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慢慢下沉|

|我的心慢慢下沉|

把自己接在一棵树上

把自己接在一棵树上

这是我现在的想法

尝试将头接在葡萄树上

让我成为单独的一枝藤蔓

在眼部结两颗黑色葡萄

在胸部结两颗红色葡萄

在胯下结两颗无色葡萄

我的生命将有季节性的收获

把自己接在一棵树上

现在我继续往前想

这回将双手接在松树干上

并拢双腿微微上翘

等待霜雪挂满我的周身

一直肃穆大半个冬季

把救命的果实留给松鼠

我在阳光下偶尔流两行泪水

把自己接在一棵树上

我还是坚持这种想法

冒险将单脚接在杨柳树上

让我的身体两度开叉

岔开的腿和张开的臂

在蓝天下摆出优雅的姿势

傍晚微风吹拂我身体的细叶

笨拙地模仿四川人舒服的发音

2007|01|01|新西兰汉密尔顿

手的一天

早晨的手

还在夜晚的位置

我举起它们

十指交叉用力

骨节喀嚓作响

这是手最初的快感

也是我存在的感觉

手在整个上午

找不到生活的目标

我就叫它们提包

右手提半小时

左手提半小时

直到两只手都很疲劳

我自己还没有着落

中午的手

暂时找回它们的尊严

一只手拿筷子

一只手端盘子

一起配合嘴巴工作

我在吞咽中思想

手在忙乱中沉默

手在散漫的下午

失去了选择的自由

我让它们拿着笔

在废弃的纸上涂鸦

权当为对世界的喊话

这是手最后的挣扎

也是我绝望的安慰

晚上的手

先在沉沦中狂欢

再在陶醉中自残

如今它们握紧鼠标的时光

已经超过对乳房的爱抚

手还能陪伴我多久

我一边发问一边昏昏入睡

2007|01|28|新西兰汉密尔顿

一生写一个情字

第一画

用食指蘸口水

写在小乳头上

第二画

用眼光分界线

竖在两性之间

第三画

吞咽青春的泪水

开始心的炼狱

第四画

人生的道路

表面上畅通无阻

第五画

为什么从头再来

因为敢于担当失败

第六画

抓住最后的机会

努力完成自我

第七画

独自回首往事

感叹丰富不够蹉跎

第八画、第九画

流连在月光下

复习伤感的情怀

第十画

内心平静似水

看儿女重写情字

第十一画

心有余而力不足

从此封笔

2007|03|02|新西兰汉密尔顿

看一滴水的形成和坠落

我休息在岩石的阴影中

思想生命诞生和死亡的过程

目光滞留于一块潮湿的石头

它倾斜在我头顶的侧面

浸润之身暴晒在阳光之下

我看见有种力量于低处积聚

很慢,很坚决,而且很完整

新月状如同少女初醒的欲望

含苞欲放将要来临的劫难

半球形如同新娘成熟的乳房

坦然面对人世间的爱与抚

仿锥体如同老妇胸前的怜悯

慈善和罪恶都接受过哺育

一滴水最初的坠落无声无息

饱满的姿态具有纯形式的美

向下的运动带着宗教的神圣

落地时的粉碎由衷叹服科学

一切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

2007|03|10|新西兰汉密尔顿

一年三百六十五句

一年三百六十五句

第一句默默无语

第二句默默无语

第三句也默默无语

第四句是愤怒的目光

第五句是遗言

全能的上帝呀

你什么都看见了

这个越来越世界的世界

我是顺服你

还是顺服我自己的忧郁

第六句结结巴巴

第七句用舌头缠绕脖子

第八句抒情

第九句思辨

第十句盲目

第十一句放任

第十九句峰回路转

第二十句纠正发音

第三十句基本流利

第四十句是真心的韵母

第五十句是无意的声母

第六十句是是是是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路

我不知道走哪一条才好

我必须选择一条

我注定是一只迷失的人羊

拟羊化地叫出第七十句

第八十句夸张

第九十句象征

第一百句寓言

很久很久以后

在世界的边缘

有一个孩子给成年人讲寓言

第一百零一句说很久很久以后

在世界的边缘

有一个孩子给成年人讲寓言

第二百句是过门

第三百句是过门

第三百六十句也是过门

第三百六十一句是叹息

第三百六十二句是叹息

第三百六十三句是深深地叹息

第三百六十四句是别了,地狱

第三百六十五句是天堂,早安

2007|04|17|重庆

在行走中思想

在行走中思想

我开始不快不慢

思想对我的光临也不快不慢

何处来的风吹草动也不快不慢

我索性慢下来

思想对我的光临也慢下来

奇怪的是风也慢下来

唯心常常在唯物中成长

我干脆快起来

思想对我的光临也快起来

现在风快起来一点都不奇怪

我于是更快

思想对我的光临也更快

风也更快

奇怪和不奇怪也更快

直到我和思想

开始赛跑

前一段我比思想快

后一段思想比我快

我终于头脑一片空白

希望思想慢下来

我慢下来

风慢下来

最好像起初那样

不快不慢

2007|05|03|新西兰汉密尔顿

这两天看见人我就感到孤独

这两天看见人我就感到孤独

人越多,我越孤独

我越孤独,我感觉人越多

这两天看见飞鸟我就想到轻生

鸟飞得越高,我越想轻生

我越想轻生,我感觉鸟飞得越高

这两天看见大树我就全身寒冷

树越大,我越寒冷

我越寒冷,我感觉树越大

这两天看见床我就会逃跑

床越宽,我逃得越快

我逃得越快,我感觉床越宽

这两天看见电脑我就动情

电脑越恼,我越动情

我越动情,我感觉电脑越恼

这两天看见天我就开始头晕

天越晴,我头越晕

我头越晕,我感觉天越晴

两天之后,我看见自己就想打

看得越清楚,我打得越重

我打得越重,我感觉自己越清楚

2007|05|11|新西兰汉密尔顿

当我举起双手高过头顶

当我举起双手高过头顶

忽然意识到这个动作的多重含义

当我的两只手心朝向前方

将意味着我承认失败

我向凶险的现实生活投降

放下手中谋生的武器

做没有赢家的俘虏

当我的两只手心彼此相向

就意味着我一时的成功

或者期待自己与别人能够取胜

尽管结果常常与我的期待相反

当我的两只手心朝向后方

以及当我的两只手心彼此相背

这对我来说都是古怪的行为

当我的两只手心被握在拳头中间

有一些愤怒将从这里喷发而出

我的拳头握得越紧

我的愤怒就越愤怒

当我的两只手心方向紊乱

那可能是一次原生态的懒腰

我在失去知觉的短暂时光

身体和心灵被幸福光顾

2007|05|29|新西兰汉密尔顿

我始终在百叶窗的某一面

我始终在百叶窗的某一面

而不可能在它的全面

夏天是这个样子

秋天或冬天也不可能换个样子

我长时间守望在百叶窗的某一面

看天空被一条条分割

看高空的云朵被一条条分割

看低空的房顶被一条条分割

看高大的桑树被一条条分割

我的眼睛被一条条分割

我的心灵被一条条分割

我的思绪被一条条分割

我尝试着分辨天空和空气

我尝试着分辨叹息和呓语

谁能想到某个夏天我会在得克萨斯

慢慢翻转百叶窗的叶片

让养育我的自然卷动我的心情

带出不尽的幸福与感伤

平静地对自己说

荒原上有百叶窗真好

2007|06|30|美国得州米德兰

我每天重复的驾驶动作

我每天重复的驾驶动作

从旋动钥匙开始

然后挂倒挡

向右扭头往后看

把车倒出车库

停下来,往前看

然后改挂前进挡

向前开到路口

停下来,扭头看左

有车就让车

没有车就转右

加速向前开

打左灯,开进限左转车道

少数时候运气好

正赶上绿色的左转箭头

我就一鼓作气地左转了

多数时候需要停下来等待

发现自己头脑一片空白

左转之后就一直向前开

很快能望见市中心的高楼

蓝天白云下的美国银行大厦

并不能冲淡重复的乏味

在一往无前的安德烈道路上

还要准备过七八个红绿灯

通过和等待的情况各占一半

直到进入市中心之前

我才需要再次打左灯

开进限左转车道

少数时候运气好

正赶上绿色的左转箭头

我就一鼓作气地左转了

多数时候需要停下来等待

发现自己头脑一片空白

左转之后就一直向前开

开到高楼大厦的缝隙中间

钻进某栋楼里面

无数次地左转攀爬

终于到达预定的位置

停下来,旋动钥匙

与开始相反的方向

作为不重复的结束

2007|07|26|美国得州米德兰

重新认识诗歌

重新认识诗歌

重新认识语言

重新认识思维语言的方式

重新认识与思维同在的自己

重新认识自己的情感、理智和意志

以及它们分别附着的肉体、头脑、灵魂

重新认识四肢、躯干、内脏和性器官

重新认识五官、左脑、右脑和胼胝体

重新认识圣父、圣子、圣灵的三位一体

重新认识掌纹、血液、狐臭、梦遗

重新认识眉眼、重听、口吃、鼻塞及第六感

重新认识现实与超自然神秘力量的关系

让我重生一次,从社会的子宫和文化的阴道

结果避免了早产却遭遇难产

重新认识起初的啼哭

重新认识乳汁的哺育

重新认识翻身、爬行、跌倒、直立行走

重新认识咿呀学语、鹦鹉学舌、语出惊人

重新认识自私、付出与回报的等式

重新认识犯罪和掩饰犯罪

重新认识人间与天堂的双重审判

重新认识自己的双重标准

重新认识标准的虚伪与虚无

重新认识虚伪的价值

重新认识虚无的意义

重新认识意义对诗歌的反叛

重新认识价值对人生的叛逆

重新认识诗歌的衰落

曾经让我高大,现在让我渺小

重新认识人生最后的晚餐

无论中式的或者西式的

都是一出悲剧

2007|08|18|美国得州米德兰

向黑暗扔一块石头

向黑暗扔一块石头

我的双眼没有得到回应

只听见石头飞行的声音

以我目前的处境

石头最可能碰着一栋建筑

不是墙就是门或窗

也很可能碰着一个行人

他或她身体的任何部位

也很可能碰着一辆车

轿车、客车或救护车

很少的可能是碰着一棵树

夹竹桃或者法国梧桐

不可能碰着一江秋水

江上的渔船或江岸的赤壁

不可能碰着一望无际的田野

金黄的稻谷或雪白的棉花

不可能碰着一只飞鸟

乌鸦或者喜鹊

它们本应是石头的归宿

今天变成了城市的命运

向黑暗扔一块石头  

和向光明扔一块石头

效果竟然完全一样

我站在黑暗中

剩下石头奇怪的响声

2007|09|18|湖北咸宁赤壁

灯下的自画像

灯下的自画像

我只画了两分钟

却让我感动至今

我没有使用一面镜子

而是使用一盏灯

我不能看见我的前面

却能看见我的背影

我俯在桌子上速写

专注于心灵的平静

从来不敢抬头望灯

仿佛灯是人类的良知

否则我对生命的亏欠

将瞬间淹没我的记忆

我不该有嘴巴

我不该长眼睛

我只配拥有一对扇风耳

鼻子处于现实与幻影之间

从未见过的后脑勺

现在已是半透明状态

我对自己的前世、今生

开始有一些朦胧的想法

我自幼偏长的脖子

终于跟头脑融为一体

回避了一个个讽刺

而我狭窄的双肩

过去承担了太多的使命

今后它只需要承担爱情

2007|11|15|美国得州米德兰

此路不通

此路不通

写着这四个字的牌子

竖立在大路的右边

它是对汽车说的

也是对驾驶汽车的人说的

但不是单独对人说的

也不是对常见的动物说的

比如猫和狗

它们不太理会人为的那一套

现在我属于哪一种呢

如果我坚持同我的汽车守在一起

此路不通

如果我愿意放弃我的汽车

沿着一条双脚踩出来的小路

我可以在前进的方向上

越走越远

一直走到我内定的目的地

以及没有尽头的天边

2007|11|27|美国得州米德兰

是嘴对身体的压力

她感觉到了

我感觉到了

依次传递开去

触及舌头的火

内脏的花

上肢的藤蔓

头脑的果实

下半身的异梦

分散到皮肤下面

汇聚成意念

明明张开口

却感觉不到嘴

2007|12|01|美国得州米德兰

塑料袋

塑料袋

我曾经举例说

它没有诗意

即使在它上面写满诗句

前面写,后面写

里面全部都写

它也没有诗意

即使用它装满诗集

风、雅、颂

唐诗、宋词、元曲

草叶集、恶之花

它也没有诗意

即使用它蒙住诗人的头

一个袋子蒙一个

再戴上香气逼人的桂冠

成为年度十大新闻

它也没有诗意

即使千万个塑料袋

做成冬天的大棚

里面百花盛开,四季如春

画家们排队写生

它也没有诗意

2007|12|20|美国得州米德兰

长诗

长诗

也是人写的

我把右手食指

放进嘴

先试用犬牙

后改用大牙

咬破皮

浸出深红的鲜血

开始在桌布上写字

写完第一画

我就面临选择

写繁体字

还是写简体字

做一个传承文明的人

还是做一个破坏者

我两样都做

抑或两样都不做

从横笔画的上面

长长地画下一竖笔

直至耗尽血墨

构成一个意味深长的十字

它就是我心目中的长诗

描述这个过程

从《创世纪》到《启示录》

我用了二十一行

与二十一世纪无关

加上前后的补充说明

总共两千零七年

2007|12|26|美国俄克拉荷马

洗手

我伸出手

一般先伸右手

后伸左手

偶尔同时伸出双手

无论哪种情况

都不是暗语

都没有任何寓意

只是为了让水冲洗它们

少数时候是为自己冲洗它们

多数时候是为他人冲洗它们

我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

但习惯从手心开始洗

右手心先帮助左手心洗

左手心再帮助右手心洗

接着右手心洗左手背

左手心洗右手背

然后十指交叉互相洗

从不漏掉一个指节

做得像水一样完美

洗手,多洗一次

少洗一次

应该不影响手的衰老

我已四十不惑

不知道洗过多少次手

至今没有厌倦

半小时前我刚刚洗过  

现在又伸出双手

让水在皮肤表面流

一些看不见的事物被冲走

陪时光飘然远去

我留下子宫中的十指  

活动自如,每一根三截

随时准备改变我的心态

洗手不需要理由

即使没有做过任何坏事

也可以坦然洗手

两个动作之间的关联

多半是人定的

我打算离经叛道

有事没事伸出一双手

享受水流的友谊

手无论肮脏还是干净

水一样的冰凉

或者一样的温暖

水不过问手的历史

垂直冲向手心和手背

溅起阵阵喝彩

未来究竟如何

有时候看我的期待

我把自己的意志

不但强加给手

而且强加给水

直至我崩溃

等待下一次洗手

2008|01|15|美国得州米德兰

辣椒奔跑在路上

辣椒奔跑在路上

一个落伍的诗人

用内心的独白

陪伴或多或少的余生

我爱吃辣椒

这是四川人的传统

饱满的激情

直到中年以后

整棵的辣椒

从它的树上跳下来

让火烧

让牙齿撕咬

碎片美味依然

顺食道滑行

来到胃里

庆祝第五次丰收

辣椒的粉末

浸泡在油中

发酵在水里

都是香味的选择

用我的鼻子和舌头

为辣椒写一首诗

开始于尖,结束于圆

消耗毕生的精力

在我的美术馆里  

辣椒是永久的收藏

头朝上,尾朝下

瞬间的站立潇洒无比

有辣椒与我同行

我从来不畏惧孤独

它曾经给过我多少安慰

我的血液很清楚

2008|02|10|美国华盛顿特区

我在洗澡

我在洗澡

你们不方便进来

但不影响读这首诗

冲刷身体的水流

温度和力度都正好

从我的头部开始

一部分溅出体表

一部分沿躯干向下

和我亲密接触

很像你们阅读的顺序

前言、目录、正文、脚注

一本三百页的书

只要有三页可读

你们就该知足

对于我的肉体

我也一样的宽容

脸不值得欣赏

小腿还不错

曲线优美,富有弹性

家乡的坡路栽培了它

我常怀感恩的心

洗头的时候

悄悄地流出泪水

洗脚的时候

大胆地露出笑容

洗背的时候

喜欢提出人生的猜想

不是仰起脸

就是低下头

2008|02|12|美国得州米德兰

尊敬的母亲——为去世十周年的母亲扫墓

尊敬的母亲

你在这个山腰

睡着一生最长的觉

那是何种感觉

目前我没有经验

也没有听过来人讲过

我粗略想象一下

这一觉应该无梦

噩梦和美梦都没有

这一觉应该不打呼噜

鼻息轻灵而均匀

吸引众鸟来栖居

这一觉应该始终平躺

不翻身,不蹬铺盖

天空很低,斗转星移

多数植物都充满幸福

你终于拥有安稳的睡眠

直到自然醒来的那一天

2008|05|01|四川蓬安

绝情十五行

爱情从手开始,这是

我的宿命,一对行走的

情侣,充满中级趣味

我摸到她手的年龄

比我的手要年轻

意料之中的事情

让我失望之后惆怅

她摸到了什么

我一路都在猜测

有可能是温度

也有可能是湿度

爱情从脚结束,这是

我的幸运,两双球鞋的

印痕,不再一起出现

路上的杂草可是越长越好

2008|06|09|美国得州米德兰

一只蟑螂悄悄地死在米袋里

一只蟑螂

在半个月以前

被我踩掉一条后腿

然后就逃得不知去向

今天下午

家里的米接近吃完

我才发现这只蟑螂

已经悄悄地死在米袋里

它仰面而躺

怀抱一粒饱满的米

起先它看似幸福

后来又让人倍感孤独

缺失的左后腿

使它显得格外落寞

2008|07|19|美国得州米德兰

在沙丘上行走

在沙丘上行走

我觉得这里比街道更想我

它们热情地拉着我的脚

像久别重逢的朋友

激动得说不出话

只抓住身体的某部分摇

那意思双方都懂

我很久没有这样频繁回头

查看自己留下的脚印

它们开始在沙丘的细腰

现在已经缠住沙丘的背部

每一只都有个性

彼此之间又有关联

堪称大师的杰作

2008|07|26|美国得州莫纳汉斯

我不相信桌子没有快乐

我不相信桌子没有快乐

这是我的直觉

发自心和灵魂的接触

肉体和心的连接

我一天的伏案写作

与桌子长久相处

却几乎没有交流

直到深夜

我才反省自己的冷漠

关注它的一切

围绕它轻轻漫步

椭圆形的桌面

像兄长宽厚的脊背

四条挺直的脚腿

做出默想远方的姿势

两只乖巧的小抽屉

装有一些什么

我很久没有看过

我和它坐下来

隔一条腿长的距离

把脚放到它上面

相互幽默一阵

2008|08|15|美国得州米德兰

一天过快的生活,一天过慢的生活

一天过快的生活

一天过慢的生活

一天被闹铃吵醒

一天睡到午后三点

一天急得便秘

一天享受马桶

一天没有胃口

一天吃丰盛的食物

一天穿整齐的衣服

一天赤裸上身

一天开车上班

不停地按喇叭

一天无目的地散步

走走,停停

一天见七八拨人

没有一个朋友

一天约两个人

谈一些意外的话题

一天情绪多次失控

都忍住了

一天想骂谁就骂谁

没有严重后果

一天都在制造热闹

却难有看的心情

一天都在等待热闹

却迟迟不见发生

一天都不想回家

回家也不管用

一天都待在家里

苦恋着地板

一天都孤独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一天说了一千句话

全都记不得了

一天的独处

反倒有心的沟通

一天的沉默寡言

反而受到自己的尊重

原来一天是星期五

一天是星期六

2008|10|21|湖南长沙

我的心慢慢下沉

我的心慢慢下沉

仿佛滴水穿石的过程

轻微而刻骨铭心

四十年前

它在我的头顶

与上天时常亲近

三十年前

它在我的五官中间

喜欢流于言表

二十年前

它在我的脖子旁边

滑稽中带着幽默

十五年前

它在我的肺叶周围

憋着僵尸的气息

与肉体结伴而行

十年前

它在我的胃里面

迟迟不能消化

五年前

它掉到肾和膀胱之间

生命的沉浮

自己无可奈何

三年前

它掉进两条大腿

灵魂一分为二

我奢望从世界抽身而逃

现在

它已经接近膝盖

我开始接受命运的安排

等待它直落脚掌

在冬天走遍黯淡的山河

2008|11|16|重庆

最近我常常听见远方的声音

最近我常常听见

远方的声音

很轻

但能唤醒我的肉体和心灵

向两只耳朵靠拢

我斜靠在破旧的沙发上

微闭双眼

想象声音的行程

它源起于海面之巅

流走的云朵

横跨岸边的悬崖

翻越大小山岭

拂过宽阔的田畴

溪涧、河流、湖泊

到达四川盆地

从朝天门进入重庆

沿高层建筑的轮廓

分散于大街小巷

最后剩下微弱的气息

被我吸收

死在我的幻觉里

2009|02|01|重庆

穿哪双鞋去迎接远方来的稀客

穿哪双鞋

去迎接

远方来的稀客

我坐在家门口

打开久违的鞋柜

看一双双鞋子

落满灰尘

它们是过去十年

我双脚的伴侣

五双皮鞋,三棕二黑

两双运动鞋,都是白色

七八双拖鞋,塑料的

布的、木质的

我在家里

习惯不穿鞋

就近走一走

一般穿拖鞋

开车出门

需要见熟人

迫于规则

只好穿皮鞋

面对漂亮的鞋柜

看得出来

我是一个

少于出门的人

很少见熟人的人

基本不参加

正规运动的人

所谓远方来的稀客

其实是我

一年未见的妻儿

一小时后

他们到达江北机场

我决定穿上

崭新的白色运动鞋

站在旅客出口

面带神秘的微笑

让他们误以为

我多么热爱运动

身体比从前健康

从此

一家其乐融融

2009|08|03|重庆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