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艰苦创业
●吴仁宝说:“人家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说,支部书记不是官,是为我们百姓办事的,办事就要担风险,办对了,大伙的功劳,办错了,找我吴仁宝。”
●吴仁宝说:“学大寨,就要学大寨人爱国家爱集体的风格。学大寨,就要学大寨人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
●孙阿财到了新居一看,新房子宽敞、明亮,一排排新房整齐划一,邻居伙伴们凑在一起很方便。回到老宅后,他越发觉得守在老屋里太孤单、太没意思了。
吴仁宝当上华西村支部书记
1961年,华西建村,由于位于江苏省江阴县华士镇的西边而取名华西村。但当时的华西村,还只是一个贫困村庄。
相传3000多年前,当时在陕西渭水流域岐山一带有一位周太王,他有3位王子,长子泰伯,次子仲雍,三子季历。其中季历最得太王的偏爱,以致想把王位传于他。
后来周太王生了病,这时泰伯在父亲的病榻前无意中听见了父王的心愿,于是假称为父王采药,带着二弟仲雍,出走到江南,在太湖之滨的无锡梅里避居,以成全父王的心愿。
泰伯在梅里传播了黄河流域的先进农业生产技术,并兴修水利,教当地人种桑养蚕,开发了江南肥沃的土地,深受当地部落黎民的爱戴,形成了江南的“勾吴”国。泰伯于是被称为开发江南的始祖,并改姓吴,一代一代地繁衍下来。
汉高祖时,封吴泰伯的后裔吴芮为长沙王,统辖两湖地区,吴芮的后裔又逐渐迁回祖先所居的江阴。
到了明朝的时候,吴泰伯的第八十六代子孙在华西开荒、耕耘,定居下来,香火代代旺盛起来,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自然村孙家基,这就是华西村最初的雏形。
时光到了1952年1月至1954年4月,1934年出生的吴仁宝,就在他土生土长的江阴县华士区瓠岱乡第三村任村长、民兵中队长、互助组组长、初级社社长。
这里就是后来的华西村
到1957年11月,第三村在撤区并乡后,改属华墅张,取名华墅张第二十三高级社,吴仁宝任社党支部书记。
当时,乡里考虑的是,吴仁宝生在华西,长在华西,对于龙砂山、泰清河、消塘池,还有那一片七高八低的田地最熟悉。而且吴仁宝对农时、农活都非常懂,特别是他脑子活,点子多,工作劲头足。
乡党委尤其看重的是,吴仁宝善于与人沟通,有很深的群众基础,在百姓中很有威信。
于是,吴仁宝开始把心思放到了村里,他一直希望华西这块贫瘠的土地好起来,再挖条河,修条路,种上树,家家都养上猪、织上布,块块农田获得大丰收,父老乡亲们吃穿不愁。
上任伊始,一间破房子,就是二十三社的办公室,一张三条半腿的桌子,就是吴仁宝的讲台。吴仁宝对村民们说:“人家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说,支部书记不是官,是为我们百姓办事的,办事就要担风险,办对了,大伙的功劳,办错了,找我吴仁宝。”
吴仁宝讲话风趣,声音洪亮,特别是他那种敢于承担责任的爽气,深为年轻人欣赏,他们带头为吴仁宝鼓掌。
吴仁宝话头一转接着说:“当然,我们不做傻瓜,专去办错事。对大伙有利的事,对社里有利的事,我们要拼命去办好!我不是官,但也要放火,第一把火要烧掉七高八低的荒田,把地平好,多打粮食。种地的不动脑多打粮食,一对不起肚皮,二对不共产党,共产党给我们分了田,我们种不好就说不过去了。所以,第二把火要烧掉华西的‘穷’。穷就要变,坡上多种树,塘里要养鱼,家家户户的圈里要多养几头猪。”
1958年9月,华墅人民公社改称华士乡,第二十三社改为第十七大队,吴仁宝任大队党支部书记。
当时,县里为发展农业,解决农田灌溉问题,决定开挖疏浚张家港河,要求各个公社、大队都要出劳力,并下达了人数指标。
当时中国农村办事,往往采取“一刀切”的办法,挖河的任务层层传达下来后,不管农活是否紧张,或者有什么急办的事情,一律要全体劳力齐上阵。
就在全体上阵挖河的时候,吴仁宝到县上开会去了,村里的大队干部就根据县上的号令,把全大队的所有劳力都拉到了挖河工地上去了,并且还拉出了“十七大队”的红旗。
吴仁宝回到村里,立即发觉到从未有过的安静,他心里倒觉得不安起来。走到田里,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劳力,走到村头,冷清清的看不到人们聚会说笑,加工厂的机器也都停了,就连赵会计也不在家。
吴仁宝明白了:所有劳力都到工地上挖河去了。那农活还干不干呢?村里的副业还抓不抓?到了明年大家吃什么?年终的时候能分给大家什么?
吴仁宝正想着,有一个老年人迎上前来对他说:“唉,眼下冬麦管理需要劳力,施肥也需要人手,你这当支书的可不能顾前不顾后啊!”
吴仁宝只好回答:“老叔,你说得很对,我今晚就开会商量这件事。”
于是,吴仁宝连饭也没顾上吃就到了周庄工地,马上召开了干部会,商量在“兵力部署”上的办法。吴仁宝说:“我们大队比其他队劳力少,但任务却并不少,说明我们有能力。但是,我们干部不能所有事都‘一刀切’,因为地还要有人耕种、管理,要保证来年丰收,机器也不能停,副业要留人,明年还靠它分配呢。”
大家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有的人担心县上每半个月来检查评比一次,工地上的人如果少了,就难免会有麻烦。
吴仁宝果断地说:“不行,我也来个‘一刀切’,挖河的人切掉一半,由我带回村去,顶住大队的农副业生产!”
但吴仁宝并没有蛮干,他带人回到村里搞农田管理、副业生产后,并让人杀猪宰鸭,并准备了充足的大米、面粉,不断地运到工地食堂。
工地上的伙食改善之后,大家的精神旺盛了,土方任务比“全体上阵”的时候还要快,一个人能顶两个人干的活多。
吴仁宝还做了安排,让专人掌握县上、公社来检查的信息,每逢15天检查的头一天,他就把带回村的人拉回到工地上。
县里本来也听到有人反映吴仁宝撤了一半人回村抓生产,但到工地一看,十七大队锣鼓喧天,红旗招展,人声鼎沸,你追我赶,一片热火朝天的场面,而且工程质量和土方的进展速度也名列全县前茅。一时也弄不明白怎么回事了。
1959年,张家港河开通了。华西农民付出了辛勤的劳动,但也同时获得了农田、副业大丰收,年终分配社员们都分到了钱。
1961年10月15日,第十七大队分为华西、前进、向阳、立新4个大队,吴仁宝任华西大队党支部书记。这时,华西大队人口667人,集体资产2.5万元,欠债1.5万元,人均分配53元。
当时有一首村谣描述了它的贫瘠和荒凉:
高田岗,高田岗,
半月无雨苗枯黄。
低田荡,低田荡,
一声大雨白茫茫。
村破田地瘦,
十年九年荒。
百姓泪汪汪……
担任第一任村党支部书记的吴仁宝,为了改变贫穷落后面貌,与村民一起,起早贪黑,肩扛手推,大力发展农业生产。
吴仁宝创办石磨房搞加工
1961年10月,吴仁宝创办石磨房,逐步发展为华西粮食饲料加工厂。
正当吴仁宝建磨房,为改变华西贫困面貌日夜苦想而上下求索时,村里接连发生的两件事又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一件是村里农具坏了,请村里一位木匠来修,他外出挣钱去了。第二次去请他,他连面也不给见,叫老婆出来挡驾说:“病了”。第三次去请他,他未能躲开,干脆摆下脸说:“若要我为集体出力,除非集体收入超过我单干。”
英年气盛的吴仁宝,还没有碰到过这样的钉子。雄才大略的诸葛亮,刘备三顾茅庐还出山哩!现在华西穷,我吴仁宝三顾茅庐,竟然请不动一位木匠,这还叫什么集体,难道集体就竞争不过单干?
另一件是一位力气大、肚皮也大的村民孙龙泉,吃不饱饭,抛开集体的农活,去捕鱼捉虾,换点粮食,填饱肚皮。哥哥劝他,劝不醒;亲戚挡他,挡不住;吴仁宝和干部们说他也说服不了。
孙龙泉怨脚下这片土地怎么这样不养人,叫自己受着饥饿的折磨,恨自己身为华西人。他一气之下,怀着绝望的无奈,背井离乡,逃荒到浙江嘉兴去了。
集体经济为什么没吸引力?孙龙泉为什么还要背井离乡?
劣质烟的烟雾已弥漫全屋,地上的烟头已碾碎了一片,可吴仁宝还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望着如豆大的灯光长吁短叹。
妻子赵根娣关切地说:“仁宝,该休息了,别再一个劲地抽啦,再抽孩子也叫你呛醒了。”
吴仁宝说:“唉!你带孩子睡吧,我睡不着!”
也不知什么时候,吴仁宝走出了那间小屋,像在梦中一样走着,不知是什么力量牵引,使他不知不觉登上了华西地势最高的一个土墩,墩池河的河心墩。
夜,月明星稀,万籁俱寂。孤零零的吴仁宝,一会儿充满挚爱地抚摸着脚下的土地,一会儿满怀深情地凝望着华西大地,抚今追昔,思潮如大江东去,波浪翻滚。
解放10几年了,华西的坎还是那道坎,河还是那条河,一个个土墩,一片片锅底洼,把全大队800多亩土地切割得零零碎碎,分成了1300多块,还保留着吴家2亩、瞿家3亩小农经济的痕迹。
河道沟渠弯弯曲曲,农田灌溉还要靠人力车水,吴家基、孙家基、朱家基、唐家巷等12个小自然村落,像天上的星星,稀稀落落,扯不成线,联不成片。
“穷够了,穷透了”6个字浓缩了华西的全部历史!吴仁宝暗下决心,一定要改变华西贫穷落后的面貌。
1961年10月底的一天,在华西邻近的向阳大队的一座磨房前,一群人正围着一盘大石磨指手画脚,叽叽喳喳,议论纷纷:“谁当的好家,把石磨卖给华西大队了?我们是败家,华西是兴家啊!”
也有的向阳大队社员说:“这石磨重一千三四百斤,华西大队买了也难以运走的。”
可是,华西人还真来要把它运走了。
向阳人问吴仁宝:“吴书记,你带人来搬石磨啦!”
吴仁宝爽朗地和向阳大队的父老兄弟打着招呼:“你们好,你们这石磨卖给华西,也是支援华西!”
向阳人又说:“吴书记,这么重的家伙,就怕你搬不走,你搬不走,还是我们向阳的。”
吴仁宝响亮地回答:“搬不走,你们也不要退钱了,就算我们支援向阳了!”
吴仁宝一边和向阳大队的群众说笑,一边招呼着同来的伙伴们,把这盘大石磨的两扇分开,用粗大的绳子捆的捆、系的系,里里外外捆了个结结实实。
随后,4个人抬一扇,呼着号子,艰难吃力地往华西走去。
抬回了石磨,吴仁宝与华西人又到河里捡石块、捡砖头,还拆了一座土地庙,才建成了磨房,为本大队和周边的群众加工粮食和饲料。
由此,在吴仁宝这头老水牛艰难吃力的拉动下,联结了华西农业文明和今天的工业文明。
后来,吴仁宝又创造了机械拉石磨的奇迹,增添了一台30马力的柴油机,一天能磨600斤。再后来,华西人又鸟枪换炮,大石磨换成了大钢磨,一天能磨2500斤,每年可获净利5000多元。到1967年,华西的粮食饲料加工厂,一年能挣1万元。
只花了7年时间,吴仁宝带领群众硬是用人工重造了华西村地貌,实现了亩产2000斤粮,建成了一个农业的样板村。
当中国农村都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吴仁宝却认准了“无农不稳,无工不富”这个理,领着华西村偷偷地办了一个小五金厂。这个小厂子,一年为华西村创利30多万元。
几年里,靠这笔钱,全村人住上了新瓦房,人均分配从130元上升到220元,村里还建成了当时连苏南大部分县还都没有的5层大楼,用来办托儿所、中小学,被华西人自豪地称为“教育大楼”。
带领村民平整农田兴修水利
1964年,吴仁宝带领村民制定了《华西村15年发展规划》,在艰苦的自然条件下,他带领村民战天斗地,平整农田,兴修水利。
这个规划,吴仁宝为了让全大队干部社员易记好懂,概括成为“五个一”:
人人有一个爱国家爱集体的思想;
开挖一条排灌两用的华西河;
平整一片高产稳产农田;
实现亩产一吨粮;
建设一个社会主义新农村。
吴仁宝的心思,是要把七高八低的薄田瘦地整治好,把粮食亩产量翻上去,把破破烂烂的旧村变模样,要在这不到1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画一幅“幸福村”的新图。
这个规划刚一宣布,整个华西村就震动了。因为大家感到,这“五个一”的分量太重了。甚至有人说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是吴仁宝在吹牛。
而吴仁宝从三年自然灾害时起,他就认准了一条:农村要有效地抗御自然灾害,从靠天吃饭到稳产高产,必须首先抛开自然的地理条件,而要用大家的汗水和智慧改造他,把仅有的土地整治好,让它变成旱涝保收,产生不受任何灾害侵袭的保产田,首先就要兴修水利,遇到洪水时能排涝,遇到大旱的时候能提水灌溉。
另外还要建设林带,抵御大风和沙尘暴。
吴仁宝在村民中的威信也越来越高,主要是吴仁宝本人坐得端,行得正,不用权去占队上的利益。大家都饿肚子的时候,吴仁宝掌管着全大队的粮食,但从不多吃一两,甚至连饿急的儿子接受好心人送的一点米糠,也被他痛打了一顿。
当吴仁宝听到人们对“五个一”的议论时候,他自信地说:“该‘吹’的时候就‘吹’,心里如果没有底,连‘吹’也不敢‘吹’呢。”
“五个一”核心的任务是改土治水,建设一片高产稳产的农田。因为民以食为天,粮食永远是第一位的,有道是“手里有粮,心里不慌”,百姓心里就踏实,就能再集中力量办其他的事。
华西有几百亩土地,但都是坑坑洼洼、分散零乱,大大小小有1300多块,大的三五亩,小的只有一两分,最高的比最低的相差两三米。
而且,这些土地没有经过系统的整治,只有少数有排灌的小渠沟,几乎全部靠劳力、牛力车水灌溉,人和牛都累坏了,也只浇灌不到一半。而如果遇到下大雨,洼地里的水好几天都难以排干。
当时,要整治这些零散的土地,没有大量的人力是不行的,而且华西没有推土机和拖拉机,更没有翻斗车,而是硬靠大家的一副肩膀两只手,一起努力去移岗填坑。
这时,吴仁宝巧妙地借用了“农业学大寨”的东风,他及时地召开动员会,向大家宣传大寨精神。在大会上,吴仁宝声音洪亮地说:
学大寨,就要学大寨人爱国家爱集体的风格。
学大寨,就要学大寨人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
我们这里没有虎头山,却有七高八低的薄田瘦地,大寨人能在山上开出“梯田”,我们就不能把平原的田地平整为“格子方”?
能!我们不是光用嘴“吹”,而是要甩开膀子来干。
吴仁宝就喊着这个口号,带着大家苦干了10年。多少个日夜晨昏,一天天挥汗如雨,人们都带着美好的希望幸福地跟着吴仁宝干着。
岁月如梭,几年很快就过去了,华西这块田地,竟然在大家的手中整治得颇具规模了:原来1300多块零碎土地,变成了400多块平整的方块,田间沟渠纵横。
人们看到,同一块田高低相差不到一寸,当稻田里放水时,棵棵都能在极少水的情况下浇到。这些“格子方”田块就像被精心裁剪过一般,每块约两亩,长70米、宽20米。
另外,每一大方田都配建有一个小型的电灌站,大小沟渠相互贯通,电钮一按,灌溉和排涝就全解决了。
华西大队大搞了10来年的农田基本建设,期间吴仁宝也没少受到挫折和委屈,但他都咬牙坚持下来了。
吴仁宝还带领党支部一班人,及时对社员做鼓动工作,激发大家的干劲,使大家在奉献的同时,也能既得到实惠,又看到远景,实实在在地享受着自己的劳动价值。
所以,华西人在艰苦的劳动中,也时时感到幸福。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要数华西大队青年业余宣传队编排的三出喜剧:《拆天姑娘》、《工地探亲》和《向阳路上》。
《拆天姑娘》是照着吴仁宝的故事编排的,区别在于剧中的主人公是个女的,但同样也是一个农村大队书记,带领农民改造天地,有人说这是拆天了,不得了了!有人则讥讽这是说得办不到的“吹牛”,而“拆天姑娘”硬要拆天的一系列有趣的故事,则恰好反映了华西大队当时被称为“吹牛大队”的情景。
《工地探亲》反映了华西同样被当时人们称为“做煞大队”的事,有个姑娘要嫁到“做煞大队”去,母亲来女婿家探望,到家里没有看到人,村里也找不见,最后一直找到工地上,正好看到女儿也在做苦煞人的活,顿时心疼得非要把女儿叫回娘家,断了这门亲。这出剧目真实地反映了华西人苦干、实干、大干的场面和充满必胜信心的意志和决心。
《向阳路上》则寓意华西经过从“吹牛大队”到“做煞大队”的苦干、实干后,最终变成了“享福大队”。故事讲有个社员觉得吃够了苦,就要歇口气,享受一下了。但离幸福还尚早,需要做的事情还多得很,还需要继续艰苦奋斗,这出喜剧教育华西全体社员,即使变成了“享福大队”,也不能停步,还要为国家多做出贡献。
由于是农民演自己的事情,农民唱农民的歌谣,这三出喜剧演出后,就连中共江苏省委机关报《新华日报》也为其撰文称赞。
这三出喜剧都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大家在田里劳动的时候,一说到戏里的人物,都不由得笑起来。有人看到吴仁宝穿着补丁衣服下田来,都开玩笑地喊:“‘拆天姑娘’来了!”
吴仁宝心中规划的目标一步步变成了现实,华西真的变成了亩产粮食2000斤的好地方!
华西村统一拆除旧房建新村
1964年,华西新村开始拆除第一间破屋,修建华西新村。
最初,这项工程就安排葛玉岐负责,其实就是让他召集全大队几十个建筑工匠,按照大队“五个一”规划来拆旧房建新房。
但吴仁宝把当时正在苏州干活的葛玉岐叫回村来的时候,他却有点犯难了。虽然葛玉岐早年学得一手木匠手艺,经常带着十几个徒弟外出干活,但他对吴仁宝说:“三年自然灾害后,华西村的元气还没有恢复,从哪里拿钱建华西新村?”
吴仁宝和葛玉岐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伙伴,在他的再三邀请下,葛玉岐终于答应接受这项难差事。
葛玉岐接下任务之后,就开始召集村里分散在各地的工匠们,他费了好大的劲,四处奔波,才把他们一个一个请回了村。
建筑队伍组建伊始,葛玉岐就按照吴仁宝提出的意见,给大家来了个约法三章:一不能吃房主的饭和烟酒,二不能拿房主的喜钱,三不能放炮上梁搞铺张。
这样做,既是为了减轻房主的经济负担,也是为了改革几千年来形成的老传统。
按照农村的老传统,匠人师傅要获得较高的待遇,宅基开工后,房主要包一日三餐,要拿烟酒来招待师傅们,除了付给酬劳之外,到上梁的日子还要发喜钱。
但华西新村是大队党支部统一规划建设,当时社员们都不富裕,于是采用私建公助的办法,由大队拿出部分资金给予补贴,剩下的那部分还可以向集体赊账。而对于建筑队伍的报酬,则是按参加农业劳动的劳力一样记工分。
吴仁宝采取私建公助的办法,有着深远的考虑:这里的农民有他们的传统习惯,总是觉得住在自己的家里心里才踏实,才不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如果集体给他们建公房住,他们难免心理上会有一点后顾之忧,担心公家哪一天会收回去,或者将来自己去世后,后代不能承住下去。
因此,吴仁宝就主张倒不如集体补贴一些,让社员们自己出钱,建好的新房产权归他们所有,这就消除了社员们的顾虑,同时也会爱惜和维修自己的房子。
同样是集体出钱,建公房和私建公助的效果就不同了,房主们也为自己能够翻造新房子而扬眉吐气,给儿子说媳妇也理直气壮。在农村,女孩出嫁,往往是先问男方家里有没有住房,如果没有房子,就连媒人也不容易请到。
刚开始,有的农民不习惯,他们对吴仁宝和葛玉岐说:“大队补助钱为我们造新房,我们就心存感激了,匠人师傅们不分白天黑夜地干活,我们主家怎么着也要表一表心意吧,不让拿喜钱,管顿饭还是可以的。”
但吴仁宝回答说:“不行!大队资助大家建造新房,是体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匠人师傅们是大队派来干活的,干活是本职工作,而且都是前后两村的邻居,回家吃饭也方便。必须遵守这项规定,不然的话,哪家招待得好就好好干,哪家招待得差一些就应付马虎,到时就麻烦了。”
但是,成立华西新村也遇到了不少困难。
原来华西的社员们都分散居住,几百户人家竟然分散在12个自然村,每个小村都有它们自己的历史,每个家庭也都有不同的居住习惯,尤其是年纪大的人,他们特别眷恋居住了一代甚至几代人的老祖居,一旦要搬迁新居,思想上是很难拐过弯来的,所以成立新村最难的是说服大家搬迁。
孙家基自然村的其他几十户都已经住到新村去了,但孙阿财、孙淦宝叔侄两家就是不愿拆迁,一直拖了很久。
葛玉岐到孙阿财家做动员工作,孙阿财说:“老房子再破再旧,但总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老宅基风水再差,但总是老辈人开的,我不能守好这份家业,将来到阴间见了老祖宗会挨骂的。”
后来,葛玉岐总算做通了孙淦宝这个年轻人的工作,他拆了老屋,孙阿财听说后气得了不得,他大骂孙淦宝是“不肖子孙”。
孙阿财是个老木匠,他不但不拆老屋,反而又在老宅基上搭起一间屋,打算坚守到底。
孙阿财这样做也影响了其他一些拆迁房。当时有的大队干部就说:“干脆强行让孙阿财搬迁。”
吴仁宝立即批评了这种说法:“这是个馊主意,一强行搬迁,好事就让你办坏了,我们要让社员们自觉自愿接受搬迁,群众才能拥护我们。”
吴仁宝亲自来到孙家基,他没有责怪孙阿财,反而问他:“搭屋还缺什么,是不是派几个人来帮忙?”
这一下孙阿财大受感动,他说:“还是仁宝书记有人情味!”
葛玉岐也改变了工作策略,他让孙家基的一些老人说服孙阿财,并请孙阿财的老邻居请孙阿财到他的新居去做客。
孙阿财开始不肯去,后来听到人们都说新居好,也动了心,就去看了看。他到了新居一看,新房子宽敞、明亮,一排排新房整齐划一,邻居伙伴们凑在一起很方便。回到老宅后,他越发觉得守在老屋里太孤单、太没意思了。
经过几天的思想斗争,孙阿财主动上门找到葛玉岐说:“我想通了,给我安排新房子吧。”
说通了孙阿财,但上瞿巷的李金秋却仍旧不肯搬。
李金秋是上瞿巷的上门女婿,本家在华西不远的陆桥公社,户口也在陆桥。他老伴不让他把户口迁到华西,是因为华西穷,迁过来要跟着受苦。他是怕一旦搬到新居去,以后更没办法迁回老家了。
上瞿巷的老屋拆得就剩李金秋一家了,他还坚守着岳父家的三间破屋不肯搬。
吴仁宝几次上门做李金秋的工作,他总是说:“我是外村人,住你们建的新屋不好意思。”
吴仁宝一句话就把李金秋的心思说穿了:“你是怕在华西这个穷地方落脚生根,到时受一辈子苦吧。”
李金秋被说中了心事,低下头不说话。
吴仁宝说:“我把话放到这,总有一天华西会变富的,你金秋会主动来找我的。”
就这样,李金秋一直单独居住在上瞿巷呆了5年,直到1970年5月,华西新村基本建成,他这才后悔当初了。
李金秋的爱人也急了,催着李金秋快去找干部们说说,在她的再三催促下,李金秋买了一条香烟,来到了葛玉岐家,他不好意思地对葛玉岐说:“老葛,我以前的思想是不对的,我检讨,请你早点安排我家拆迁吧。”
葛玉岐其实早就给他安排好了,他故意把香烟一推,对李金秋说:“金秋,你要住新屋呀,那就快去找吴书记做检讨吧。”
李金秋惴惴不安地找到了吴仁宝,他心想:“吴书记非狠狠地批评我一顿不可。”
吴仁宝望着李金秋尴尬的神态,他笑着说:“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很快,李金秋一家就高高兴兴地搬进了五间新房,而且他也把户口从陆桥迁了过来,成了华西人。
到70年代末,华西已经有一半多的社员住上了新房子,但吴仁宝还住在祖辈留下的老房子里,而且老屋的前檐被削去了一只角,露着一个大大的洞。
原来,新村居民点有一幢房子正好建在吴仁宝家的老屋旁边,按照规划,又恰好需要削去他家一块山墙和前屋檐。
葛玉岐就对吴仁宝说:“这样削去一块怎么看怎么别扭,反正早晚要拆掉住进新房的,你就干脆现在住进去吧。”
吴仁宝笑着回答说:“新屋先安排社员,这是咱们党支部研究决定的,我怎么好带着违反呢。”
葛玉岐劝道:“你这情况特殊嘛,山墙、屋檐和檩条如果削掉一块,就没办法披住豁口,到了下雨下雪咋办?而且住着也不安全啊。”
吴仁宝说:“到时再想办法,你们按图纸施工,该削多少就削多少。”
葛玉岐知道吴仁宝的性格,明白再说也没用,于是就让匠人师傅动手了。但葛玉岐亲自在现场检查削去一块后的屋架是不是能支撑得牢固,人住在里边会不会有危险。
1980年,华西人已经不满足仅住进新平房里了,他们又翻了楼房。
这次,李金秋积极拥护起来,他一天要跑好几趟大队,找领导快点安排他的楼房。1981年,李金秋的大儿子首先翻了两间楼房,接着,他的二儿子、小儿子也在1983年分别翻了两间楼房。
虽然这充分说明华西正在富起来,但赵祖成却成了一个例外。
赵祖成盖不起楼房,所以38岁了还成不了家,原来他以为有间新平房就能找到对象,但人家女方提出要有楼房才成,这下赵祖成急坏了。
赵祖成过去干活吊儿郎当,既不多干也不想多得,就想这样闲散地过下去,所以没有多少积蓄,别人都已经大搞翻建楼房了,他1983年还住在平房里。
赵祖成看看人家,觉得特别自卑,走路也抬不起头来,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这时,吴仁宝来到了赵祖成家,真诚地对他说:“祖成,要想法成家立业才行呀。”
赵祖成伤心地说:“唉,我穷光蛋一个,拿啥成家,靠啥立业。”
吴仁宝在临来之前,瞿满清已经告诉他:“祖成已经看好了对象,女方嫌他穷,又没有楼房,不肯结婚。”
吴仁宝看到赵祖成已经开始知道反悔了,就进一步开导说:“你也有两只手嘛,只要好好劳动,就能把穷赶跑。”
事后,吴仁宝与葛玉岐商量:“为了帮赵祖成尽快解决婚姻问题,先帮他把楼房盖起来。”
葛玉岐一听犹豫起来:“集体垫支了,到时他还不起咋办?”
吴仁宝说:“38岁的老小伙子好不容易能谈上对象,成家后或许会勤劳起来的,我们一定得帮他这个忙呀。”
葛玉岐被说服了,答应抽出人员为赵祖成修建楼房。
这下全村都被震动了,有人说:“吴书记这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大包袱,赵祖成肯定还不起造房子的钱。”
也有人说:“借钱给赵祖成这样的懒汉造房子,这不是鼓励‘懒’吗?”
吴仁宝却对大家说:“祖成没有富起来,我们当干部的也有责任,我相信他能勤快起来的,也会由穷变富的。”
这些话传到了赵祖成的耳朵里,这个大男人哭了,第二天一早,他就来到了田头,认真地做起农活来。
经过十几天的紧张施工,赵祖成家的楼房就矗立起来了。
女方听说赵祖成有一新楼房,当即要媒人传话说:同意结婚。
几年之后,赵祖成两口不仅还清了欠集体帮他盖楼的债,而且还有了几千元的存款,小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