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校
我和我的母校同龄,不,我比母校还大六岁。我七岁上学,是私立吴氏小学的第一届学生,我父亲一手创办的这所乡村初小就设在吴氏宗祠里。除我父亲外,还有二三位老师,他们教国语、算术、珠算、体操和手工,后来又加了音乐,父亲还为此到无锡买了一架风琴。但从来没有美术课,在手工课上我们做过国旗,红、黄、蓝、白、黑五族共和的国旗,剪贴那五色蜡光纸,也就进入美术范畴了。
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吴氏小学改名北渠小学,规模在一步步扩大,而且在宜兴县教育局立了案,但经费永远很困难。父亲上课时带着粉笔来,下课时自己将剩下的粉笔头带回,下堂课再用。学生爱偷粉笔,既可以用来到处乱写乱涂,又可以当吸墨纸吸干作业上污染的墨渍。后来我到省立无锡师范上学,学校就阔气多了,教室里剩余的粉笔头多的是,有各种颜色的,有整支整支没用过的,同学都不去捡。我便选较完整的捡起来,一学期下来积了两大匣,假期带回家交给父亲上课用。这是我对父亲教学工作唯一的一次帮助。粉笔大概将在现代教学中淘汰了,但它留给我永难磨灭的纪念。
吴氏宗祠是我们乡里最大的祠堂,天井里有海棠、芭蕉、南天竹,还有两棵硕大的桂花树,一棵金桂,一棵银桂,树冠伸出于高高的围墙之上,行人老远就能看到。同学们并不珍视屋宇之古老与花木之美好,倒是总盼望在校墙外的大草坪上搭台唱戏,其实也并不真真为看戏,只喜欢看戏场上有各种吃食卖,不过一般也买不起,因连买课本的钱都老拖欠着不缴,父亲总为催收课本费操心。
吴家不仅有大祠堂,还有一大片松坟,高高的松树林里散布着坟墓,我们称之为大松坟。大松坟就在我家西面,当清明、冬至的祭祀日子,吴家老少几辈排在墓地前跪拜,往往由父亲唱祭词,祭毕全体到祠堂里吃一顿美美的酒席,女的没份。我和伙伴们经常到大松坟里用爪筢耙松毛,即散落满地的干枯松针,用以当柴烧;胆大的爬上高树巅掏鸟窝,我不敢——父亲绝对禁止。岁月如驰,游子浪迹四方,当我再回故乡,大松坟早已消失了!大松坟显然不能与曲阜孔林媲美,但我十分怀念自己的百草园,童年的原始森林!
最近,收到北渠小学校长张孟华同志来信,说学校已建成新教学大楼,大楼就矗立在我老家的西面。我不认识张校长,不知他(她)曾否见过原先的大松坟,我估计大楼的位置就坐落在大松坟上。北渠小学也改名宜兴市闸口中心小学,说现有幼儿150多人,小学生650多人。心潮起伏,我想起了私立吴氏小学,当年的同窗年年老去,已难寻觅!归去,归去看看大松坟里五彩缤纷的儿童世界,听那嘈嘈杂杂如急雨的乡音合奏,由他们追问从何处来的白发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