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皇太一

题解:

《九歌》原本是楚国民间流传的、祭祀神祇的乐歌,经屈原改写后,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和价值。

由于《九歌》共有十一篇,所以也一直成为了学者们争议的焦点。

既然是《九歌》,为什么又是十一首呢?是弄错篇目了吗?如果没错,这个“九”又是什么意思呢?

张铣曾在《文选五臣注》中说:“九者,阳数之极,自谓否极,取为歌名矣。”他的意思是“九”在这里并不是指文章和篇数。不过,他的这种说法又被朱熹在《楚辞集注》中否定了,他认为:“篇名《九歌》而实十有一章,盖不可晓。旧以九为阳数者,尤为衍说。或疑犹有虞、夏《九歌》之遗声,亦不可考。今姑阙之,以俟知者,然非义之所急也。”

朱熹虽然否决了张铣的说法,但《九歌》为什么有十一首,他也没有结论。

明朝以来,很多学者,比如汪瑗、林云铭、胡文英等都在讨论这个问题。汪瑗在《楚辞蒙引》中说:“(《九歌》)末一篇固前十篇之乱辞也。《大司命》《少司命》固可谓之一篇,如禹、汤、文武谓之三王,而文武固可为一人也。《东皇太一》也,《云中君》也,《湘君》也,《湘夫人》也,二《司命》也,《东君》也,《河伯》也,《山鬼》也,《国殇》也,非九而何?”

虽然汪瑗给出了解释,但到底对不对,还是没有达成共识,仍然就此在不停讨论着。陆侃如在认同汪瑗的基础上,又做了解释:“《九歌》是楚国民间祭歌,共十一篇,前十篇每一篇祭一个神,最后一篇《礼魂》是送神曲。”

慢慢地,形成了一种大多数学者认可的观点:《九歌》中的《东皇太一》《云中君》《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是祭祀天神的歌;《湘君》《湘夫人》《河伯》《山鬼》是祭祀地祗的歌;《国殇》是为了祭祀楚国阵亡的将士,是在祭祀人;最后一篇《礼魂》则为送魂曲,是祭礼结束的标志。

所以祭祀天神五首、祭祀地祗四首、祭祀人鬼一首。虽然歌是十首,但却是祭祀“天”“地”“人”,迎合了“九九归一”的完整性,进而被称之为九歌。就是说,“九”并非是指多少篇目。

《九歌》的协调统一性还体现在四对配偶神上。众多学者认为,《九歌》中的东君和云中君、大司命和少司命、湘君和湘夫人、河伯和山鬼是配偶神。屈原写配偶神,也有他的想法。在原有的民间祭歌基础上,创作符合作者本身心意和写作特点的作品,让人们在品味歌声时,感受那委婉多情、悲欢离合的爱恋故事,这不得不说是屈原的另一个创作目的。

《九歌》用典雅清丽的辞句,同民间抒情歌曲相结合,创作出了有着音韵特点的“骚体”。有学者认为,屈原的《九歌》不应该是他被流放后的作品,如果是,他绝不会写出这么浪漫轻松的作品来。但也有学者提出反对意见,认为将屈原的政治遭遇和他的作品附会,有些牵强。甚至有人认为,屈原在流放后“怀忧若苦,愁思沸郁”,所以才通过制作祭神乐歌,寄托自己的真实思想感情。

实际上,不管《九歌》创作于什么时期,我们后人只要用心欣赏其结构、用词就好了。

以前,很多学者喜欢将《九歌》从政治、神话等角度进行诠释,姜亮夫甚至还从《九歌》的宗教色彩出发,认为屈原有“宗教情感”。他在《重订屈原赋校注》中说:“《离骚》等十三篇,与《九歌》十一篇,有一相同之情怀,曰‘宗教情感’。《离骚》十三篇所最景仰之情,为远游帝宫,西涉昆仑,寄意圣贤,匹偶圣姬,就重华而陈辞,依彭咸以为仪,求宓妃之所在,望瑶台之偃蹇,胥是也。而《九歌》之咏十神,天地、日月、山川、人先、鬼伯、国殇,无一非宗教之所崇祀。其所仰之神异,而其情则类也。虽然,其处理方法,则两者实大异:十三篇之所神祀者,以思想、情愫之景仰之主,从理智分析,得其美蔽善恶之辨。而自理想中结构一别然之宇宙,与个人修姱自洁之理想相结合,而欲归依与影从;或个人情思无法处理之时,欲依神圣为自解之计。自神化中有个人理性存在,为高度之自觉感。至《九歌》十一篇,则全部为神鬼事迹之描写,其写情处,亦纯从神鬼自身事象上立意,或借其神威灵感,以赞叹欣赏之,或借神鬼夫妇燕昵之情,以歌咏之;即有所寓寄,亦仅能于同底窥测一二,非十三篇之直述冀望感念者之可比。故《九歌》宗教感情之处理,乃写实化之描写也;十三篇宗教情感之处理,乃理想化之描写也。”

屈原是否真的有“宗教情感”?《九歌》中所体现的,是否为宗教情绪呢?我们不能妄下结论,即使有,作者也是怀着尊敬心情的,并没有玩亵之意。在《云中君》中,他用“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来告白;在《湘君》《湘夫人》《河伯》《山鬼》等篇中,他也表达了自己质朴而真挚的情感……由此可见,这些祭祀的乐歌,只是楚地民众实现祈愿、表达祝福的仪式,是楚地民间质朴、热情、重祀的体现。同时,屈原还通过《九歌》,带给大家了一幅华美、缠绵、祝福、诗意的欢腾画面,让读者在阅读中,体会到了不一样的艺术美感和人文特质。

东皇太一

题解:

《东皇太一》是《九歌》之首,因为是祭祀乐歌,所以又被称为迎神曲。

“东皇太一”在这里指众神之首,其中“太一”却并非神名,而是指形成天地万物的元气。有学者认为“太一”应该和“太乙”相通。因为在《吕氏春秋·仲夏纪·侈乐》中的“太乙”一词,就是指神的名字。

也有学者认为,屈原在此故意用“太一”。宋玉在《高唐赋》中曾说:“上皇即上帝之称变,言上皇者,以协韵之故,以此知战国时已以太一为上帝矣。”既而又进一步引申说:“细考先秦故籍,以一字表事物最高概念浸假而为造化之原,自《易》至《老》《庄》莫不有此思想。……道立于一,则一之又一曰太一,太者更加神圣之谓,故以太一为造物主,亦即为以太一为帝。惟此说北土渐衰,故惟屈子、道家尚存其说。”

也就是说,“一”为首,所以“太一”为天神、天帝很合理。同时,汉景帝、汉武帝时期,“太一”渐渐成为了天神和上帝的专用名字。此外,汉代以来,天文学家们将天极最明亮的星辰也取名为“太一”。

《天官书》言:“中宫,天极星,皇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由此可见,汉代的神话故事中,也是将“太一”当成天上的天极神的。既然“太一”为天神,那祭“太一”神也就顺理成章了。从古到宋,民间祭祀太一的风俗就一直存在,据《楚辞通故·书篇部》称:祭于东方的神叫东太一;西方的神为西太一;中央的神则为中太一。

本篇“东皇太一”中的“皇”指天帝,“太一”指天神、天帝。那么“东皇太一”就有复指强调的意思。当然,将“太一”视为天神来祭祀,最早也出现于《九歌》。既然东皇太一位于众神之首,那么从这篇文章描写的祭祀来看,整个祭祀过程都只有群巫在载歌载舞,扮演东皇太一的主巫却没有唱歌,这也是为了给太一树立威严高贵的形象。

美酒佳肴馨香妙音,处处让人生出美妙敬畏之心,形象地表达了众人对东皇太一的虔诚。

【原文】

吉日兮辰良(1),穆将愉兮上皇(2)。抚长剑兮玉珥(3),璆锵鸣兮琳琅(4)

【注释】

(1)吉日:好日子。辰良:同“良辰”,美好的时刻。

(2)穆:恭恭敬敬。愉:娱乐。上皇:东皇太一。

(3)玉珥:剑鼻,剑鞘出口处的突出部分。

(4)璆(qiú):同“球”。美玉,玉磬。锵(qiāng):金属器物撞击所发出的声音。琳琅:精美的石头,美玉。

【译文】

好日子啊!在这美好的时刻,恭恭敬敬地敬东皇。双手抚着宝剑,长长的宝剑用玉石做珥,宝剑上的玉饰琳琅满目,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原文】

瑶席兮玉瑱(1),盍将把兮琼芳(2)。蕙肴蒸兮兰藉(3),奠桂酒兮椒浆(4)

【注释】

(1)瑶席:“瑶”指美玉,瑶席原指放着美玉的席案,在这里形容桌子的华美。玉瑱(zhèn):镇桌子的玉器。“瑱”同“镇”。

(2)盍(hé):同“合”,会集。琼芳:色泽如玉的芳草。

(3)蕙肴:用蕙草包裹着的佳肴,这里的佳肴是祭品。蒸:进献的意思。兰藉:“兰”,兰草。“藉”,古人祭祀时用的草垫。这里的兰藉是指垫在祭品下的兰草。

(4)奠:祭奠。桂酒:桂花酒。椒浆:“椒”是一种香料,椒浆是指用椒泡制的酒浆。

【译文】

装饰华美有玉镇的祭桌啊,摆上了色泽如玉的芳草。进献东皇的蕙草包裹着的祭品下垫着兰草啊,祭桌上还有桂花酒和椒浆。

【原文】

扬枹兮拊鼓(1)。疏缓节兮安歌(2),陈竽瑟兮浩倡(3)

【注释】

(1)枹(fú):同“桴”,古时击鼓的槌。拊:敲打。

(2)安歌:歌声悠然。

(3)陈:排列有序。竽瑟:均为乐器。“竽”为吹奏乐器,“瑟”为弹拨乐器。浩倡:“倡”通“唱”。浩倡在这里是指声势洪大的歌声。

【译文】

举起鼓槌啊敲起了鼓,舒缓有节奏啊歌声悠扬,排列有序的鼓乐啊声势浩大。

【原文】

灵偃蹇兮姣服(1),芳菲菲兮满堂。五音纷兮繁会(2),君欣欣兮乐康(3)

【注释】

(1)灵:巫师。偃蹇(jiǎn):姿态美好。姣服:华丽的服饰。

(2)五音:古时五音指“官、商、角、徵、羽”。繁会:各种音乐会集在一起。

(3)君:东皇太一。乐康:欢乐无边。

【译文】

巫师姿态美好啊穿着华美的衣服,芳香浓郁啊溢满整个祭殿。各种乐器发出的声音啊,交会在一起。坐在大殿上的东皇太一喜气洋洋啊,欢乐无比。

云中君

题解:

和东皇太一一样,云中君也是一位神,一位神话故事中时常出现在云端的神。

有人说云中君是指云神丰隆。比如洪兴祖在《楚辞补注》中说:“云神丰隆也。一曰屏翳。”对于云中君是云神丰隆的说法,朱熹、汪瑗、戴震也很认同,甚至从汉代一直到清代,才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首先怀疑的是徐文靖,他在《管城硕记》中认为云中君是云梦泽中之神,也就是湘君。这种说法也得到了王运、陈培寿等人的支持,甚至司马相如还在《子虚赋》中说:“‘云梦者,方九百里。’湘君有祠,世薮如云中,可无祠乎?”

不过,此种说法很快又遭到了另一些学者的驳斥,何剑熏就在《楚辞拾沈》指出,云中君应该是指电神,“余意云中君者,电神也”。

另外,姜亮夫认为云中君是月神,甚至在《屈原赋校注》中说:“《云中》在《东君》之后,与东君配,亦如大司命配少司命,湘君配湘夫人,则云中君月神也。”

当然,姜亮夫的“月神”之说又遭到了一些人的反对。这些学者说,既然云中君是指月神,《云中君》文中为什么会出现“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之句?因为“寿宫”在王逸《楚辞章句》中解为“供神之处也,祠祀皆欲得寿,故名为寿宫也”。

同意“月神”之说的又辩解道:与日月齐光,只是一种暗喻,是指灯火通明,所以将云中君称为“月神”没有不当之处。

总之,云中君是指谁,一直以来都争论不下。

放下云中君是何神不谈,关于本篇的题旨,朱熹在《楚辞集注》中认为:“此篇言神既降而久留,与人亲接,故既去而思之,不能忘也,足以见臣子慕君之深意矣。”

意思是说,这篇文章的题旨,其实是在说“忠君”。它用“人神相恋”的深情,说明君臣的关系。因为从《九歌》的整体来看,云中君是东皇太一的属神。从祭处火烛通明上来看,祭礼是在晚上举行的,这也突出了云中君是月神的说法。至于篇尾的“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也说明云中君不仅对观测天象、制定历法、安排农事有重大贡献,而且也象征着男女之间的爱情。

《云中君》结构上分两章,写法上除了描写祭祀过程外,还采用了主巫与扮云中君的巫对唱的形式,通过两方对唱,表达人们对云中君的思念,以及渴望云中君保佑的思想。

【原文】

浴兰汤兮沐芳(1),华采衣兮若英(2)。灵连蜷兮既留(3),烂昭昭兮未央(4)

【注释】

(1)浴:古时单指洗身体。兰汤:放入兰草的沐浴水。古人祭神前,一定先用兰草沐浴。沐芳:用白芷洗头发。“芳”指白芷。

(2)若英:如花一样的美丽。

(3)灵:云中君。连蜷(quán):回环宛曲,这里形容身形美好。既留:流连忘返。

(4)烂昭昭:微微的亮光。未央:未尽。

【译文】

用兰草洗了澡啊用白芷洗了头,穿上漂亮的衣服啊如同花一样美好。云中君翩翩而来啊流连忘返,微微的亮光啊天空露出了鱼肚白。

【原文】

蹇将憺兮寿宫(1),与日月兮齐光。龙驾兮虎服(2),聊翱游兮周章(3)

【注释】

(1)蹇:发语词。憺(dàn):安,居住。寿宫:供神的地方,本文指云中君在天上的住所。

(2)龙驾:龙拉的车。虎服:虎在旁边保驾。

(3)聊:悠闲。周章:四处盘桓。

【译文】

云中君就要来啊到神宫,发出的光啊与日月齐辉。坐着龙拉的车啊虎守候在身旁,他们悠闲地在空中翱翔啊游览四方。

【原文】

灵皇皇兮既降(1),猋远举兮云中(2)。览冀州兮有余(3),横四海兮焉穷(4)

【注释】

(1)灵:指云中君。皇皇:同“煌煌”,光辉万丈。

(2)猋(biāo):疾速,飞快地行进。举:高高地飞。

(3)览:看。冀州:古代九州之一,为九州之首。余:不止这些。

(4)横四海:遍及四海。焉穷:“焉”,哪里。“穷”,无止境。“焉穷”是指哪里有尽头?

【译文】

带着灿烂光辉啊云中君现身了,飞速飞行啊冲上了云霄。低头看冀州啊和其他地方,神州大地遍及四海啊哪里才是尽头?

【原文】

思夫君兮太息(1),极劳心兮忡忡(2)

【注释】

(1)夫君:指云中君。太息:不停叹息。

(2)极劳:整日忧心劳碌。忡忡(chōng):心神不定的样子。

【译文】

想你啊!云中君,禁不住连声长叹啊心神不宁。

湘君(1)

题解:

古代神话传说中,帝舜有两个妃子:娥皇和女英。最终帝舜化身成湘水的男神,二妃则化身为湘水的女神,成了一对配偶神。

帝舜和二妃的传说在很多资料上都有,比如《山海经·中山经》中:“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渊。”《礼记·檀弓上》中:“舜葬于苍梧之野,盖二妃未之从也。”

对于湘夫人为舜妃,张华的《博物志·史补篇》卷八中说:“尧之二女,舜之二妃,曰湘夫人。舜崩,二妃啼,以涕挥竹,竹尽斑。”

据说,舜帝南行的时候,二妃没有随行。在听到舜帝死于苍梧的消息后,她们赶到了洞庭湖滨抱头痛哭,并不顾一切地投入湘水而死,成为了湘水之神。渐渐地,这个传说就演变成了舜为湘水之男神(湘君),二妃为湘水之女神(湘夫人)。再之后便衍生出了许许多多关于他们的凄美的爱情故事。

不过,对于湘君是不是帝舜,湘夫人是不是舜妃,历史上也是纷争不断。近代的陆侃如和冯沅君在《中国诗史》上也将这几种推测归纳了下来:第一种说法出自《史记·始皇本记》,认为湘君是指舜的二妃,和湘夫人无关,这种说法刘向在《列女传》卷一中也表示认同;第二种说法出自王逸的《楚辞章句》,认为湘君指的是水神,湘夫人是舜的二妃,湘君与帝舜无关;第三种说法出自《博物志》中的《地理考》,认为湘夫人是帝舜的女儿,湘君并不是帝舜;第四种说法出自《昌黎先生集》中的《黄陵庙碑》,认为湘君是娥皇,湘夫人是女英;第五种说法:王夫之在《楚辞通释》中称湘君是湘水神,湘夫人是其配偶,和帝舜及二妃都无关。此种说法高秋月、曹同春在《楚辞约注》,陈本礼在《屈辞精义》中都表示认可;第六种说法出自顾炎武《日知录》,认为湘君、湘夫人是湘水神的两位夫人;第七种说法出自赵翼的《陔余丛考》中称,认为湘君、湘夫人是楚俗所祀湘山神夫妇;第八种说法出自刘梦鹏《屈子章句》,认为湘君、湘夫人为天帝的两个女儿……

结合《湘君》和《湘夫人》两篇文章,再看看以上的各种说法,相比较而言,王夫之的湘君为湘水神、湘夫人为其配偶的说法比较合理。

撇去他们到底是谁不谈,从两篇文章的内容来看,描写的是湘君与湘夫人约会,却不知何故未能相见的故事。《湘君》写湘君对湘夫人的思念,以及主动追寻爱人的过程;而《湘夫人》则写她对湘君的期盼和忠贞。

《湘君》共分五章,先是叙述湘君为了和湘夫人见面精心准备;接着写久候湘夫人不到便前去迎接;又写饱尝了艰辛的湘君遍寻湘夫人不到,重回约会地点;最后写相会不成黯然离去。故事虽短小且简单,但情节发展却曲折、缠绵。

将神话传说融入到自然景观中来写,给这篇普通的“约会诗”赋予了特别的含义,这也是民众对自然崇拜的一种表现,更表达出人们对纯真爱情和幸福生活的向往。

【原文】

君不行兮夷犹(2),蹇谁留兮中洲(3)?美要眇兮宜修(4),沛吾乘兮桂舟(5)。令沅湘兮无波(6),使江水兮安流(7)!望夫君兮未来(8),吹参差兮谁思(9)

【注释】

(1)湘君:湘水之神,有人说是巡视南方时死于苍梧的舜。

(2)君:湘君的夫人。夷犹:犹豫不决的样子。

(3)蹇:发语词。中洲:地名。

(4)要眇(miǎo):美好的样子。宜修:修饰得恰到好处。

(5)沛:水流急的样子。吾:这里指湘君。桂舟:用桂木做的船。

(6)令:命令。沅湘:从贵州流出的沅水流向了湖南的湘水。无波:没有波浪。

(7)安流:缓缓地流。

(8)夫君:夫,语助词。君,湘夫人。

(9)参差:高低错落不齐,本文指排箫,据说是舜所造。谁思:谁会明白?

【译文】

你(湘君的夫人)犹豫不决啊终未赴约,到底是为谁啊留在中洲?仪容美好啊为你打扮修饰,驾着桂舟啊前去等候。下令沅湘水啊不要掀起波浪,让那水流啊缓缓流动。盼望你来啊你却没来,吹起排箫啊谁会明白我的思情悠悠?

【原文】

驾飞龙兮北征(1),邅吾道兮洞庭(2)。薜荔柏兮蕙绸(3),荪桡兮兰旌(4)。望涔阳兮极浦(5),横大江兮扬灵(6)

【注释】

(1)飞龙:龙形的桂船。北征:向北行驶。

(2)邅(zhān):回转,掉头。洞庭:洞庭湖。

(3)薜荔:植物名,一种香草。柏:同“箔”,帘子。蕙绸:用蕙草编织的帷帐。

(4)荪(sūn):香草,又称石菖蒲。桡(ráo):船桨。兰旌:用兰草做旗。

(5)涔(cén)阳:地名,在涔水北岸,洞庭湖的西北方。极浦:遥远的水边。

(6)横:横渡。扬灵:扬帆前进。

【译文】

驾着龙船啊向北行走,掉转船头啊去了洞庭湖。用薜荔作帘啊以蕙草作帐,香荪为桨啊兰草为旗。远远看见了涔阳啊在遥远的水边,横渡大江啊扬帆前行。

【原文】

扬灵兮未极(1),女婵媛兮为余太息(2)。横流涕兮潺湲(3),隐思君兮陫侧(4)。桂棹兮兰枻(5),冰兮积雪(6)。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7)。心不同兮媒劳(8),恩不甚兮轻绝(9)。石濑兮浅浅(10),飞龙兮翩翩(11)。交(12)不忠兮怨长,期(13)不信兮告余以不闲。

【注释】

(1)极:至,到达。

(2)女:侍女,湘君的侍女。婵媛:一脸忧愁悲伤。余:我。

(3)横:横流。潺湲(yuán):原指水缓慢流动的样子,这里是指眼泪默默地流着。

(4)隐:隐隐的伤痛。陫(fèī)侧:同“悱恻”,内心悲痛。

(5)棹(zhào):船桨。枻(yì):短舷。

(6)(zhuó):同“斫”,砍、伐的意思。积雪:形容水花四溅的样子。

(7)搴(qiān):拔取,采摘。芙蓉:荷花。木末:树梢。

(8)媒:媒人。劳:徒劳。

(9)甚:同“深”,深厚的意思。轻绝:轻易就能断绝。

(10)石濑(lài):沙石上的水流。浅浅(jiān):水流湍急的样子。

(11)翩翩:形容轻盈疾快。

(12)交:交往。怨长:长久的怨恨。

(13)期:相约,约会。不闲:没有空闲时间。

【译文】

划着的船啊还是没有到达,身边的侍女啊也在为我忧愁叹息。鼻涕眼泪啊潸然而下,想起你来啊伤心难过。桂木为桨啊木兰为舷,劈波斩浪啊让水花四溅。很想在水中啊把薜荔摘取,爬到树梢啊把荷花采摘。两个心意不同的人啊媒人说合也徒劳,相爱不深啊感情更容易断。水流在石滩上啊湍急地流淌,我驾着龙船啊飞快地在水面行走。不能推心置腹地交往啊恨意绵长,不守信用赴约啊却说自己没有时间。

【原文】

鼂骋骛兮江皋(1),夕弭节兮北渚(2)。鸟次兮屋上(3),水周兮堂下(4)

【注释】

(1)鼂(zhāo):同“朝”,清晨。骋骛(wù):急驰而行。江皋:江岸。

(2)弭(mǐ)节:将船停下。北渚:地名,洞庭湖北边一个地方。

(3)次:栖息。

(4)周:环绕。堂下:祭坛下面。

【译文】

早晨行驶在江边啊把你寻找,傍晚将船停下啊停靠在北岸。鸟儿栖息在啊屋檐之上,水流潺潺啊环绕着祭坛。

【原文】

捐余玦兮江中(1),遗余佩兮醴浦(2)。采芳洲兮杜若(3),将以遗兮下女(4)。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5)

【注释】

(1)捐:抛弃,丢弃。玦(jué):一种环形玉佩,通常是关系决裂的象征物。

(2)遗(yí):留下。佩:古时系在衣带上的饰物。醴(lǐ)浦:“醴”同“澧”,这条河流通向洞庭湖。

(3)芳洲:水中的芳草地。杜若:香草名。

(4)遗(wèi):赠予。下女:指身边的侍女。

(5)聊:暂时。容与:舒缓放松的样子。

【译文】

我将玉玦啊抛向了江中,把佩饰啊留在了醴水畔。在芳草地里啊采摘杜若,我要将它啊送给侍女。时光来不及啊一去不复返,暂且放慢脚步啊逍遥在河边。

湘夫人

题解:

本篇和《湘君》相对应,写了湘夫人对湘君的思念,表达了无奈却始终不能相见的伤感惆怅的心情。

全诗共分四节,先是描述了湘夫人因为不能和湘君相见而忧愁烦恼;随后写思念湘君却又不能吐露心声的矛盾;接着想象了与湘君会面的美好场景;最后表达了未能与湘君相见的惆怅伤感。

也许因为受到了《湘君》和《湘夫人》互相思念而又不能相见的影响,后来的文人墨客很多都以“二湘”为题材,比如唐朝的杜甫曾在《祠南夕望》中写道:“百丈牵江色,孤舟泛日斜。兴来犹杖屦,目断更云沙。山鬼迷春竹,湘娥倚暮花。湖南清绝地,万古一长嗟。”杜甫在文中提到了“湘娥”,实际是将湘君看作了帝舜,将湘夫人看作了舜妃。

和杜甫一样,贾至也写过关于“二湘”的诗,而且写的时候还直接借鉴了《湘君》和《湘夫人》。他们一方面颂扬娥皇、女英的贞烈事迹,另一面又营造悲情缠绵的爱情故事,形成了影响后世的“二湘”骚怨体。

李贺在写《帝子歌》时,一改悲情路线,写出了二湘相见的欢乐气氛:“洞庭明月一千里,凉风雁啼天在水。九节菖蒲石上死,湘神弹琴迎帝子。山头老桂吹古香,雌龙怨吟寒水光。沙浦走鱼白石郎,闲取真珠掷龙堂。”

李贺为了写出喜剧色彩,还描写了湘神迎见“帝子”(湘夫人)的场景。他让湘神弹奏琴弦,让欢乐的气氛弥漫在山间枝头。他甚至还让“二湘”享受逍遥自在的幸福生活,用圆满和美好来弥补屈原笔下的《湘君》和《湘夫人》伤感的爱情故事。

【原文】

帝子降兮北渚(1),目眇眇兮愁予(2)。嫋嫋兮秋风(3),洞庭波兮木叶下。

【注释】

(1)帝子:在这里指湘夫人。“子”是上古时期对儿子、女儿的统称。有人说湘夫人是舜妃,是帝尧之女,所以称为帝子。

(2)眇眇:极目远望的样子,又有望眼欲穿之意。愁予:让我忧愁。

(3)嫋嫋:同“袅袅”,原本是指柔弱曼妙,这里指微风拂面的轻柔。

【译文】

湘夫人啊降临到了北渚,望眼欲穿啊满怀愁绪。凉爽的秋风啊轻柔地吹来,洞庭湖碧波荡啊树叶飘落。

【原文】

登白兮骋望(1),与佳期兮夕张(2)。鸟何萃兮中(3),罾何为兮木上(4)

【注释】

(1)白(fán):水草名,通常生长在秋季的沼泽地。骋望:放眼四望。

(2)与:同“为”。佳期:好日子。在这里指湘君和湘夫人约会的日子。夕:傍晚。张:布置,摆设,在这里指陈设帏帐、祭品等。

(3)何:为什么。萃:聚集、会集。(pín):植物的名字,通常生长在浅水中。

(4)罾(zēng):用木头或竹杆为支架做成的方形鱼网。鱼网应当放入水中,文中却反说在木上;上句的鸟应当停在木上,却又在水中。这两句比喻事情无法得偿所愿。

【译文】

在长满白的丛中啊放眼四望,为约会啊布置妥当。鸟儿为什么啊会聚在水涧,鱼网为何啊挂在树梢?

【原文】

沅有茝兮醴有兰(1),思公子兮未敢言(2)。荒忽兮远望(3),观流水兮潺湲(4)

【注释】

(1)沅:沅水,地名,在今天的湖南省。茞:白芷,香草名。醴:醴水。

(2)公子:指湘君。未敢言:不敢说出来。

(3)荒忽:同“恍惚”,一脸迷茫的样子。

(4)潺(chán)湲(yuán):水流缓慢却一直不间断的样子。

【译文】

沅水有白芷啊醴水有兰草,思念着湘君啊又不能说出来。一脸迷茫啊放眼张望,只见那清澈的流水啊缓缓流淌。

【原文】

麋何食兮庭中(1)?蛟何为兮水裔(2)?朝驰余马兮江皋(3),夕济兮西澨(4)。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5)

【注释】

(1)麋(mí):俗称“四不像”。它有鹿的角、驴的尾、牛的蹄、骆驼的颈,是珍贵的稀有兽类。庭中:堂中。

(2)水裔:水边。

(3)江皋:江边。

(4)济:渡水。澨(shì):水边。

(5)腾驾:骑马飞奔而去。偕逝:一起向前走。

【译文】

麋鹿为什么觅食啊要去庭院?蛟龙为什么被搁浅啊会在水边?早晨我骑马啊在江边奔驰,傍晚我渡水啊到了西岸。听到爱人啊在将我召唤,我立刻驾车飞奔啊与他一起向前。

【原文】

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1)。荪壁兮紫坛(2),芳椒兮成堂(3)。桂栋兮兰橑(4),辛夷楣兮药房(5)。罔薜荔兮为帷(6),擗蕙櫋兮既张(7)。白玉兮为镇(8),疏石兰兮为芳(9)。芷葺兮荷屋(10),缭(11)之兮杜衡。合百草兮实(12)庭,建芳馨(13)兮庑门。九嶷(14)缤兮并迎,灵(15)之来兮如云。

【注释】

(1)葺(qì):修补,这里是指用茅草盖房。盖:房顶。

(2)荪:香草名。紫坛:“紫”,紫贝。“坛”,庭院。紫坛是指用紫贝砌成的庭院。

(3):散布、涂抹。芳椒:植物的名字。堂:坛,在这里是指祭坛。

(4)栋:房屋的脊梁。橑(lǎo):屋椽。

(5)辛夷:植物名,带有香气。楣:门上的横木,又称次梁。药:香草名,这里指白芷。房:偏房。

(6)罔:同“网”,在这里指编织。薜(bì)荔(lì):一种植物,又称木莲。帷:帐幔。

(7)擗(pǐ):剖开。蕙櫋(mián):用蕙草做的“幔”。櫋,在这里做帐顶。张:放置。

(8)镇:镇压坐席的用具。

(9)疏:散布,陈列。石兰:香草名,兰草的一种。芳:同“防”,在这里指屏。

(10)荷屋:荷叶形状的屋。

(11)缭:缠绕。杜衡:一种香草,俗称“马蹄香”。

(12)实:充实。

(13)馨:散布很远的香气。庑(wǔ):厢房,在这里指堂屋外的其他房间。

(14)九嶷(yí):山名,又名苍梧,传说舜就埋葬在那里。缤:纷繁众多的样子。

(15)灵:神灵。

【译文】

建一座别致的宫室啊在水中,用荷叶啊来做屋顶。用香荪装饰墙壁啊用紫贝堆砌地面,芳椒和泥啊涂抹在祭坛。以桂木作梁啊用木兰为椽,用辛夷制成门楣啊用白芷点缀房间。编织薜荔啊用作帏帐,剖开蕙草做成幔啊放置在中央。用白玉做镇啊力压坐席,陈列石兰做成的屏啊芳香四溢。用白芷修葺啊荷叶盖顶,四面环绕的啊还有杜衡。会集百草啊摆满庭院,门廊之间啊香气弥漫。九嶷的众神啊纷纷道贺,众神降临啊齐集如云。

【原文】

捐余袂兮江中(1),遗余褋兮醴浦(2)。搴汀洲兮杜若(3),将以遗兮远者(4)。时不可兮骤得(5),聊逍遥兮容与。

【注释】

(1)袂(mèi):衣袖。

(2)遗(wèi):赠送。褋(dié):贴身的汗衫。

(3)搴:采摘。汀(tīng)洲:水中或水边的一块平地。

(4)远者:远来的,这里指湘君。

(5)骤得:轻易得到,一下子就得到的意思。

【译文】

把我的衣袖啊投进了湘江中,将我的贴身衣啊留在了醴水之滨。水中的绿洲上啊采来杜若,要把它送给啊我远方的爱人。欢乐的时光啊不能轻易得到,暂且悠然自得啊平静下来。

大司命

题解:

大司命,旧说多指星宿。孔颖达曾说:“《星传》云:三台一名天柱,上台司命,为大尉;中台司中,为司徒;下台司禄,为司空云。司命,文昌宫星者。亦据《星传》云,文昌宫第四曰司命,第五曰司中,天文俱载有司中、司命,故两载之。”对于大司命为星宿名,《晋书·天文志》中也有记载:“三台六星,两两而居,西近文昌二星,曰上台,为司命,主寿。”

由此可见,大司命是掌握寿命的星宿和神灵。

然而,据一些资料记载,楚国最初并没有祭祀司命的传统,这个传统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史记·封禅书》载:“长安置祠祝官、女巫。其梁巫,祠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之属;晋巫,祠五帝、东君、云中(君)、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之属……荆巫,祠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之属。”

以上文字说明,长安是有祭祀司命的传统。这种说法也与洪兴祖的《楚辞补注》引《礼记·祭法》的“王立七祀,诸侯立五祀,皆有司命”相吻合。

楚国最早时候和中原纷争不断,到了战国中后期,楚国和中原的一些国家交往才频繁起来。而因为中原有祭祀司命的传统,想必楚地祭祀司命也是受到了中原礼俗的影响。

大司命掌管寿命,那么它和少司命又有什么区别呢?

王夫之《楚辞通释》认为:“大司命统司人之生死,而少司命则司人子嗣之有无,……大司命、少司命,皆楚俗为之名而祀之。”这就是说,大司命是掌管人的生死的,而少司命则是掌管传宗接代的。

这一说法也从屈原的《大司命》和《少司命》中得到了证实。

《大司命》的“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一阴兮一阳,众莫知兮余所为”“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等句,都可以说明大司命是掌管人的命数的;而《少司命》中的“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等句,也能看出少司命在为世人传宗接代而忧虑。

那为什么很多学者认为“大司命”和“少司命”是一对配偶神呢?

汤炳正在《楚辞今注》中给了说明:“大司命”为男性神,“少司命”为女性神。因为迎祭大司命的是女巫,迎祭少司命的则是男巫。而两篇的祭辞,也有互表爱慕之意。

【原文】

广开兮天门(1),纷吾乘兮玄云(2)。令飘风兮先驱(3),使雨兮洒尘(4)

【注释】

(1)广开:大大地敞开。

(2)纷:多的意思。吾:我,在这里是指大司命(男巫扮)。玄云:黑云,青云。

(3)飘风:旋风,暴风。王逸《章句》里有“回风为飘”。先驱:在前面开路。

(4)(dōng)雨:暴雨。洒尘:清洗道路。

【译文】

大大敞开啊天宫的大门,我从天门出来啊足蹬纷繁青云。让旋风在前啊为我开路,唤暴雨啊给我清洗尘路。

【原文】

君迴翔兮以下(1),逾空桑兮从女(2)

【注释】

(1)君:对大司命的尊称。迴翔:像鸟儿一样地盘旋飞翔。以下:下界。

(2)逾:越过,穿过。空桑:山的名字。从女:“从”为众,“女”为女巫。

【译文】

大司命盘旋飞翔啊降临下界,越过空桑山啊到了众女巫中间。

【原文】

纷总总兮九州(1),何寿夭兮在予(2)

【注释】

(1)纷总总:纷繁,众多的意思。九州:泛指全国。

(2)寿夭:生老病死。予:我,这里指大司命。

【译文】

人口众多啊全国的民众,为什么生老病死啊都要掌控在我的手中!

【原文】

高飞兮安翔(1),乘清气兮御阴阳(2)。吾与君兮斋速(3),导帝之兮九坑(4)

【注释】

(1)安:从容,安然。

(2)御:掌控。阴阳:天地之间的阴阳二气,古人认为宇宙万物均由阴阳二气所定。以上两句均为男巫扮大司命所唱。

(3)吾:主祭者。君:大司命。斋速:“斋”,恭敬虔诚的意思。“速”,相迎之意。

(4)导:引导。帝:天帝,上帝。上帝是造物主,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大司命掌管人类的寿命。九坑:九州,泛指人世间。“导帝之兮九坑”,就是把上帝的权威引导到人世间。这两句为女巫唱。

【译文】

大司命在高空中啊悠然飞翔,乘着清明之气啊驾驭着阴阳二气。我对您啊恭敬相迎,把帝王的权威啊引导向九州大地。

【原文】

灵衣兮被被(1),玉佩兮陆离(2)。壹阴兮壹阳(3),众莫知兮余所为(4)

【注释】

(1)被被(pī):同“披披”,打开,散开,飘逸的样子。

(2)陆离:色彩缤纷绚丽。

(3)壹阴、壹阳:“阴”为死,“阳”为生。或阴或阳,生生死死,变幻莫测的意思。

(4)为:掌控。

【译文】

神衣穿在身上啊潇洒飘逸,玉佩系在腰间啊色彩斑斓。天地之间啊生生死死,众人哪里知道啊是我在掌控。

【原文】

折疏麻兮瑶华(1),将以遗兮离居(2)。老冉冉兮既极(3),不寖近兮愈疏(4)

【注释】

(1)疏麻:传说中馈赠的神物,又叫神麻。瑶华:神麻的花朵。

(2)遗(wèi):赠予。离居:离开此处,这里指大司命要离开。

(3)冉冉:渐渐。既极:进入衰老期,暮年期。

(4)寖(jìn):同“浸”,浸渍,慢慢地。疏:疏远。

【译文】

折下神麻啊摘取如玉的花朵,准备送给啊那即将离去的神灵。渐渐老去啊进入暮年,不慢慢亲近啊很快就会疏远。

【原文】

乘龙兮辚辚(1),高驼兮冲天(2)。结桂枝兮延伫(3),羌愈思兮愁人(4)。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5)。固人命兮有当(6),孰离合兮可为(7)

【注释】

(1)辚辚:这里是指车声。

(2)驼:同“驰”,飞驰而去。

(3)结:编织。延伫(zhù):长久地站立。

(4)羌:句首发语词。愁人:愁绪满怀,愁肠百结的意思。

(5)无亏:没有亏损,在这里指珍重的意思。

(6)固:本来,原本。当:定数。

(7)可为:可以掌握。以上六句是女巫所唱,表达了对大司命离去回宫的依恋和无可奈何。

【译文】

大司命驾驶着的龙车啊车声辚辚,腾入空中啊飞驰而去。手执编织的桂树枝啊久久伫立,越来越多的思念啊愁肠百结。愁绪满怀啊又能怎样?但愿每一天都能像今天一样啊道声珍重。人的生死啊原本就有定数,面对人神的离合啊又能做些什么?

少司命

题解:

在《大司命》的注解中我们得知,司命入祀是在战国中后期。我们也知道,大司命和少司命都为星宿名,在神话中,大司命主宰寿命,少司命主宰子嗣。

朱熹在《楚辞集注》中也称:“按前辈(指《大司命》)注说有两司命,则彼固为上台,而此则文昌第四星欤?”南宋罗愿则在《尔雅翼》中称:“少司命,主人子孙者也。”

他也被称为最早界定少司命权限的人。

到了近代,高亨等在《楚辞选》中更清楚地为《少司命》做了解读,他们认为:“少司命神主宰少年儿童们的命运。楚人祭祀时,可能是由男巫扮少司命,而由女巫迎神,相互酬答着歌唱并舞蹈。所以歌辞是一对男女的对话,有人神恋爱的意味。”

《少司命》的祭歌分五部分,比《大司命》祭歌少了两部分。但和《大司命》一样,也遵循对唱形式。《少司命》里,先是女巫登场告慰少司命接祭奉,然后是少司命离去,群巫合唱,最后是众巫祈愿和述说对少司命的爱戴。整篇文章结构简单,祭祀过程是迎神、娱神、颂神、送神。在这简单的过程中,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缠绵缱绻的情意,以及一丝淡淡的忧伤,而整篇文章却又庄重肃穆。作者笔下的少司命是亲切随和的,为了人类的子嗣,她杖剑辟邪,完全没有大司命不可一世的强硬。同时,篇中的一些实景描写,让整篇文章鲜活了很多,给人一种愉的感觉,与《大司命》篇末的忧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原文】

秋兰兮麋芜(1),罗生兮堂下(2)。绿叶兮素枝(3),芳菲菲兮袭予(4)。夫人自有兮美子(5),荪何以兮愁苦(6)

【注释】

(1)秋兰:一种叶茎皆香的香草。麋芜:同“蘼芜”,也是一种香草。

(2)罗:罗列,排列。堂下:厅堂台阶下,在此为祭堂的台阶下。

(3)素枝:素花。“枝”在此为花。素花也是白色的花。

(4)袭:香气扑人。予:我,男巫以大司命口吻自谓。

(5)夫人:世人,每个人,是一种远指。美子:美好的子女。

(6)荪:溪荪,石菖蒲,一种香草,这里借指少司命。何以:为什么。

【译文】

兰草啊麋芜,遍布生长在啊祭堂的台阶下。碧绿的叶子啊洁白的小花,浓郁的芳香啊扑面而来。世人都会有啊美好的子女,少司命为什么啊还要忧心忡忡?

【原文】

秋兰兮青青(1),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2),忽独与余兮目成(3)。入不言兮出不辞(4),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注释】

(1)青青:同“菁菁”,草木茂盛的样子。以下是在为少司命而唱。

(2)美人:美好的人,这里指所有参与祭祀的妇女。

(3)忽:很快地。余:我,少司命自谓。目成:用目光传情。

(4)入不言:进来时不说话。

【译文】

秋兰啊青翠茂盛,嫩绿的叶子中啊长出了紫茎。满堂上啊都是迎神的美人,忽然间都与我(少司命)啊眉目传情。我来时无语啊走也不告辞,凭着疾风啊扬起了旗帜。世上最大的悲哀啊是生死离别,最大的快乐啊莫过于新结识了知己。

【原文】

荷衣兮蕙带,儵而来兮忽而逝(1)。夕宿兮帝郊(2),君谁须兮云之际(3)

【注释】

(1)儵(shū):同“倏”,迅疾的样子。逝:离去。

(2)帝:天国。

(3)君:少司命。须:等待,等候。

【译文】

用荷花做衣啊用蕙草做带,忽然前来啊又忽然离去。傍晚在天国的郊野啊停下住宿,您在等谁啊在那云际之处?

【原文】

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至兮水扬波。与女沐兮咸池(1),晞女发兮阳之阿(2)。望美人兮未来(3),临风怳兮浩歌(4)

【注释】

(1)女(rǔ):汝,“你”的意思。咸池:神话中的天池。

(2)晞(xī):干燥,在这儿指晒干。阳之阿(ē):“阿”同“婀”。阳之阿指阳谷,太阳出来的地方。

(3)美人:少司命。

(4)临风:在风中。怳(huǎng):同“恍”,神思恍惚的样子。浩歌:放声高歌。

【译文】

多想与您一起浏览啊观赏九河,但暴风来临啊水中掀起巨浪。多想与您一起清洗秀发啊在咸池,到那日出之处啊将它晒干。不停张望啊您还没有来,迎风恍惚啊放声高歌。

【原文】

孔盖兮翠旍(1),登九天兮抚彗星(2)。竦长剑兮拥幼艾(3),荪独宜兮为民正(4)

【注释】

(1)孔盖:用孔雀毛制作的车盖。翠旍(jīng):“旍”同“旌”,翠旍,翠鸟的羽毛制作的旌旗。

(2)九天:古代传说天有九重,九天指最高的地方。抚:抚摸。

(3)竦:肃立,此处指笔直地举起。拥:抱着,在这里指守护着。幼艾:少年儿童。

(4)正:主也。民正:为人民作主持正。

【译文】

用孔雀翎作车盖啊用翠鸟羽作旌旗,登上九天啊去抚彗星。笔直高举长剑啊守护着少年儿童,只有您(少司命)最适合啊为人民作主持正。

东君

题解:

古书记载中,羲和多被称为日神。但楚地风俗将日神称为东君。而之所以叫东君,则是因为日出东方。

姜亮夫在《楚辞通故》中说:“《周礼》云‘大宗伯以实柴祀日月星辰’,则古载日月祀典甚明。《仪礼·觐礼》云‘天子乘龙,载大旆。象日月。升龙降龙。出拜日于东门之外。反祀方明。礼日于南门外。礼月与四渎于北门外。礼山川丘陵于西门外’。《礼记·玉藻》云‘天子玉藻十有二旒,前后邃延,龙卷以祭,玄端朝日于东门之外,听朔于南门之外’。则祭日必于东方行之,盖日出于东,故迎日于东,而其神亦曰东君矣。东君,犹后世东王之意云耳。按《觐礼》拜日东门云云,郑注引《朝事仪》曰‘天子冕而执镇圭,帅诸侯而朝日于东郊,所以敬尊之也’。盖皆楚之习也。”

东君为日神,专家学者都没有异议,而屈原的《东君》也是中国文学史上礼赞太阳的第一曲。《东君》作为祭祀太阳的乐歌,不仅用祭者和神灵交替歌唱的方式表现了日神战胜邪恶、为民除害的英雄气概,更赞颂了它普照万物、惩除邪恶、保佑众生的光辉形象,描绘了大众对太阳和光明的无限渴望。

从篇中的内容我们不难看出,《东君》的祭祀场面没有《东皇太一》的大,但篇末的“撰余辔兮高驼翔,杳冥冥兮以东行”还是让整个祭祀过程显得庄严肃穆,使日神的形象越发高大,让人平生崇敬之情。

【原文】

暾将出兮东方(1),照吾槛兮扶桑(2)。抚余马兮安驱(3),夜晈晈兮既明(4)

【注释】

(1)暾(tūn):温暖,在这里是形容刚刚升起的太阳。

(2)吾:主祭者的自称。槛(jiàn):栏杆。扶桑:树的名字,古时相传太阳是从扶桑下出来的。

(3)抚:抚摸,在这里指轻轻拍着。余:代神说话的主祭者。安驱:安稳地驱驰。

(4)晈晈:同“皎皎”,皎洁明亮。明:天亮。

【译文】

温暖的太阳啊从东方升起,照在我的门槛上啊光芒来自扶桑。轻轻拍打龙马啊让它慢些行驶,皎洁的夜色散去啊即将迎来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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