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已经是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邓丽君《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十三)
进餐厅的时候我顺手拿了本杂志,等阳子的间隙,我习惯性地翻着。一道光晃过,有片刻我以为自己见到流星了。
醒悟过来才看清是阳子那厮的爪子,杂志已经被夺了过去,手法那叫一敏捷超群,我妈打麻将自摸时都没那么鬼斧神工。
阳子跟我真的是经常见面,二十多年了,不出大差错的话,诸如五月飞霜、六月飞雪什么的,基本上两天一次,算得上是阴魂不散了,要是三天没见着心里还怪不舒坦,跟到了日子大姨妈没来似的。最重要的是隔三差五就带我出去开洋荤,这也是唯一一点我对她在我身边阴魂不散不予计较的理由。
本来来这种金碧辉煌的地盘只可能是她请客,只有偶尔吃的常德米粉才归我负责。这是从小至今的传统,她是大姐大,在大院里她就是当仁不让的管家,从来我们的零花钱、捡废品换的钱都归她管,把爷爷的旱烟袋、外公的瓷茶缸都给卖掉换了橘子汽水,当然连带付账。何况这次,她说要补偿我马克西姆那顿饭,我当然得义无反顾莅临现场。
“找死啊?”惊魂未定,我气不打一处来。
“借我用一下。”她不管我,兀自说完把杂志摆在了自己面前,啪的一声又在自己的座位前重新坐了下来,速度那叫一个快,我都有些担心那椅子受不受得了。
“干吗呢?我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要看自己拿去。”我说着就要抢回来。
她不回话,透过眼色,回头我就发现了一个穿黑衬衣的男子,我说:“喵了个咪的,加菲猫不发威你以为我是米老鼠啊。你今天不是补偿我的吗?又大开杀戒呢?”
阳子脸上的笑容始终没变过,我的杂志还在她手上,她一边翻,一边笑,一边笑,一边翻,矫揉造作,津津有味。
还真是死性不改,但凡帅哥她不是装高贵就是扮忧郁,关键是明明春心荡漾。这让我又想起了long long ago,我们终于与牵肠挂肚的大脑袋偶遇,为了吸引对方注意,她搔首弄姿好一阵折腾,岂料大脑袋依旧充耳不闻。正好她大哥大响了,偷拿家里的,那时还是座机时代,20世纪90年代大哥大金贵得很,远没有手机在当今如此普及。由此可见,年少的阳子当时就能扛上足有一两斤重的大哥大走在人群中,支起长长的天线,是一件多么难能可贵和耀眼的事。明明可以一嗓子解决的事,偏要奔到几十米开外的人群中,绕着走上三圈,暴发到不行。“啊,你说什么?”啪,断线了,没关系,再用一阳指戳几个数字,又开始了复读,“喂,你刚说什么?啊?再说一遍,好的,没问题。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没多久,“黑衬衣”送来了一瓶红酒,话倒是说得很客气,说是很荣幸,说是美酒自当与美人一起品鉴。我对酒没有研究,光看瓶子似乎价值不菲。阳子在我面前明显小鹿乱撞了半天,这时却只回了个风情万种,高傲且不失礼貌地说:“谢谢,不好意思,我们不会饮酒。”我暗暗想,这不傻吗,红酒乃身份尊贵的象征,又不是啤酒二锅头,还不饮,这装得过头了不是。趁着这工夫我认真打量起了面前这人,笔挺的轮廓,一张耐看的脸,青春飞扬,面容白皙得让我都有点嫉妒。再看服装,上身貌似是某品牌今季刚发布的新款衬衣,下身是修身西裤,总之身材绝对正点。我承认我是身材控,童年时期看太多动画片,《圣斗士星矢》里紫龙、冰河身形修长,流畅匀称,电线杆一般的双腿很长一段时间影响了我的择友和择偶观。当然,童年的梦想现在已然被颜子健无情粉碎。
男人自讨了个没趣,倒是也不尴尬,从容地走了。我想,这男人要么久经情场,要么极度自信,把被拒绝当成了家常便饭。我喝了口面前的水,继续看阳子看似漫不经心的脸上保持着迷死人不偿命的清高孤傲。
“这叫欲擒故纵,你个榆木脑袋,学着点。黏在你脸上的目光越多越显示出你的行情,甭管喜欢不喜欢,照单收了但又不能全收,这叫张弛有度。”
“谢了。”我抱拳,“你的驻唱男呢?不是早些日子还说取得突破性胜利了吗?”
提起驻唱男,阳子放下杂志,又把额前的头发顺了顺。哦,忘了说了,那是一本惊悚杂志。她脸色泛红,我一早看出她对驻唱男不同以往,外表可以伪装,不管怎么样,瞳孔不会骗人。驻唱男是阳子最近瞄上的新猎物,一个酒吧歌手,长相没有任何硬伤,身材、气质、才华也属上乘,声音是浑厚的磁性男中音,一出口很抓人耳朵,我第一次听就呆住了,放下了手头所有事。他的声音像一只小猫那肉肉的爪子挠着你的心,冷眼看人的样子颇像早期的谢霆锋,有一点不羁,一点倔强。不过,还真不是一般的不解风情,可能天才都有那么一股子怪脾气,也有资本个性,抱着吉他像抱着他老婆,对任何其他的人无动于衷,即使阳子将写有电话号码的小费塞到他手上,她的电话也从来没响起过。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能激起阳子的挑战欲吧,人们往往只对得不到和已失去的东西念念不忘。
“跟你说吧,嘿嘿,”阳子凭空抑制不住地兴奋和娇羞,“我们亲密接触了。”
我支着脑袋的手一个打滑,才惊觉自己看到的阳子脸上的娇羞分明是淫荡。“你做春梦了吧?”
“去,真的,我亲到他了。”
“我就想知道,我是不是第一个亲他的人,看看他的反应怎么样。”她继续。
“他反应怎么样?强吻?性骚扰?”
阳子没管我给她扣上的大帽子,刚刚还教导我欲擒故纵的她沉浸在亲密接触的回忆中,一脸陶醉,看来当时口感应该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