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春风不如你
1
我曾在QQ上问赵邺:“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他说,相信,但是不相信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彼时我正蹲坐在椅子上,点着鼠标敲着键盘画着CAD,看到他的回复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只能回一个简单到看起来没什么语气的字,“哦”。
2
我最先认识的人不是赵邺,而是杨晨昊。
2007年,我刚上大学,没买电脑。我们学校搞了许多创新制度,比如“3+1”学期,比如学生自主选课制度,比如很多东西都要上网才能完成。
那天我从图书馆的微机房出来时,恰好赶上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我在一旁跺着脚,嘟囔着早上就不该把雨伞扔在寝室的时候,杨晨昊递了一把伞给我。
有借有还。还伞那天是周五上午,杨晨昊刚上完系里的大课,我在阶梯教室外等他。还了伞,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我在开自行车车锁时,听到了杨晨昊叫我的声音:“苏玉你下午有没有事?”
“没有啊,”我说。
“那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去做公益家教?”杨晨昊搭着同学的肩膀问我。
我看了看杨晨昊身边的同学,重新把车锁锁上:“好。”
我和赵邺在杨晨昊的介绍下认识了,介绍词很官方。
“我同学,土木系赵邺。”
“比我们小一级的小学妹,建筑系的苏玉。”
他说你好,我说学长好。
那天公益家教后,杨晨昊和赵邺带着我去外滩溜达,我拿着我的步步高手机拍了张照片,很不清楚,但能看到照片里有个模糊的人影。
末了回校的时候,三个人坐了反方向的110路公交车,待发现再换车时,已是110路的末班车,车上只有我们仨,杨晨昊一个人在后座睡觉,赵邺坐在我身边的位子上,我们在那个看似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里,聊到了未来,聊到了理想。
他说,不要在意过去的不如意,也不要害怕未来的不明朗,在哪都不重要,心中有坚持,就好。
这句话我始终记得。
以前我曾迷恋过偶像剧《王子变青蛙》,我觉得我喜欢的人应该像男一号明道那样,于是我在日记本里写下了我对未来爱人幻想:身高183+,阳光帅气,一身才气,还得像个爷们儿!
可是赵邺身高175,如果我能驾驭一双7厘米高跟鞋,那么我和他就一样高。他长的也很普通,除了皮肤光滑无痘坑。
对了,他还是个南方婉约派的爷们儿,而我却是个铁骨铮铮的北方豪放派女汉子。
综上所述,其实他一点都不符我当时的择偶观。
可是爱情这玩意儿总是让人说不清道不明,没恋爱时有诸多要求,而一旦爱上了,那么先前的诸多要求和设定都成了虚设,一戳就破。
于是在那个夜晚,昏黄的路灯穿过香樟的叶子,忽明忽暗地照在赵邺脸上,他在有点空旷的车厢里说着理想和抱负时,我好像就喜欢上了他。
3
喜欢赵邺这件事本来是不想告诉任何人的,但是当寝室的其他三个姑娘都在被喜欢或者有了喜欢的人时,我在某个晚间十一点档的寝室夜聊中,不小心透露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股风,第二天就在班级的女生圈里传开了,一时间,我就变成了所有八卦舆论的焦点,晚上的时候,十几个姑娘围着我,给我支招,教我如何扑倒学长。我被大家弄得晕头转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行动。
大家隔三差五就跑过来八卦我,怎么样?和学长有进展了没啊?
诚实如我。我说,没联系。
事实上,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往往让我们感到更加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太近了怕被讨厌,太远了又怕被遗忘。更何况那年我还是一个那样自卑的丑姑娘,我是那么怕被他拒绝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湿答答的冬天很快就来了,除了必须要上的课,其他时间我都懒得出门。
室友过生日的时候,我骑车跑到北门的小店买了毛线和棒针,给她织了条围巾,也给赵邺织了一条。室友看着我被针磨得通红的手,一边嫌弃一边感叹道,真不知道是谁沾了谁的光!
围巾织好时,恰好天气预报说又要降温了,我给赵邺打了个电话:“学长你在不在寝室?”赵邺说在。
“我有个礼物送给你,我去你楼下,十分钟后到!”
过了一会儿,赵邺才说:“好吧。”
我拎着早就装好的塑料袋,披了件外套就出了门,室友追出来喊:“都快十点半了,苏玉你去哪?”
我一边开车锁一边说:“去见土木学长!”
“挺晚的了,明天再去吧!”
“放心吧!给他送完东西我就回来。”我蹬上车冲她挥了挥手,飞骑了出去。
我住在学校西门外的新世纪大学生村,而他住在学校南门马路对面的南区宿舍,从新世纪大学生村骑车到他住的南区5号宿舍楼一共1.5公里,穿一条马路。
我停在5号楼和6号楼之间的马路上,看看手机,从挂了电话开始算,用了不到7分钟,我理了理袋子里被颠出来的围巾,倚在车边望着5号楼的楼口。
等了一分又一分,一秒又一秒,却仍不见赵邺的影子,我咬咬牙,刚准备再打一次电话,却忽然看到赵邺出来了,但这个激动的心情只维持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因为他的身旁是杨晨昊,他们一起走进了楼下的那家打印店,不一会儿又回去了,自始至终,我都站在香樟树的影子里。
推着车离开时,我又回头看了一眼5号楼上那些亮着灯的寝室,我不知道他在哪一间,可我好像知道了他并不想见我。
那之后,一直到今天,我都很少和赵邺联系,我的日记本可以为此作证,网络聊天是三十一次,电话打过三次,见面是八次,而这八次的见面里还包括了那些在教学区的擦肩而过。
4
一年很快就过去了,土木系在大三时搬到了另一个校区,我们的距离更远了,直线距离要八公里,公交车要坐半个多小时。
我偶尔才和赵邺联系,而我却依然能掌握关于赵邺的各种动态,都是因为我和杨晨昊一直联系着,我经常以各种理由找杨晨昊,他也知道我的心思,每次都像是交差一样说着赵邺的消息,比如赵邺考了学校的人才学院,比如赵邺准备考研了,我暗暗地在心里把杨晨昊当成是我安排在赵邺身旁的靠谱卧底。
那几年里,我组过社团,考过人才学院,再后来也考过研,虽然都失败了。
一直到后来,赵邺有了女朋友的消息,我也是从杨晨昊那里打听到的,令我不能相信的是,他的女朋友也是建筑系的,我的学姐。
第二天,我的步步高手机掉进了寝室的厕所里,一路滑到了下水管里,连同它一起的,还有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我站了好一会儿,还是按下了冲水键。
2010年,泰国电影《初恋这件小事》火了,我窝在寝室的床上看着小水和阿亮的故事哭成了狗,室友嫌弃地看着我扔了一地的纸巾:“又想起你的土木学长啦?”我丢了刚拧过鼻涕的纸巾过去,又继续哭。
据我不靠谱的室友不完全统计,后来我一共重温了五十二次《初恋这件小事》,最后我连台词都背下来了,但依旧每次都能哭成狗,这样比喻,狗可能不太高兴。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被小水和阿亮的爱情感动哭了,还是因为感同身受所以哭了,又或者只是感情的期望点,因为小水暗恋着的阿亮学长也在爱着她。
5
几乎所有认识我的朋友都劝过我,换个人喜欢吧。
杨晨昊也劝过,我吹了一瓶啤酒,打着饱嗝对杨晨昊说,你咋不换个人去喜欢试试,他没说话,也吹了一瓶啤酒。后来我和杨晨昊也很少再联系了。
他们都说,你们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干吗把自己搞得这么痴情。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只是后来我画过一个系列的画,其中有一幅,画中字写的是“风很大,线还在”,好友的回复七七八八,却只有赵邺在下面回了两个字“风筝”。
他说他是因为陈升而喜欢刘若英,我却恰好是相反。
2003年的刘若英的单身日志演唱会上,奶茶在唱到那句“想要问问你敢不敢”时,陈升接着唱着那句“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从台后走到台前,看着陈升衣服上忘记撕掉的干洗标牌,奶茶一度哽咽。
奶茶像个小女孩一样撒娇问陈升,可不可以让我抱一下,让人家抱一下嘛。
陈升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像个傻小子那样干站着。
奶茶对着观众席说,你们帮我求他。
陈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随便你啦。
了解他们的人都说,即使他不说,他心底还是有她。
那么,赵邺呢?
6
我在考研失败后,去了上海的最南端一家建筑公司工作。第二年,赵邺研究生毕业后去了中建的青岛项目处工作。
我约他为他送行,他没拒绝。所谓送行不过是我们共同吃了一顿饭,我送了个钱包给他。而后我们在人民广场附近的某商场门口说了再见就各自转了身。
而那句,我能抱抱你吗?我始终没有问出口。
走了一会儿,我回过头,看到他正在下一个路口等绿灯,绿灯亮起时,人流涌动,而我爱的那个人啊,就那样,隐匿于来往的人群里。
我不知道,在我没有回头的那一会儿里,他有没有回过头。可我盼着他回过。
7
去年三月,赵邺第一次在朋友圈发了一张自拍照,还附了几句话:要去思密达国了,以后如果变得太帅了,大家不要太惊讶。
我问他什么时候出发,他说明天。我没来得及再为他送一次别。
今年七月从上海辞职后,我并没有直接回老家,而是中转去了青岛,我终于去到了他的城市,他却已经奔向了更远的地方。
我在青岛闲逛了几天,临行前的那晚,我坐在情人坝上,望着黑漆漆的大海,跨过海的那一边是韩国,再翻过千山便是釜山,而我此后连这样远望他的方向,都成了奢求。
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时光终是没能把我们冲向同一个岸边。
再见吧。我对心里的赵邺说。
8
回家工作后,新同事给我介绍男朋友,被我回绝了。
直到那天和同事一起出门买东西,同事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我的钱包,贼兮兮地拿出钱包里的照片问道:“原来有男朋友啊?”
我摇了摇头,说:“是喜欢的人。”
她一边递给我一边问:“没在一起吗?”
他有女朋友了,我据实以答。她好像也挺尴尬,只能找点类似于安慰我的话:“那是他送你的照片吧,看着像是自拍照。”
我有些窘迫,拿过照片匆忙地放回了钱包里。
那是我之前从赵邺的朋友圈里存下来的照片,我不知该怎样告诉她。
9
我偶尔还是会在QQ上和他说几句话,他从不主动找我,也很少回复我,但偶尔的回复中还是能知道他的近况,他依旧踌躇满志、积极向上、充满力量,而我也在自己的困顿中不停往前挣扎着。
前几天,赵邺的头像忽然在屏幕的右下角闪,他说:“我看到你的小说发到豆瓣连载了啊,要继续加油啊!”
只是这样一句,我却忽然像是被家长肯定了的孩子,满心欢喜,好像所有那些凌晨一两点还在码字的夜晚忽然没那么苦了,可我还是忍不住流了泪。
“而今,我也充满着力量。”我拧了把鼻涕,按了ENTER。
10
虽我始终自知不是你的良人,你也只愿成为我的过客。
但人生路,来去匆匆,却唯独你是我不想失去音信的人啊。
望你平安喜乐,盼有生之年,还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