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怀宣
张恩和
按：2008年2月21日，笔者采访原邯郸市丛台区委书记张恩和同志，了解他和张怀宣同志一起战斗、工作、生活的经历。现将其回忆整理如下。
我是1945年10月下旬由广平县调到邯郸市工作的，应该是冀南三地委下的调令。那时，邯郸刚解放，刚设市。我到邯郸后在市委秘书处工作。没几天，开始搞雇（工）佃（户）贫（农）运动。我下去参加工作组，组长是张怀宣同志，从此，我和他相识。我们组在邯郸市三里铺村、北关一带开展工作。通过接触，我了解到怀宣同志的过去，他是长期搞地下工作的。
怀宣同志有长期的革命斗争经验，立场坚定明确，坚持原则。他对如何搞好雇（工）佃（户）贫（农）运动做了充分准备。首先，他统一工作组的思想，强调共产党是为穷人服务的，因此，运动依靠的对象一定是贫雇农，工作组的落脚点必须是贫雇农。运动的目的就是要把贫雇农发动起来，组织起来，掌握村政权，为全国解放做好准备。经过研究，工作组住在了三里铺村贫农王连喜家。
运动开始后，先发动贫雇农，召开动员大会，挨家挨户，走家穿街，一个一个动员。那时，党组织还没有公开，我们的名义是八路军政府，是为老百姓解放而来的。群众的觉悟不高，刚刚解放，对党的了解不多，心有余悸和顾虑。地主富农在村里长期欺压老百姓的余威残存。所以，搞这个运动不能太急，用怀宣同志的话说，就是先把火烧起来，慢慢变成大火。所以要有个过程，要讲斗争方式。
有一户贫农，很穷，有一天突然请我们吃饭，有酒有肉有菜，有白馒头，很丰盛。什么意思？吃不吃？怀宣明确表示不吃，但要摸清他请客的目的。一番了解，原来是一户李姓地主想通过这户贫农收买我们。怀宣同志将这件事通告了全村，报告了市委。以此做典型，群众的运动热情高涨了，运动轰轰烈烈开展起来。
那时生活条件很差，我们住在贫农家，吃和贫农一样的饭，窝窝头、咸菜、稀糊涂粥。正是夏天，晚上我们就睡在农家的露天场院里。有天晚上，村里进了狼，怀宣带着大家撵狼。在怀宣同志率领下，我们的工作很顺利，彻底完成了整个运动，群众发动起来了，地富的气焰被压了下去，巩固了新生的政权。市委好几次表扬我们。
“三反”、“五反”时期，怀宣因为在工会工作，带队下去，他是组长，我是副组长，到私人企业，反五毒，反偷工减料，反偷税。有些资本家是很坏的，甚至敢把支援抗美援朝的物资以假当真。我们进驻后，主要依靠基层的工人、店员。那些店员是分级别的，高级店员实际上和资本家穿一条裤子，很靠不住。比如私人工厂、商店的会计，给我们看的都是假账，我们不靠基层的工人、店员是查不清资本家的问题的。怀宣长期做工会工作，建国前担任过市城关区区长，多次参与工厂的工作（比如参加过邯郸解放初期企业的建党工作），他又是邯郸老城里人，对邯郸本地的情况比较熟悉，人头也熟。他带我们通过各种办法，把我们组负责的私营企业的问题查了个水落石出，资本家那是真心服输了。需要说明的是，这个工作为以后的对资改造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后来，我和怀宣在不同单位工作，接触相对不多，但到市里开会时会经常见面，总要谈谈工作、生活，还是很投缘的。大概是五十年代中期吧，怀宣同志政治上受到一些挫折。那时候阶级斗争，喜欢上纲上线，怀宣同志参加革命早，好像被捕过，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他受到不公正的对待，好在过了几年，可能组织上对他的历史搞清楚了，他又恢复职务出来工作了，记得好像是任商业局书记。
后来邯郸市设市区，我们在一起工作，直到“文化大革命”爆发。这一时期我们共事不少，他是主管财贸的副区长。他对计划经济下的财贸工作可以说得心应手，很联系实际，能适应社会主义经济规律的发展，有一套自己的东西。他是个工作细腻的人，区里财贸战线从上到下、方方面面他心里有本账，很清楚，到市里汇报工作，从不让秘书写，自己揣个随身带的本子，领导问什么，张口就回答，不会有什么错。他善于团结同志，和班子成员和下级关系十分融洽。但他秉性刚直，对上级制定的一些不符合社会主义经济规律的东西，敢于直言，提出不同的看法。有件事我记得很清楚，有年冬天，因为天灾，邯郸菜农种的菜受灾，区里大白菜供应紧张。那时候过年过冬家家主要靠大白菜生活，副食品少，没白菜直接会影响城市人们的生活，造成社会紧张。怀宣亲自找主管财贸的副市长，提出可以到附近供应不紧张的地市，调购一批大白菜，也不违反政策，但需要市里出头，他自己带人去联系。市里开始不同意他的想法，认为违反计划经济政策。他坚持原则，说了这样的话：“邯郸大白菜受灾了，可是附近地市并没有受灾。我们邯郸调购他们的菜，解决了他们过剩的问题，又解决了我们短缺的问题，是个一举两得、两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而且也不违反政策啊！”市里没有马上答应，赶快请示上级，上级认为这个办法很好，大开绿灯。结果很好，调购任务圆满完成，而且很富余，给兄弟单位也帮了大忙。我提这件事，一是说明怀宣同志很有经济头脑，二是说明他敢于坚持原则。
那时候财贸工作相对其他工作是个好差事，计划经济下，财贸工作控制着商品流通，是有油水的。但是，怀宣同志真是两袖清风，廉洁自律。说实话，那时候党风也好，有犯错误的干部，但比较少。怀宣主管财贸工作好几年，从没给自己或亲朋好友谋过私利，走个后门什么的。举个例子，“文革”开始后，造反派批斗怀宣，整过来整过去，就是那点“历史问题”。不是他们不想找怀宣的经济问题，实在是找不到啊！
“文革”开始了，我和怀宣都是走资派，首当其冲遭到冲击。怀宣坐过日本鬼子的牢房，受过非人的刑罚，都能保持共产党人的气节。但对“文革”中遭到自己人的批斗，很是生气。对于红卫兵小将，他原谅他们，认为他们不了解历史。但对原机关的那些造反派，他是不理解的。他说这可是造共产党的反呀！他从不认罪，从不把“罪过”推到同志们身上，他据理力争，让“交待”的每件事都清清楚楚地说明，甚至指着一些机关的造反派人员，说你们让“交待”的那些事情，你们都自觉地执行过，那都是党的工作啊！现在怎么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呢！
批斗了一次次，我们都遭罪了，身体受到了很大的折磨。很荒唐，那些批斗我们的人，有的后来又被别人批斗。后来我们分别进了学习班、下牛棚，基本上不在一起了。怀宣的具体情况我不知道。直到后来我们被解放出来，见到对方还活着，恍如隔世。但是处于那个时代，见面后，也没提过牛棚生活是怎样的，反正遭罪了。
以后，我到电厂工作，怀宣在市物资系统工作，接触就很少了。他去世后，我去吊唁，看着他的遗容，心里很难过。他是我们党的好党员，工作认真，心地坦荡，淡泊名利。我知道好多老同志都是这样的看法。屈指算来，他走了有20来年了，我总是怀念他。我想起他活着的时候，大概是1977年吧，粉碎“四人帮”一年了。过春节，大年初一我去他们家拜年，他拉着我的手，说我们是枯木逢春啊，又赶上好时代了。那份快乐真是溢于言表。他说，有生之年，我们一定加倍工作，补上“文革”糟蹋了的那几年，把党的事业做得红红火火。
（中共邯郸市委党史研究室左金涛整理）
2008年2月，张恩和（左）接受邯郸市委党史研究室左金涛采访后合影
张平年摄
张恩和，男，汉族，1925年9月14日出生。邯郸市广平县西张孟村人。1941年至1942年冬，任抗日村政府文书；1942年1月参加革命工作；1942年11月至1943年秋，在广平县抗日高级小学学习；1943年11月至1945年秋，任本村小学教员；1945年10月调邯郸市政府秘书处工作；1945年12月调邯郸市北城区工作；1946年10月调邯郸市政府交际处工作；1947年调邯郸市委工作，同年调邯郸市农村街道总支部任副书记兼组织委员；1948年调任市直党委书记；1959年10月，任邯郸市城建局党委书记；1962年任邯郸市市区区委书记；1963年，任邯郸市郊区区委书记；1971年，任邯郸电厂党委书记；1976年任邯郸市市区区委书记；1980年，市区划分为丛台、邯山、复兴三个区，任丛台区区委书记、人大常委会主任等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