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辑　人生回忆

我的生命之神，跨越所有的阻挠、矛盾和曲折，愉快而娴熟地把一个最隐秘的夙愿引向显露，我暂时尚无将它昭示的能力。

引子

我不清楚是谁在回忆的画布上画人生之画。不过肯定是擅长丹青的高手在作画。换句话说，他拿起笔作画，并不丝毫不差地临摹发生的事情。他按照自己的审美原则，删芟杂芜，保留精华；把大的缩小，把小的扩大；毫不迟疑地把前面的东西挪到后面，把后面的东西挪到前面。事实上，他的职业是绘画，而不是撰写历史。

于是，事件之河在身外潺潺流淌，与此同时，心版上画了一幅幅图画。两者之间有联系，可不是一码事。

我们没有闲暇去专注地端详我们的心版，只是偶尔扫一眼心版的一角。它的大部分不为人知地沉浸于黑暗之中。恐怕没有人讲得清楚，不断绘画的艺术家为什么作画，绘画完成，画作挂在哪座艺术馆。

几年前，有人问我，我的人生旅途中发生了哪些重要事情，为此我去了一趟“美术馆”，了解情况。我当时以为，找到人生历程中一些有价值的材料，任务就算完成了。不料推开大门，发现人生回忆不是人的历史——它是某一位不露面的艺术家亲手创造的作品。作品不同部位的不同颜色，并非外部的影像。那种颜色来自他自己的宝库，由他依据自己的情趣加以调和，所以心版上的形象，不能在法院里当作证据使用。

在回忆的宝库里，不辞辛劳发掘确凿的历史进程，可能一无收获，但我痴迷地观赏起了那些赏心悦目的画作。一个旅人在一条路上行进，在一家旅馆过夜，那条路、那座旅馆，对他来说，不是画；那时路和旅馆，是十分需要的，可以看得非常清晰。需要得到了满足，路走完了，路就成为形象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人生的黎明，经过的城市、旷野、河流和山脉，在傍晚进入驿馆之前，回首遥望，在渐近的晚霞中全变成景象，映入眼帘。有了回顾那些景象的闲暇，凝目注望，我的思绪是非常集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