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汉萧何作九章律，益以叔孙通傍章十八篇，及张汤越宫律二十七篇，赵禹朝律六篇，合六十篇，是为汉律。《后书·安帝纪注》谓汉律今亡，《隋志》亦云汉律久亡，是唐时已佚。《史记索隐》引崔浩《汉律序》，《陈书·沈洙传》引汉律，则六朝末此本尚存也。《晋志》载汉时决事集为令甲以下三百余篇，及司徒鲍公撰嫁娶辞讼决为法比都目凡九百六卷，《唐书·艺文志》所著录者，仅《廷尉决事》二十卷，《廷尉事》十一卷，《建武律令故事》三卷。《太平御览》尚引《廷尉决事》，而《宋史·艺文志》已不载，则至宋末已全佚。班氏《刑法志》于汉律语焉不详，司马彪《续汉志》亦不著刑法之目，而一代典章，遂汩没而不可考，甚矣史才之难也。九章之律，出于李悝《法经》，而《法经》则本于诸国刑典，其源最古。春秋时齐有管子七法，楚有仆区法、茆门法，晋有刑书刑鼎，郑有刑书竹刑，其见于记载者如此。商君有言，不观时俗，不察国本，则其法立而民乱。自汉以后，沿唐及宋，迄于元明，虽代有增损，而无敢轻议成规者，诚以其适国本，便民俗也。汉世律学最盛，何休注《公羊》，郑司农注《周礼》，皆以汉律解经。许氏《说文》则并以汉律解字，今其佚文散句，犹可考见，而唐宋以来诸家，卒无有从事考订者。宋王应麟所辑之《玉海》及《汉制考》，略有征引，他不概见。今唐以前诸律，皆无一存，则探讨之难可知也。余尝谓有清一代经学词章，远轶前轨，独律学阙焉不讲。纪文达编篆《四库全书》政书类法令之属，仅收二部，存目仅收五部，其案语则谓刑为盛世所不能废，而亦盛世所不尚，所录略存梗概，不求备也。此论一创，律学益微。甲辰读律扶桑，即有搜辑丛残之志，荏苒十年，久稽卒业。丁巳戊午，乃稍稍佣钞存箧，因仿《文献通考》之例，厘为《汉律考》七卷。甲子增订为八卷，以存一代之制。

一九一八年戊午秋七月闽县程树德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