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每个人的

春天是每个人的

春来得匆匆,人们还裹着厚厚的棉衣呢,那桃花却已绽放了,露出粉红的笑靥。油菜花也开了,扮得田地一片金黄。感觉那柳枝才长出新芽呢,一夜之间,竟垂柳婀娜,在春风中舒展它曼妙的身姿了。

春来得真快,它大约忘记跟冬告别了,所以春寒料峭,冬不愿意离开呢!

老人们对孩子说:“春捂,春捂呀,防止着凉感冒!”年轻人才不管呢。街上,有穿衬衫的了,短裤也出现了,甚至花裙子也招摇过市了,就像初春阳光里的蜂蝶,款款的,翩翩的,趁早享受着春光。

一队队的学生出发去春游了,老人们结伴到郊野去踏青,一对对情侣在油菜花丛中甜蜜蜜地自拍,老同学们相约着聚会、赏花。上海“郁金香花展”和“国际花卉展”上人头攒动,观花人的春装、笑脸,和花一样美……繁华时尚的都市,乍暖还寒,冷暖相交,快活的人们急急地迎接着匆匆而来的春天,真是别有一番情味!

春天是每个人的,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享受着春天。

我外出回来一般都要乘地铁7号线,在场中路站下车,再换乘公交车回家。公交车站在一个小广场边。好多次,我都看见一个乞讨的老人,背靠着简陋斑驳的铺盖,席地而坐。他的面前是一只残破的搪瓷缸,搪瓷缸边上是一只破旧的黑色拉链包。老人看上去有七十多岁了,不像上海本地人,面孔黑瘦,胡子拉碴,白发蓬乱。那双手,青筋毕露,枯瘦如爪。这个老人不像别的乞讨者那般手执破碗,或低三下四,或磕头如捣。他有时低首,有时抬头看看往来的行人,目光平和,像是看透了尘世间的喧嚣。那残破的搪瓷缸里,零零星星有些五角、一元的硬币,偶尔也有五元、十元的纸币。人们施舍大多是往搪瓷缸里一扔,然后匆匆离开,很少有人弯下身子,把钱轻轻地放进去,并给老人一个微笑。

我总是给老人贰元钱。我不知道他来自何处,又为什么流落街头,乞讨度日。家中无亲人,亦无收入?疾病缠身,家人遗弃?

那天傍晚,我从地铁站出来。初春的天气,气温在10摄氏度以下。风很大,感觉很冷。我在公交车站没有看到这个乞讨的老人。在他平常乞讨的位置我环顾四周,猛然看见对面工商银行宽阔的廊檐下有人裹着破旧的棉絮蜷作一团——是那个老人!我心头一紧,一种难以名状的同情和悲哀涌上心头。我不由得想起汪峰唱的那首歌《春天里》:“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

这以后,再未见过这个乞讨的老人。他到哪里去了呢?被送进“救助站”,还是漂泊到其他地方?乍暖还寒的初春,他晚上在哪里安身?

但愿我看到的只是个极端的个例。但我们的家中,那些行动已经不便、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那些蜗居在十几二十平方米陋室中的孤寡老者,我们怎么对待他们?他们都享受到明媚的春光了吗?

我有个学生老张,最近到我家聊天,说起他的母亲,热泪盈眶:“老师,你写的随笔《想念母亲》,我边看边哭,不能自已,因为我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年纪大了,住在我这儿,可我一点也没有尽孝。她常跟我说‘吃啥菜都没有味道’,我跟她说‘现在的人见啥都不稀罕,吃啥都不香’,根本没有想到让她吃更可口的饭菜。后来,我从医生那里才知道,人的衰老是以味觉开始的。我于是狠狠地捶打自己,觉得自己是个混蛋。还有,母亲跟我说晚上睡不踏实,我想这很正常,没关系的。哪知道,对于年老体弱的母亲来说,这是机体各方面都在急剧衰退的信号。我偶尔也会陪她说说话,可她一开口,就是几十年前我如何如何。我就烦了、腻了,因为那些岁月已经遥远到我自己都淡忘了,再提它干什么呢?我总是忙,很少陪她。春天了,外面阳光明媚,我一次也没有带她出去走走,留给她的是无边无际的寂寞和眼睛里越来越深的空洞。我每天回家,她不是睡在床上,就是蜷缩在沙发里。电视机开着,灿烂春天的画面与她无关,她显得那么瘦小,那么无力。直到她彻底将自己的生命放弃,我的悲伤才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我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冷漠,对自己至亲至爱的人,怎么就没有给予更多的春天般的温暖呢?”

我无言以对。窗外,一簇簇、一丛丛的迎春花开得正艳。樱花开了,淡淡的粉红,闹闹的,涂抹了一树。蓝天上有鸟儿飞过,喳喳地叫。我想,在这个城市里,坐在窗户边,对着窗外,想象着春暖花开,盼望着春光照进心扉,梦幻着到春天里去呼吸甜润润的空气的老人一定很多吧?

春天属于每个孩子,孩子就是春天呀!可是,有许多孩子却是在学业重压下或是在艰难困苦中与春天为伴的。

我家的附近有座木文化艺术博览园,里面场地宽敞,展厅很多。许多展厅闲置着,于是借给一些校外教育培训机构,办起了学堂,给中小学生补课。上星期日,我进去看看。三楼展区整整“一条街”,都是各种名目的培训班,语数外,理化,奥数,门类齐全。上课的学生,从幼儿到高中都有。课堂外,虽然寒风阵阵,但毕竟农历二月,已近春分,桃红柳绿,鸟儿啼鸣,盆栽的春花秀姿抖擞。课堂里面,莘莘学子,埋头苦读,真是“春光趁早,不输光阴”。这天是星期天呀,孩子们似乎没有双休的权利!我认识同一幢楼的一个孩子,小学三年级。他要在这儿读一整天,上午语文数学,下午画画。傍晚,我在楼梯口遇见他,正巧他在跟妈妈说话。“妈妈,明天能带我到顾村公园看樱花吗?”他妈妈对他说:“休想!你学校的作业还未做呢!”那孩子一脸的委屈,低头不语,默默地上楼。我心里想,春天匆匆而来,看样子,也会在孩子的身边匆匆而过。唉,可怜的孩子。

边远乡村的孩子怎么样呢?最近我看到一则报道,说的是西藏墨脱县帮辛乡有一所小学,全校90多名学生放假回家的事。这些学生来自学校附近8个村庄。说是附近,最近的也有15公里,而且全是悬崖峭壁间的山路。学生们平时吃住在学校里,放假了才由老师护送走回家,从学校到最远的岗玉村,要走16个小时。从下午1点到晚上9点,7个村子的学生陆续到家,最后的岗玉村的5名学生要在第二天再走7个小时。这是怎样的一条山路呢?是一条紧贴着山崖的一米多宽的马行道,下面就是一百多米深的悬崖和湍急的雅鲁藏布江。在道路最艰险的地方,孩子们只能分成小组,一组组小心翼翼地通过。碰到马队时,孩子们还得退到较宽点的地方,紧贴山崖,等马队走过,才能继续前进。要到岗玉村,必须滑过一条二百米长、距离水面三十米高的溜索,下面是波涛汹涌的江水。这九十多个孩子回到家中,除了完成作业,还要做家务,和大人一起劳动。我读到这则报道的时候,不只是震惊,还有茫然。我想,对于这些门巴族的孩子来说,春天在哪里呢?春天匆匆地来了,高山积雪消融,江水冰凌解冻,冬去春来,年复一年,他们总是与高山、大河、蓝天为伴,他们是没有美丽春色、享受春光的概念的,他们心中唯一的强烈的心愿就是好好读书,走出大山,自己去创造美好的春天,创造家乡和门巴族的春天。至于现在,春天似乎与他们无关。

春天是每个人的。每个老人、每个孩子都应该有春天。春天应该长驻在每个人的心里。

当我们悠闲快乐甚至忘情地享受着春天美好的时候,朋友,别忘了这些老人、这些孩子,共和国现在的春天、未来的春天是不能缺少了他们的。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