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月牙之群

时践（时浩扬）　七年级

有一只小猪名字叫弗雷德，生活在一个农场里。

弗雷德是兄弟姐妹中最瘦小的一只，有一身乌黑的皮毛。可能由于他的丑陋瘦小，大家也不怎么喜欢他，连农场主也对他置之不理。每天早晨吃完饲料，小猪弗雷德就会趴在猪栏上，看着外面的世界，眼睛里是满满的渴望——栏杆的外面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去问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兄弟姐妹，然而他们都说着同样的话：“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危险，没有牛奶和土豆皮，而且还有很多恐怖的怪兽。”

弗雷德听了，对外面的世界生起了恐惧。但有时，他看着外面蓝蓝的天空和绿绿的草地，心想：外面的世界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可怕吗？

秋天到了，金黄的落叶代替了炎热的太阳。一天上午，农场主把自己的几个兄弟姐妹带走了。弗雷德十分好奇，去问住在猪圈旁边的老马乔恩。乔恩在这个农场里可以说是年纪最大的了，他见多识广，也经历过很多的事儿。

“乔恩爷爷，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们都到哪里去了啊？”

乔恩用鼻子吐着气，在围栏里踱着步，思考着怎样回答弗雷德的这个问题。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说：“他们，都被农场主杀掉了，做成了美味的火腿和熏肉。”

“怎么会呢？”小猪一下子急了，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跳上跳下。他跑到另一边隔着奶牛的栅栏，问奶牛，“刚才乔恩爷爷说的都是真的吗？”

奶牛正在反刍，她慢慢地咀嚼着，说：“简直是胡说八道。他老了，已经出现幻觉了。农场主已经这样干了十几年了，我每年都看见他带着小猪从这儿经过。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第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到了第二年，弗雷德还是那么瘦弱，还是受人冷落，农场里还是发生了相同的事。弗雷德感觉到了恐慌。兄弟姐妹们都没有回来，他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在对外面世界的愈加好奇和对现有生活的无限恐惧的促使下，小猪做了一个决定。

“我决定去寻找自由。”

母鹅听到了这句话后“嘎嘎”地笑弯了脖子，两个翅膀一个劲地扑腾，空中的羽毛飘啊飘；奶牛被一口水呛到了；羊“咩咩”地停不下来；好像这是几年来大家最开心的日子。而弗雷德，听取了老马乔恩的建议，在一个晚上离开了大家。

他凭自己瘦小的身躯钻过栅栏，他踮着脚尖绕开狗走远路……总之，弗雷德好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探险家。在远离了农场，远离了香喷喷的泔水，进入了外面的世界时，他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这里没有家人，没有避风港，更没有蛋奶布丁和蛋糕碎屑作为晚餐，但是，他自由了。

“没有什么可以阻拦我寻找自由。”他心想。

然而，当第一个暴风雨的夜晚来临时，小猪的想法有点动摇。他站得远远的，眺望着明媚的灯光。那里代表着温暖、舒适和食物。大雨哗哗地下，他想象着其他的动物们这时可能正在享用晚餐，靠在干燥的稻草上，进入安宁的梦境。雨水从他的脸颊上无声地流过，狂风似乎下定决心要把他吹跑。现在放弃还不晚。

可是，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的兄弟姐妹。那冰冷的屠刀，那痛苦的哀号，那鲜红的血……他不敢再想下去。自己做的决定是正确的。他低下头，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一天又一天，人类曾寻找过他，他总是躲到密林深处，大气也不敢出。人类用泔水引诱他，布下陷阱捉他，放猎狗找他。

“这就是所谓的‘自由’吗？自由肯定不是整天逃避人的追捕和狗的撕咬。”每一次，他都想放弃自己的选择，重新回到兄弟姐妹的身边。但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回去，就再也见不到森林和蓝天了，前面那么久的努力也会前功尽弃。

冬天来了，弗雷德感到饥寒交迫。皑皑白雪覆盖了大地，掩埋了最后几个橡果。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许多，动物冬眠了，湖泊结冰了，连人也很少出来了。这将是弗雷德逃跑后的第一个噩梦。现在，他瘦成皮包骨了。他时时忍受着饥饿，幸运的话能找到几颗野果和鸟蛋。有一次，他壮着胆子冲进一家农场，只想得到一点牛奶和碎花生，却差点把命搭上。一只十分凶狠的猎犬在后面一个劲地追，到处响声大作，弗雷德慌里慌张，跑到公路上的时候差点被一辆大卡车撞飞。一缓过神，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靠自己生活，远离人类。

可能是因为对死亡的惧怕，也可能是对自由的渴望，弗雷德逃脱了死神的魔爪，奇迹般地熬过了这个冬天。春天来了，花儿开始绽放，溪水开始奔流。食物渐渐多了，他也慢慢变得强壮了。

有一次，当弗雷德正在寻找树上的鸟蛋时，惊奇地发现自己的两腮边长出了弯弯的獠牙，那獠牙好像雪白的弦月，又是那么坚硬。他已经不再是一只家猪，而是一头野猪！他遇到了几个同类，为了生存和尊严，大家结伴踏上了新的征程。

春天过去了，夏天来了，转眼到了秋天，同伴越来越多，从两三只变成了十来只，弗雷德也从一年前那只瘦弱的小猪长成了一只强壮的雄性野猪，两根长长的獠牙又锋利又坚固。

就要过冬了，大家要找一个过冬的地方，首先要做的就是推选一只野猪做首领。弗雷德不但在外表上具有领袖风范，还有对自由的坚定信念，所以有一部分野猪就支持他。还有一部分野猪支持一只名叫皮尤尔的雄性野猪，他不肯让弗雷德当首领。皮尤尔从小就在森林里长大，身体也十分强壮，他不服，还宣称弗雷德是人类派来的间谍，因为他曾经是一头家猪，吃过人类的食物。遇到这种情况，野猪只能靠实力说话。

其他的野猪围成了一个圈。这个圈不约而同地围得很大，因为大家都想尽量远离这种氛围。大家都能感觉到，今天一定会出现一个领导者，也一定会有一个离开大家。有的野猪用蹄子踏着地，又紧张又焦躁。弗雷德和皮尤尔站在中央，注视着对方，眼神的交锋让场上一片寂静。

没有吹哨，没有发令枪，也没有高声呼喊，决斗就这样开始了。两头野猪各自迈开四蹄，向对方冲去。皮尤尔比弗雷德壮一圈，过了一会儿，弗雷德就感觉有一点坚持不住了。他喘着气，努力挡开皮尤尔一次比一次致命的攻击。地面已经被他们踏出了一个凹陷的圈子，周围的野猪一个个心惊胆战，但仍然没有猪出声。

又打了二十几个回合，弗雷德实在坚持不住了，身上已经被划出了几道血痕。这时他一抬眼，看到了自己的两根坚硬的獠牙。獠牙，这是自己寻找自由的代价，自己曾经豁出性命，在一个个又饿又累的夜晚坚强地挺了过来……难道这些就这么失去了？

没门！他再一次扑了上去，两根獠牙对准了皮尤尔的胸膛。皮尤尔吓了一跳，战斗了这么长时间，弗雷德就像刚上战场似的，不知道从哪儿一下子有了一股无穷的力量。皮尤尔努力用自己的獠牙顶住他。一头充满信念的野猪怎么可能就这样被挡住？皮尤尔一下子向后滑出两三米，其他观战的野猪一下子爆发出欢呼的嚎叫。弗雷德越战越猛，好像浴血重生，又战了十几个回合，弗雷德用獠牙顶住了皮尤尔，只要再往前一顶，皮尤尔就将一命呜呼。

然而，弗雷德停住了。野猪的戒律里有一条规矩：绝不把同类置于死地。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朝周围望去。他的同伴在为自己喝彩，这已经说明了一切，弗雷德成了他们的首领。他看得很清楚，有些原来支持皮尤尔的野猪并没有欢呼，有的野猪甚至用惧怕的眼光看着弗雷德，生怕弗雷德冲向自己。

弗雷德清了清嗓子，问：“我们是为了什么结伴而行？”

“自由。”所有野猪都承认这一点。

“我们都有同样的追求，那为什么还要自相残杀呢？你们支持谁我不介意，我只希望能和更多的好兄弟在一起。”

他停了一下，装作缓一口气。几只原来支持皮尤尔的野猪悄悄地走到了他这边。

“我很有幸成为野猪，没有像其他的家猪一样被人类宰杀。我们都是为了自由而奋斗，我为自己成为野猪感到自豪！”

一阵欢呼。

“所以，如果还有猪反对，我不会反对他。冬天就要到了，为什么我们不想办法度过严寒，共同克服困难，却在这里发起内战呢？”

绝大多数野猪都悄悄走了过来。

弗雷德看了看，没再说别的。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他们互帮互助熬过了严寒、饥荒，有时还得躲避猎人的追杀。不过，每头野猪都为自己那两根月牙形的獠牙而骄傲，因为他们共同追求到了真正的自由。十年过去了，这个“月牙”野猪群已经从二十几头扩大到了上百头，成了一个野猪王国，弗雷德也渐渐衰老了。

在一次逃脱猎人的追捕时，弗雷德在队伍末尾断后，不小心掉进了一个陷阱。那一瞬间，是那么的安静，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惊动。弗雷德眼前一片黑暗。如果在几年前，他年轻力壮的时候，跳出这样的陷阱是小菜一碟。但是，现在他已经老了，也预见到那一天离自己不远了。他躺在坑底，回想着。自己逃脱了被杀的命运，组建了庞大的野猪王国，找到了真正的自由……

“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他笑着闭上了眼睛。

叶开老师评：

时践的写作，一直都有一种超前意识，而通过你笔下的世界，探讨人类中所缺乏的一些特殊品质。这篇《月牙之群》也是一样，当你调用了《夏洛的网》里小猪威尔伯那里的一些细节，写了自己的小猪弗雷德为了活命，为了自由而离开农场，自己独自面对整个世界，面对整个森林，经历了寒冬的考验，而长出了獠牙，身强体壮，并且战胜了自己的对手——另一头强壮的野猪皮尤尔时，弗雷德思考了更深刻的问题，那就是野猪之间都是平等的，不应该互相伤害，而是应该彼此帮助。这也正是野猪群的戒律，甚至应该是地球文明的基本道德。但是人类做不到，人类更多的是自相残杀，而导致了几千年征战不停，书写了血流成河的黑暗历史。最后弗雷德老了，落入陷阱死去。这是一个悲伤的结尾，但是，你让他拥有了自我完善的“猪格”，“一切都是那么完美”，这个特别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