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太平歌诀
鲁迅先生在《太平歌诀》里,摘录了当时《申报》上的一段记事。南京“无稽谣传”说“总理墓”就要竣工,石匠为了合龙口之举而“摄收幼童灵魂”。为借避危险,家家幼童“左肩各悬红布一方”,“上书歌诀”。
“(一)人来叫我魂,自叫自当承。叫人叫不着,自己顶石坟。(二)石叫石和尚,自叫自承当。急早回家转,免去顶坟坛。(三)你造中山墓,与我何相干?一叫魂不去,再叫自承当。”于是,“眼睛一闭”,“‘顶石坟’却可以不至于了”,取得“最后的胜利”了。
不光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南京人,“眼睛一闭”,自我“胜利”,其实“小巧的机灵和这厚重的麻木”一向是我们的国粹。七十年后的今天,我们身边也出了“太平”事件:火车上的一位老太太一下子没了600块钱。非被盗,亦非被抢,更非遗失,而是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从自己放在行李架上的皮包里掏走的。等到那人下车了,断定确实跑了,发现不了自己了,才找到乘警报了案。“眼睛”没有“闭”,也终于得到了“太平”,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了。钱没了,有警察;那条命,确是稳稳地保住了。
鲁迅先生在《无声的中国》里说,“人会没有声音的么?没有,可以说:是死了。倘要说的客气点,那就是,已经哑了。”我们这位老太太显然不会“是死了”,也不会是“已经哑了”,却怎么也“没有声音”了呢?一定是一丝不苟地发扬着“国粹”,小心翼翼地祈盼着“太平”,“此时无声胜有声”,“借避危险”呢。看着别人遭受灾难三缄其口的事是不绝于耳的,看着自己正在“被盗”仍能镇定自若,实在是难能可贵。于是笔者一时兴起,和“诀”一首以赠之:(一)人来窃我钱,被窃自当承。叫人叫不着,自己顶也行。(二)静坐如和尚,有难自承当。急早回家转,免去上公堂。(三)他人被偷窃,与我何相干?一叫了不得,谁叫谁承当。以“诀”相赠,决无讥讽之意。更无意对老太太的“胜利”说三道四,有欠宽容,实是为破财免灾的“小巧的机灵”而白捡回一条性命予以恭喜的。
其实,老太太又何尝不是一个“缩写”。对于我们那许许多多擅长“眼睛一闭”,甚或眼睁睁看着而努力发扬着“那小巧的机灵和这厚重的麻木”的“国粹”,而最终稳保“太平”“最后的胜利”的国人们,此新“太平诀”,笔者是不吝相赠的。
然而,是人,最终是不会“没有声音的”,如此起劲地“无声”下去,“五十、一百年后能否就有出路,是毫无把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