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最敬重的老师
在我的求学阶段,给我上过课的老师不下数十位,然而,像和林帆老师这样连续四十余载保持经常联系的老师毕竟不多,尤其是像他这样,在我毕业之后还不时给我潜移默化影响的更是凤毛麟角。林帆老师在出版他的第九本著作——《长青未老是笔头——老马咏叹调末调》时,突然邀请由我为他这本书作序。学生为老师的书作序,这在实际生活中是不大有的。可是,在林帆老师的这个要求面前,不知为什么,我竟会不假思索一口应承了下来,其缘由恐怕绝非“恭敬不如从命”这句话所能表述的。
林帆老师,是我在复旦大学新闻系就读时的一位写作课老师,也是当时最受我们同学欢迎的老师之一,这倒不单单因为他是五十年代初北京大学新闻系的高材生,是刚过而立之年的年轻讲师,更在于他认真负责和严谨踏实的教风。林帆老师操有浓重的广东口音,普通话发音不准,有时使出浑身力气也难以如他所愿。为了使同学们尽可能听得懂,他无时无刻不在自我加压,苦练吐字发音。有时上课个别同学反映听不懂,他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四遍,直到听懂为止。他这种严肃认真、不厌其烦的劲儿,每每使大家感叹不已。林帆老师还被同学们誉称为“全天候的老师”,不仅在课堂上、在课内,而且在课前课后,白天夜晚;不仅在教学大楼,而且在学生宿舍,都不难见到他忙碌的身影。林帆老师作为写作课老师,既重言教,更重身教,平时在上海的报章杂志上,在全国的新闻业务期刊上,都不时会读到他撰写的时评、杂文,以及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的笔谈、论文。因为他讲课紧密联系写作实践,现身说法,有理有据,很有说服力,因而大家特别有兴致,上课签到率最高。在我的心目中,更是把他视为自己学习的偶像。
然而,这样一位风华正茂、充满活力,深受同学爱戴的老师,在那个年代,得到的却是不公正的待遇。显然是家庭出身的原因,他时不时被发落到农村参加劳动,“接受再教育”,可说是新闻系教师中下农村最多的一个。史无前例的“文革”爆发后,林帆老师被加上“白专典型”、“反动杂家”、“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等种种莫须有的罪名,在新闻系最早被拉出来游斗,在肉体和人格上受尽凌辱,吃足了“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苦头。
常言说:烈火炼真金。尽管林帆老师一路坎坷,历经磨难,但他对党的教育事业的忠诚矢志不渝,对社会主义的热爱从未泯灭。岁月的沧桑更增添了他的执著,道路的曲折更锤炼了他的追求。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吹散了沉积在林帆老师心头多年的阴霾,他获得了从未有过的解放之感,焕发出了无限活力。他情不自禁地说:“我告别了半生坎坷,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情舒畅,在岗位上我只有竭尽全力,不敢有一丝怠慢。”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仅从1979年至1985年的六年间,他陆续出版的专著就有《新闻写作纵横谈》、《门内门外文谈》和《杂文与杂文写作》等三本。他撰写的学术论文《新闻是事学》,获得1979~1985年度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论文奖,并荣获上海市社联优秀学术成果的殊荣。林帆老师还先后担任过副系主任、常务副院长,不负众望地做好各项工作,受到全系师生的好评,被授予复旦大学先进工作者的称号。
在出色完成教学和科研任务的同时,林帆老师关心政治,胸怀大局,服从需要,具有我国知识分子难能可贵的品格和气节。一次,在学校召开的动员教师支藏的大会上,校领导的动员报告刚结束,林帆老师第一个跳上主席台报名,大讲自己如何具有“短小(个儿不高)精悍(身体健康)”的有利条件,赢得了全场的热烈掌声。作为民主党派成员和教育工作者代表,林帆老师在担任上海市政协第七、八届委员期间,以高度的政治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敢于发声,敢摆实情,敢讲真话,在“参政议政、反映诉求、建言献策”的履职行动中,发挥了突出作用,给委员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林帆老师生肖为马,1990年在年已花甲、步入第六个本命年的时候,他在新出版的《老马咏叹调》一书的代序中说:“我是心甘情愿为祖国的繁荣昌盛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的。”林帆老师无愧于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一匹老马、好马。2002年,在林帆老师步入第七个本命年以后,更是宝刀不老,老马再跃,不断有大作见诸报端,不过题材开始有所变化,已不大写针砭时弊、嬉笑怒骂的杂文,而大多是缅怀故旧和旅游散记之类的篇章。
林帆老师热爱生活,珍惜健康,但不事奢华,甘于淡泊。他早就将自己住了几十年的位于南京西路的一套房子,让给子女居住,而自己和师母却迁居到城乡结合部的老式公寓,不仅布局逼仄,而且上下楼梯陡峭,条件比原住房差多了。人们常说:我国不少老知识分子严于律己,忍辱负重,恪尽职守,默默奉献,表现了一种“价廉物美”、“经久耐用”的品格。我想,林帆老师,作为我国当代的知名教授、作家,又何尝不是他们当中的一位代表呢?
斯人已逝,风范永存。林帆老师到天国已有些年份了,他的音容笑貌永远活在我的心中,他的品格和精神始终在激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