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代序)

一路走来(代序)

写戏已二十多年了,大小剧本写了数十个,上演的也有三十多部。戏剧已经成了我的生活方式、我生命存在的方式,但这些年却鲜少对自己走过的路、写过的戏作过总结,权且借此机会让自己静一静,沉下心来“归拢归拢”整理一番。

从童年到少年

我出生于1963年,出生地是哈尔滨,但那座江城对我始终遥远而模糊,两岁时我便离开了父母,来到沈阳随姑姑一起生活。在这座弥漫着工业气息的城市里,有一处全数居住着底层工人的大杂院,我在那里度过了童年少年时光。

这大院,至今仍时不时出现在我的梦里。一排排趟子房,一户户人家,家家都有一大院子,可种花,可种菜,由木栅隔开。春天各家院里会有各样的花盛开;秋天有苞米、向日葵迎风摇动,葡萄架上结满葡萄,果实诱人;冬天风雪满院,到处冰凌。大哥哥大姐姐很多,小伙伴更多,我是他们中的一个,文静、孱弱、内向。

大院里每家都有故事,人人都有性格,有太多太多的人和事、细节留在我的记忆里。粗声大嗓骂街极勇猛的山东女人、生了十个儿女家里极穷的夫妇、斯斯文文彬彬有礼的“老地主”、只是个科员却总是佩着两支钢笔的小干部、被批斗了才搬到院里来的局长……这其中也有我的养父养母——姑姑和姑父,他们都是极普通的工人,由于他们没有亲生孩子,对我十分疼爱。

大杂院的“群居”生活使我了解了中国的底层老百姓,我知道他们的喜怒哀乐恩爱情仇、他们的所思所欲所爱所恨,也深深了然他们各样的弱点各样的毛病,以及他们内心的善良、坚忍和美好。

后来,我一直坚持写底层人,形成了“东北底层工人系列”:《父亲》、《母亲》、《师傅》、《长子》、《矸子山上的男人女人》、《黑石岭的日子》等,这都与我童年少年的底层生活有关,与我在大杂院里生长出来的底层情感有关。但凡写底层人,特别是写底层工人,我都很自信,有如鱼得水之感。有一位作家说过:每个作家都有一个自己的世界。对我来说,大杂院的世界将一直伴随我直至生命终结。

我还偏爱写家庭,写亲情,写底层人群中独有的人际关系、生命态度,而且我的作品总会流淌着对亲情的强烈向往——这也与少小生活有关。工人孩子实实在在,不喜欢虚假更讨厌矫情,这也成了我后来为人为文的个性特质。

上学,工作

我开始上学,班里绝大多数都是工人大院的平民子弟,朴实无华的一群兄弟姐妹一起度过了“文革”后期和改革开放初期的岁月。

“文革”留给我的记忆相当深。——满城满街贴着大字报、语录、传单和漫画,武斗的枪声中度过心悸的夜晚,父母们成天开会,兄长们上山下乡,我们则系着红领巾高唱革命歌曲,学毛选,学雷锋,做好人好事。我曾下决心日后和一班同学上山下乡去内蒙古大草原扎根一辈子。多亏“文革”结束了,才没有去成。

很快,整个中国开始热火朝天奔“四化”。恢复高考以后,已是中学生的我开始埋头学习数理化,决心考上一个最好的大学。

从小学到中学,我的语文成绩尤其突出。语文老师都很喜欢我,总在班里读我的作文。他们成了我走上文学之路最初的激励者。上中学后,能看到的书越来越多,我近乎饥不择食地疯狂阅读古今中外各种小说、各样文学杂志,还偷偷写诗写小说。后来,我和几个同学成立了文学小组,经常一起议论王蒙、刘心武,切磋诗歌;再后来,我们还找到了莎士比亚剧本集,分配了角色,用老式录音机录了《哈姆雷特》的第一场,记得我分到的角色是鬼魂——死去的哈姆雷特的父亲。

——我的文学梦就这样开始了。我这人外表文静,温和如水,内心却狂野似火。在文学中,我可以倾诉我内心的林林总总,在文字里,我可以尽情燃烧尽情释放。我充满感恩之心,这个世界给了我一个叫“文学”的东西可以安顿我的灵魂。

临近高考,我放弃了学得不错的数理化,狂攻文科,顺利考上了辽宁大学中文系。本科四年,继续疯狂读书。

当时正值上世纪80年代,举国都在解放思想,文艺界几乎每个领域都在探索实验,“朦胧诗热”、“现代派热”、“实验热”、“寻根热”……中国每所大学的文科学生都热烈地燃烧着。大一大二时我写了很多“朦胧诗”,其中一个组诗在诗社发表。我还和一群热血同学大搞现代派画展……大四时还试写了不少十分狂野的剧本,全是想象中的场景。这些剧本从未示人,现还捆成一团,睡在家中旧物里。

——现在想来,赶上80年代是极其幸运的事。那是中国文艺的“黄金时代”,对我则是文学精神“启蒙时期”。大学期间,我涉猎很多,除经典文学艺术名著外,还阅读和欣赏了大量现当代外国文艺作品,包括海明威、卡夫卡、加缪、萨特、日奈、塞尚、高更、梵高、毕加索等等众多现代大师的作品。我也真切地感受到了80年代文坛的各种大胆探索、各种风云人物的纷纷出场及沉浮起落,也痛快淋漓地领略了运行其中的各样的艺术风景。这一切于“润物细无声”之中让我受益终身。

1984年大学毕业,我竟被分到了辽宁省文化厅剧目室。那单位不大,负责指导全省的戏剧创作,有份内部戏剧刊物,我在编辑部当编辑,时间充裕,可以大量看书。资料室有很多戏剧书可看。——命运让我从此与戏剧结缘,与戏剧一生相伴!

80年代后期,我发表了第一部剧本《蹊跷岁月》。这个剧本与我现在的戏剧路数大不相同,完全是现代派写法,无人物,无情节,由一个个怪诞场面组成,是我眼中高度变形的十年“文革”景象。我还写了部多声部史诗剧《城市》,里面写的是我眼里的城市——城中一条湍流不息的河,河边有许多许多城市人,还有很多魂灵。

这些习作有鲜明的个人化色彩和青春写作的印迹,老前辈们看后大多摇头,说我不懂戏,劝我不要写了,根本不可能被排演。我很不服气,继续埋头写作。

——80年代的大学生活、各种阅读和早期写作,奠定了我创作上最初的也是最重要的基石。我有了最基本的文学理想和最朴素的文学信念——理想主义、人文主义、世界视野、当代意识和诗性情怀。

现在很多人说我的剧本很写实很传统,他们不知道我当年也曾写得十分狂野十分时尚,也更不清楚我后来怎么变化了。

《父亲》

文化厅的工作朝八晚五,味同嚼蜡,我把更多的精力投放到了戏剧创作之中。

我迷恋上了戏剧。戏剧是多么美妙啊!——大幕拉开,灯光升起,舞台上的一切亦真亦幻,各样的人生开始上演,台上演员一举一动都能攫住观众。剧场里形成了一个奇异的气场,所有人一起共振,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感动一起愤怒,一起沉默一起陷入情感与思想的激流之中。戏剧是精神的仪式,是生命的游戏,是众多人的集体体验集体释放。其魅力是其他艺术取代不了的。

而且,戏剧又是和那么多大师的神奇创造联系在一起的,莎士比亚、易卜生、契诃夫、奥尼尔、汤显祖、王实甫,还有离我们很近的曹禺、老舍。——每个名字都如星斗,光芒四射令人神往。文化的星空中没有了他们将会多么黯淡。

——即便在戏剧日益边缘化的今天,我仍然深爱着戏剧。我深信戏剧将相伴人类而行,随人类一直走到最后,是永不会消亡的艺术。人,永远需要扮演,永远需要仪式和游戏,需要以集体的方式体验苦难与欢乐,寻求力量和救赎。

90年代最初几年,我还在摸索中,歌剧、舞剧、话剧、小品、电视剧、电影什么都尝试,被搬上舞台的话剧《安乐士》是喜剧,《啊,刑警》是侦破剧,《鸣岐书记》是英模剧,歌剧《鹰》是写北方原始部落的,而舞剧《二泉映月》则是写江南艺人的。我一直在思考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并开始认真思考当下的生活。我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书要读,那就是各样的生活、各样的人生。

1998年前后,我迎来我创作生涯中最重要的一部作品《父亲》。

当时东北各大工业城市无数工人下岗,我身边许多熟悉的工人均被裹卷其中。都是我的父兄啊!他们的困惑、煎熬、挣扎,每天都在冲击着我,让我夜夜难眠。那段日子,我经常徜徉在铁西的工厂、街巷里、工人家里,感受着那里的一切。我和工人们喝酒直至深夜,听着他们诉说,我的眼泪和他们的眼泪流在了一起。

写《父亲》,我采用了最写实、最具现场感的方法再现工人们这段艰难的日子,几乎调动了多年来积累的全部生活储备,剧中的每个人物都有多个原型,很多细节、台词都来自我熟悉的生活,写作时我经常泪流满面。

从《父亲》开始,我走上了底层写作之路,走上了现实主义话剧创作之路。

——底层人生,是我非常爱写并要一路写下去的,也是写不完的。

今天的中国充斥着形形色色的“杂相”、“乱相”,而我更愿意向社会底层寻觅和打捞剧本。在普普通通的底层人的生活中,我能感受到更本质的人生和更本质的人性,包括人性的沉沦、人性的丑陋与人性的力量、人性的美丽,我相信,底层人生通向民族精神生活的深处,也可以帮助我走向艺术的深处。

——现实主义,也是我自《父亲》起做出的一个重要的写作选择。

在我看来,现实主义永远不会过时,它缺少的是变化和发展,丰富和更新,我梦想中的现实主义不是呆板僵硬的,而是丰富的、开放的、灵动的,它以“艺术人学”为中心,注重塑造人物,注重人物与环境的关系,注重人物的内心世界的呈现,这些品质非常宝贵。但现实主义同样具有多种多样的可能性,应该吸引和借鉴各种有用的方法、手段、语汇为“我”所用。现实主义应该通过我们的努力生动起来、丰盈起来,更具包容性、开放性,更有现代魅力。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个性不同的艺术家,每人都有各自的打法、各自的路线、各自的选择,“适合你自己”是最重要的。直面底层人生、直面社会现实,做现实主义戏剧,适合我,这就够了,剩下的是怎么把这条路走好。

选择扎扎实实的现实主义路线,还与我对戏剧的态度有关。我想写大多数人都能接受、欣赏、共鸣的戏。我要讲述老百姓的人生故事给老百姓听,演绎老百姓的林林总总给老百姓看。戏剧说到底是人们在剧场里交流互动,倘内容苍白无力,交流互动建立不起来,再绚烂的形式再花哨的手段都是花拳绣腿哄人的玩意。

《父亲》自问世以来一直在演出,已经演了十多年,多家艺术院校都排演过该剧,观众的认可和时间的首肯比领导的奖掖、专家的评判对我更重要。

《父亲》使我有了一个梦想:为中国底层人写一部长长的历史,建造一个底层人的人物画廊,让世人知道、让后人了解,中国当下的底层人曾经怎么活着的。

中戏岁月

写完《父亲》,正值世纪之交,我决定去中央戏剧学院编剧高研班进修两年。

在此之前,我的戏剧写作基本上属于自学,《父亲》写得相当粗粝,路子相当“野”——有感受,有冲动,也有生活积累,不管不顾横剌里杀出直管写来。《父亲》之后我告诉自己:要把此前的创作做些梳理,为以后的创作多作些准备。

在古朴、美丽的中戏校园里,三十六岁的我开始了新的求学生涯。导师是谭霈生先生,他精熟古今中外的戏剧经典,造诣深厚,对我影响很大。

戏剧史上有很多高峰。在西方,莎士比亚近乎天人,气接造化,让人眩目;易卜生傲然而立,笔扫浊世;契诃夫精细内敛,剑气袭人;斯特林堡、迪伦马特、贝克特、萨特、布莱希特,各有各的高绝之处,我都喜欢,但奥尼尔是我最钟爱的。奥尼尔的《漫长的旅程》、《送冰的人来了》都是我经常阅读、百读不厌的。在东方,王实甫、关汉卿、汤显祖、孔尚任等都为我们留下了精美佳作,老舍、田汉等也留下了《茶馆》、《关汉卿》等名作,但曹禺一直是我最喜欢的现代中国剧作家,《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家》都令我沉醉,让我深思。

——年轻曹禺是上世纪中国文坛的“奇迹”,在他之后,中国出了那么多剧作家,有能超越曹禺的吗?为什么曹禺那么年轻就能写出《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家》,我们却不能?而年轻曹禺的创作比之莎士比亚、易卜生、契诃夫、奥尼尔尚有相当之距离,当时他还处于向大师们学习的阶段,到了后来,曹禺的创作悲剧性地中断,中国最杰出的剧作家再也写不出东西,为什么?——中国戏剧要走的真是“漫长的旅程”!

我们为什么没有写出大师们那样水准的作品?深层原因到底在哪里?我们用一生与戏剧相伴,戏剧成了我们生命存在的方式,最终会在历史上留下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吗?有生之年我们能写出些更好的东西吗?——这些追问让我凛然!

当下中国戏剧存在太多的问题,外部的问题、我们自身的问题,所有这些堆积如山,阻碍了我们精进前行的速度,但这些并不能成为我们放低标准、放弃追求、放弃梦想的理由。每个真正热爱戏剧的人都需追问自己、拷问自己,都要为自己设定更严格的艺术标准、艺术目标,不浮不躁努力前行,这样我们才能走得更远些,纵使不能到达遥远的顶峰,抵达不了美丽的彼岸,努力过,便没白活。

——我在沉重的思考中结束了中戏的学业,中戏的岁月将影响我一生一世。

《矸子山上的男人女人》、《黑石岭的日子》

重回家乡,我先后创作上演了话剧《母亲》、《师傅》、《春月》、《决堤之后》、《那座山村那条路》,小剧场话剧《带陌生女人回家》、《沼泽》、《老道口》,儿童剧《鸟儿飞向太阳河》、《第七片花瓣》,歌剧《红海滩》等十多部剧本。

《带陌生女人回家》和《母亲》等几部戏我还满意。《带陌生女人回家》还被译了日文,由一家日本剧团在大阪演出过。这部戏一直在演出,让我很欣慰。

而《矸子山上的男人女人》和《黑石岭的日子》两部剧则更让我感到欣慰。

《矸子山上的男人女人》、《黑石岭的日子》写的仍然是东北普通工人的底层人生,仍然是“从生活中打捞出来”的作品。为了写这两部剧本,长达两年的时间里,我多次前往东北矿山,走入低矮拥挤的棚户区,登上黑黑的矸子山,远望苍苍茫茫的矿区,也曾深入到几百米深的井下,感受黑暗中矿工们的艰苦劳作。和当年写作《父亲》时一样,我与那片土地上的人们兴奋地侃谈,快意地交流,一次次大碗喝酒,直至大醉不醒,一次次热泪长流,彻夜难眠。

——再次融入底层社会,再次行走民间,很辛苦,但很快乐。

这两部剧仍采用了现实主义的写作方法,扎扎实实从生活中打捞剧本,扎扎实实写人物,写有质感的生命状态,写人物的情感世界、人物的命运和生命态度。

《矸子山上的男人女人》对《父亲》是一个小小的自我超越,这个剧本里我把“焦点”对准了更底层的弱势人群——社会边缘的矿区女子采煤队,对准了一个有些喜剧性又有些悲剧色彩的小人物秦大咧咧。而《黑石岭的日子》,我“挑战”了另一个难度,写了一个哑残人,男主人公从头至尾没有一句台词,戏还要同样有情感感染力和思想冲击力。在导演、演员和主创各部门的共同努力下,演出达到了我们预期的效果,也得到了方方面面的认可。两部戏都入围了国家舞台精品工程前十名,获了很多奖,在各地演出时,观众也十分喜爱。

与《父亲》相比,这两部剧作都融入了很多表现的、写意的和诗化的元素。我感觉我在“长”戏,写得更自如更从容了,不再拘泥于传统的写实和再现。

在这两部剧的创作排演中,我结识了著名导演查明哲,并继续和宋国锋等多年合作伙伴合作,他们的才华与创造潜力让我惊奇。两部剧的演出得到了广大观众的认可和欢迎,他们的掌声、笑声、泪水让我再次感受到戏剧人的价值所在。

但,对当代戏剧的沉重感仍挥之不去,我内心的种种追问、拷问仍挥之不去。

——戏剧有两大最终审判者:一是观众,一是时间。观众认可的演出未必时间会认可,未必历史会认可。我的作品,我们现在的作品,能面对历史的最终审判与裁决吗?若干年后,这些戏还能再演出吗?还能经受住未来观众的检验吗?

我内心总是蛰伏着危机感。我希望下一部戏写得再好一些,希望有生之年能写出一两部自己满意的东西来,对此生有一个交代,对戏剧有一个交代。

新的起点

2007年,我被总政话剧团选中,特招入伍。我的人生之船驶进了北京。

——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还会穿上军装成为一名军人,而且后半生要涉足军旅戏剧。军人意味着更大的担当、更多的责任。我面临着人生最大的一次挑战。

2008年春,我前往济南军区某部下属连队体验生活,吃住在基层连队,每天和战士朝夕相处,军营里特有的气息让我着迷。期间,我还赶上了“512”汶川特大地震,随所在部队开赴抗震最前沿。在那里,我经历了大生大死,感受了大情大爱,心灵受到了洗礼。汶川归来,对生活、人生、生命有了很多新的感悟。

这一年,我参与了团里的抗震题材话剧《士兵们》的创作。

2009年,我独立创作了第一部军旅戏剧《风雪漫过那座山》,写的是一支东北抗联小分队,他们在日军重重包围下身陷绝地,面临着严峻异常的生死抉择。我把焦点对准了人物的内心世界,试图写出他们内心的挣扎、煎熬和各自不同的人生选择,写出风雪世界里生的渴望、死的决绝、爱的美丽、梦的动人……

2010年,我完成了革命历史题材话剧《古田会议》,这次写的是毛泽东、朱德等一群年轻的红军领袖。这是一个巨大挑战,我下了很大功夫,倾注了很多心血。

2011年,我完成了话剧《信仰》,这次写了一位退休老红军、一群退休的部队老干部和他们的家人。全剧采用了现实与历史交叉重叠的写法,在两个时空里展开的人生故事不时互相撞击、互相补充,产生了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2012年,我又参与创作了团里反映军人学者严高鸿事迹的话剧《生命宣言》。

——五年,五部军人题材的话剧,各有特点,都达到了一定水准,算是我这个“新兵”交出的一份还算合格的作业。《风雪漫过那座山》参加了全军文艺汇演获得了优秀剧目奖,《信仰》在全国各地巡演,反响十分强烈。

我并不满足,我仍怀有一份渴望,渴望有一天能写出更好的军旅戏。

进北京短短五年时间,我先后创作上演了话剧《士兵们》(合作)、《黑石岭的日子》、《万世根本》、《风雪漫过那座山》、《立春》、《嫂子》、《长子》、《信仰》、《民主之光》(合作)、《生命宣言》(合作),儿童剧《第七片花瓣》,大学生戏剧《远山的月亮》,小剧场话剧《花心小丑》、《两个底层人的夜生活》等十多部剧本。

我的创作世界正变得开阔起来——我仍然继续书写我熟悉的普通人底层人,但不再只写工人,也写农民,写聚集在一起的全国各地的农民工。我也开始写历史,写东北漫天风雪中的抗联小分队,写赣山闽水间的赤色领袖……

无论写什么,我的作品里仍然抹不去的是漫天风雪、料峭寒冬,仍然会有生活的凛冽和命运的残酷,仍然会展现和开掘残酷严峻的现实中人性的美好、坚强和温暖,仍然会捕捉坚硬现实中的诗意之美。我仍然坚守着现实主义的创作路线,真诚写人、直面生活直面人性,仍是我不变的追寻。同时我一直在作新的尝试新的探索,现实主义不能僵化不能停滞,要有新发展新变化,要更美丽。

剧本写了很多,优劣得失,需由专家、由观众、由时间来作最终的裁判。但有一点我是问心无愧的:我一直没有停止过努力,我始终在路上。

——如今我已经是奔五十的人了。五十而知天命,我的天命就是为我的时代写作,为我热爱的生活写作,为生活着的人们写作。戏剧便是我生命的存在方式。

置身于一个喧嚣的时代、一个浮躁的时代,不管外界怎么喧嚣怎么浮躁,不管外界怎么评说怎么看,我只想走我自己的路,我只想做我心中的戏剧。

我心中的戏剧比现在美丽,比现在曼妙,比现在更有魅力,我期待它的出现。

所以,我宁愿把以前和现在的创作,都当做起点。我知道世界上最好的戏剧是什么样子的,我知道我离它还有多远的距离,我知道我还要付出很多很多——我会执著地向那个方向努力前行。戏剧带给过我的幸福和欢乐远远多于磨难和痛苦,我享受过戏剧的美妙与壮丽——有这些,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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