路过明街,那个“增肥站”还开着,只不过相片已经换过。路过的时候,我们仍不约而同地侧头看去,异口同声地说:“唉,那是一家增肥站!”然后大笑。那会儿,我似乎又回到了孩子们的童年,心中涌出一股童真。遗憾的是随着孩子们的成长,这样的时刻恐怕会越来越少了。

在感恩的季节

王 伟(5)

冬日时节,不经意间,感恩节的脚步轻轻地走近了。

在冬日纯净、温煦的阳光里,在像阳光般纯净、温煦的情感里,我咀嚼着感恩这个词,被触动的心在微微战栗。

感恩,一个极圣洁的词,于我们而言,却有一种生涩甚或迷失的无言。

在这个喧嚣的世界上,物欲愈来愈盛,情感渐行渐远。感恩的心本应与生俱来,打动人的本应是世间珍重的情感,可在只讲博弈、崇尚名利的生活中,有人被打动,只为一次职位的升迁;有人被打动,只为一次金钱的堆积;有人被打动,只为一次红颜的顾盼……

曾经看过一个电视论坛节目,栏目组邀请一群中学生和父母现场访谈:如何处理好现代家庭父母和儿女的关系。一个多小时的节目,几十名男女中学生,几乎立场一致、争先恐后地“揭发、控诉、批判”各自的父母在家中教育他们、对待他们时的种种错误甚或“罪行”。没有,没有一个孩子,哪怕是在开场白里说一句,感谢父母之类的话语。

那次节目,看得我寒透胸背、心灰万千。

生活中常见的是索取者的理直气壮,少有的是感恩者的诚心诚意。报纸、电视、网络,充斥着对这个世界上本应让人感恩的老师、医生的种种责难、谩侮,让人不忍卒视,掩面叹息。

在我们曾经的生活里,不缺乏成功者的炫耀、名利场的鼓吹,唯独缺少对父母的呕心哺育、对老师的启蒙教诲、对朋友的无私付出以及对你也许没有感觉,却在日常生活中时时刻刻为你服务的每一个普通人的感谢,缺少对这些本应常怀感恩之心的社会教化的褒扬礼赞。

这个世界给了我们太多的虚幻,让我们迷失了本性的纯真纯朴。一个不懂得感恩的人,是冷酷的;一个不懂得感恩的群体,是无望的。

不要说你已不会流泪,有一种亲人的牵挂,在寂寞的乡愁中,会让你泪流满面;

不要说你生命中没有遗憾,有一种无法报答养育之恩的愧疚,在午夜梦回中,会让你痛彻心扉;

不要说你不再儿女情长,节日里儿女的一声祝福,会让你泪语凝噎;

不要说你身居知识的殿堂,今天的一切,其实都是从老师教你认识的第一个字开始的;

不要说你足够坚强,更不要说你的人生从来无风无雨,总有朋友的一份担承、一次劝慰、一句话语,给过你人生最紧要的帮助;

不要说你立于世间,无求于人,从一粒种子播下,到你的餐桌上飘溢麦香的餐饭,中间有多少人在辛勤付出。

在纯净、温煦的阳光里,在阳光般纯净、温煦的情感里,我的心灵、情感被洗礼着、融化着。这样湛蓝纯净的天空,这样温煦的阳光,这种心灵悸动的感觉,我在去青海湖的高原上曾经有过。那湛蓝高远的天空、洁净如洗的白云、广袤无际的原野,那一刻,突然有一种圣洁、纯真的情感,弥漫全身,紧紧攫住你的心,感动着你,洗涤着你,净化着你,让你回归人性的纯朴和本真。

在纯净、温煦的阳光里,这种圣洁、纯真的情感又一次充盈我的心间,我的心中涌满感恩之情。

感谢天地万物,在这个拥挤的世界上,接纳我这个平凡普通的生命,相伴我经历着平凡普通的生命历程;

感谢母亲的善良,那份对人的善心、体谅,如润物细雨,渗入身心,使我一直记得以宽厚待人;

感谢父亲一生的刚正,使我在纷乱的尘世坚守了一份正直和良知;

感谢妻子在事业上的进取,感谢女儿在音乐会上的琴声,使我们的生活充实,精神富有;

感谢曾经教过我的老师,给了我知识的眼睛,使我生活的世界更广阔,思想的天地更深邃;

感谢故土和异乡一路走过、相偕人生的朋友,曾经给予和正在给予我们的真诚相助和真挚情感;

感谢茫茫人海里曾经遇见和将要遇见的每个笑脸,不论岁月更替,不论季节变换,永远带给人以希冀和温暖;

在感恩的季节,感谢冬日纯净、温煦的阳光,感谢这份像冬日阳光般纯净、温煦的情感!

感恩有你,感恩有你们!

断 脐

昱 含(6)

断脐——孩子与母亲的分离,是人生成长的一个过程。

2007年的冬天,你赖在妈咪的身体里,已超过预产期一个星期。妈咪遵从医嘱,来到香港威尔士亲王医院催产。我知道,妈咪的子宫是世界上最温暖、最安全的宫殿,但随着你的长大、发育、成熟,妈咪身体所能供给的营养已经无法满足你的需要。外面的世界在强烈地呼唤你:孩子,出来吧,这里虽然有风雨,但更有阳光普照、鲜花满地,有广阔的天地让你奔跑、飞翔……经药物催产十几个小时,你依然紧紧蜷缩,不愿离开妈咪的身体,妈咪在十几小时的阵痛后,已开始高烧,羊水一直流而不止。我们俩都已有危险,医生最后不得不剖开妈咪的小腹,将你从妈咪身体里拿出,并将那根联结你我的脐带剪断。从此,你成了一个虽弱小,但身体不再与妈咪相连的小人儿。

生理的脐带断了,但心理的脐带还没有断。那还要再等八年半。在这八年半里,我们相亲相伴,难分难舍。

一天,让你去奶奶家睡。你说:“妈咪,我说过,我永远爱你,我们永远不分开,所以,我要天天回家,陪你!”

一天,送你去幼儿园,你说:“妈咪,我想让你吃一颗神奇的巧克力豆,变成一个小人,放在我的口袋里,带去幼儿园。”

一天,在大学园区漫步时,你郑重其事地说:“妈咪,以后长大了,我不要生孩子。如果有了小孩,就很为难,不知要跟谁在一起,我一定要永远和妈咪在一起。”

四岁时,你就说:“妈咪,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先去世,你要等我一起去世,我陪你去找去世的外公。”我们不但相约了今生,还相约了来世!

我知道这是你天真的愿望,但我心甘情愿因你而忘记我自己。我忘记了职场上叱咤风云的志得意满;忘记了说走就走的旅行的随意浪漫;忘记了谈情说爱的会心涟漪;忘记了与闺密一早扎进商场直到繁星满天的酣畅淋漓。妈咪抛弃了人生的一切乐趣,疼爱你,日日夜夜陪伴你,心里经常感慨:什么功名、财富、自由,都比不上陪伴你成长重要。

直到今年夏天,你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你把暑假的黄石之行取消了。你说你想回国。妈咪有事,不能与你同行。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说你可以跟随妈咪的一个朋友回深圳。深夜送你们到机场,你在扶手电梯上,背着女童子军的紫色小背包,回头轻轻挥了挥手。细长笔直的双腿坚实地踏在扶梯上,长发飘飘,随着扶手梯的升高,你离妈咪越来越远,妈咪的目光紧随着你,直到你消失在高高的拐角处,心里五味杂陈。而你,因为要见到想念的爸爸、爷爷、奶奶和小伙伴们,兴奋不已,完全没有与妈咪分离的忧伤。

想起两岁多时送你去香港上幼儿园,当随车老师强行从我怀里抱走哭得撕心裂肺的你,妈咪的心裂成千万瓣,如梨花飘落满地。妈咪在关口对面的茶餐厅,泪眼婆娑地守了几小时,中间还不断给学校打电话,探问你的情况。在送你回家的校车开过来时,妈咪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将你抱在怀里亲。

那是我们母女自你出生后的第一次分离。从那时我就知道了,你最终留给我的,将会是一次次渐行渐远的背影。刚开始,你还眼含泪花,牵着我的衣角,百般不舍;后来,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间或回头嘱咐一句:记得要第一个接我哟;再后来,拉着行李箱,拥抱过后,头也不回地走向远方,走向没有我的远方,留给我无穷无尽的思念和牵挂。

我回想起我与我的父母,我也曾是他们心爱的女儿。而我终究离他们越来越远,最后天各一方。印象深刻的是,刚到深圳的那一年,在异乡的我遇到了一位异乡的男孩,那年的春节,没有回家,我随他回遥远的西北去过年。

总有一天,你也要去远方求学,你也会恋爱,生命中会出现一个与我一样重要或更重要的人。很有可能在我想你时,你不能回家。接受心理上的断脐,是你我都要习好的功课。

你一直很依恋妈咪。我以为你和我一样,不太能接受我们心理上的断脐,直到这次,八岁的你,毅然决然,踏上一个人回国的旅程。广东十四级台风“妮妲”的挑衅,让你历经三十多个小时才回到深圳,你也丝毫没露出怯意。没有我,你一样很开心!直到今天,回国几天了,你是那样快乐,甚至忘记了妈咪,电话也未曾主动打过。而我,知道你安全,你快乐,几乎也没有魂牵梦萦,寝食不安。我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你只是经由我来到这世界,并不属于我。你、我原来真的是两个分别独立的个体,心理的断脐才是你我真正的断脐。

即使真正断脐,我依然爱你!孩子与母亲的断脐,是人生成长的一个必不可少的过程!

母亲的微笑

陈 森(7)

岁月易逝,亲情依然。我的母亲是在2007年7月3日因心脏病去世的。此时,无论在我的家乡中国南方小城武穴市还是在我生活的美国洛杉矶,都是一个酷热难耐的季节。而当我从远在家乡的小妹那里得知这个噩耗时,我的整个心灵却仿佛被极度严寒永远地冷冻起来,仿佛永远也不会再苏醒过来。在撕心裂肺般的悲痛中,有那么一刻,我甚至真的有一种宁愿不再醒来,宁愿追随母亲化蝶而去的渴望……

母亲走了,带着她一生的辛劳甘苦,带着她对我们这个家、对我们这些儿女的牵挂一起远去。而她留在我们心里的,除了那足以让天地共歌的恩德,除了对她无尽的伤悲和思念,还有她那再熟悉不过的微笑。啊!母亲的微笑,曾给我们、给我们的这个家,带来过怎样的快乐和幸福!在我的床头柜上,至今仍摆放着母亲的一帧照片。照片中的母亲身穿中式棉袄,戴着深紫色的绒线帽子,清瘦的脸上洋溢着会心的微笑。此照是2007年早春二月的一个清晨,我在家乡与母亲告别前的留影。那时候母亲刚刚从一场重病的死亡阴影中挣脱出来,可以想见,此刻我这个大女儿的远行别离在母亲心中该造成多么沉重的伤感啊!但母亲却极力隐藏着她的情绪,脸上带着微笑对我说些叮嘱的话语。我当然看得出来,她是怕她的伤感影响到我的情绪,她宁愿将这种母女别离的悲伤自己一个人承担,而唯恐哪怕一点点落到我的身上。但在我真正要离开家门的那一刻,母亲心中的那种哀伤仍然无可抑止地表露了出来,她的眼睛湿润了,目光有些奇异地紧紧地盯着我,嘴唇禁不住地哆嗦着。她孱弱的身子似乎再也经受不住这沉重的一击,看上去就要倒下去的样子,只有在父亲的搀扶下才勉强倚靠在门框上。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刻母亲似乎已经预感到她的生命历程来日无多,她很可能预感到这是她与大女儿在人世间最后的也是永远的别离。而我作为她的女儿,当时虽然对母亲的身体状况忧心忡忡,但真的一点也没意识到那一刻竟是我与母亲的永别!每念及此,我总会悔泪横流,万般悲伤。

我童年时家境贫寒,常常是连温饱都成问题。缘于贫穷,那时候在我们家乡不少人家的适龄儿童都不能上学或者被迫辍学。而从未有机会受教育的母亲却在如此困苦的条件下,做到了让我们兄妹六人全部上学读书。

记得我六岁那年,有一天母亲微笑着对我说:新学年开始你就跟二哥一起去上学。对我来说,这简直是一个足以使我惊喜若狂的礼物!上学,这是我的一个多么美丽的梦想。每当我看到别人家的孩子们背着书包上学或者放学,总会生出一种极度渴慕的向往。他们身上背着的书包在我看来是那样神圣。而现在我的梦想、我的愿望即将成为现实,不久我也会背上那个令我梦牵魂萦的书包昂首走在上学的路上。

那些日子里,我一方面感到时间过得是那样漫长,另一方面则终日沉浸在幸福的想象中。我想象着背着书包昂首走在上学的路上。阳光灿烂,微风扑面,耳边不时传来鸟儿快乐的歌唱。而我的心情也像小鸟一样,在辽阔的天空中恣意地飞翔着。我盼望着学期的开始,像盼望一个盛大的节日。可是那时家境贫寒,连基本的生活都几乎难以维持。母亲让我上学,已经是做到了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哪里还有钱去买书包啊。一直到临开学的几天,我的书包依然没有着落。我懂得母亲的难处,不好意思开口问。开学的头天晚上,我就这样怀着失望委屈的心情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我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满天霞光。这时,我看见母亲从家中仅有的那张旧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啊,书包!一个崭新的书包展现在我的眼前!我的心情立刻变得像窗外的阳光一样明媚灿烂。我高兴得跳了起来!这个书包并不是买来的,而是母亲用不同的碎布一针一线缝制而成的百衲书包,书包上面还用彩色丝线绣着一朵美丽的小花。就这样,我背着那个上面绣满了母亲心血的百衲书包踏出了人生求学的第一步。那个书包装进了我的梦想,装进了母亲对女儿的期望。而在以后的日子里,它也开始越来越多地装进了我对母亲的回报——我几乎年年优秀的学习成绩。今天,我已拥有价值不菲的名牌皮包,若以金钱来衡量,不知要高过那个百衲书包多少倍,但我永远也忘不了母亲亲手为我缝制的百衲书包,永远忘不了书包上的美丽花朵。

记得在我大哥、二哥上中学,我和弟弟小学在读的那段日子里,正是我家最困难的时候。当时村里许多人家纷纷让家中的孩子退学回家,以帮衬家中的活计,而我的母亲无论多苦多累都不愿让我们其中任何一个辍学。每学年开始报名时,由于实在拿不出钱来为我们兄妹几个交纳学费,母亲便让我们兄妹四人按月轮流给学校上缴。

为了我们兄妹几个上学,母亲付出的体力上的辛劳以及所承受的心理压力是超负荷的。顶风冒雪,披星戴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操劳着,既要做自留地菜园里的活,又要到生产队挣工分来赚得有限的口粮。就是在这样严酷的生存环境里,母亲却极少在我们面前露出忧愁情绪,我们兄妹六人面前似乎永远展现着母亲那快乐而慈祥的笑容。

尽管那时恶劣的生存环境会使人的心境暗淡忧愁,但母亲的微笑,常常会在全家人的心灵里亮起一片灿烂的天空,于是我们家里总充溢着一种其乐融融的氛围。而我们兄妹也仿佛是一棵棵幼小的嫩苗,在这个充满着快乐氛围的土壤里茁壮成长。要知道,在当时那严酷的岁月里,求生成了人们近乎唯一本能的渴望,不论是大人们还是孩童们都如此。随之而来的是无休止的恐慌、烦恼和忧愁,除此而外的人生乐趣是谈不到的。正是在这样的条件和环境下,母亲脸上的微笑以及由此带给全家人的欢乐情绪是多么弥足珍贵啊!可以这样说,为了支撑起这个有着六个年幼子女的家庭,身体瘦小的母亲已经竭尽了全力。在物质方面,她已经没有力量和精力为这个家庭奉献出更多的什么了,她所能做到的,是将她最后可以为这个家庭奉献的另一份礼物——微笑,送给我们全家。

尽管现在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当时母亲为这个家庭生存下去而在心灵里产生出来的那种巨大的忧愁,但为了使我们高兴,她仍然在我们面前强颜欢笑!啊,母亲,你就像一盏我们心灵里的长明灯,在那段漫长的困苦岁月里,在即将油尽灯熄的时刻,依然将你对全家对儿女幸福快乐的祈愿化作一种微笑,在我们的心灵里灿烂燃烧,照耀着我们生命历程中的那段暗淡时光,使我们年幼的心灵不至于惶恐不至于脆弱不至于迷茫。而你自己,为了全家的生存,为了我们这些儿女的成长,却正在承受着怎样的操劳和忧伤啊!啊,母亲的微笑,天地同歌,日月共泣!

天长地久,母亲脸上的微笑几乎成了我生命旅程中不可替代的天然营养品。在母亲的微笑里,留下了太多值得我终生回味的记忆。记得那年我上梅川高中,学校离我所居住的小村庄杨铺有十几里路。在去学校报到的那天,破晓时分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母亲仍然在默默地为我整理行李。她的脸上布满了无奈的哀伤。我马上省悟过来,母亲昨晚其实是一夜未眠的。见到我醒来,母亲当即收敛住脸上的伤感情绪,微笑着轻声说:“妈送你到学校。”一路上,身体状况很差的母亲一直替我背着行李和那只小木箱。我几次争着要抢过行李,但都被母亲坚决地拒绝。到了学校门口的时候,母亲停下了脚步,她微笑着对我说:“我就不进学校里了,你看我早上走得急,出门的时候忘了换衣服,怕进去后被人笑话的,等以后我再来学校看你。”

时值早春时节,空气中依然裹挟着些许的寒气,风将路上的尘土卷扬起来,不时形成一个个旋转着的尘柱。望着母亲在风沙弥漫的乡路上渐行渐远的孤独背影,我的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那一刻,我内心里突然产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真想跑上前去,搀扶着母亲一起回家,即便舍弃来之不易的就读高中的机会也在所不惜。就在这时,前面的母亲蓦然回首,她远远望着我,脸上荡漾着慈祥的微笑,抬起胳膊向我挥动着。这使我顿然醒悟过来——是啊,对母亲的最好报答,或者说对母亲的微笑的最好回报,就是刻苦读书学习,做一个有出息的女儿。

母亲的微笑似乎是永存的。那些岁月中太多的艰难困苦、太多的狂风暴雨都不足以使其消逝。但也有例外。记得是在1979年2月17日中越自卫反击战开始的那一天,母亲从大队部召开的广播大会回家后,忧心忡忡地告诉我说,在今天听广播的时候,她的心阵阵揪痛,浑身颤抖,脑子里全想着我大哥。大哥当时在部队任连级军官,战争前,他所在的部队奉命开赴前线作战。这个消息足以使母亲立刻处于一种巨大的惶恐不安之中。

那些日子里,母亲脸上惯常的微笑不见了,那种对儿子安危的巨大担忧整日溢于言表。战事稍停后,由于一直没有得到大哥的消息,母亲的担忧便急剧被放大了,她和父亲几乎跑遍了湖北境内所有的部队医院。再后来,大哥为国捐躯的噩耗终于将母亲击倒了。她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场就倒了下去,中年丧子的悲伤,特别是这种非常态的战争的牺牲,大哥当时年仅二十四岁呀!那种椎心之痛深入内心,追悼会、慰问、探望、同情使这种伤痛更加悲壮。母亲被彻底击垮了,性情大变,终日以泪洗面,过度的悲伤使她时时昏厥不醒,病重的她卧床不起,不久她就住进了医院,一直住了两年之久。那一次,母亲能跨过病魔的鬼门关完全是个奇迹,她的心脏病也就是那次落下的。那以后,母亲脸上的微笑似乎永远地消逝了,她突然间变得不会笑了,代之的是一种看上去近乎绝望的痛苦和麻木表情。这除了缘于病痛的折磨,更主要的是因为哥哥的牺牲对她精神上所造成的无以复加的打击。多少年来在我们心灵深处长明不熄的那盏灯突然熄灭了,我们全家人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不安。对我们而言,如果说大哥的离世在我们的心灵里造成了巨大的创伤,那么母亲脸上微笑的消失则在我们的心灵里抽掉了一个巨大的支撑,这两者加在一起,使我和我的家人们备受痛苦的煎熬。在那些日子里,我们真的有些度日如年的感受,伤痛中最难挨的是时间,短而急的痛苦比较容易承受,慢而长的痛苦实在是难以承担。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我们面对这种痛苦阴沉的困境如陷绝望之境……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当兵入伍的前夕。

由于哥哥是为国捐躯的烈士,作为他的妹妹我被批准特招参军。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独自离家远行,远离我的家乡和亲人,远离我亲爱的父亲母亲。临行前,仍然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母亲不顾家人和医护人员的极力劝阻,挣扎着下了病床,一直送我到家乡的江边码头。就在此刻,我分明看到久违了的微笑再次展现在母亲那憔悴的脸庞!啊,母亲的微笑!对于我和我的家人们而言,这就像捧回一个遗失已久的无价之宝那样激奋和感动。悲喜交加的我任由泪水沿着面颊流淌。母女别离,我当然知道那一刻母亲的心里该是多么惆怅和不舍,但她为了使我高兴,为了使我能有一个好的心情踏上前面的征途,分明是在强掩着内心的痛苦与伤感,用她的微笑来为女儿送行!母亲显然知道,对于那个她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女儿来说,她脸上的微笑永远是最珍贵的礼物。我慢慢地体察到,今生母女的缘分,仿佛意味着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我的背影渐行渐远。母亲,您是怎样的一篇呕心沥血醇厚如泥的诗篇啊!

母亲用大爱的手搀拉着我走出杨铺小村庄,

母亲用大爱的伞撑起了我一片天空的湛蓝。

母亲用生命的丝线编织着儿女美丽的衣裳,

母亲用生命的彩虹化成了儿女梦想的翅膀。

多少往事随风散佚,多少记忆在岁月的长河中漂流而逝。但母亲那感天动地无私奉献的伟大情怀和她那慈祥的微笑,将永恒地铭刻在我的心头。感谢神把他慈爱的属性刻印在每一个母亲的心灵,感谢神为我在人间赐予这样一位慈恩恒久的母亲。母亲节即将来临,而我亲爱的母亲却已经远去。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六个兄弟姊妹,母亲的一生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苦难和辛劳。她太累了,连最后一丝微笑的力气也失去了。但我相信我的母亲在看到她的儿女们均已长大成人时会得以安息,因为那正是她老人家心灵里的全部期望和祈求所在。我从心底里祈望并相信我亲爱的母亲会在美丽而遥远的天堂里微笑常驻,而这一次,她将不会再有忧愁和悲伤。

教堂里悠扬的钟声,在宣示和传递着祝福。我在祈祷,祈求与母亲能永续这天地也相隔不了的情缘。天堂人间,唯爱永恒。母亲虽然谢世了,但她无言的慈爱将天地永存。母亲的微笑已随时光悄然如逝,飘然入梦。就让我用心塑一束红玫瑰,让花蕊中永远地绽放着母亲的微笑。

夕阳之年尽朝晖——记老当益壮的书法家王振文

苏 珊(8)

王振文是我爸爸,今年八十三岁。他教了一辈子的书,勤奋耕耘一生,可谓桃李满天下。在夕阳之年他越战越勇,每天的文化生活比退休前更加丰富多彩,受到周围人的赞誉和爱戴。

老爸退休后,每天一大早,他的身影就会出现在沈阳青年公园。在垂柳飘飘的湖畔旁的小广场,开始了他“授课”的第一步。他在石台阶上用粉笔写出在前一天花了很多时间准备好的课目,整理出最新的国内外新闻大标题和生活趣闻小标题以及几则谜语和只写出前半部分的歇后语等,每天都会花样翻新。还没等他写完,就有一群群退休老人和公园的常客围了过来。他们随着自己的兴趣,自然地分成了不同的小组一起热议,这边在谈论新闻标题中包含了哪些内容,那边在琢磨谜底和后半部分的歇后语,还有一群人围着老爸,探讨新闻中的细节或想早点知道猜不出的谜底等,也有人称赞这些粉笔字里的内容都透着满满的正能量,更有不少人在观赏地上的粉笔字。懂行的人说:嘿,这字好,他很有功底,是纯正的硬笔书法,写得刚劲有力;还有人说:这字写得龙飞凤舞、笔走蛇龙,可见笔风酣畅,内功雄厚……

父亲这一写就是不间断的十五年。

一天,辽宁省书法协会的李先生看到了这满地的粉笔字后,惊喜地直呼:写得好!这字写得真漂亮!随即找到了老爸,先是一阵夸奖,接着就是极力建议:“您这笔法刚劲老到,不参加每年的全国书法比赛,可真是浪费了!”听了李先生的赞赏和鼓励,老爸如沐春风,焕发了更上一层楼的精气神。从此,他便不动声色,每天照常外出“授课”。但在家,却悄悄为自己增加了一项新的功课:铺开宣纸临帖,真刀真枪开始钻研书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2012年,老爸参加了全国的“鼎盛中华海内外书画摄影作品大赛”,一举成名,荣获金牌。他很高兴自己的作品能被权威的书法专家认可,可他并不满足已有的成就。没过两天,他又开始另一个新的历程:寻找自己的差距。他信心满满地向自己挑战,并告诉我说:“我的书法还会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你信不?”我回答说:“您不是常告诉我们,‘有志者,事竟成’吗?老爸,我绝对相信,您能成!”

从那之后,他每天都坚持练习,临摹各种不同类型的书法,如行书、草书、隶书、篆书等等,从不间断。有时一边写还一边哼着轻松小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习作中,好像着了迷一样。到了吃饭时,妈妈常常叫他多次他都没反应。他的字一天天在进步,越练越美,甚至练到室外。在青年公园的石台阶上,他的粉笔字出现了各种不同的字体,令人称奇赞叹。从此,又吸引了不少老年书法爱好者一起探寻书法的艺术。也有很多新手想跟老爸学书法。每天老爸回到家后,总会乐得合不拢嘴地说:“能跟这些喜欢我书法的人一起共享晚年的退休生活,真的感觉很快乐。”

时间长了,我老妈总是心疼老爸成天地练书法太累了,劝他少写点,早上多睡会儿,晚点去公园写字,可老爸总是一笑了之。有一次,老爸问我们:“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学书法吗?”家人谁也给不出令他满意的答案。他告诉我们:“书法、中医和《周易》都是数千年中华文明的瑰宝。汉字将秀美、雄浑与博大的精神都融为一体,这是任何拼音文字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更为重要的是,汉字精神和中华传统,已经牢牢根植在我们这代人的心底了。此外,安静的书法也很适合我们老人的生活模式,老人学习书法能修行养气,让自己有成就感,老有所为,老有所乐。”

左邻右舍、远亲近友获知老爸得了金奖后,遇到红白喜事,常来找他题词写字,老爸总是有求必应。每年过春节他就更忙了,上门来请他写对联、写春符和写诗歌的人络绎不绝。有时,他都顾不上和家人一起吃饭,整天伏案构思、书写。可老爸对此是乐此不疲。虽说,他的书法已被中国书法协会认定为中国当代艺术品,定价为每平方尺5000元人民币。可是他送出去的所有作品都分文不取。有很多人为了感激他,送他红包,老爸也一律谢绝。他说:“我已经老了,能为社会所做的事已十分有限,现在,我的书法作品能给大家带去快乐,还能有这么多人欣赏我的作品,这已足够让我觉得非常幸福了,比得到任何物质回报都有价值。”随着老爸的书法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他还被聘为书法教授。在为他颁发的聘书中写道:“鉴于他在中国当代书法界的突出贡献和社会影响,特聘为中国书画摄影家协会培训中心教授。”

光阴似箭,自从获金奖以来,一晃五年过去了。这些年中,老爸的书法作品展已在多处展出,他临摹的《兰亭序》也被《中国日报·美国版》等华文报刊刊出。连续五年他都参加全国性各类书法大赛。其中有“艺术之星”全国师生书画大赛、全国校园美术书法摄影大赛和中国书画摄影家协会举办的书法大赛等等。他是年年参赛,年年都获金奖。2013年还被选为中国书画摄影家协会的理事,多次被辽宁省硬笔书法协会评为先进工作者。2017年又被聘为中国书画摄影家协会的常务理事。除此之外,他也经常撰写评论和创作诗歌。2017年,老爸被沈阳作家协会吸收为会员。他不仅写书法,写评论,还发挥自己历史教授的优势,利用学过的专业知识,在书法界演讲。老爸曾是辽宁省历史教研会副秘书长。他在讲课中,以他丰富的学识,从历史的角度出发,深入浅出地讲述中华民族的发展历程。最近,他演讲了习近平主席倡导的“一带一路”的时代意义,引经据典,从古到今,深入浅出,妙语连珠,受到了与会人的热烈欢迎。

辽宁省,特别是沈阳市的多家报刊,多次刊登了老爸的书法和事迹,以此鼓励更多的退休老人参加社会活动,丰富晚年生活,希望有更多的老年人能生活得多姿多彩,快乐自己,幸福全家。老爸常说:“我老有所乐,老有所盼;古稀老骥志在千里,不是神仙胜似神仙。”他跟我聊天时,总是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当今社会很多人认为,人老了就不中用了,除了健身就无所事事。我可不这么看,我的时间很宝贵。我自学书法成才就是最好的例子,练书法可以陶冶情操,书法会让人的心灵变得高雅,让人的审美水平得到提高。我已用自己的经历证明给世人看,人老并不是无用!‘活到老,学到老’是我坚守的人生哲学。”

写到此时,我对老爸更加了解。我觉得“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是对我老爸夕阳之年尽朝晖的最好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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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作者简介:邱明,女,曾用笔名洛恪,秋明。北京作协会员,著书若干,其短篇小说、纪实文学等屡有获奖。曾任多家报纸杂志记者、编辑及副主编、特约影评员。曾主持《中国妇女报》“秋明信箱”及《人民日报》专题报道。曾在中文电台担任谈话节目主持人。美国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副秘书长、美国雕龙诗社秘书长。

(2) 作者简介:兰花(Dahlia Lanhua Peterson),女,美国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会员。目前就读加州大学伯克利,获校长颁发的优秀学生奖学金1万美元。连续两年获得伯克利颁发的“具有优秀领袖才能”的奖学金4000美元。曾为《伯克利政治评论》校报编辑。兰花与姐姐梅花合写的《十年花语》和《绽放的梅兰》已出版。兰花与梅花合写的文章曾在中国、美国及欧洲等40多家的媒体刊出。

(3) 作者简介:梅花(Lilac Meihua Peterson),女,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成员。目前就读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连续两年获得伯克利颁发的具有优秀领袖才能奖学金4000美元。《伯克利政治评论》校报编辑。梅花与兰花合写的《十年花语》和《绽放的梅兰》已出版。曾在2013年全美教育高峰大会被聘为仅有3名高中生的实况记者之一。与妹妹兰花合写的文章曾在中国、美国以及欧洲等40多家媒体刊出。兰花(Dahlia Lanhua Peterson),女,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成员。目前就读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获校长颁发的优秀学生奖学金1万美元。连续两年获得伯克利颁发的具有优秀领袖才能奖学金4000美元。曾为《伯克利政治评论》校报编辑。兰花曾与姐姐梅花合写的《十年花语》和《绽放的梅兰》已出版。兰花与梅花合写的文章曾在中国、美国和欧洲等40多家媒体刊出。

(4) 作者简介:山杉,原名李姗,女,获美国会计学硕士学位,现为美国执照会计师(CPA)。目前就职于荟才环球企业咨询有限公司(Resource Global Professional)任资深财经顾问。文学创作以诗歌为主,也写散文和小说。出版有诗歌集《星·吻》。2016年出版诗歌合集《异乡诗情》。现任美国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秘书长兼财务长。

(5) 作者简介:王伟,男。美国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理事、《洛城小说》编委。出版五部诗歌合集,著有文学评论、散文系列作品等。

(6) 作者简介:昱含,女,中、英法学硕士,美国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会员。祖籍湖南,从事律师工作十几年,于2015年赴美。发表过散文《邻家楼上》《我想有个家》《断脐》、短篇小说《OK,阿楠》、诗歌《流萤》《秋千》《幽香的花瓣》《在路上》《Arts District LA的回声》等。

(7) 作者简介:陈森,女。笔名思杨。毕业于武汉大学新闻系。现任武汉大学南加州校友会财务长。曾在中国参军,并在湖北省广播电视厅工作。移民美国后,在银行系统工作。喜爱音乐、旅行和乒乓球。诗歌、散文、新闻报道等多篇作品曾发表于中国大陆、中国台湾和美国洛杉矶等地的华文报纸杂志,曾获得《武汉晚报》经济类新闻三等奖。为美国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会员。

(8) 作者简介:苏珊,原名王学敏,女,美国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成员。译著《十年花语》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绽放的梅兰》由人民出版社出版。多篇文章曾在美国的《中国日报》《世界日报》和中国台湾的《台湾时报》,中国大陆的《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国中学生报》、《人生十六七》以及民盟主办的杂志等多家媒体刊出。苏珊翻译的文章也已在中国和美国20多家媒体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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