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名门大户时兴筹建剧团。这些剧团需要大批嗓音甜美的男孩。我一个叔叔就是剧团的老板,他具有写剧本的天赋,而且对培养演员非常热情。在整个孟加拉,职业剧团就像贵族圈里的业余剧团一样风靡一时。在著名演员或富豪的赞助下,剧团像雨后春笋般涌现。赞助者或经理不一定都来自上层社会,不一定都受过高等教育,他们的声誉来自人格魅力。我家里经常举行戏剧表演,但不允许我们这些小孩参加。我想了许多办法,却只看过一出戏的序幕。院子周围的游廊里站满了剧团的人,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味。那些男孩个个留长头发,眼圈因疲劳而发黑,年龄虽不大但老气横秋,嘴角由于长期嚼槟榔染成了黑色。他们的演出服装和其他行头放在绘着图案的铁皮箱里。大门一开,观众像蚂蚁般涌进院子,到处是嘁嘁喳喳的人,叫嚷声甚至飘过胡同,传到吉德普尔的大街上。九点的钟声刚一敲响,萨莫就像老鹰捉小鸡般地扑向我,用他粗糙的手拉住我的胳膊,说:“妈妈叫你去睡觉!”我对被当众拉走极为不满,但不得不屈服于大人的压力回到卧室。屋子外面喧闹嘈杂,一只只枝形烛灯把院子照得通明;屋子里面寂静无声,一盏桐油灯闪射着微弱的亮光。睡梦中,我好像隐约听见了铜钹敲击的舞蹈的节奏点。

成人们通常按照自己的意愿限制孩子的一切活动,偶尔出于某种原因想让孩子放松一下,就吩咐让他们也去看戏。有一回演出一部表现那罗王和王妃的爱情故事的戏,演出开始之前,我们被要求睡到十一点半。大人们一再保证在演出开始前叫醒我们,但我们并不相信他们的诺言,我们了解大人们的行事方式。大人就是大人,孩子就是孩子,不会错,可是这一天,虽然不很情愿,我主动上了床。因为,一是妈妈答应到时候叫醒我,二是九点醒了以后,我不停地使劲拧自己的腿,不让自己再睡着。演出的时候到了,我被带到外面,彩色烛灯放射出来的耀眼光线使我眼花缭乱。院子里铺了白布单,显得比平时大了许多,有一块地特意留给家族的长辈、他们的客人和一些显贵,其他地方挤满了自动跑来看戏的人。剧团由一位扎着金腰带的著名演员率领,观众不分长幼挤在一起,大部分观众被显贵们称为乌合之众。剧本是一位土生土长、没有学过英文的孟加拉作家写的,其中的曲调、舞蹈、情节源于孟加拉的农村生活,剧本未请学者修润。

我们坐到观众席上哥哥们的旁边,他们交给我一些用手绢包着的钱。在演出最精彩时把这些钱抛到台上是一种时尚。这是演员的额外收入,也为家族带来好声誉。

夜晚即将消逝,可演出还在继续。这时有人挟住我软弱的身躯,强行把我裹挟走了。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因为我已羞愧得不想去搞清楚。今天,我同大人们平等地坐在一起看戏,发小费,不久,就在全院子的人面前把我带走,真丢脸!我醒来时躺在妈妈房间里的沙发床上,太阳已经很高了,但我还没有起床,这样的事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如今,城市的娱乐活动像溪水一样淙淙流淌。任何人想看电影,花不多的钱就可以看一场。可是从前,娱乐活动是那么稀少,好似干涸的河床上相隔三四英里的水洼,旅人们焦急地围在水洼四周,掬水以缓解干渴。

昔日的生活好比国王的儿子,只在过年过节或自己高兴时给臣民们分发一些上好的礼品;而现代的日子好比商人的儿子,坐在街道的十字路口,面前摆着各种各样价廉物美的商品,吸引八方来客。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