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1994级的尹莉梅与董志斌

五 1994级的尹莉梅与董志斌

继张采兵和杨胜亮之后,“星湖写作社”第二届副社长尹莉梅后来也主动申请到校报来做学生记者。这位现在看起来已经有些文弱的女士,当年却是个“侠女”,不但文章写得漂亮年年拿奖学金,而且在运动场上也常常拿冠军,有人说她的100米短跑“简直像疾风一样迅猛”,打篮球甚至敢和男生争雄,“眼镜片打碎了,痛得泪水涨满了眼眶也强忍住,没有让它流溢出来”。再说写稿,尹莉梅写散文或者新闻可都是一流的。这里也将她当年的“大作”录一篇于下。

不悔仪陇行

梅莺

当黎明吞噬残月最后一圈光晕,我拎着简单的行囊搭上了西去的客车。立春节气已过,寒气却不减冬日里的锋芒,侵袭着我单薄的身子。我默然凝视这贫困而偏僻的山区,青山依旧,故人依旧。虽短短半月,这里却留下了我匆匆的足迹和我的一份青春。车启动了,载动我难以名状的情感。背后的小兵渐渐与车拉开距离,城里的人们逐渐远离我的视线。他们将成为我回忆中的一道美丽的风景。

半月的采写旅行在黑与白更替下悄声无息地飞逝,这一遭仪陇行,尽管我空得一身疲惫,并无累累硕果,但是依旧无怨无悔。

茫茫人海、大千世界,你我他相遇相识是缘,与志同道合者为友更不易。我喜欢一位诗人之言:“当魔鬼八面围袭,你我靠背而立,这就是人,相撑—拼搏—共存;当寒冷加剧,世界在零下结冰,你我生死相偎,这就是人,信念—情谊—凝聚。”

故我很珍惜第一次与男同学结伴远行采写的机会,很珍惜第一次在朱总司令故乡仪陇作客,怀念在仪陇的采写生活,难忘在那里遇到的每一个好人。

仪陇,这块贫瘠待垦的土地,虽没得到大自然的恩赐,却有让此地儿女骄傲的伟人朱总司令和人民的好战士张思德,拥有健康的思想和淳朴民风的渴望富庶的当地民众。白天,我们在外与形形色色的人为友,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我们采写各类人,涉猎各行业。只要有新热点、新鲜事,无论路途遥远坎坷,我们都跋涉而去。干上这一行,我们始终精神焕发,内心狂热。偶尔遇上不合作对象,我们尽量赔笑脸说好话,或掏出学校颁发的采编证以证明身份,我学会了与人相处。晚上,我们收集采写材料,冥思苦想定主题,五次三番修改誊写,有时开着灯忙至深夜,虽忙虽累,但内心充实。通过采写,我更加体味农民的艰辛,明白当一位为人民着想的好记者是何等不易。

采写期间,我认识了许多朋友,他们带领我们各处参观、找资料,配合我们采访,甚至还有部分朋友“请客”招待我们,特别是供我住宿的小兵中学老师罗绵宗。罗老师与夫人天天做好饭等我们回来,从不埋怨嫌弃,更不收取一分一毫的费用,有时还要替我洗衣服。我与他们素昧平生,他们却给了我家一般的温暖和关怀,怎不让我永远怀念?

我们也珍惜难能可贵的异性友谊。尽管世俗的眼光总跟随着我们,闲言碎语总是萦绕在耳旁,这些都未曾在我们的心灵上投下阴影。我们坦白真诚地交往,相互鼓励、相互促进,在合作中互相提高。因我们明白,在这之前和这之后,一百年之前和一百年之后,你我在哪里?短暂的仪陇之行结束了,一切都化作一段回忆。

人活着并不只是为着金钱、爱情,有些东西让人一辈子也难以忘怀,正如这次旅行。我想,仪陇之行,我永远无悔!

在校时的尹莉梅、董志斌与本书编著者合影(图中小孩系编辑部女编辑钟昭会女儿)

这篇文章,原载于《重庆师专报》1996年3月10日第3版,记述的是她在那年寒假的一个惊世骇俗之举,居然敢挑战传统的观念和世俗的眼光,和一个并非恋人的男生结伴去朱德故里采风,文章不长,但文笔优美,其理想抱负亦跃然纸上。

而就是这样一位“全才”,在毕业分配时也遭遇到了瓶颈:来自川西一个偏远县的她想留在新兴的重庆直辖市发展,尽管在沙坪坝区教委组织的考试中“高中”但是却要被分配到沙坪坝下面最偏远的青木关一带新区教乡中。

“老师,能不能帮帮我哟!”

极少求人的她,也在我面前哭丧了脸。

“好多人都是从教乡中开始呢!”

我嘴上抢白了她,心里却记下了这事。也算得是天幸有缘,两天后到市里开会,恰巧碰上了一位曾在我校挂职的领导,他又恰好新进了沙坪坝区领导班子,并且恰好管得着教育口的事。于是,也是极少求人的我,说起了我这个学生的事,说她如何优秀,并说她父亲年已老迈,早年曾到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支边”……

“是只能进新区,”那位领导说,“新区条件最好的单位就是陈家桥中学了。”

“谢谢老领导!”我也听说了,当时刚划入沙坪坝区的所谓新区,就数地处歌乐山脚下的陈家桥中学条件最好,于是便连忙替尹莉梅千恩万谢了,回来告诉了她本人,她自然极高兴,感动得两眼都溢出了泪水。

事情本可告一段落了,谁知黑松林杀出个李逵,两天后学校有人找到我,要我把到陈家桥中学工作那个名额让给他,让他的侄女去。

“……!”我连想都没想就使劲摇了头。

事情还没完,他夫人又找到了我夫人,说那人不过是老夏的一个学生,而这人却是他们的嫡亲侄女,孰近孰远一目了然,这忙我们一定得帮。都说堡垒最容易从内部突破,要是别的事,这种迂回战术说不定就成功了,但这事当师母的也不糊涂,立刻说这事她也不能答应:一来老夏视学生如子女,在他眼里尹莉梅不一定不如侄女亲;二来呢,年轻人的心灵本是纯洁的,不能让他们因横遭打击而蒙上阴影——连自己就读三年的母校也一并看得黑暗了。

这么一来,尹莉梅到陈家桥的工作就终于落实了。虽然后来她还是离开学校到媒体工作了,但当时陈家桥目标的顺利实现,还是为她后来的发展进步奠定了良好基础。

较之尹莉梅,也是校报学生记者并且也于1997年毕业的董志斌,他的毕业分配就要顺畅得多。

董志斌是学校生物系1994级学生,因为品学兼优等多种因素,毕业时被重庆市委组织部选定为优干生,分派到基层党政机关锻炼和培养,竟有铜梁、璧山等几个地方可供他选择。

“那你就走铜梁吧——铜梁离你的家好像要更近一些。”

当他跑来征求我的意见时,我不假思索地答道。

如果说我也有一点私心,那就是因为我自己就有几位同学在铜梁工作,知道那方水土很是养育人。

就这样,1997年7月,董志斌毕业分配到中共铜梁县委组织部报到后,立即被分配到了离县城很近的一个大镇旧县镇工作,任党政办公室秘书。

董志斌的确是个人才,不但生物专业知识学得扎实,语文根底也打得比较牢,写作能力极为强悍,因此得到生物系领导的高度重视,不但培养他做学生干部、发展他入党,而且特意推荐他到校报编辑部,让他多一点锻炼机会。

张采兵当年编辑的校报副刊一角

有这样一则小故事:那是1995年秋,也在校报锻炼的“星湖写作社”首任社长张采兵同学首次独立编副刊,他修改过就要付印的大样却被我拦了下来——因为我发现那上面还有不少错别字,其中尤数校内几位老师在上面发表的传统诗错得离谱,先是“三三眷友两两船”句中的“眷”字错成了“春”字,紧接着“举案齐眉忆往时”句中的“眉”字又错成了“骨”字。这时我就猜想,采兵那家伙,采写稿子像个拼命三郎,书是十有八九没好好读了,那典故呀成语的恐怕好多都还不知晓吧?

想着我就笑了笑说:“算了采兵,我们来填个空——填起这个空就算你已经把版面校对好了。”

“填空?”张采兵愣住了,望着我有些不知所措。

“对头,填空——”说着我就在纸上写了“举案齐”三个字,并且加了个空括弧在后面。

“哦——”他点了点头,但盯着空括弧看了半天,却始终填不出那一个字来。

“董志斌你来看呢,看这个空到底该怎样填!”我看见董志斌跨进门来,便大声武气地朝他喊道。

“这——是不是这个哟”董志斌过来看了看,挠了几下头发,忽然拿笔在空括弧中写了个“眉”字。

“对,就该是个‘眉’”我使劲把巴掌一拍喊道,“采兵你可看好了,人家比你矮一个年级,而且还是生物系的哈!”

“……!”采兵似有所顿悟,嘴巴动了动但终未说什么。而自那之后,便常见他自动端起了书本。我心里明白,关于书本上的“举案齐眉”等,采兵或许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他只是被校门外的“菜地长金疙瘩”等迷得太紧了。而就这么个玩笑,倒逼着他当时多读了些书,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今,采兵已经是本市一家媒体的主要负责人,不敢说我对他的成长有多大贡献,但却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办报育人”,我一直是个忠实的践行者。

且说但自那之后,我便重视起董志斌来,我想这家伙,人长得帅帅的,态度谦谦恭恭的,该具备的知识和能力也基本有了,作为“优干生”,他到地方党政部门去工作应该是很有前途的。

谁知道我太盲目乐观了,后来的事实却不是那样。

董志斌毕业出去工作才半年多,具体说是1998年阳春三月回校春游,那样儿便起了很大的变化,衣服穿得新新的、皮鞋擦得亮亮的倒也罢了,年轻人爱美天性使然,挣了工资不穿还干啥?但在当时那种条件下,他腰悬BB机、胸前挂着“大哥大”满校园晃荡却未免太是招摇了,让人一见就皱起了眉头。

“老师,我这是在给你争面子呢!”

随便说了他一句,他便感到很委屈,嘟囔着作起莫名其妙的辩解来。

“稀罕你争面子!”我说,“志斌,最近写了些什么文章哟?”

满以为他会得意洋洋地报出许多的,谁知他却乘机叫起苦来,说党政办的文章一点不好写,成天就和指标啊数据的打交道,还要三个人两个人地合到起写,扯扯奔奔地烦也烦死了。

“你在学校的时候不是与人合作得很好么——不但长期和尹莉梅搭伙编副刊,还有好些篇文章以‘董尹’的笔名联合发表……”

“那都比得么——人家尹莉梅好优秀啊!”

“哟!你还挺会找借口——”

知道他的问题有些严重了,我毫不客气地批评了他,但随后又不得不耐下性子和他说道了好一阵。

又过了一年,1999年暑假,我受学校委派带领“三下乡”社会实践总队到铜梁开展活动,其时董志斌已经是铜梁县旧县镇党政办公室主任了。然而他职务晋升了牢骚也更多了,说办公室主任说到底还是××一个打杂的差使,再过半年不提副镇长就干脆走人——他都在悄悄联系调主城某区了。

“混账东西——你总共才工作不到两年呢!”

我忍无可忍,气得竟骂了他,他听后默默地忍着。似乎就喜欢听我臭骂,他竟主动请缨做了重庆师专赴铜梁“三下乡”社会实践总队的联络员,跟在我身边跑了好几天。那几天无论我说什么,他都能静静地听着,并作了“要注意改正缺点”的承诺。但刚一转过身,随行的几位学校青年教师便纷纷跑来向我诉苦,说我们干脆就不要那个董主任来当联络员了,他背着你就逮着我们的学生队伍瞎指挥,还动不动就板起脸训人……

“志斌,你现在这个脾气真的很成问题,犯了众怒呢!”

当夜我和他作了次长谈,第二天一早送他回单位上班时又说,“你要是再不改,二天我也不想理你了。”

又过了半年多,大约是2000年春夏之交,我忽然得到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董志斌突然因病去世了。

对于董志斌的死因,我心里曾经反复地想过,但别人没细说也不便多问;又因学校当时争取升本建院工作正忙,想请假去铜梁一趟也未能如愿。董志斌当时已经结婚,居然就这么扔下新婚不久的妻子和刚满月不久的儿子走了。尽管知道他的后事得到了非常妥善的处理,但我心里还是默默地难过了许久,总觉得自己对董志斌的关心其实很不够,特别是在他毕业之后的那两三年,他再犟也是愿意听我说道哪怕是训斥的啊,我为什么不再多说他几次甚至到单位上去看看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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