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会得救吗?

孔子会得救吗?

曾经在香港中文大学的一次关于宗教哲学的课堂上,众人居然论及了非基督徒的孔子、苏格拉底等人的得救问题,大家议论纷纷,有不少的人皆说:“按照基督教的教义,他们是不得救的。”我当时心想,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这种教义是正确的话,那地狱里面就应该充满了无数的圣贤,也确实如诗人但丁在《神曲》中所描述的那般。也或许如古代的那些雅典人劝告第欧根尼一样,他应该加入神秘的宗教派别,这样,他就可以在来世生活中享受无上的特权。“这太可笑了,”第欧根尼说,“你的意思岂不就是说:真正有美德的人将永远陷于哈德斯河,而匮乏美德的人则会快乐地住在至福的群岛,只因他们加入了神秘的宗教派别?”

其实,这里有两个概念尚需要澄清,一是得救,二为天国。普遍启示在人间,特殊启示在人心。万国皆有万国自己的律法,万民皆有万民自己的良心(《罗马书》2:15),就此而言,一种宗教的教义与神学是不重要的,不宜因某宗教之教义而来论断一切人,以及论断一切人的得救与否,而是要凭着信心、爱和慈悲。因教义是从信心、爱和慈悲而来,却不是相反的。

得救,自然是就灵魂而言,肉身的毁灭是注定的。而何为得救?很简单,指你离开此世的灵魂是平安的,是无亏欠、非执溺的。换言之,即对此世没有贪恋和憎恨,收支有大大盈余与喜乐。没有罪愆,没有亏负,灵魂就是平安的,则意味着得救。死和不得救,是因罪而来,而不是教义。

按照基督教的《圣经》,亚当的罪是离弃神的道,死就进来了,他的得救也必须清洗掉这种亏欠,以消除罪业。于是这个尘世就成了他洗清灵魂的预备,重返乐园的漫长路径。这也意味着尘世是苦难的渊薮,是涤罪之所。完美不会在尘世发生,而只是在内心的某个居所发生,因为这个居所不落在这个尘世,而尘世却由这个居所得以显现。

若人带着不执着的心,努力地在尘世行神圣者指示的道路,说美好的话语,时常记念善行与善知识,那么,这个世界会帮助人得救,否则将坠落得愈深。亚当的命运是所有人的命运,从伊甸园下来的亚当,就是我们所有的人类,在伊甸园生活的亚当,则是我们本来的身份,伊甸园就是跃出这个尘世的居所,也即天国,它不是一个彼岸之处所,而是深藏在心中。耶稣说得很明白了,“神的国来到,不是眼所能见的。因为神的国就在你们的心里”。

而就其品质而言,天国就是内心的平安。这样,我们就可以来谈论孔子、苏格拉底的得救问题了。

首先,这些圣贤是受启示的人。这种可能性的存在是——因为启示在人间、在尘世是普遍的,是无处不在的,没有时空可以阻挡,阻挡这种启示的遍在性。基督教的先知与其他民族的先知在这一点上,有一样的权柄,他们共同为这种普遍性的光做真实的见证,因为“那光是真光,照亮一切生在世上的人”;使徒保罗亦云:“在以前的世代,他任凭万民各行其道,然而为自己未尝不显出证据来。”

而供我们参考的检测凭证,除了他们留下的大量教诲和思想外,更可以从他们对肉身之死的坦然中知道,明白其灵魂的安定。苏格拉底临死以前在谈论灵魂,这就是伟大的《斐多篇》,它的伟大在于它确认了安定和不执就是得救之道。他是自己喝下了毒酒而死的,喝不喝毒酒不是关键,问题在于安稳与否。他说:“我死了,你们活着,究竟孰好孰坏,只有神知道。”

孔子则是“未知生,焉知死”的行动者,相当于行动瑜伽的修行人;他不追究死后,是在于他明白灵魂的得救,完全在于此世业力的涤除,此世的质量,才能决定死后的平安。他不贪恋肉身的话,对死同样是无比安定的。他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其基本态度可见一斑:什么时候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死前的彻悟。而且,我们在他的流亡途中,完全可以看出他的安定与安详,他多次面临危险,他“再逐于鲁,伐树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围于陈蔡之间”,无论何等情境,都显出了从容与淡定。譬如最著名的“陈蔡之厄、绝粮七日”一事,他的亲近弟子都心生不满,方寸已乱,而只有孔子,却一直弦歌不辍。若是没有对灵魂得救的满满信心,这份镇静是不可能做出来的。

犹太人的先知大卫云:“谁能登耶和华的山,谁能站在他的圣所,就是手洁心清,不向虚妄,起誓不怀诡诈的人。”故孔子和苏格拉底如果不得救,常人更是难以得救。不管你是基督徒,还是非基督徒。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