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者
我们还有继续观看玫瑰的日子，在持续的雨水之后，在遗忘之后。
地上扫尽了枯枝败叶，那些花瓣也都被风吹走了。
时光不纪念自己的痕迹，我们也不纪念自己：
收割过庄稼的镰刀，啃啮草根的羊齿，劈破细雨的隆隆车轮声，
被一支蜡烛惊醒的夜，以及，失眠占据的店和街角——
现在，沿着河流奔跑，攀上桅杆，只是现在，
凭立在用绳索从塔顶牵出的瞭望台，飘浮在云层之上，
我们的话语不用担心被倾听，甚至不需要话语，
熟悉的事物已经远去，
在沉睡之前，有太多的惋惜，我们甚至忍不住
眷念往日的仇敌，
他们花一样面对着我们开放，
具体，鲜明，富于质感，
散布着幽香，披垂着被感动的露珠。
而又微笑着缩小和变得疏松，因此连悲伤
也变得轻盈——我们的每一次悲伤，都是孩子气的——
世界每一次叠加的黑暗，
也像花的重瓣，逐次翻卷，如同翻开
快要朽烂的书页。
满怀爱抚，我们不是用指头，
而是用口角的呼吸，追随着它的步伐。
它们仍然是孩子气的，
从未伤害过我们。用旗子遮住那些痛苦的瞬间，
告诉我们安睡，安睡，像冰激凌融化，
还原成最初的物质，不断碰撞，从飞驰的天车上坠落。
然而静悄悄的，世界所有的幸福
都被精心呵护着，不曾有丝毫的颤动，安睡在更深的幸福中。
世界重新成为正在生长的童话，
在偏僻小站的车厢里，迎面而来的陌生人，
是我们久别的欲望。
玫瑰一枝枝被投入急流，那些曾经的失败者，
在午夜，以及随后的夏日，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放纵，
睁着眼睛，双脚从桥栏上垂下，
仿佛坐在船上，盲人一样，带着惊奇和惶乱，
席卷了一个城市四季的花蕾。
2015年6月2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