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国里的玄妙天机

剿除妖魔知多少

西天取经实际上也是一次降妖除怪之旅。唐僧师徒几人与其说是跋山涉水，不如说是一路打到西天。这些战斗大多是防御型的，在唐僧师徒，只求尽快赶到灵山，取得真经，至于沿途是否太平，是否有妖怪出没，如果不威胁到取经大业，他们是不大干涉的，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虽然心高气盛、颇有些正义感的孙悟空偶尔即兴发挥，遇到不平之事或冤假错案，顺便做些行侠仗义的豪举，但其他成员并非个个赞成。大多数情况下，取经队伍是本着明哲保身这一原则行事的。

但事情往往并不按照人的意志发展，行进缓慢，面对陌生环境的取经队伍要想避开那些早有准备、摩拳擦掌的妖怪们，也没有那么容易。这些妖怪一门心思要吃唐僧肉，或与唐僧成亲，个个摆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这样一来，就严重阻碍了取经事业的进行，本来井水不犯河水的事情一下子就演变成水火不相容的局面，最后只能以对决的形式见出胜负，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唐僧师徒取经路上的见闻，真是令人眼界大开，且不说有火焰山、子母河这样的异域奇景，光是碰到的妖怪就形形色色，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丑的、俊的，动物变的、人装的，有来头的、本地产的。总之，什么样的妖怪都有，哪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

不过，唐僧师徒沿途遇到的妖怪虽然不少，但真正被剿除的却并不多。这里就涉及《西游记》中一个降妖除怪的潜规则问题，那就是凡是有来头的妖怪，比如是某神仙的坐骑或门人之类，一般以教育批评为主，将其交还原主人即可，对其过去犯过的罪行哪怕是罪恶滔天也既往不咎。

何以如此？不是孙悟空不想剪除这些妖怪，而是他实在下不了手，来求情的人要么是他的上级，如观音菩萨、弥勒佛祖，要么是他的朋友，如南极仙翁。神仙的圈子也就那么大，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既然人家把求情的话说出来，孙悟空也就不能不买账。如果他真的不留情面，把眼前的妖怪处死，以后还怎么在神仙堆里混？西天路上有不少妖怪光靠孙悟空是无法降服的，必须到外面去请高手。如果把大家都得罪光，还到哪里去搬救兵？放过这些妖怪，他们的主子等于欠了孙悟空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自然也就好解决了。相比之下，自然是放过这些有来头的妖怪最划算，孙悟空如此聪慧，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起初还觉得有些不妥，后来也就习惯了，并积累了不少经验。以后每次碰到妖怪，他就把重点放在对妖怪来源的追踪上。找到了其主人，问题也就解决了，反正有来头的妖怪也没法打死，何必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严格说来，不光那些作恶多端的妖怪应该被处死，就是他们的主人，也都有看管不严、放纵手下的责任，按说也应该追究责任的。但问题在于，连最高领导人玉皇大帝、如来佛祖都不管，还有谁去管这个闲事呢？天庭的戒律肯定是有的，但那是给弱者制定的，一涉及地位高、有名头的神仙，戒律就不顶用了。主子没人敢惹，手下自然就有了底气，他们之所以纷纷跑到下界，为非作歹，显然也是考虑到这一点的。否则，如果抓到一个严肃处理，杀一儆百，恐怕就没人再敢私自跑到下界捣乱了。可见，这是一个制度问题，天庭、西天的管理存在着很大的漏洞。

有来头的妖怪被其主人收走了，没有靠山的土著妖怪，则根据具体情况进行处理。其中武艺高强、能派上用场的，如黑熊怪、红孩儿，打死可惜，于是观音菩萨就将其招安，网罗到自己手下。至于那些学艺不精，又没靠山的，自然没有人愿意出面搭救。对这部分妖怪，就只能按法律处理，任凭孙悟空等人处理了。自然，这样的结局是不妙的，通常是性命不保，连窝都给端了。

如此算来，西天取经路上所谓的降妖除怪属于雷声大、雨点小，遇到的妖怪虽然数量不少，但真正被剿除的却没有几个。当然，这里说的都是占山为王的妖怪头子，至于那些有名字但更多没有名字的众小妖，通常在主子被制服后，要么被孙悟空等人一窝端，要么是一哄而散。

这里做一番统计，看《西游记》中被真正剿除的、有名头的妖怪到底有多少。姑且以出场的先后顺序排列：

白骨夫人

虎力大仙、鹿力大仙、羊力大仙蝎子精

六耳猕猴

木仙庵众妖

七绝山蛇精

七个蜘蛛精

南山大王

辟寒大王、辟暑大王、辟尘大王

九头虫虽未毙命，但也被哮天犬咬得半死不活的，姑且也计入。即使如此，这个数字也远比那些有来头、被收走的妖怪要少。

从表面上看，西天取经路上轰轰烈烈、打打杀杀，弄得很热闹，到头来仅除掉几个这样的货色，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也让人失望，但它却是活生生的现实。这样的现实很是耐人寻味。

上述这些妖怪除六耳猕猴、九头虫外，道行都不深，大多属于入门级的妖怪。他们没有到外面拜师学艺，或找个有名头的神仙做靠山，属于自学成材的土著妖怪，仗着自己的一点小本事，就在当地作威作福，称王称霸，类似于人间的地痞流氓。不过也别小看这些地痞流氓，他们本领不高，但祸害地方的能量可是不小。每个地方只要有那么几个，就足以令当地居民头疼不已。这样的妖怪被处死也是理所应当，不值得人们同情。

剿除这些妖怪并不需要费太大的功夫，像七绝山的那位蛇精，连人身还未修到，是个哑巴妖精，不用孙悟空出面，由猪八戒、沙和尚乃至白龙马上阵，都可以顺利解决。木仙庵的众妖就是猪八戒独自处理的。三打白骨精看起来挺艰难，但障碍全在唐僧那里，否则，如果真刀真枪地打起来，孙悟空早就把她消灭了。

这些道行不深的妖怪们虽然武艺不精、法术有限，但他们对地方的危害则是相当严重，就其破坏性来说，甚至比盗匪还大。如不及时剪除，等到他们羽毛丰满、发展壮大再去解决，可就要费大功夫了。不过，等到那个时候，他们也就没有性命之忧了，因为武功高的妖怪可有接受招安一条路，做天庭或菩萨的巡山或童子之类。如果再和那些有名头的神仙攀上亲、套上近乎，则更无后顾之忧，可以放手为非作歹、胡作非为了。出了问题，自有人来出面摆平，孙悟空也无可奈何。

同样是妖怪，结局却如此不同。有来头的，作孽再多，也安然无事；没靠山的，犯点小错，就被处死。后者被处死，固然是罪有应得，但对前者的处理方式，显然不能让人服气，明摆着不公平，但真正的公平到哪里去找呢？连最有正义感的孙悟空都已经向潜规则妥协，还能指望谁？

都说人间社会黑暗，神仙世界也光明不到哪里去。唐僧师徒的取经大业拯救不了几个人，他们固然处死了一些没有靠山的妖怪，但根本无法改变整个神仙世界一片混乱的格局。照此发展下去，早晚都会出事，说不定还会再次闹出孙悟空大闹天宫这样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