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傀儡戏谢幕后谁来登场
南京西北新市区的颐和路一带,密集地排列着伪政府高级官员的宅邸。颐和路32号官邸本是为大汉奸汪精卫建造的,不料尚未造好他就因病一命呜呼,这儿便成了伪政府继任主席陈公博的“主席官邸”。这是一座很阔气的官邸,宽敞的庭院里铺设着草坪和花坛,漂亮的三层楼房洋气十足。8月16日下午,这里笼罩着凝滞、沉闷的气氛,树荫里传出的蝉鸣声使这里的人显得更加惶然。
楼房二层的主席会议室里,“中央政治委员临时会议”正在进行。与会的“部长”级干部们都苦叽着脸。陈公博神情沮丧地说:“日本政府已宣布无条件投降,在华日本方面已由驻南京大使谷正之知会我。事已如此,政府自应宣告解散。”
大树一倒,就换了季节,树上的枝叶旋即枯黄、凋零。在场的“部长”们相觑无语。见无异议,陈公博随之取出预先拟就的《国民政府解散宣言》,当场宣读,并煞有介事地慎重通过。宣言称:“国民政府自汪主席领导以来,即努力于中国之独立完整,兹者其方法有所不同,然既已见和平之实现,故作为完成其使命者中民政府应予取消”云云,最后又给了自己热辣辣的一记耳光。
至此,成立于l940年3月30日的南京傀儡政权,做了5年又4个多月的恶梦,终于死在梦中。
次日,南京的《中央日报》刊出要闻:“陈公博先生为全国统一敬告同胞:一个政府,一个领袖,大家起来拥护蒋主席。”当时有两种《中央日报》,重庆的为蒋介石抬轿子,南京的则为大日本吹喇叭。
数日后,陈公博逃往日本,后又自导了假自杀的闹剧。“部长”以上悉数被审判处决。陈公博亦被引渡回国判以死刑,丧命狱中。
在东北长春,另一个傀儡政权——伪满洲国的巢穴,也是一副末日败象。闪耀在关东军总司令部大楼正面的菊花皇室纹章消失了;儿玉公园门口,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的儿玉大将的铜像,被砍掉了脑袋。伪满宫内府里烟火腾腾,在焚烧以往的光荣和劣迹。
8月13日,伪满皇帝溥仪捧着裕仁天皇赐他的三件“神器”——象征“天照大神”的八版琼曲玉、铜镜、剑,带着他的金银珠宝、算命的什物和一部电影放映机,携皇后和“内廷”爬上御用专列“展望车”,凄凄惶惶地逃往通化的大栗子沟。路上一昼夜,溥仪只吃到一碗用啤酒瓶子擀的面片汤。
8月15日,当“帝室御用挂”吉冈对他说:“天皇陛下宣布投降后,美国政府已表示对天皇的地位和安全给以保证”时,这个贪生怕死、连苍蝇在嘴唇上落一下都要用酒精棉球擦半天的儿皇帝,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即双膝跪下,向苍天大磕其头,嘴里还一个劲地念叨:“感谢上天保佑天皇陛下平安。”吉冈见状也跪下来磕了一阵头。“御用挂”虽是日本人挂在儿皇帝身上的一把锁,但毕竟属“内廷行走”或“皇室秘书”之类含糊的差儿,须禀执宫内礼仪。
溥仪领着一群他称之为“丧家犬”的“大臣”和“参议”,面朝山青谷翠、鸟语花香的大栗子沟宣读了《退位诏书》。其事也工,其状也惨。
又一个历史长河中的水泡儿破灭了。
溥仪同他的“臣室”于l7日在沈阳机场欲逃往日本时被苏军拿获,押往苏联伯力战俘营。后被移交给中国,经过长期的监狱和劳教生活,蜕变为新人。
日本宣布投降之际,新四军的主力集结于苏南苏北一带,占领了距南京仅l00多公里的宣城,对芜湖形成合围,直逼南京郊县六合。新四军华东纵队游击队迫近南京市郊,出没于南京的屏障汤山和钟山。南京市中心新街口随处可见新四军的传单。原汪伪首都警卫第三师跨江投共。这一切使蒋介石焦虑不安。为了抢夺地盘,蒋介石一边紧急调遣他的精锐之师新六军,一边不惜暴露其本相与日伪合流,忙不迭地委任包括大汉奸陈公博、周佛海在内的汉奸特务以各种头衔,指令其“维持治安”。
一夜之间,一批批大小汉奸和伪将领摇身一变为国军的“先遣军总司令”、“总指挥”、“总队长”;一批批在沦陷区卧底的特务纷纷以“钦差大臣”、“特命全权大使”的牌头出现。粗计仅“先遣军”总司令一级的就有八个之多。他们举着委任状和手令之类像无头的苍蝇乱撞乱闯,没准会叮在哪里吃一嘴,再拉泡屎。如同煮着一锅鸡头狗脑杂碎下水,翻腾滚沸臭气熏天。最富有戏剧性的要数周镐这个人物的出现。他的表演把奸诈、灰暗、贪婪、混乱、狗犬之争咬等等揭示得颇为精彩。周镐本系国民党军统特务机构派往南京的情报站长。1942年,周佛海曾通过军统潜伏特务程克祥向蒋介石“悔过”,由此与军统机关挂上了钩。周镐就于此时被军统派往南京,经周佛海委任,担任了伪军事委员会的联络参谋。日本投降之际,按照军统头子戴笠的旨意,周佛海在被蒋介石委任为上海市行动总指挥部总指挥后,即任命周镐为总指挥部下属南京指挥部指挥,指令伪中央税警团的800人归他调遣,并补充了200多支汉司登手枪。
戴笠的本意是要周镐临时维持南京的治安,等待大军来接手。但周镐并无此老道和复杂,既然领得头衔,便甩开膀子过把瘾。
周镐倒也能干。16日晚,他把“京沪行动总队南京司令部”的牌子往新街口伪中央储备银行的大门口一挂,即乒乒乓乓地干开了:接管伪《中央日报》;封存伪中央储备银行金库;在电台发表广播讲话,宣读由他起草的给冈村宁次的受降书。与此同时,他还下令封锁交通路口和车站码头,命令伪军、警、宪、政界的负责人到指挥部报到,并先后将伪司法行政部长吴颂皋、宣传部长赵尊岳、南京市长周学昌等47名汉奸要员逮捕,关押在储备银行的地下室里。伪陆军部长萧叔宣拒捕被打成重伤,不治而亡,此举在汉奸高层中引起了极大的恐慌。
乱子捅大后,不仅威胁到蒋介石受降、接收的如意算盘,使得蒋介石和戴笠怒火中烧,而且也把大汉奸陈公博逼得气恨交加,起而对抗。
陈公博对周佛海瞒着自己与重庆暗中联络,早已察知并心存不满,且早已认为周镐是周佛海的亲信。如今周镐这么一折腾,陈公博便料定是得之于周佛海的指使。陈公博一是担忧自己的性命,一是咽不下这口气,便暗中策动在伪中央军校任教育长的亲信何炳贤带领学生反击。
以步枪、重机枪和野战炮武装起来的伪中央军校的学生兵分两路,一路在颐和路设置岗哨,封锁路口,保卫陈公博公馆;一路往新街口及西流湾等处,严密包围了储备银行和周佛海住宅。周镐一方亦堆筑起沙袋工事,准备角力。
周佛海见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怕累及自身,一边想法制止周镐,一边打电话给陈公博要求沟通。陈公博怒气冲冲地说:“你可以到我这里来,向集合在这里的一千多名军校学生说清楚周镐行动的真相!”末了又补充说:“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于是乎所谓“上海市行动总指挥部总指挥”向刚卸职的伪“政府主席”,或者说一个大汉奸向另一个大汉奸登门谢罪去了。恩镳被风树宁次敌参谋,笠原审佐撩丧,南京摧摆部亦被取缔。周镐后被转交戴笠关押审查。
周镐身陷囹圄,自忖何罪之有?由此对军统和国民党心怀怨恨,经中共地下党员徐楚光引导弃暗投明,后在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中光荣献身。这已经是题外话了。
周镐之后,由一个叫任援道的以“先遣军司令”的名义维持南京“治安”。此公原身兼伪第一集团军总司令、苏浙皖绥靖主任及海军部长等重职。这次摇身一变亦有蒋介石侍从室“奉谕特派任援道为南京先遣司令,负责京苏一带治安”的密电。然而当今井武夫在芷江洽降时问起此人,得到的回答却是:“任援道虽曾申请担任南京地区先遣军总司令,但未予批准。”
南京还是日本人的天下。街头巷尾到处可见日军《移让手续未完毕前日军仍然维持治安》的布告:
一、禁止提灯游行,及其他一切团体之运动;
二、禁止不必要之广播、出版物,以及其他一切言行;
三、除规定之国庆日外,不得悬挂国旗。
如有敢违上列各项者,决依军法严惩不贷,仰各
凛遵,切切此布。
大日本皇军南京防卫司令部
25日,新六军一部空运抵宁。
27日,冷欣率前进指挥所200余人乘7架美军运输机在南京大校场机场着陆。冷欣走下飞机,恭候多时的今井手执冈村宁次的名片迎上前来。如约定的那样,从机场到招待所,处处是相背而立的日军。轿车由日军装甲中队护卫,武装摩托车先导,小笠原身披绶带端坐在摩托车斗内指挥,警笛尖啸。冷欣绷紧的神经慢慢松弛了下来。次日的《中央日报》刊出特大号黑体字新闻标题:“英勇战士天外来,冷欣中将昨抵京”。
9月8日中午12时左右,中国陆军总司令何应钦上将乘坐“美龄”号专机,在9架战斗机的护卫下到达明故宫机场。中外记者蜂拥到机旁,各界代表和群众挥舞着旗子大声欢呼。两位女学生代表南京市民向何应钦献上鲜花和一幅绣着“日月重光”的锦旗。另一位女学生则代表国民党南京特别市党部献上一幅写有“党国干城”的锦旗。
当晚,何应钦在陆军总司令部礼堂举行中外记者招待会。何应钦无比感慨地说:“记得(民国)26年ll月26日,我们离开首都的那天,我们都有一个沉痛的决心和坚强的信念,我们一定要奋斗到底,获得最后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