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迪克,我们爱你”

序幕“迪克,我们爱你”

世人真的需要另一本关于理查德·费恩曼的书么?我们认为的确如此,否则我们就不写它了。这也就是我们写此书的原因。理查德·费恩曼是现代,抑或是有史以来最受爱戴的科学家,而在所有介绍其人其事的书中,几乎都没有发现这方面的内容。在一些介绍费恩曼性格的书中,费恩曼被写成一个聪明绝顶的表演者,随同他的轶事而显露出不凡的处世本领;把费恩曼作为科学家来写的书,将其工作纳入了对20世纪后半叶物理观念的透析;甚至有本图画书,是把插图与费恩曼的家人和友人关于他的回忆录结合而成的。不曾有人在同一本书中既抓住了费恩曼的科学实质,又抓住了这个人物的个人品质。这一点非常奇特,这是因为,在所有现代科学家中,看来费恩曼是有着最好的科学“感觉”的人,他不仅仅是依照写在黑板上的一行行方程这种方式,而且以使他能够洞察事情本质的深刻而内在的方式来理解物理学。

这样说并不意味着费恩曼过着“科学家式的”生活,即老观念中那种冷漠的逻辑学家的日常生活。事实上完全不是这样。关键在于,费恩曼虽然从事物理学研究但“一如常人”,他把他的玩笑的内在意义、他的不敬言行以及对冒险和意外奇遇的爱好,带进了科学世界。费恩曼从事物理学研究的方式,是采取他自己的方式,任何一个我们所知晓的物理学家都与他大不一样。完全不了解费恩曼方式的人,是不可能理解费恩曼的科学的,他为科学注入的活力无人能比。

同样,科学对费恩曼至为重要,谁对它没有起码的了解,就不可能了解费恩曼是什么样的人。像费恩曼这种爱开玩笑、喜欢冒险的人之所以被物理学所吸引,是因为物理学就是玩笑,还能提供冒险的机会。你也许觉得这样说难以置信。然而,人们对于物理学的误解,与其说是来自科学本身,不如说是由于讲授和描述它的方式有问题。也许,费恩曼的最大成就如同一位教师,传播科学玩笑;如同一位表演者,提供了一种正好打破陈规的科学形象。拉尔夫·莱顿(Ralph Leighton)笔下的费恩曼犹如“物理学的巫师”。费恩曼称大自然为“她”,他似乎已触及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而很少有人会有这种体验。当他演讲时,他把听众引入与大自然的接触之中,让他们变换体验,以他们自身所不能达到的其他方式去理解大自然。每每如此,当他用他们能够理解的方式解释一些微妙之处时,听众们会情不自禁地喝彩甚至大笑。物理学家弗里曼·戴森(Freeman Dyson)评论道1:“我从未见过他作的演讲不让听众发笑”,笑声一半来自发现事物之欢愉,另一半来自费恩曼爆出的笑话。

有了这种体验之后,人们常能记住弄懂了的东西,但不能经常完整地重现他们是如何弄懂的——费恩曼能把人们的理解力提高到他们所未曾达到过的高度,可是,他们此时已不完全记得费恩曼是怎样做的。甚至同辈科学家们有时也对费恩曼的演讲有同感——莱顿的父亲是费恩曼在加州理工学院的一位同事,莱顿回忆父亲时,也谈到了他的这种非凡的体验。听过费恩曼演讲的人说,他们像被施加了魔法,简直被迷住了,见过他的人也有同样的特异感觉,却不能十分明确地道出原委。他们只是凭体验来领悟其中的奥妙。从未见过费恩曼的人也写信对莱顿说,他们已经受到费恩曼这个榜样的鼓舞。很有可能,作为“智者”,他将更多地以这种方式受到怀念,而不是由于他参与科学的特殊缘故。

这样可能恰如其分,或许这也正是费恩曼本人所希望的。对费恩曼来讲,爱比科学重要得多;不过恰巧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既爱人们,也爱物理学。

而人们,包括物理学家,也爱他。在《自然》(Nature)杂志1988年4月14日(332卷,588页)发布的讣告中,汉斯·贝特(Hans Bethe),他曾经是费恩曼在洛斯阿拉莫斯和康奈尔两处的上司,这样说道:“费恩曼受到的他的同事和学生的爱戴,比其他科学家都多。”费恩曼逝世的这天,加州理工学院的大学生们在学校11层高的图书馆大楼上悬挂了一条横幅,上写:“迪克,我们爱你。”在世界各地,甚至许多未曾见过费恩曼的人都为他的逝世而怀有故人已去的感觉。尽管我们一直未曾见过他,但这里有位物理学家、本书的作者之一(约翰·格里宾),恰巧是在大学里从费恩曼的《物理学讲演录》(Lectures on Physics)中受益的首批大学生之一。那些明晰的讲义帮助他确定了职业,即使是科学研究,也依然使他感到颇为有趣。读费恩曼在那些年写的书籍和文章,看电视中的费恩曼形象,更增强了这种信念,觉得费恩曼看起来像个老朋友。

但作为许多人的共识,费恩曼远远不只是一位伟大的现代科学家,而且还是“佼佼中之佼佼者”。斯蒂芬·霍金(Stephen Hawking)的名字紧紧联系着黑洞;阿尔伯特·爱因斯坦(Albert Einstein)的名字联系着相对论;查尔斯·达尔文(Charles Darwin)的名字联系着进化论。而费恩曼呢?在许多非科学家眼里,他仅仅是个“科学家”。这是令人啼笑皆非的,其缘由是因为费恩曼最伟大的工作实际上是在量子理论方面,即使对于今天的非科学家而言,这也依然是个非常令人迷茫的课题。我们想解释为什么这项工作如此重要,它是怎样处于当今量子奥秘研究的核心;我们还想同读者一起来认识完成这项工作的人。

即使在今天,在费恩曼1988年逝世7年之后撰文,对费恩曼其人和他的历史重要性提出决定性的评述也为时过早。这不只是有关我们议题的个人看法,这种认识是我们通过长时间(或许片面)关注他的工作,并通过他的工作及与其家人和友人们新近的讨论才得到的。

从费恩曼自己的工作及同与他相识的人会谈,可以清楚地看到费恩曼性格的突出之点,这就是他的爱好,即对物理学、对画画、对打鼓、对生活自身和对他的玩笑的爱好。当然,费恩曼自己的轶事被拉尔夫·莱顿收集在一起并且出版了两本书,倾向于把费恩曼描绘成某种夸张的形象、传奇的科学超人和既定权威的惩治者。书中的那些故事准确么?我们在1995年4月访问帕萨迪纳时请教过费恩曼的妹妹琼。“辨别那些故事是否准确不是难事。”她答道。“怎样辨别?”我们又问。“我哥哥从不说谎。”

拉尔夫·莱顿,就是听过费恩曼讲这些故事的人,他赞成并强调费恩曼是个喜欢讲故事的表演者。2这些故事都是真实的,故事中讲的都是发生在费恩曼身上的真实事情;费恩曼却往往以不同的方式和不同的侧重点来讲述它们,以达到最佳的效果。毕竟,它们并不仅仅是轶事,在很多情况下,这些故事变成了寓言,就像提供娱乐和消遣一样给人以教益,教你以正确方式去生活和如何与这个世界融洽相处。

围绕理查德·费恩曼的成长过程,的确有着一个传奇,但事实真相就隐藏在这个传奇中。3在经典西部片《枪击利伯蒂·瓦兰斯的人》中,报告者面临对一位伟人的早期生涯是再现真实情况还是再现传奇的选择问题,结果在难忘的一刻决定“再现传奇”。尽管我们赞同那个决定的精神,但也不想走到那一步。我们虽然为读者提供了理查德·费恩曼传奇中的一些东西,但隐藏在传奇中的也有这个人的真相。我们希望能把他的科学工作的重要性融入我们的表述中,使得非科学家们既能理解又可欣赏。毕竟,那应该正是费恩曼本人所期望的。

约翰·格里宾(John Gribbin)

玛丽·格里宾(Mary Gribbin)

1996年3月

 

  1. 迪克(Dick)是理查德的昵称。——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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