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畸形发展后的衰落,张静江、蒋介石大亏本
事物的发展规律是盛极必衰。上海的交易所事业虽然一时繁荣,但是,当时国内商业并不景气,交易所畸形发展,每个交易所的营业额必然大量减少,资金不足,紧跟着的必然是衰落。从1921年8月起,上海的交易所事业开始走下坡路(47)。9月28日,陈果夫致函蒋介石云:
交所情形仍恶,市价变动非常,纱尤甚,花次之。所做客人因交所不可靠,多存于号者绝无,积欠于号者渐多,此次纱之下跌,鼎新因循,不免有吃亏矣!(48)
函中,陈果夫告诉蒋介石,由于担心商情危险,决定从10月1日起停止茂新号的业务,辞去鼎新号的协理职务,将家眷迁回湖州老家。陈并称:“茂新结束事已与静江先生接洽,静江先生亦赞成,想吾叔亦必赞成也。”不过,后来茂新并未“结束”,可能出于蒋介石的反对。
陈函所反映的情况实际上是整个上海交易所事业的缩影。据统计,1921年11月,上海有38家交易所歇业。12月,歇业者几乎每天都有。次年2月,上海法租界工部局发布《交易所取缔规则》,规定了严格的管理和惩罚条例(49)。至1922年3月,各交易所惊呼“空气日非,社会信仰一落千丈”(50),纷纷停业清理,经纪人因破产而自杀者也颇不乏人,蒋介石的同乡、同志周骏彦也曾一度自杀。以见之于《申报》广告和有关报道为例,3月份即有棉布匹头证券交易所、中国糖业交易所、中华国产物券交易所、上海绸商丝织匹头股券交易所筹备处、公共物券日夜交易所、中美证券物产交易所、上海五金交易所、上海糖业交易所、上海纱线证券市场、上海华煤物券交易所、上海内地证券交易所、神州物券日夜交易所、中外交易所、浦东花业交易所、东方物券交易所等宣布停业,成立清理处。当月上海全市能维持营业的交易所只剩下12家(51)。3月25日,具有同业公会性质的上海交易所公会决议解散(52)。4月8日,江苏督军和省长会衔训令:未经领照各交易所,一律解散;已领照者,劝令改营他业(53)。
交易所属于投机事业,其兴也勃,其衰也速。当时有人撰文云:“去年海上各种交易所勃兴以来,风起云涌,盛极一时,投机事业,举国若狂……不及匝年,噩耗迭起,某也并,某也闭,某也讼,某也封,某也逃,某也死,而最近若最初开张之某交易所,亦以风潮闻。昨日陶朱,今日乞丐。飙焉华屋连云,飙焉贫无立锥。”(54)
大环境不利,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自难独善其身。
最初,情况还是不错的。1922年1月8日,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资本总额已达18719752元,盈利661129元(55)。当日股东会决定提取50万元作为第三届股东红利,“每一老股5元,新股4股作一老股”(56)。会上,戴季陶提出,增加股银500万元,作为附加份股。分为25万股,每股20元,一次缴足。各股东均表赞成。随后,虞洽卿提出成立上交银行。经讨论,决定资本总额1000万元,分作20万股,每股50元。这次会上,周骏彦以69806权继续当选为监察人。11日,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在报上刊登《发给红利公告》,通告股东前来领取红利。但是,情况迅速发生变化。2月24日,交易所在买卖本所股票时,因买方资金不足违约,证券部停止交割,引起恐慌。
关于此事,周骏彦向蒋介石写信报告说:
查上交风潮之起,初由于卖空者造谣,实由于做多头者乏款收现。二月二十三日,彦因茂新号电召到中,此时外面已有谣言,所中拍板如常。果夫先生询之做多头者,犹云资本已备,可无患。迨二十四□□□,证券部倏然停板,闻因做多头者向某处所□(借)英洋三百万元一时被绝,致有此变。证券部因此停止交割,大起恐慌。后由闻兰亭等双方调解,做多头者贴现洋五十万元,所中垫洋五十万元(以九六盐余公债一百万元相抵),并将多头家代用品一百万元没收,以支配卖出者,计卖出六万余股。
同函并提出,此次事故,由交易所洪承祁、盛丕华造成。函称:“此次交易所被做多头者拆坍,非特前此开办时一番之热心及功绩尽归乌有,且市面动摇,宁帮大失体面,实为洪、盛诸恶所害(此中原因极复杂,大约洪、盛诸君实为首祸,做多头失败,亦因洪君之故居多,今洪君俱已先后相逝矣),言之殊堪痛心。”(57)这次风潮,使得蒋介石前所未有地大亏其本。3月15日,蒋介石日记云:“今日接上海电,言交易所披靡,静江失败,余之损失可观,度已倾倒一空。”
关于此次风波,魏伯桢另有说法。魏是上海交易所的理事之一。他晚年回忆说:戴季陶、张静江等“以为他们有实力(有每股一百二十元市价的四万股股票),因而大做本所股买卖”。“不仅不缴证据金反而强迫常务理事郭外峰、闻兰亭(他们是管理市场业务的)等收受空头支票,充作现金。同时现货与期货(本月期货与下月期货)的差价越来越大,差金打出愈多,致会计上的现金大量支出。交易所由外强中干到捉襟见肘,拖延到1922年2月,宣告‘死刑’,大量股票一旦变为废纸,大富翁变为穷光蛋了”(58)。魏与周,二人关于责任者的说法不同,但关于破产原因的说法则有一致之处。
违约事件发生后,2月28日,由闻兰亭及经纪人公会出面调停,劝卖出一方认亏,其办法为,由违约者交出现金50万,由交易所垫出盐余公债100万元,抵作50万元,连同违约者的代用品150万元,赔偿卖方(共61025股)。卖方每股仅得现洋6元1角9分,公债票抵额8元2角(代用品另拟)(59)。
4月4日,陈果夫致函蒋介石云:
此次静江先生所认之二十三分三的公司份头,又分为四份,其中四份之一是吾叔的。照现在拿出一百万现洋,应派吾叔名下,约三万二千六百元,又一百五十万代用品,应派吾叔名下约四万八千九百余元,两共洋八万一千五百元。(60)
信中,陈果夫告诉蒋介石,计核之后,“约数亏去五万元”,“静江先生损失,应与吾叔相等”。同函并称:“恒泰号去年下半年之红利,每股四百六十余元。利源结至去年底止,约盈七八千元,并未分派。茂新至年底,约盈有二万余。此次损失,茂新约在二三万左右,利源损失或比茂新多。”
蒋介石事后反思,一是觉得过于相信张静江。1922年5月23日日记云:“以二十万金托于静江,授以全权,自不过问,虽信人不能不专,自己实太隔膜。”一是觉得陈果夫有问题。同年6月6日,蒋介石日记云:“果夫之为人,利己忘义,太不行也。痛斥之。”
关于在交易所的经营情况,陈果夫后来回忆说;“从开始到交易失败为止,大约做了数万万元的交易,佣金收入总在二十余万元。可惜到第三年,交易所风潮一起,所有盈余全都倒了,几乎连本钱也赔进去,好比一场春梦。到交易所将倒的时候,‘茂新’办理交割,把收入股票出售所得之款,与代商人买入股票应付出之款,两相抵过,尚须付交易所六十万左右。客人看见情势不稳,款亦不交来了。我们在事前略有所知,便做了种种准备,一面保护客人,尽量减少他们的损失,一面却须为自己的号子打算。我为计划调度,一连几晚没有安睡。毕竟客人的保护已尽力所及,而自身部分本钱的保持,也算顺利达到。这也不能不说是在钱庄做了两年半伙计的好处。”他又说:“我们这样的尽了人事,到交易所倒账的时候,我们自问没有对不起别人的事,心里很安。”(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