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亲征波兰

第四章 亲征波兰


你与波兰的条约用不着对我讲,所有条约在战时都形同虚设

——古斯塔夫对普鲁士公爵乔治·威廉如是说


第一节 利沃尼亚战场

1617年的波兰很忙,它与俄国的战火尚未熄灭,另一边又介入了南方的摩尔达维亚战争。这为古斯塔夫提供了良好的开战时机。

6月19日,瑞军登陆利沃尼亚,迅速打击波军的散兵游勇,征服了派尔努、温道(文茨比尔斯)、丢纳明德等地,几乎控制了整个里加湾,但偏偏最重要的里加城攻而不克。这座城市历史悠久,是利沃尼亚的商业大都会,人口是斯德哥尔摩的3倍,可以称得上是波罗的海东部的一颗明珠。它的防御力可能是古斯塔夫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强的一个。1617—1618年之交,古斯塔夫试图以新教的共同利益为名,拉拢荷兰、英国乃至宿敌丹麦一同对抗波兰,但没有成功。到1618年春,立陶宛陆军赫特曼克日什托夫·拉齐维乌二世前来救援里加,古斯塔夫便撤军了。双方签订了为期两年的停火协议,除了派尔努仍由瑞典占据外,其余基本恢复了战前状态。由于西吉斯蒙德坚持不放弃瑞典王位,所以两国仍然没有签订和平条约。

本次战争持续时间极短,而且双方都避免激战,所以值得一提的故事并不多。即便如此,此战也无情地暴露了一个事实——瑞典还不够强。只剩一个派尔努在手,并不值得高兴,因为这座城市在历史上频繁易手,波兰随时都可以将其夺回。在接下来几年里,古斯塔夫励精图治,大力实施军事改革,使瑞军的精神面貌和实战能力焕然一新。

古斯塔夫曾希望以归还派尔努换取西吉斯蒙德的让步,不料后者的态度依旧强硬。1620年,波兰与奥斯曼土耳其因争夺东南欧利益爆发了战争,在该年秋冬之交的楚措拉战役中,波军惨败于土耳其之手。次年,4.5万波兰大军在南方重镇乔西姆严防死守。这种形势给古斯塔夫提供了“乘人之危”的机会。1621年7月24日,瑞军在派尔努登陆;8月14日,舰队驶入德维纳河口。这一次,古斯塔夫率领的是一支有148艘船的舰队(其中有25艘战舰,3艘舰载艇,7艘加莱船,7艘小型战船,106艘运输船)和一支17850人的大军(其中包括14700名步兵,3150名骑兵),阵容远非4年前可比。

里加是首当其冲的目标,古斯塔夫志在必得。跟国王一同出征的,还有王弟卡尔·菲利普,以及雅各布·德拉加迪、古斯塔夫·霍恩、约翰·巴纳、赫尔曼·弗兰格尔等重要将领。29日,瑞军兵临城下。尽管里加的守军只有区区300名正规军和3700名民兵,但在厚重的城墙与德维纳河的保护下,这座城市固若金汤,市政厅自信满满地拒绝了瑞典的劝降书。古斯塔夫下令包围城市,并动用了强大的攻城武器,包括22门重型攻城炮。炮击、填平护城河、埋地雷、挖隧道,各种经典的攻城术连番上演。古斯塔夫一贯重视工兵,罗伯特·门罗对此印象很深。这位曾服务于瑞典的苏格兰雇佣军将领回忆道:“他在工事完成前总是心乱如麻,想让士兵得到安全和保护。当他最弱的时候,就是他在地上挖得最深的时候。铁锹和铲子是危险情况下的最佳伴侣,没有它们,我们就会失去大部分部下。”国王无时无刻不在以身作则,不怕身处险境。有时候,将士的生命就在自己的身旁消逝,鲜血溅到了他的衣服上。有时候,他实在累了,就在光秃秃的地面上打几个小时的盹。里加军民起初悉力固守,但终究是困兽之斗。9月10日,拉齐维乌二世的1500名援军抵达,并试图在各个方向上转移瑞军的注意力,运气好的话,他们或许还能趁乱突入城中,从而增强守军的力量。但他们只得到了炮火的回应。接下来,波军又派小舟沿河而下,这同样是惑敌之计。瑞军早有准备,以河上的炮台应之。最后,拉齐维乌二世与敌军前哨进行了小规模交手后,一无所获地撤军了。里加人的希望无奈地走向了破灭,25日,宣布投降。古斯塔夫次日进城,没有屠杀,没有报复,唯一严厉的措施是针对耶稣会士的——限他们8日之内离开城市。国王前往圣彼得教堂参加宗教典礼,赞美诗在礼炮声的伴随下唱响。当地官员前来觐见,感谢古斯塔夫的宽宏大量,并代表市民宣誓效忠。国王说:“我愿意忘掉你们对我做出的不当行为和在守城期间的固执。在这一点上,你们的动机无疑是值得赞赏的。你们当中怀有恶意的人散布毁谤与讥讽之语,丑化我在里加人民眼中的形象,这些我也不斤斤计较。我只希望,你们像曾经对我堂兄波兰国王一样对我忠诚。我非但不会损害你们的特权,还准备随时找机会予以扩大。”此后,里加仍然不失为一座伟大的城市,也是“瑞典帝国”治下最大的城市。

里加既克,瑞军又南下进攻库尔兰公国,10月15日兵不血刃地夺取了首府米陶(叶尔加瓦)。由于波土战争结束,波兰有望将精力转向北方,而瑞典军中疫病横行,国内帑藏悬磬,征服全利沃尼亚的计划不得不推迟。这样,到了1622年秋,双方又签订了持续一年的休战协定(实际上延长到了1625年),瑞典放弃了库尔兰,但保住了里加。

战争期间,王弟卡尔·菲利普病逝。古斯塔夫非常伤感,他动情地写道:“他(弟弟)的内心不因不幸和挫折而沮丧。尽管年纪轻轻,他深爱着自己的国家,因而随军外出。当瑞典被波兰进攻时,他努力鼓起青年贵族的勇气。啊,祖国,你失去了太多!”但首相奥克森谢尔纳却直言不讳地指出,他的死不仅让国王收回了一块封地,还免除了王位之争的隐患。

1625年7月,瑞军2万人在里加附近登陆,数月之内迅速夺取科肯豪森、多尔帕特、米陶等重镇,征服了利沃尼亚大部,又侵入立陶宛境内,攻陷与拉齐维乌家族关系密切的城市比尔森(比尔采)。圣诞节后,军中大疫。眼见着士兵一个个从自己眼前消逝,古斯塔夫决定趁手头还有人的时候打一场胜仗。当时,附近唯一能构成威胁的,就是扬·斯坦尼斯瓦夫·萨皮埃哈的6000人(含2500名骑兵,其中一些人参加过基契霍尔姆战役),位于80公里外。次年1月17日,瑞军1000名火枪兵和2100名骑兵越过了冰冻的德维纳河,在瓦尔霍夫对敌营实施突袭。这是古斯塔夫打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对阵战。当时,波军在两片森林间扎营,不利于骑兵发动擅长的侧击,而古斯塔夫则在林中布置了火枪兵,可以打击敌军的侧面。正式战斗中,瑞军充分发挥了长矛兵与火枪兵的配合优势。波军1500人阵亡,而瑞军伤亡极小(有史料甚至称瑞军零阵亡)。古斯塔夫返回瑞典,留下雅各布·德拉加迪驻守战场。利沃尼亚大局已定,它将被瑞典继续统治近百年,直到大北方战争中被俄罗斯吞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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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所中的士兵(可能来自波兰或匈牙利)

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四世对瑞典在里加等处的胜利感到不安,他已经预感到波罗的海霸权正在一步步地远离自己,但欧陆的战火占用了他的绝大部分精力。而且,由于丹麦参加了三十年战争,转移了哈布斯堡皇朝的注意力,间接造成了波兰的孤立无援,这对瑞典反而是有利的。当时,古斯塔夫已经是欧洲新教势力急于拉拢的潜在盟友。虽然他尚未与神圣罗马帝国直接对抗,但打击了天主教的波兰,并让其无心介入三十年战争,也算是间接帮了新教阵营一把。


第二节 普鲁士战场

接下来,古斯塔夫没有南下攻打波兰的核心地带,而是决定将战火转移到西普鲁士,即波兰王国直属的“王室普鲁士”,这既可以控制维斯杜拉河的出海口,进而控制波兰的一道命脉(克拉科夫、华沙、托伦等大城市都在这条河上),又可以预防此处的良港被敌对势力用作进攻瑞典的基地。此外,相比于满目疮痍的利沃尼亚,普鲁士是比较和平繁荣的,故而有更多可供榨取的资源。古斯塔夫还希望但泽市能够助他一臂之力。可是,但泽虽有相当多的新教人口,但其经济与波兰密不可分,并且也享有可观的宗教与政治自由,所以不愿意搭上瑞典的“贼船”。

东普鲁士(普鲁士公国)的情况更加有趣。乔治·威廉是普鲁士公爵,信奉新教,古斯塔夫还是他的妹夫,但此人还有第二个头衔——勃兰登堡边区伯爵。勃兰登堡是神圣罗马帝国之下的一个诸侯国,且享有选帝资格,而普鲁士公国不属于神圣罗马帝国,而是波兰的附属国。乔治·威廉一人身兼二君,瑞波战争期间,他以普鲁士公爵的身份与古斯塔夫打交道;德意志三十年战争期间,他以勃兰登堡伯爵的身份与之打交道。作为普鲁士公爵,他既不向古斯塔夫提供积极的支持,也不敢阻止古斯塔夫的前进,导致瑞波双方都对他不满。

这里,我们稍稍离题,介绍一下欧洲的一种特殊政治现象。在欧洲历史上,经常出现由同一个人担任不同国家(帝国、王国、公国、侯国等)的君主(皇帝、国王、公爵、侯爵等)的状况,被称为“个人联合”(Personal Union)。在个人联合下,不同国家的君主职位(法身)即便由同一人(肉身)掌握,也不代表这两个国家统一为一国。西吉斯蒙德曾同时担任波兰和瑞典两国国王,如果据此得出波兰、瑞典统一为一国的结论,那就非常滑稽了。举个更容易理解的例子,某个人是美术家协会的主席,同时又是作家协会的主席,这不代表美术家协会和作家协会合并为了同一个协会。这种欧洲特色的政治现象与中国非常不同。它源于中世纪的封建制度,例如A在B国内有一块封地,这样A作为这块封地的持有者(身份一),是国王B的封臣,但A可能又跑到另一个国家当上了国王,这样A作为国王(身份二),与国王B又是平级的;C在D国内有一块封地,效忠于D国王,而C在E国内也有一块封地,又需要同时效忠于E国王。这种历史现象至今仍有残留,如法国总统(无论是奥朗德还是马克龙)都兼任安道尔公国的国家元首。

1626年6月,1.4万瑞军和150艘船抵达比劳(比拉瓦),而这个便利的港口就在乔治·威廉的地盘上。古斯塔夫没有给内兄考虑的机会,便占领了此地。国王辩称他并不是想霸占内兄的国土,只是出于军事需要而不得不临时控制。他劝说普鲁士公爵:“我若真想与你为敌,就不会在背后留下一个强大的柯尼斯堡不取……我知道你想保持中立,但中立会让你里外不是人。你要么与我站在一起,要么就与波兰站在一起。我是你的新教教友,你的妹夫。我将为你而战,保卫你的城市。”如果乔治·威廉忠于波兰的话,他这个时候就应该抵御瑞典的入侵;如果不忠于波兰的话,他就应该趁此机会与古斯塔夫并肩作战,进而打掉波兰的宗主权。但他两面为难,什么也没有做,堪称“政治无能的历史性典范”。当时谁能想到,这样的普鲁士公国日后竟能以铁血精神统一德国呢?

接下来,古斯塔夫向王室普鲁士(西普鲁士)进发。布劳恩斯贝格(布拉涅沃)、弗劳恩堡(弗龙堡)、托尔克米特(托尔克米茨科)、埃尔宾(埃尔布隆格)、马连堡(马尔堡)、梅威(格涅夫)、迪尔肖(特切夫)、普茨希(普茨克)等附近城镇也很快落入其手。当时,埃尔宾的守军不足400人,他们向西吉斯蒙德紧急求援。但西吉斯蒙德只开了个空头支票,让他们坚守到底。古斯塔夫先礼后兵,他致书市政官员:“我要是觉得合适的话,本来就可以轻而易举要求你们交纳数十万克朗。但我无意损害你们的财产或自由。我进行这场战争,只是为了实现和平。因此,我要求你们打开城门,莫要迟疑,我给你们24小时考虑。”埃尔宾果然投降了。古斯塔夫给奥克森谢尔纳封了个“普鲁士总督”的官衔,还组建了政府,似乎是有意将这些战果化为永久性的征服,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把新征服的土地当作谈判筹码。

古斯塔夫所到之处,耶稣会士被驱逐,他们的藏书被瑞军“笑纳”,然后运往乌普萨拉大学。瑞军已经控制了维斯杜拉三角洲,阻断了但泽与波兰本土的联系。而瑞典与但泽的谈判进行得并不顺利,一场围城战即将开始。

西吉斯蒙德再也无法忍受失地之耻,准备御驾亲征。他的波兰臣民们也终于做出了应有的反应——随着古斯塔夫的野心越来越大(尤其是围攻但泽和入侵普鲁士),他们事不关己的态度便逐渐转变了。波兰议会决定给予西吉斯蒙德充分的支持。他召集军队,进攻由瑞军驻守的梅威城堡。古斯塔夫急救之。9月下旬,这对堂兄弟在战场上相见了。与瓦尔霍夫战役不同的是,梅威战役是波兰自己选择的战场,是波兰自己选择的时机,参战部队是波军主力,指挥者还是西吉斯蒙德本人。战役持续了一星期,波军也有足够的翻盘机会,但他们失败了。1626年的战事也随之告一段落,双方军队都去过冬,准备来年再战。古斯塔夫回到瑞典,等待自己孩子的降生。

古斯塔夫婚后第一年,生下的一个女儿不幸夭折;两年后出生的另一个女儿没有活过1岁;又过了两年,一个刚出生的儿子也夭折了。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古斯塔夫心痛不已,笃信宗教的他对此也心有余悸。到了1626年12月18日,他终于有机会抱着一个健康的婴儿了。一开始,这个新生儿的哭声很大,也很粗糙,大家都误以为这是个男婴,还没来得及确认便欣喜地告诉了国王这个好消息。谁知,这竟然是个女孩!大家害怕落得个欺君之罪,不敢向国王说明。最后,还是古斯塔夫的姐姐凯瑟琳将孩子抱给了他。古斯塔夫温柔地抚摸着孩子说:“谢谢上帝,希望巾帼不让须眉。既然上帝把她送给了我,就希望上帝也保护好她吧。”凯瑟琳以为国王不高兴,便安慰说他还年轻,再生个儿子有的是机会。国王却很高兴地表示:“姐姐,我已经很满意了。”随后又笑着补充说:“她会是个机灵的孩子,她不是已经骗过我们一次了吗?”次年初,瑞典议会一致同意将对波战争继续进行下去,“直至和约的条款更加符合瑞典的荣誉和利益”。为了进一步扼杀西吉斯蒙德的复辟梦,议会还宣布克里斯蒂娜公主为第一顺位的王位继承人,宣誓当古斯塔夫无子而终时就承认她为女王。

1626年底,波兰陆军赫特曼斯坦尼斯瓦夫·科涅茨波尔斯基(以下简称“科氏”)到达普鲁士前线,即将成为古斯塔夫一生中关键的几个对手之一。此人曾经参与波俄战争、摩尔达维亚战争、波土战争,前不久还在与袭击波兰南方的鞑靼人作战,可谓是经验丰富。1627年4月,科氏攻下了瑞军驻守的普茨克堡垒,瑞军400人被俘,但泽包围圈上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数日后,科氏又得知一支4000人(一说8000人)的德意志雇佣军正在加入瑞军,他便将步兵、火炮和辎重抛在身后,仅率领骑兵迅速前往哈默斯坦(恰尔内),对雇佣兵进行堵截,步兵和炮兵赶到后,科式下令对被包围的敌人进行炮轰。雇佣兵们投降了,其中大部分转入了波兰麾下,还有1500人发誓在未来一年零半个月(一说两年)内不再与波兰作战后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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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涅茨波尔斯基

此前古斯塔夫尚在瑞典过冬。由于风向问题,他迟至3月8日才回到比劳。这次他带上了6000人的增援,使瑞典在波兰与东普鲁士的军队(含外籍雇佣兵和当地征募的兵员)增加到空前的3.5万人。古斯塔夫没有直接挑战科氏,仍以但泽为首要目标(不排除这有可能是诱敌之计)。6月4日,在维斯杜拉河口的某次侦察行动中,一些船卡在了沙洲,还有一些船走错了方向,古斯塔夫不顾危险,亲自纠正,不料腹部中弹受伤。虽然没有危及生命,但也在病床上躺了好几个星期。他的大无畏精神一方面让士兵们深感钦佩,一方面又把他的臣民们吓得半死,奥克森谢尔纳劝国王不要再这么奋不顾身了,古斯塔夫若无其事地回答道:“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国王被子弹打死。 而且,士兵们总是以领袖为榜样,而一个躲避危险的将领永远与荣耀无缘。恺撒总是冲在最前列,亚历山大在每个战场上都留下了热血。”

科氏没有放过古斯塔夫养伤的机会。他持续不断地以骑兵骚扰瑞军的联络线,7月12日又拿下了梅威。中旬,古斯塔夫终于可以上马了。他仍然忘不掉对但泽实施围攻。在但泽附近,古斯塔夫发现有2000名普鲁士士兵准备加入波兰,他立刻越过维斯杜拉河,在莫龙根(莫龙格)附近包围之,迫使普鲁士人不战而降,乔治·威廉本人就在其中。古斯塔夫尽管感到意外和失望,但还是将他放归。

同时,科氏在莫特劳河(莫特拉瓦河)西岸高地建起了营寨,对瑞军的迪尔肖总部呈居高临下之势。得知科氏的动向后,古斯塔夫急忙赶往迪尔肖。他注意到己方军队占据的那一侧土地如沼泽般潮湿,不利于行动。8月17日,瑞典骑兵先打跑了科式安插在瑞典一侧的一些前哨。当时,迪尔肖的瑞军过万,而波军只有7000人,古斯塔夫自然不用担心兵力问题。但他意识到,穿过沼泽、渡过莫特劳河贸然进攻科氏防守森严的阵地几乎是自杀,所以,双方沿河对峙,都在等对方先出击。古斯塔夫按兵不动,只让士兵安心挖好战壕。经过数个小时的等待,科氏沉不住气了。他率师越过莫特劳河,好不容易在堤道以东找了块相对坚实的地面,在此布置军阵,却惊讶地发现瑞军正在战壕的保护下整军备战。古斯塔夫心中窃喜,敌军前有战壕,后有湿地与河流,可谓是进退两难。科氏未免有些心虚了,他又等了两小时,希望能够磨掉瑞典人的耐心,但瑞典人就是不离开战壕。科氏感到无奈,现在看来,最好的选择就是趁黑夜来临前有条不紊地退回。这正中古斯塔夫下怀,他抓住时机,下令进攻。混战中,科氏的战马毙命,他只能徒步作战,拼命突围。瑞军对堤道进行猛烈炮轰,使波军骑兵付出了惨重的伤亡。科氏在己方炮火的掩护下才逃到了西岸。古斯塔夫渡过莫特拉瓦河,计划次日继续作战。波军士兵看到瑞典人目标明确地朝自己而来,心中充满了恐慌。然而,富有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在视察罗基特基(迪尔肖的一座村庄)时,古斯塔夫被波军的火枪兵认出了。只听“啪啪”两声响,古斯塔夫应声摔于马下。第一颗子弹没有打中,第二颗命中了肩膀与脖子交接处,血液汩汩而出。没想到,这次古斯塔夫仍然奇迹般地大难不死,只是由于伤痛的后遗症,他以后再也不能穿护甲了。国王不顾生死的精神早已让身边的人为之提心吊胆,连他的医生都指责道:“我早料到你的鲁莽会导致这个结果!”古斯塔夫笑着引用了一句古老的拉丁语格言作答:“鞋匠不要管鞋子以外的事。”当医生告诉他子弹位置太深而难以取出时,国王是如此回复的:“好啊,就让它留着吧,证明我的人生有所作为,忠于职守。”军官们请求国王为了江山社稷考虑,保重身体要紧。古斯塔夫严肃地回复道:“朋友们,我觉得我的命没有你们想的那样金贵。如果最糟糕的命运降临于我,我也完全相信上天会一如既往地照顾好瑞典。既然天意让我当上了国王,我又怎能牵挂个人安危呢?在变幻无常的战争中,如果我注定要阵亡,那么,有比为了上帝和人民而死更加光荣的吗?”只是精神的力量毕竟不是万能药,他不得不静下心来养三个月的伤,这就遗憾地错过了一次彻底歼灭科氏的机会。幸运的是,科氏的军队因欠发军饷而生变,这意味着波军的进一步行动也更加艰难了。

11月28日,瑞军又在海上遭遇了一次挫败。当时,包围但泽的6艘战舰在奥利瓦村附近遭到了10艘波兰战舰的袭击。瑞典旗舰“老虎号”被俘获,“太阳号”船员发现自己无处可逃,为了避免被俘而将船毁掉,其余4艘逃之夭夭。波兰人说:“正午的太阳落山了。”意在讽刺“太阳号”的沉没。波瑞双方的海军指挥官均在本次海战中阵亡。接到消息后,古斯塔夫非常郁闷。对自毁舰船的行为,他尤为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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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瓦海战

1628年,双方屡有交手,却是比较无趣的一年。瑞军分散在各个据点中,集中兵力变得越来越困难(这个问题将在接下来的三十年战争中更加严重)。古斯塔夫对但泽仍然念念不忘,6月初进行了一次失败的进攻,伤亡1400人。8月底,瑞军又占领了位于普鲁士公国的马连维尔德(克维曾),延长了补给线。科氏将总部从梅威转移到格劳登茨(格鲁琼兹),无论古斯塔夫如何使诈,科氏都避战不出。

此时的形势与10年前已经大为不同:海岸封锁对波兰造成的经济压力使西吉斯蒙德不得不认真考虑妥协的可能性;同时,神圣罗马帝国军队和天主教势力在北德的节节推进对波罗的海均势造成了新的威胁(见第六章)。在这一年,瑞典参加了另一场战争(即三十年战争)中的重大行动——援助被帝国军围攻的斯特拉松德。

1629年,瑞军在普鲁士仍有2.4万人(15400名步兵,7650名骑兵),他们时常受到波军的骚扰。2月12日,当时古斯塔夫已经回国,瑞典陆军元帅赫尔曼·弗兰格尔率领3400名骑兵在戈尔兹诺(古日诺)突袭了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的军队。他成功地发动了侧面进攻,使波军伤亡2000人,占其参战总数近半,比在梅威和迪尔肖的损失要多得多。弗兰格尔大胆地向托伦进军,但无力夺取之。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孤军深入敌方国土的危险,及时地撤回了北方。在奥克森谢尔纳的努力下,瑞波达成了为期4个月的休战协议。

皇帝斐迪南二世对瑞典在普鲁士一带的活动担忧,派了一支5000人(一说7000人)的军队加入波兰,由瓦伦斯坦的部将阿尔尼姆指挥。据说,古斯塔夫曾写信质问瓦伦斯坦为何插手,后者回答说:“我的主公皇帝陛下的军队太多了,有责任派出其中一部分给他的盟友。”古斯塔夫率领5450名骑兵和1900名步兵,欲阻止阿尔尼姆与波军会师,但晚了一步。6月25日,帝国军与波军在格劳登茨会师,总兵力达2万。

古斯塔夫在马连维尔德获悉了联军的北上行动,猜中了他们的目标是马连堡,随后亦赶往此处。他将步兵派往稍北的斯图姆,骑兵布置在西南处提供掩护。阿尔尼姆希望等待步兵到来后再战,而科氏决定立刻在半路将瑞军打个措手不及。科氏带上了绝大部分骑兵,约有4500人,其中包括奥地利人。27日,两军狭路相逢。一小股龙骑兵先将瑞军打退至霍尼希费尔德附近(斯图姆以南)。约翰·威廉指挥的一支由2000名骑兵和一小股火枪兵组成的瑞军后卫,被布置在一道缓坡的脊部。科氏将哥萨克骑兵布置在左翼,将阿尔尼姆的黑骑兵布置在中军。当约翰·威廉准备侧击哥萨克时,科氏率领一部分翼骑兵,穿过一道从瑞典人的视角看不见的山谷,在敌军与哥萨克激战时出其不意地现身,猛攻瑞军左翼。瑞军被打散后,在斯特拉采沃重组。得到增援后,他们对哥萨克追兵发起反击,后者暂时被打退。但黑骑兵和翼骑兵到来后,瑞军被打得仓皇逃命。另一边,古斯塔夫集结军队,在普尔科维茨村庄立足。此时,波军已经疲倦,战斗转变为了残酷的白刃战。激战中,国王九死一生,险些被俘,最后背部受轻伤。幸有约翰·弗兰格尔(陆军元帅之子)引步兵及时来救,瑞军才避免了更为惨烈的结局。他们努力摆脱了战斗,撤退到了斯图姆。如果古斯塔夫果真战死在此,欧洲历史上恐怕就不会有“新教救星”和“北欧雄狮”的威名了。

此战瑞军阵亡达1500人(包括约翰·威廉和约翰·弗兰格尔),代价惨重,而古斯塔夫声称仅有200人阵亡。波兰的目击者表示,在霍尼希费尔德找到了1000具瑞军的尸体,斯特拉采沃有300具,普尔科维茨有167具。总之,霍尼希费尔德战役恢复了波军的士气,也证明了波兰的实力尚未衰落到远逊于瑞典的地步,虽然它并不能让波兰恢复到基契霍尔姆战役时的优势地位。

确认没有追兵后,心有余悸的古斯塔夫撤到了马连堡。确认此处防守无虞后,他便回到了迪尔肖总部。接下来,科氏果真对马连堡发起了围攻,但数周不克,科氏便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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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霍尼希费尔德战役中,古斯塔夫险些丧命

此时,西吉斯蒙德已经意识到瑞典人是赶不走了,再打下去只会劳民伤财;古斯塔夫则希望尽快抽身参加另一场更重要的战争;对反哈布斯堡联盟而言,为了让瑞典加入三十年战争,给点无法拒绝的好处是应该的,至于成本么,就由波兰这个冤大头承担好了。在法国的斡旋下,瑞波两国走向了谈判桌(英、荷也在谈判中对波施压)。和谈的启动仪式非常循规蹈矩,两国代表按照程式化的步伐向对方走去,小心翼翼地避免从口中冒出什么话来,以免被人误认为是主动示好。走到一定的位置后,双方骤然止步,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可是,一位波兰代表年纪太大,身子骨实在是撑不住了,无奈地打破了沉默:“我觉得应当由我们首先致敬。瑞典的大人们,请高兴地接受这句日常的祝福语吧:祝你们今天开心。”奥克森谢尔纳听出了这话里的酸味,回复道:“这番恭维,我们不能不领情啊。最为尊敬的波兰代表,我们也希望,你们在今天这个场合能够拥有良好的判断力和友善的情绪。”

1629年9月26日,瑞波签订了《阿尔特马克和约》,为期6年,主要内容有:(1)除了普茨克、但泽、柯尼斯堡,所有普鲁士港口均由瑞典占领;(2)承认瑞典占领利沃尼亚;(3)瑞典撤出库尔兰公国;(4)波兰不得在但泽造船;(5)瑞典有权在但泽收取关税;(6)为了补偿乔治·威廉的损失,他可以暂时获得马连堡及周边地区。对瑞典而言,这是个近乎完美的胜利。虽然瑞典放弃了在普鲁士的若干斩获,但保住的几座港口仍然能让瑞典坐收“买路钱”,还可以为接下来在德意志的战争提供后方补给基地,所以是赚多亏少。虽然西吉斯蒙德仍未声明放弃瑞典王位,但这个问题目前已经不是那么紧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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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鲁士战场地图

相比于古斯塔夫二世在德意志战场上的赫赫战功,后世对他与波兰的战争关注较少,但从各方面看,瑞波战争在他的军事生涯中都具有承前启后的作用。之前,瑞军活动的范围不过是斯堪的纳维亚和波罗的海东北部,这都是远离欧洲中心地带的偏远苦寒之地,而将战场转到普鲁士则从地理上拉近了瑞典与欧洲主流国家的距离,也使之与帝国军队发生了面对面的冲突,为接下来正式加入三十年战争做足了铺垫。之前,瑞典的军队一穷二白,而经过军事改革和实战洗礼,瑞军已经被锻炼成了一支劲旅,即将震撼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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