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回　刘备荆州依刘表

累世公卿立大名，少年意气自纵横。空招俊杰三千客，漫有英雄百万兵。羊质虎皮功不就，凤毛鸡胆事难成。更怜一种伤心处，家难徒延两弟兄。

这几句说的是袁绍，后边儿还搭着个袁术。今天这回得把袁绍说死，要不然对不起他。（注：笑声）上回书说到刘备兵败汝南，在汉江边席地而坐，眼泪流下来了。刘备确实很伤心。人家曹操坐镇许昌，挟天子以令诸侯；袁绍虎踞河北冀州，坐拥四州之地，兵百万战将千员；荆州牧刘表坐镇荆襄九郡；“小霸王”孙策孙伯符创下江东六郡八十一州的事业，现在孙权孙仲谋坐镇江东；再加上汉中的张鲁、西川的刘璋，哪个不成事啊？唯独刘备。汝南刘辟、龚都给了他几万兵，粮饷充足，结果穰山一战打了败仗，刘辟、龚都也死了，汝南也丢了，现在败到汉江，身旁刨去这些战将和几位先生之外，兵不到一千。刘备一流眼泪：“众位呀，你们每个人都怀着王佐之才，可惜错保我刘备了，我刘备至今一事无成。你们走吧，去扶保一位英明之主，立下功劳，将来扬声父母，享受荣华富贵，成名于天下。你们走吧……”其实刘备真想轰大伙儿走，就不这么说了。打了败仗之后，一人儿骑马颠儿了不就完了吗，大伙儿自然就散了。现在你坐这儿哭，谁舍得走啊？刘备明着轰大伙儿走，实际就是挽留，用眼泪挽留大家。有真哭的有假哭的，现在刘备是真难受：这么大岁数一事无成，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实际这会儿他是跟大伙儿要信心呢。“你们走吧，去保一位英明之主，我不成了……”您看，在书馆多咱我也不会这么说话：“玥波，你走吧；梁彦，你也别说了，你们去另保一位英明之主吧……”（注：笑声）我们这书馆多好，这么多听众，我才不哭呢，我越说书我越高兴。所以人得表达自己真实的感情。

刘备确实很伤心，跟当地的土人一打听，这儿是汉江。土人们也知道来的是刘皇叔，赶紧献上羊肉，献上酒，刘备吃了点儿东西，稍微稳了稳心神。“唉！这儿还能有人知道我刘备呀？”刘备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关云长实在看不下去了，抱拳拱手：“大哥，您千万不能自隳其志。虽说现在打了败仗，但胜败乃兵家常事。当初高祖创业之时，屡战屡败，后来九里山一战成功，三载亡秦，五年破楚，创下大汉朝四百年的江山事业。兄长，您千万不要伤心。有我们跟您在一块儿，将来可以共同闯荡事业，讨灭曹操再安汉室。”“二弟。”刘备心说：你说得太好了，我现在就需要你们表决心呢。听完武将说话，他就开始踅摸孙乾、简雍、糜竺、糜芳。孙乾抱拳拱手：“主公，成败有时，不必丧志。刚才二将军也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您看，您身边不还有我们吗？您放心，只要您有这份儿决心，咱们就能想办法。”“唉！办法从何而来呀？”“主公，这儿是汉江，过了汉江就是荆州，您知不知道？”“知道啊。”“荆州牧刘表也是汉室宗亲，跟您是同宗弟兄，坐镇荆襄九郡，英名在世。咱们可以过汉江投奔刘表，将来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仍然可以灭曹操恢复汉室天下。”“如果刘表不肯收容，怎么办？”“您放心，我现在就过汉江去见刘荆州。凭我三寸不烂之舌、两行伶俐之齿，一定能顺说刘荆州出城迎接主公进城。您看怎么样？”“好好好，但愿如此。公祐，那你辛苦一趟吧。”

书以简洁为妙。孙乾坐船渡过汉江，直奔荆州，来到刘表府门以外，让门上人往里通禀，就说孙乾求见。刘表坐镇荆襄九郡四十二州县，也往各处发出探马打探军情，虽说他没有什么进取之心，但也愿意稳坐荆州。官渡之战，曹操七万人马大破袁绍七十万大兵，袁绍仓亭惨败，刘表全知道。这会儿，刘表正跟手下文武官员商议军国大事呢。“报！”“何事？”“启禀主公，现有孙乾求见。”“哦？孙乾，是不是跟刘备在一起呀？”中军官一听：我哪儿知道啊？“反正现在门外有一位孙乾字公祐的人求见您。”刘表当时就明白了：肯定是刘备打了败仗。孙乾是刘备的谋士，现在他上我这儿来……好啊，要听心腹事，必听口中言。“有请。”时间不大，孙乾迈步走到大堂之上，抬头一看，刘表稳坐正中，手下文武官员人才济济。

孙乾上前施礼：“孙公祐拜见荆州大人。”“公祐先生，我听说你跟我兄弟刘备在一块儿，今日因何来到我荆州啊？”别瞧就这一句话，孙乾心里踏实了。刘表头一句话就说你跟我兄弟玄德在一起，刘备姓刘，他也姓刘，都是汉室宗亲，他承认刘备是他兄弟，也必然知道刘备穰山兵败，那就好办了。所以听话听声儿，锣鼓听音儿。孙乾躬身施礼：“荆州大人，我跟随我家主公，刘皇叔素有英雄大志，您也知道刘关张弟兄桃园结义，大败黄巾，誓扶汉室。荆州大人，不用说别人，刘辟、龚都跟我家主公一不沾亲，二不带故，都能把汝南的粮食和人马全都交给他。结果兵败穰山，刘辟、龚都阵亡，我家主公十分难过，无奈实力太弱，打不过曹操。现在兵败汉江，主公想让我们各自散去，扶保英明之主。我们就劝主公不要自隳其志，您既有英雄之志誓扶汉室，就应该存留这份儿心，留着身边的人，将来可以东山再起。主公问我们现在去往何处存身，不如投奔江东孙权。我说不可，过了汉江就是荆襄之地，刘荆州大人坐镇荆襄九郡，是英雄在世。现在士归之如水之投东，更何况你们是同宗弟兄，为什么要投奔孙权，背亲而向疏呢？所以我家主公现在命我面见荆州大人，请您示下。”

可能孙乾说过书，您别小瞧这几句话，非常有道理。我常跟梁彦、张硕他们说：“说书不是为了自己展现，是为听众说的。听众想听什么，得用心去琢磨。”我父亲那时就告诉我：“要了解听众的心理，他们想听什么，他们在想些什么，你的话跟他们的思想融在一起，他们就爱听你的书了。”孙乾也琢磨：我说出来的话得让刘表爱听，刘表得自愿接纳我家主公来到荆襄。他来了，我就来了，刘关张弟兄及手下这些兵士也就来了。将来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可以再灭曹操。所以孙乾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是动了脑子的。首先你刘表承认刘备是你同宗弟兄，所以孙乾才说我家主公素有英雄之志。就算刘辟、龚都跟我家主公不沾亲不带故，结果把汝南都献出来了，无怨无悔。现在我家主公没办法了，要去江东投奔孙权，我说不成，您这是背亲而向疏。江东姓孙，现在这儿放着荆州大人姓刘，你们是同宗哥们儿，为什么不去投靠呢？再说，荆州大人英雄在世，天下有识之士纷纷投奔，如水之投东，水自然就向东流了。何况你跟刘表是同宗弟兄，你为什么不投奔兄长呢？这番话说出来，您说刘表得多爱听？

前文书说过刘表。按照历史来讲，刘表不是汉室宗亲，他靠着大将军何进，拉拢何进，是何进让他到荆州。刘表就是自己带着十几个随从到荆州，很难很难。他到了之后，跟当地集团势力相结合，杀了好几十家，最后利用蔡家，就是蔡瑁这个系统的人，蔡家在荆州势力最大，保了刘表。可咱们现在说的不是历史，是演义，《三国演义》说刘表跟刘备是同宗弟兄。《三国演义》一直都承认刘璋、刘表跟刘备是同宗弟兄，在历史上刘璋确实是汉室宗亲，但刘表不是。现在不管历史，咱们说的是《三国演义》。

孙乾很会说话，刘表太爱听了，不过孙乾所说确实有点儿是实际情况。您看，刘表这儿有多少名人？东汉末年天下大乱，干戈四起，民不聊生，大部分名人都过长江来到荆州。后文书刘备到荆州之后遇见多少名人、能人：诸葛亮、庞统、徐庶、石广元、孟公威、崔州平……天下有名之士来到荆州存身躲避灾难的、想投奔刘表的，确实太多了。但徐庶说过，刘表“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他知道这人好，但不能用；知道这人不地道，但又舍不得撒手。这就是刘表将来不能成事的原因。可现在孙乾跟刘表说这番话时，正赶上天下大批有识之士都投奔了荆州。您往后听，曹孟德横槊赋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皎皎如月，何时可辍？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曹操在《短歌行》里很深刻地说出来：天下大乱，干戈四起，有识之士都流落在荆州，流落在江东了，没来保我曹操。我多么希望在郊外摆上一桌宴席，周围鹿鸣之声，有识之士由乡间横着竖着的陌阡小路到我这儿来，共聚一起畅谈天下大势。这是多美的事儿！惜乎天下有识之士都归刘表和孙权了，就因为北方连年战乱。

孙乾确实摸准了刘表的心思，也抓住了刘表的优点和弱点，说出话来刘表爱听。“现在我家主公想来投奔于您，让我面见荆州大人，请您示下。”就等您一句话了。刘表看了看孙乾，心说：这人说话真好听。刘表很高兴，一是因为孙乾说话好听，二是刘表有自己的心事。刘表初到荆州时没有靠山，就指着蔡瑁、张允这些人，如果不倚靠这些地方集团势力，刘表在荆州无法站住脚。再说曹操在许昌挟天子以令诸侯，灭袁术，灭吕布，战败刘备；两次战宛城，打败张绣，张绣也归降了曹操；而今官渡一战、仓亭一战，又消灭了袁绍的主要力量。下一步曹操要打谁？刘表心里不是没数儿，很快曹操就会兵发荆州，我怎么办？以我的才能，能不能抵抗曹操？您别瞧不起刘备，有几个人他就敢跟曹操折腾。再说刘备手下大将，关云长威震华夏，斩颜良，诛文丑，过五关斩六将，古城会斩蔡阳，曹操兵将一听关云长的名字都哆嗦；张飞胯下马，掌中枪，勇冠天下，无人能敌；再加上常山赵云，穰山一战走马取高览，成名于天下。刘备手下这几员大将还了得吗？再看荆州这些战将，像这样的一个都没有啊。所以刘表心里也琢磨，也算计：我要是把刘备、关云长、张飞、赵云这些人接到荆州，那可能助我一臂之力，是个不可小觑的强援。“好啊，公祐，我兄弟玄德可不容易啊，我早就想跟他见上一面，畅谈国事，畅谈家事，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倘若今天玄德来到荆州，我求之不得。”

说到这儿，刘表站起来了，刚要往下吩咐，就听武将之中有一人晃身形“嚓楞楞”甲叶儿声音响。“主公，且慢！”孙乾早预料到会有这种声音出现，作为一个谋士，作为辅佐君主之人，什么事都得预料到。孙乾顺声音一看，就猜出来了，这个人很可能是刘表手下的大将蔡瑁。果然不假，正是蔡瑁。刘表也顺声音看了看：“蔡瑁将军，有何话讲？”“主公，您要知道，刘备是个小人。想当初他跟吕布在一起，借助于吕布的胯下马、掌中画杆方天戟，要没有吕布，徐州之围何人能解？结果他在白门楼上出卖吕布，吕布被曹操勒死。后来他又投奔曹操，曹操待他不错，待他的二弟关羽也不错。结果刘备弃曹丞相而去，关云长也弃曹丞相而去。刘备又投奔袁绍，后来又离袁绍而走。像刘备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您留着他干吗？如果把他留下，就会触怒曹丞相。主公，您听我的，把孙乾杀了，派人拿着他的人头送给曹丞相，曹丞相必然对主公另眼相待，您就可以稳坐荆襄，高枕无忧。您千万不要错收了刘备。”刘表还没说什么呢，孙乾双眉倒竖，二目圆睁，脸上颜色更变，用手一指：“唗！胆大蔡瑁！”蔡瑁愣了，心说：你家主公还没来到荆州呢，你就敢跟我犯横？这就是气势。大伙儿全愣了，都听孙乾要说什么。您说这下儿使得多好，要不这样，你们都不听啊。“蔡瑁，我没叫错你吧？你是荆州的战将，你说出话来很不讲理，你别以为我孙乾是惧死之人，我不怕，你把我杀了送给曹操吧。你可要知道，荆州大人跟我家主公同为汉室宗亲，是同宗弟兄，你姓什么，你不姓蔡吗？大汉朝高祖传下而今已有四百年，天下之主姓刘。现在我家主公虽然打了败仗，但他誓扶汉室之心不变。他来到荆州后会和荆州大人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共同对付奸贼曹操，恢复汉室天下，这有何不可？他们弟兄之间多亲多近，用得着你这个外姓之人多言吗？我孙乾不怕死，你杀吧，杀剐存留，任凭于你！”孙乾已然看出来了，刘表有决心。刘表借这机会用手一指：“胆大蔡瑁，我主意已定，下站！”“啊？！”刘表当着孙乾一呲儿蔡瑁，蔡瑁扭转身形，“腾腾腾”迈大步走出大堂。

您别小看蔡瑁跟孙乾这番一问一答、一斥一责，蔡瑁这话够恶毒的。头一个，对刘备不能纳；二一个，对曹操不能触，得杀孙乾以求曹操给予厚待。孙乾跟蔡瑁一瞪眼，刘表再一传话，使得蔡瑁愤恨而走，您说将来蔡瑁能不害刘备吗？从这地方开始可就埋下根儿了。所以蔡瑁心向曹操。将来蒋干盗书，蔡瑁、张允死在曹操手下，这就是谗佞之人的下场。现在蔡瑁掌握荆州兵权，因为蔡瑁的姐姐是刘表的媳妇，刘表是有名儿的惧内。刘表真怕他的媳妇吗？不是，他怕的是媳妇身背后的势力。因为蔡家在荆州势力太大了，荆州一共有五十五家地方集团，蔡家为首。而刘表偏偏就得到了蔡家的支持，得以坐镇荆襄事业。所以刘表不能不怕媳妇。

蔡瑁走了，刘表用手一指：“公祐先生，那我就不留您了，请您马上回到汉江告诉我兄弟刘备，我刘表出城三十里地，迎接我兄弟来荆州居住，请他万安。”“谢过荆州大人。”孙乾算成功了。他来时跟刘备说什么？凭我三寸不烂之舌、两行伶俐之齿，顺说刘荆州出城迎接，结果应验了。孙乾出城，渡过汉江前来禀报刘备。刘关张弟兄喜出望外，过江遘奔荆州。

离荆州还有三十里地，前边队伍已然列好了。旗纛伞盖之下，荆州牧刘表刘景升头戴乌纱帽，身穿蟒袍，腰横玉带，足蹬官靴，左边是文臣，右边是武将，带领三千兵，全都是崭崭新的军装。刘备一看，哥哥真出城来了，赶紧带着关云长、张飞往前一催马，离着刘表近了，甩镫离鞍下马。孙乾在旁边跟着呢，孙乾用手一指：“主公，这就是荆州大人。”刘备、关云长、张飞深施一礼：“小弟刘备拜见兄长。”刘表下马，用手相扶。这一扶，刘备跪下了。那刘备为什么先不跪呢？抱拳拱手，你下马，我必跪。在这世界上咬牙跺脚，过节过板儿（注：北京土语，指人的行动有规律，说话有起落），话里话外这话茬儿咬着，您就琢磨去吧，这里边身份大了，接个下语儿都有身份。刘备要给刘表跪下，刘表赶忙用手相搀：“贤弟，想煞为兄也！请！”关云长腿也弯着呢，张飞腿也弯着呢。“二弟、三弟，拜见荆州大人。”“关羽拜见荆州大人。”“张飞拜见荆州大人。”要不怎么说是亲是近就是是亲是近，关云长、张飞都过来了，赵云怎么不过来呀？刘关张弟兄桃园三结义，也不知道是谁给鼓捣出一赵云来，就是他们唱京剧梨园界非说后续一四弟赵云。没有，赵云比刘备还大呢，人家赵云多委屈呀。后来编《百家姓》的时候，得了，你也别委屈了，把你们赵家搁头一个儿，“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注：笑声）其实根本挨不上。

刘备一给刘表引见关云长、张飞，刘表一看，关云长身高九尺五，面如重枣，卧蚕眉，丹凤眼，胸前飘洒五绺长髯，头戴绿色扎巾，身穿绿色箭袖，外边闪披着英雄氅，一尊神像。谁能跟关老爷比呀？再往这边一瞧张飞，燕颔虎须，头如麦斗，脑袋这么大个儿，胳膊这么粗，拳头这么大，大巴掌一下儿就能把脑袋扇飞了，刘表爱呀。你说人家刘备长这模样，双手过膝，二目自顾其耳，真可以，明儿我也整整容去，把胳膊拉长了。（注：笑声）一看刘关张弟兄就是成事之人，刘表由打心里爱。然后刘备回头招手，赵云、周仓、关平、简雍、糜竺、糜芳都过来了，刘备一一介绍，这些人给荆州大人施礼，书就不说废话了。“请吧，贤弟请上马。”刘备看着哥哥上马了，这才上马，后边这些人依次上马。刘备往前一催马，刘表一让，哥儿俩并马而行。人马掉过头来，头改尾，尾改头。

刘关张弟兄带着这些残兵败将进了荆州，到衙门下马，进衙门摆上酒宴相待，然后给刘备安排住处，兵将安排屯兵之处。您别看兵不满千，那也得有地方住。刘表给刘备拨好了宅院，每天宴请。“兄弟，你踏踏实实的，你一来哥哥我就踏实了，你我弟兄要多亲多近。”刘备也踏实了。本来是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现在到了荆州哥哥刘表这儿了，离曹操可远着呢。刘表一看，兄弟很高兴。那刘备看什么？刘备是看刘表的势力，荆襄九郡要粮有粮，要饷有饷，有这地方我就可以鼓动我哥哥打曹操了，他就知道跟曹操干。刘备跟曹操打一仗败一仗，到荆州之后就快成事了。为什么？三顾茅庐该请出诸葛亮来了。您听，这书可有点儿意思了。诸葛亮头一个就告诉刘备，别打曹操，现在不是打曹操的时候，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您没法儿跟他打。隆中对划分天下大势，诸葛亮得给刘备讲应当怎么办，这是诸葛亮的治国治军之道。现在刘备还没见着诸葛亮呢，所以他还憋着打曹操。

刘备投奔刘表的消息，“欻”的一下儿，曹操就得报了，因为曹操在荆州也有奸细。刘备到了汉江之后上哪儿去了，曹操也猜出来了，发出探马打探军情。探马回报，果然刘备过汉江投奔了刘表。曹操马上擂鼓升帐，传下大令：“来，点齐五万人马，兵发荆州！”“丞相，且慢！”曹操一看，说话之人是程昱。“仲德，你有何话讲？”“丞相，刘备前往荆州投奔刘表，您要打吗？”“此时如果不打，刘备跟刘表联合在一起，曹某怎么办？”“丞相，您现在不能打荆州。您要知道，袁绍虽然有病，可还没亡，拥有四州的势力，他三个儿子加上外甥合兵一处，兵力不下几十万人。倘若现在攻打荆襄，袁绍集合四州的势力再来打您，那您是跟谁打呢？现在不如撤兵回归许都。”“回归许都又将如何？”“丞相，而今天气即将转寒，您不如回归许都养精蓄锐，等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再调兵遣将，还是应当先打河北。刘表跟刘备不一样，他没有远志。而今刘备刚到荆州，刘表也未必全听他的。现在您应该抓紧时间先把袁绍灭了，您踏实了，再去攻打刘表灭刘备，天下可定。”“好，就依仲德之见。”

您看，这就是曹操的优点。曹操听从众谋士之言，听完加以分析，哪个谋士什么特点，为我出的什么主意，我应当采用谁的建议，我应当跟谁虚心请教……曹操心中有定力。袁绍就不成。袁绍手下谋士不比曹操手下谋士弱，田丰、沮授咱们说过，接着快说审配了，审配也有奇才奇谋。可惜这些谋士没能扶保一位英明之主，要在曹操手下，就了不得了。上回我说了王佐之才，就是能够辅佐君王，帮助他成其大事的，不是说保了谁谁就有王佐之才，您得真有这才。《三国演义》中真正有王佐之才的，就是荀彧。王佐之才称荀彧，都没称到诸葛亮身上。现在程昱跟曹操一说，曹操认为他说得对，那就听。袁绍呢，田丰的话不听，沮授的话不听，许攸的话不听，结果许攸投奔曹操，乌巢劫粮，回过头来放火烧你。要不把许攸挤兑走，袁绍至于失败吗？而且袁绍手下这些谋士你争我夺，相互倾轧，不跟别人斗，都是窝里反自个儿斗，多会儿把袁绍斗完也就完了。袁绍一死，再跟着袁绍的几个儿子，这个保这个，那个保那个，还是互相斗，斗到最后全死了。袁绍根本控制不了他们，但曹操就能掌控和驾驭谋士。

曹操听了程昱的话，指挥人马回归许都，官渡留下重兵把守，曹洪镇守河上。到了第二年建安八年正月，曹操马上升坐相府省厅，聚众文武议事，要再次发兵灭袁绍。人马调动齐毕，曹操发出探马打探军情。袁绍病在冀州，身体已然基本痊愈了。曹操马上传令，派大将夏侯惇跟谋士满宠镇守汝南，以拒荆州刘表；派大将曹仁跟谋士荀彧坐镇许都，看着自己的根本之地；自己亲统大兵兵发官渡，遘奔黎阳，准备攻打冀州灭袁绍。您看，曹操只要发兵一走，重要的地方归夏侯惇，根本之地归荀彧和曹仁。曹仁确实是曹操的心腹，有曹仁跟荀彧坐镇许昌，曹操心里非常踏实。

大队人马兵发黎阳，袁绍就得报了，袁绍也在冀州商议起兵呢。袁绍本来口吐鲜血，身染重病，现在春暖花开，滋养起来了，身体基本痊愈了。当然，好吃的、好药、好补品，袁家四世三公，了得吗？袁绍升坐大堂，聚手下文武议事。“众位将军、列位先生，乌巢一败，仓亭二败，此仇必报。来，调动四州人马，兵发许都讨灭曹操！”“慢！”袁绍一看，说话的是谋士审配，姓审名配字正南。我说官渡之战时提起过当年京剧界的老前辈演《官渡之战》，名丑马富禄先生扮演审配，好极了。袁绍一看审配说话了，就问：“正南先生有何话讲？”“主公，乌巢被曹操劫粮，仓亭又打了败仗，现在河北军心未振，您应该先养兵养民，深沟高垒，免战高悬。等到军民休养足备，粮草充足，再跟曹操决战不迟。”审配说得对不对？太对了。您看，程昱说对了，人家曹操就听；现在审配说对了，袁绍不听。“哎，话虽如此，但现在我的力量足以抵抗曹操。”

这时，中军官进来了，领着一个蓝旗小校，单腿打千儿往地上一跪。“报！”“何事禀报？”“启禀主公，现在曹操兵屯官渡，人马已然调齐，弓上弦，刀出鞘，准备出兵攻打冀州。”“再探！”蓝旗小校出去了。袁绍用手一指审配：“怎么样，还非得等到兵临城下，将至壕边吗？到那时出兵可就晚了。来呀，传我的命令，调青州袁谭、幽州袁熙、并州高干，命他们各带人马来到冀州，我亲统大兵迎敌曹操！”“慢着！”袁绍本来跟审配挺生气，抬头一看，他乐了。为什么？说话的是他爱的人。谁？袁绍的三儿子袁尚。“哦？儿啊，你有何话讲？”“爹，不用您去，让儿子我去吧。我带领几万大兵，杀到曹操阵前，必胜曹操！”“好啊！儿啊，那你就替为父前往，我给你三万人马，马上进兵黎阳，以拒曹操。我同时派人传出话去，让你大哥、二哥，还有你表兄，马上带领人马到此集合，共同抵抗曹兵。”“儿遵令！”袁尚狂啊，上回他在两军疆场纵马狂奔，把徐晃手下的大将史涣杀了，立了功，认为自己能耐大了。他应当等着几个哥哥带领兵将来了之后再一起出兵，可没有，反正有爹这句话了。

袁尚接过令箭，点齐三万大兵，刀枪器皿、锣鼓帐篷、粮草等项拴扎车辆，没等哥哥们到，自己带兵出发了，到黎阳一看，曹操大兵到了。“我兵列阵！”炮声一响，人马雁别翅排开，对面曹操也把阵势列开了。两军人马把阵势列圆了，袁尚不派兵不遣将，让压阵官压住全军大队，双足一点镫，镫带绷镫绳，催坐下马“啊呀呀呀呀呀”来到两军疆场，“啪”，把大枪一捋。“呔！袁尚在此，哪一个不怕死，阵前纳命！”曹操在旗纛伞盖之下一看：上回这小子使双刀来着，怎么换枪了？袁尚就是狂，十八般兵刃我都能拿。“文远，杀上前去。”“遵令！”张辽催坐下黄骠马，掌中钩镂古月象鼻子大刀，直奔两军疆场。“袁尚休逞刚强，看刀！”“欻”，刀就下来了。袁尚也不示弱，掌中大枪往上一挑，先下手为强。两个人枪刀一起出，张辽能让他吗？张辽多快，“欻”，刀已经过来了，袁尚的大枪稍微迟慢了一点儿，赶紧往回一撤枪。“打！”涮枪奔张辽来了，张辽赶紧用刀往出一拨，两个人圈回马来再战。张辽一看：小子，我让你狂，给你个教训看看。二马圈回来，张辽往前一催坐马，搂头盖顶就是一刀，袁尚合枪招架。扳刀头献刀，用枪往出一挑，两个人二马一错镫，大刀磨盘式一转，“欻”的一下儿，就把袁尚的盔缨削了。那会儿打仗，盔缨掉了就算脑袋掉了。袁尚吓得亡魂皆冒，没敢再拨马回阵，“啊呀呀呀呀呀”，往回就败。三万大兵一看，“主将败啦，咱们跟着一块儿败呀……”“哗……”跑得都挺快。头改尾，尾改头，往回就败。张辽大刀一举：“我兵我将，杀！”曹操令旗、令箭一举，众将指挥兵将往前冲杀。好家伙，袁尚的兵将跟断线儿的风筝一般就败回来了，一直跑回冀州。

人马在后边跑得慢，袁尚一人儿跑得快。“开城门……”城门一开，他赶紧就进来了。他就知道盔缨削掉了，以为张辽还在后边追他呢，都快吓傻了。袁尚来到衙门外甩镫离鞍下马，赶紧往里跑。“爸爸……呜呜……”袁绍正等消息呢，认为儿子能打胜仗，一看盔缨都没了，盔歪甲斜，袍带皆松。“儿啊，你怎么啦？”“打败了。”“三万兵呢？”“几乎都没了。”袁绍身体本来就刚好，谁经得起这个呀？“儿”的一声，一张嘴，按《三国演义》原文，“吐血数斗”，看来袁绍的血还真不少。袁绍又吐血了，刘夫人闻讯赶紧来了，一看不成，袁绍脸上一点儿血色儿都没了。袁绍见刘夫人来了，身子往后一仰，“扑通”一声，晕倒在地。刘夫人赶紧上前，大伙儿把袁绍抬回卧室。刘夫人一看，知道丈夫不行了。“大将军，现在可立后嗣否？”还惦记着让她亲生儿子袁尚接大将军呢。袁绍听完，用手指着，说不出话了。刘夫人心说：正好。“来呀，叫逄纪、审配前来。”把两个谋士叫进来了。两人进来一看就傻了：“哎呀，主公这是怎么了？可了不得了……”“你们在这儿听着，主公已然说不出话了，我得问，你们就按照大将军的意思写。大将军我问您，立谁为嗣啊？”袁绍干张嘴，说不出来。“尚儿可否？”他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轻轻一点头。刘夫人用手一指：“审配，写。”这儿一说写，袁绍脑袋往后一仰，手下人赶紧过来扶。好容易扶起来，“哇”，又吐了一斗多的血。口眼一闭，袁绍袁本初驾返瑶池，酆都城投胎认母——我今儿必须得把他说死。（注：笑声）其实已然都到点了，是吧？开书时我就说了，今天得让袁绍死。袁绍一死，兄弟争锋，才引出《三国演义》一段绝妙文章：郭嘉遗计定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