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身世

1928年7月29日(农历六月十三日),一位影响香港现代社会经济与历史发展进程的新生命——商圣李嘉诚,诞生于潮州北门街面线巷一个书香门第的世家里。

潮州位于广东省东部的韩江中下游,从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设置古揭阳县算起,单就直接行政管辖而言,至今已有两千一百多年的悠久历史。古潮州濒临南海,自隋以降,因潮水往复激荡,潮起潮落,奔腾不息而得盛名。潮州的历史文化,更是在两千年的文明史中,随波逐流,绵绵流长。古时民间相传潮州曾有凤来仪,飘然来贺,垂幸这方山水,因而别号凤城、凤楼城。

潮州是南粤大地的一颗璀璨闪烁的明珠,汇聚岭南青山绿水之妩媚,整合华夏文化之精华,沉淀中国历史之和硕,凝聚韩江波涛之灵气,以历史悠久、物产丰富、文化发达、人文超卓、人杰地灵、书卷深沉、山明水秀、世风淳朴、民心向善、男孝女贤、爱国爱乡、不甘现状著称于世,素有“海滨邹鲁”、“岭南名邦”之盛誉。

北宋真宗朝宰相陈尧佐有诗赞曰:

休嗟城邑住天荒,已得仙枝耀故乡。从此方舆载人物,海滨邹鲁是潮阳。

潮汕地区在中华文明漫长的历史演进中,曾发生过三宗镌刻在历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大事。其中之一,就是在一千五百年前的盛唐,唐宋八大家之一的唐代著名文学家韩愈力弹佛门,与皇争执,枉被小人陷害,贬黜潮州,留下那首向华夏大地展示迷人风光、醉人心弦、令人向往的岭南名镇潮州的七律《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妆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今日,稍有些许文化的潮州男女,甚至去过潮州,在那里暂短沐浴潮汕文化的人,皆能朗朗上口地道出韩夫子的这首七律。

潮州不仅山明水秀,风光旖旎,钟灵毓秀,而且是人文荟萃、藏龙卧虎之风水宝地。仅唐宋两代,就有十位宰相由于各种原因来到潮州,带来中原文化,兴利除弊,为潮州的经济、社会与文化的发展做出了不同的贡献。也因此,他们的大名与潮州盛名一齐世代传颂下来。

韩愈被贬为潮州刺史,在这里留下了“为官八个月,江山易姓韩”的美谈。清康熙二十三年,两广总督吴兴祚参拜韩文公祠时,题诗勒石,其诗谓:

文章随代起,烟瘴几时开。不有韩夫子,人心尚草莱。

明清两代,潮州更是人才辈出。才子佳人,个个风流倜傥;骚人墨客,竞相金榜题名;有志之士,人人漂洋过海。真道是灿若星河,蔚然成风。1986年12月8日,国务院将潮州市正式列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潮州自古以来就是历代郡、州、路、府治所在地,为粤东政治、经济、文化之中心,因此也荟萃了历代人文之精髓,成为岭南有名的礼仪之隅,文化之畿,商业之镇。

更因此,沉淀了厚重的中原历史文化,当中原历史文化在历史沿革中不断浸润、变异、嬗变、异化之时,潮州成为保存华夏古文化的天然历史博物馆,传承演绎了原汁原味的中原历史文化,使得华夏古文明能够非常意外地保留一处奇葩。

从地理来看,潮州必是一个卧虎藏龙的绝妙仙境,也是一个人杰地灵的世外桃源。湘桥春涨、凤台时雨、龙湫宝塔、韩祠橡木、北阁佛灯、西湖渔筏、金山古松、鳄渡秋风等潮州八景,更令人神往,令人流连,令人痴迷,令人陶醉,令人忘我,令人遐想。或许,更令潮州人自豪。

令人不解的是,如此绝佳的山水,居然造就了一代又一代不辞辛苦,离妻别子,漂洋过海,远走他乡,群下南洋的特殊的社会景象。贫困动荡的年代如此,兵荒马乱的年代如此,安定发展的年代亦如此。就好像,只有离开潮州的潮州人,才能算是真正的潮州人。遗憾的是,作者并非潮州人,只能雾里探花,难以感同身受。

当然,当作者一次又一次前来这里探微寻幽,踱步广济桥,凭栏遥望韩公祠,举目凤凰塔,沉湎开元寺,流连面线巷,置身这风景如画的三山一水之时,沉思冥想,恍恍惚惚间,仿佛又回到历史的长河中,在华夏古文化的发酵下,梦游周公,诚惶诚恐之间,居然与韩愈有一面之缘,荡漾韩江,把盏论诗呢。

可不是么,当你置身潮汕大地之时,在你的面前,随时都可能有唐音隋乐的余音绕梁,悠悠袅袅,更恍惚间,韩愈悄然来到你身边。不吟诵几句,真的不知道自己曾经读过几年圣贤书呢。又或,仅仅因为这一面之缘,灵感大发,诗兴顿起,一首千古绝唱,令你名垂青史也不一定呢。一杯土酒,两行热泪,忧国忧民,豪情万丈,牢骚满腹,仅此而已。

话说当年,又有多少文人骚客,摇头晃脑,之乎者也,儿女情长。遗憾的是,没有留下多少千古绝唱般的脍炙人口的感天动地的绝妙篇章。当然,对于现代人来讲,韩愈已经无缘一面,更是茶余酒后,不足挂齿。本书主人公李嘉诚,才是最实际最实在最实用最实质最实情实效的。只是不好意思直截了当地承认罢了。秀才也罢,商贾也罢,政要也罢。

自然,在今天潮州的大街小巷,人们议论最多的必是李嘉诚。在今时今日的潮州街头巷尾,如果你问李嘉诚是何许人也,则无人不晓,或妇或孺,或翁或妪,那自豪的神态,就好像昨天还与李嘉诚一起喝过功夫茶呢。

潮州文物古迹遍布城中城外城郊的每个角落。城东的广济桥是与赵州桥并列的中国古代四大名桥之一,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虽然此桥远没有赵州桥那样因为入选小学课本而威名远播,但是,它所拥有的独特建筑艺术风格与独具匠心的科学设计,确可以名列四桥之首,仅此一点,就可以让后人对广济桥刮目相看。

真正的专家,大体都知道,广济桥的独特,在于它汇聚了当时中国建筑艺术与科学技术的精华,是中国当时乃至整个世界的筑桥技术的最高杰作与典范。李嘉诚曾动情地说:

童年的时候,我也曾经走过广济桥,它是潮州文化一座主要的历史地标,不仅是我们潮汕乡亲故土的回忆,也连接着我们的中华文化。先民建造广济桥时,付出了艰苦的劳动,发挥建筑的智慧,桥下的流水日夜奔腾,桥上的脚印奔向古今,广济桥常在,中华的人文精神长存。我离开潮州六十多年,家乡的美丽景色与广济桥一样,长在我的心怀。

李嘉诚为广济桥的重修工程认捐了720万元,兴建了六座楼台亭阁。幼时的李嘉诚,尚在为温饱烦恼,就算居住之地距离广济桥不过咫尺之遥,偶尔穿梭桥上,相信不曾踱步流连广济桥,发思古之幽情。也许,外行人到此一游只是看看古朴典雅,落落大方,玲珑剔透犹如南粤大地的美女般娇小精美娴静的广济桥而已。

家族身世

潮州韩江东岸的凤凰塔,据有关记载,凤凰塔建于明万历年间公元1573年至1619年,修长玲珑,八面石砖,高四十六米,空心七层,塔顶是万斤铜葫芦压顶,建塔时潮州知府郭子章写下对联,概括了塔之气势:

玉柱擎天凤起丹山标七级,金轮着地龙蟠赤海镇三阳。

清代文人墨客,在这里多有墨宝。此外,潮州还有韩文公祠、开元寺等省、市文物保护单位十三处。

唐宋以降,随着中原人口逐渐南迁、经济文化中心逐渐南移,历代官员被贬至这个所谓化外的荒山野岭之地,岭南大地开始注入历史活力。当然,南迁的人群中,除去因战乱避祸的苦难百姓外,有相当部分的人是当地有头有面、财雄势大的士大夫,对朝政不满的异见人士,还有官场的失意者,而这些人恰恰是历朝历代的精英。

正是这一特殊的历史背景,形成了中原文化与潮州当地文化的水乳交融,也可能潮州文化是水,也可能中原文化是乳,总之,形成了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潮州文化。当然,潮州古文化的核心,依然是华夏音伦。全国第二批历史文化名城中,潮州赫然其中。

潮汕商业社会的形成,受益于得天独厚的自然地理条件,得益于汕头的开埠,更是得益于潮商的诚信经营,得益于潮汕社会诚信氛围的形成。

本书的主人公——商圣李嘉诚,就是生长在这样的一个人文沉淀的商业社会环境中。

我们做个大胆的假设,如果李嘉诚没有离开潮州,相信国学深厚满腹经纶的他,或许会成为名垂青史的诗人或文学家、历史学家。总之,成为一个响当当的“家”是很自然的事情。那时,我们耳中听到的,就不是现在的3G之声,而是李嘉诚的之乎者也。

李嘉诚的先祖原为中原河南焦作人士,因避灾荒民乱,明末,跋山涉水,不远万里南徙福建莆田。清初满人入关极力排汉,尤其是扬州屠城十日后,李氏一世祖李明山为躲避战乱,率全家由福建莆田,迁徙至潮州府海阳县(今潮州市),定居城内北门面线巷,这里也就成了李嘉诚的降生之地。

1993年8月18日,《福建日报》头版报道,李嘉诚在会见福建省省委书记陈光毅时说道:“我们祖先有几代在福建莆田居住生活过,我可以说是半个福建人。”

夏萍著《李嘉诚传》一书曾语焉不详地描述了李嘉诚在潮州的世系。书中写道:“李氏家族自一世祖李明山起在这块土地(粤东潮州府海阳县)上居住了约有十代,其中经历了二世祖李朝客、三世祖李子坤、四世祖李仲联、五世祖李世馨、六世祖李克任、七世祖李鹏万、八世祖李起英及李晓帆,传至九世有李嘉诚伯父李云章、父亲李云经、叔父李云松,直至李嘉诚恰居第十世。”

传到李嘉诚,在潮州延续的李氏家族恰届有案可稽的十世。莫非,李嘉诚真的应验了十代兴衰的历史轮回?

李嘉诚的一世祖李明山又是从哪里迁居过来的呢?夏萍《李嘉诚传》中写道:“李嘉诚祖先原为中原人士,因灾荒而南徙迁居福建莆田。”“时值明末清初年间,再因狼烟四起,战火连绵……由一世祖李明山带领全家,迁居至粤东潮州府海阳县,定居于潮州城门北门面线巷。”

资料显示,李嘉诚先祖在莆田白塘洋尾居住,据《陇西李氏宗谱》所载,白塘洋尾李氏诗礼传世,家学渊源,人才辈出。李嘉诚在莆田的祖居地白塘洋尾,毗邻福建省最大的天然湖——白塘湖。这里一年四季水绿波平,沿岸垂柳依依,水竹挺拔,碧水倒映亭台,岸上曲径相连,小桥流水人家,一派江南水乡景色。

更因李氏数百年来人文鼎盛,留下不少古祠堂,古牌匾,古桥梁,古民居,民风淳朴,民俗奇特,处处散发着古色古香的古文明的气息。洋尾村于2003年被福建省公布为历史文化名村,成为莆田市第一个获此殊荣的村庄。

白塘洋尾族谱上的李明山一支是否就是潮州李嘉诚祖先一世祖李明山?也是否为由河南焦作南迁的李明山一支?便成为李氏族系延续的关键。

2007年7月,在河南省焦作市博爱县孝敬镇唐村发现了一块宽0.5米,高1.52米,厚0.12米的青石墓碑。碑文清晰明确地引出了李嘉诚祖先。该碑文拓本上注有:皇明庠生李公讳自奇,字之奇行五配陈氏,生于明万历八年,卒于康熙六年(1667年),(碑文)为大清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所立,(其)子李允、李牟、李参。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点是:碑文中注有李牟的儿子叫李怀功,字明山,孙子叫李朝客。李明山一脉后迁往福建省莆田,之后又迁往潮州府。碑文内容清晰可辨,碑首刻有“流芳”二字,左右饰有精美的龙图案,上覆莲叶,下饰莲花底座,碑的四周饰以五福献寿、梅寿连年等富贵图案。碑文竖行,楷书阴刻,正中间为墓主的名讳,右有铭文,左为奉祀人,碑文中载有“曾孙朝客徙往福建莆田后居潮州府”文。即李氏一族自河南焦作经福建莆田迁往广东潮州。

翻查《李氏家谱》详载:李明山之父李牟字沐,婚配汤氏,生子怀功,字明山,庠生。牟文武双修,明崇祯七年(1634年)随父李自奇往陕西、山西传拳,诱入闯贼(李自成起义军)营为将,明崇祯十七年(1644年)遭闯贼误杀,子怀功依牟堂兄李仲浙江俊府武堂习拳成师,徙往福建传拳为生,徙莆田又迁潮州府。

李牟何许人也?李自成军中的李牟是李自奇(又作李之奇)之子。《博爱县志》1035页记载:“自奇配陈氏,行五。生三子:长李允;次李牟;三李参。庠生,拳师,文武双修。崇祯年山西、陕西传拳。”

康熙元年(1662年),李自奇因钱粮紧绌,无银周转,将其地一段六分地卖予司马伦名下,其卖地文契于今尚存,上有立契人李自奇的画押。依时间推算,彼时其孙李明山一支已经举家迁往福建莆田。

李牟的基本情况是:字沐,配汤氏,行二。生一子怀功字明山。李牟仲昆三人,他是老二。长兄李允,字涞,配陈氏,行一,生一子怀德字泰山,文武双修,生于万历三十二年,卒于康熙十三年,享年七十岁,耕樵卖煤为生。弟李参字浴,配王氏,行三。生一子怀贡字金山,文武双修,生于万历三十八年,卒于康熙二十六年。

李牟有一子,名怀功字明山,配汤氏行一,拳师,生于崇祯元年(1627年)。其父李牟1644年遭李自成杀害后,17岁的李明山靠李仲济养,避浙江李俊府书社助业,武堂习拳成师。此时正是大明渐亡,清朝初兴,战乱频仍,时年17岁的李明山避战乱辗转迁徙福州莆田传拳为生,后迁居潮州府。

据河南焦作博爱唐村清康熙年间《李氏家谱》、地契、碑记、墓志、《博爱县志》与《陇西李氏宗谱》等文物史料互为参证,李嘉诚祖籍是河南省焦作市博爱县(原怀庆府河内县)。往博爱进一步考证,在唐村李氏十八世李立炳先生家,见到征集来的清代康熙年间三份地契。三份地契均是白绵纸,薄如蝉翼,墨写文书。其中康熙元年李公自奇的卖地契,长46厘米,宽26厘米。虽然经年已久,纸色变黄,且有溃烂之处,但上面的文字保存基本完好。

据《李氏家谱》记载,李明山出生于崇祯元年(1627年)。顺治十八年(1661年)及康熙元年(1662年),为加强对汉人控制,强令沿海居民内迁。时年三十有五的李明山携眷从莆田迁往潮州时,已成家生子十多年,李朝客已有18岁左右。若依博爱墓志铭文,李氏南迁是在李朝客出世以后,则李明山一支在莆田生活约为十八年。

文与物互为佐证,可说明李嘉诚先祖确为河南焦作人士。唯先祖李公自奇往陕西传拳,亦自陕西颠沛流离定居河南博爱,故莆田李氏族谱冠以陇西李氏族谱,相信此说较为公允。又,大唐开国皇帝李渊生于关陇,自称祖居关陇,是西凉王李皓之后裔,凡李氏之后皆以陇西人自居,故有陇西族谱之谓。历史给潮汕大地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当潮汕五千年历史沉浸在河南焦作人韩夫子的“文章随代起”的韩水韩山之时,又一个河南焦作世家、商圣李嘉诚也将不可避免地影响着他们未来“财富逐代兴”的千年盛世。

李氏家族乃地地道道的书香世家,在动荡的明末,也不乏安身立命的拳脚功夫。如果从他们在潮州的历史上溯更久远的宋元,乃至盛唐,有理由相信,这是一个世代书墨飘香、家学深厚的清流望族。说句庸俗的话,在李嘉诚的血管里,流淌承袭着地道的皇家贵胄的贵族血统。话虽如此,毕竟仍觉得此为大胆立论,小心求证之结果。当然,许多人都说当今河南人喜欢造假,不过就上述碑铭地契等文物考证确乎为真。河南人似乎用不着开这样的天大玩笑来引诱首富投资。

其一,李嘉诚自言祖辈曾在福建莆田生活过几代,若依上述考证之时间推算,李明山迁入莆田,但于彼地停留不久,约为十八年即迁往潮州。

其二,福建谱牒专家考证,福建李氏乃大唐江王李元祥后裔在当地开枝散叶之延续,若然如此,或应包括莆田李氏在内。又或,若包括莆田李氏,其中的一种可能是,李嘉诚远祖曾外出为官,迁离福建,世居中原,至清初再迁返故居。

其三,莆田白塘洋尾李氏应该早于李明山迁来时,已经有隆盛之家族繁衍,而李明山南下白塘洋尾,很大的可能是投亲靠戚,近亲结盟,寄人于自己血缘最近的李氏一支。否则,李明山一支很难在乡风排外的福建立足求存。

上述疑问,当需更多资料进一步求证,于此抛砖,期能尔后假以时日,以求石出。

李嘉诚的曾祖父李鹏万,曾为大清每十二年选拔一次的文官八贡之一,在当地一时传为佳话。李嘉诚的祖父李晓帆是清末秀才,伯祖父李起英(旭升)是清朝贡生。这在当时,也算是名头不小的荣誉。也由此,李家在潮州成了名副其实的清流望族。

李氏祖居门前用于插贡旗的三米高的碑座,就是历史的见证。当年的街坊邻居每每走过这碑座,都是毕恭毕敬,崇拜有加。依当时的环境,路人相过,莫不诚惶诚恐,至为敬仰,几乎顶礼膜拜。这里不过是二十米深,两人迎面而过都要侧身的杂草丛生的残旧小巷,周围环绕驸马府、贡院、孔院,从历史的沧桑沉淀中,还是可以感受到当年这个地方不同一般的显赫尊贵。

李氏家族治学风气甚浓,知书达礼,家学厚重,颇有名望,极受左邻右舍尊重,故地位很高。伯父李云章负笈扶桑,取得博士学位后返回故里,服务乡邻,报效故土。但是,动荡的时局,令忧国忧民的他,空有满腔热血,最后也只能是默默耕耘,默默奉献,默默终老。真个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怀才难遇,抱恨终天。

虽然李嘉诚再三强调不应有怀才不遇的怨言,但实情确实是怀才不遇。如果当时……那么……所以,有关李家这位名头响当当的东洋博士,并没有太多的文献资料可资传世。至少,没有太多的可以彪炳青史的丰功伟绩,让我们一同着墨,缅怀追思。特别是历来低调的李嘉诚,也绝少提及李家的过往辉煌。

叔父李云松曾任隆都后沟小学校长。

父亲李云经

李嘉诚的父亲李云经先生少年时聪颖好学,15岁时以优异成绩考入省立金山中学。按照今天的行话,那绝对是一所名校,其在教育界的名头犹如今日香港的皇仁中学。

毕业后,因家境清贫,无力上大学,应聘在莲阳懋德学校教书。当时的大学,那绝对是有钱人的玩意儿。在这样一个大的社会环境及家族渊源中,李嘉诚的父亲李云经先生别无选择地走上了经史治国的坎坷清贫老路。

这是一条漫长无尽头的曲折凄凉的旧路土路,艰辛之路。数年之后,李云经先生出人意料地弃教从商,远渡重洋,只身下南洋,在爪哇国一间潮商开办的裕合公司做店员,以图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腰缠万贯,衣锦还乡。

不久,因南洋时局动荡,华人谋生殊为艰难,几经掂量,乡情缠绕的李云经先生决定放弃梦想,打道回府。回到潮州的李云经先生,在潮安城恒安银庄任司库与出纳。

据国学大师饶宗颐忆述,当年的李云经先生,身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马褂,时常往饶家名下的钱庄交收,与饶家多有来往。饱读诗书的饶老对当年斯文含蓄的李云经印象颇深,称李做事一丝不苟,公事公办,不苟言笑。他甚至纳闷叹惜:这人明明是个做学问的料,怎么不务正业,跑来与钱打交道?

不久,恒安银庄又倒闭了。李云经先生再次痛苦地面对失业了。从李云经存世的仅有的几张照片中的忧郁眼神,可以想见当时无可奈何的环境与其内心的苦楚无奈。满腹经纶,居然食不果腹,衣难全温,何其酸楚。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面对嗷嗷待哺的子女,只好别无选择地重返教坛,再执教鞭,在隆都后沟学校做教书匠。教书育人成了李云经先生在故乡潮州最后的职业。正是这最后的职业,才使李云经先生颠簸浮躁的心境渐渐平复下来。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已经很难准确考证李云经先生弃教从商的心路历程。唯一可能的解释是,生活所逼的不得已的现实选择。很多书上说:李云经先生因家境贫寒,时局所迫才从商。或许,李云经先生天生就缺乏经商的头脑。更重要的是,虽有地利,缺乏天时,在一个动荡的国家,动荡的世界,要想成就自己的志愿,犹如骆驼穿针眼儿,谈何容易。

经商,绝非乱世出英雄那么简单直接。或许,李云经先生的兄长李云章负笈扶桑,获取博士之功名的现实,促使不甘为后的李云经先生有一种必须成功的压力动力冲力张力毅力。

李云经先生生活在潮州这个大的重商文化氛围中,接受的虽是传统家教,但他不可能不受潮州大气候的影响。尤其是读书人的心高气傲,读书人的愤世嫉俗,读书人的侠义忠胆。还有,读书人的忧国忧民,读书人的好高骛远。

在潮汕,作为一个移民堆积,不安现状的文化圈,处处传颂着海外游子建业致富的动人故事,即使失望多于希望,梦幻多于现实,即使清苦更甚彷徨,仍构成潮汕人涉海闯荡,走向天涯的原动力。因为,他们的先民就是这样不远万里,跋山涉水,不言放弃,梦里淘金的倔强汉子。从中原到闽南再到岭南,不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跋山涉水走过来了吗?

历史如此,今日亦然。

不管李云经先生最初下南洋的动机如何,他在这方面确实是出师未捷。最终,李云经先生还是在这动荡的社会现实中,身不由己也好,心甘情愿也好,不得不回到现实中,默默无闻地去实现他的经史治国的远大理想。

当然,他已经把这一远大理想潜移默化地转嫁移植到他的弟子身上。当然,最多最直接的传承者,就是与自己朝夕相处耳熏目染的儿子李嘉诚。现实永远都是这样残酷,为了等米下锅的老婆孩子,必须无条件地面对这残酷无情的现实。

但是,现实又能怎么样?除了能够较平常人稍微幸运地获得一日三餐之外,凄苦的心灵,又靠什么来抚慰?彷徨的精神,又靠什么来寄托?罢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李云经先生天生是个教书匠。重执教鞭后,孜孜不倦,因材施教,诲人至上,因教学有方而声誉日隆。未几,1935年春,被聘为庵埠宏安小学校长。

经历了多年的奔波闯荡,李云经先生更加重视家庭的温馨与快乐。虽然不甚得志,郁郁寡欢。但是,每当回到尚可温饱的家中,李云经便全然忘却外面世界的烦恼,展露难得的笑容,与妻庄碧琴相敬如宾,和风沐雨。闲暇时,更是与子女嬉戏一番。甚或,带同李嘉诚到咫尺之遥的韩江河畔钓鱼捉虾。

1937年,李云经先生被转聘为庵埠郭垄小学校长。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后,内地渐渐陷入日本人的铁蹄蹂躏之中。李云经先生则是义无反顾地投入抗日救亡运动,他积极进行抗日宣传,亲自编写许多通俗易懂、热情奔放的抗战话剧与歌谣。在课堂上也多番讲述精忠报国的历史故事。李云经肯定不是共产党员或国民党员,但是,做人的良知与多少年来先贤诗书的浸淫,使得他毫不犹豫地举起爱国义旗。在他先后任教的崇圣小学和郭垄小学,出现了唱抗日歌、演抗战剧、谈抗战事、为前线募捐的爱国义举。

求知

李嘉诚5岁入学读书,每天放学回家后,他就悄悄进入长辈们用以藏书的茅草书屋,看他能看懂的书。甚至,也看他不能看懂的书。总之,凡是白纸黑字,他就看。

看官大可不必惊讶,在李家的书屋,除了经世致用方面的书,并无其他。

看了有关岳飞、文天祥的书,被“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高风亮节所感染;他也沉浸在岳飞的“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爱国氛围里。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他更幻想着他日跃马扬鞭,奔驰疆场,弯弓射雕,驱倭逐寇,还我山河。相信,李嘉诚那时想都未想过,会成为财倾天下的超级富豪。

从这些英雄人物的身上,李嘉诚深深懂得了民族国家的尊严,也深深懂得了故土之于生命,祖国之于人民,人格之于人生,拼搏之于命运的内涵。

童年时代的李嘉诚的一部分时光,就是在长辈们的藏书房里静静地度过的。

不知不觉中,少年老成的李嘉诚已经悄然长高了,长大了。这已经成了李云经先生的最大安慰与希望。李云经先生把生命的全部希望寄托在这个与众不同的儿子身上。李云经不时用欣喜欣慰欣然的眼光凝视着自己的儿子李嘉诚。

李云经将自己的精力心血倾注在儿子李嘉诚身上。

7岁那年,一个初秋的深夜,一觉醒来的李嘉诚,看到身披青布长襟的爸爸,在昏弱的灯光下,仍在一丝不苟地批改学生作业。幼小的心灵,好生不明,他当时就纳闷:“老师付出很多很多,为什么收获却很少很少?”殊不知,单就生活而言,李家在当地已是小康之家,并无三餐之忧。偶尔也可以有些许多余的米周济乡邻。

李嘉诚出生在这个书香世家,自幼受到翰墨的熏陶,闻到的是墨香,听到的是书声,看到的是文房四宝。更从父亲的背影,看到了孜孜不倦的凄苦沉重的义不容辞的历史使命。

李嘉诚聪颖好学,3岁就能咏《三字经》、《千家诗》、《论语》。儿子读书的悟性与勤勉,深得父亲的赞许。看着李嘉诚摇头晃脑地背诵之乎者也,邻里个个好生羡慕。多年来内心孤苦伶仃远甚于物质稀缺的李云经先生,终于可以得到丝丝慰藉。至少,几十年的家学得以真传。真可谓后继有人,孺子可教也。

李嘉诚的童年是在旧中国的战乱动荡中度过的。小小年纪的李嘉诚已切身感受到民族的衰落,政府的腐败,时局的动荡,给普罗大众生活带来的深重苦难与磨难。

1932年,李嘉诚进入潮州北门街观海寺小学念书。

三年后,1935年,随父亲转入潮安县庵埠镇宏安崇圣小学就读。他聪明机智,刻苦好学,有时放学后还躲在家中的小书房里如醉如痴、如饥似渴地读书。书成了儿时李嘉诚最好的伴侣。

风雨飘摇中的李家三间茅屋,不时传出琅琅之声。

凡有志之人,无论年长年幼,一旦心里有了远大的目标,就会有永不枯竭的动力和永不气馁的行动。不能肯定此时此刻的李嘉诚有多么远大的理想,但可以肯定的是,李嘉诚隐隐约约感悟到,知识终将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也只有知识,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知识,是自己未来全部希望之所在。至少,读书与求知是当时幼小心灵的唯一精神寄托。所以,李嘉诚一有时间就躲在屋里,饥不择食地看书,家中仅有的几十本书,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阅读。一些篇幅短的书,甚至能够倒背如流。

李嘉诚的堂兄李嘉来,毕生从事教育事业,对于李嘉诚的沉迷读书,也是啧啧称奇:“嘉诚要小我十多岁,却异常懂事。他读书非常刻苦,我看过好多次,他在书房里点煤油灯读书,很晚很晚都不睡觉。”看来,不能不承认天才的存在。

正是这位堂兄李嘉来,长期居住在李嘉诚举资兴建的北门街面线巷五号的四层小楼里,直到2005年去世。而与嘉来兄手足情深的李嘉诚,亦曾亲往面线巷致祭。

客观上,童年时代的李嘉诚也绝对没有条件去尽心尽情玩乐。唯其由此,读书成了他最大的乐趣,他最大的乐趣只能从书本中,一字一句中寻找体会感悟。

伏尔泰曾说过“书读得越多而不加思索,你就会觉得你知道得很多;而当你读书而思考得越多的时候,你就会越清楚地看到,你知道得还很少。”

当然,年幼的李嘉诚不可能完全明白大哲学家如斯深奥的哲理。但是,他却知道,读书的乐趣。他也知道,书读得越多,越觉得自己懂得太少。不过,与同龄人相比,李嘉诚读的书太多太多了。而这一读书嗜好居然影响李嘉诚一生。直到今天,李嘉诚依然故我,依然手不释卷。

即使有很多书,或其中个别语句,他看不懂或似懂非懂,但他仍能凭他的天赋和聪颖努力去领悟,去揣摩,去思索。当然,他有别人所没有的得天独厚的条件,那就是他随时可以请教自己的父亲老师。

在书房的小小天地里,李嘉诚常常做着状元及第、衣锦还乡的美梦,他对那些肝胆相照,舍身取义,精忠报国的有识之士敬佩不已。

此时的李母庄碧琴,总是充满了安慰与希望,凭着一个贤淑母亲的直觉,她的儿子李嘉诚的将来,一定是一片光明灿烂的天空。至少,一定比同龄人有出息。有时,被儿子读书声所陶醉的庄碧琴,居然忘记自己手中的针线,心满意足地痴痴望着爱儿。这或许是她平时未必时时与夫君爱儿共同居住生活的缘故吧。

多少年后,李嘉诚总能在母亲身上,感受到这慈祥期望、心满意足的眼神。

甚或,这一慈祥的目光,亦成了李嘉诚扬鞭奋蹄的动力。当然,母亲绝然没有料到,她的儿子后来会有如此惊天动地、光宗耀祖的伟业。

读书,成了儿时李嘉诚最大的乐趣,也是李嘉诚最大的选择。虽然,小小李嘉诚也和所有的孩子一样爱玩耍,但出奇的是,考试成绩总是名列前茅,数学成绩十之八九是满分。

儿时的李嘉诚,已经成了小伙伴心目中的大学问家。心思缜密的小小李嘉诚,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夫子。因为,从他的口中,总是可以听到一个个动人的故事,《封神演义》、《吕氏春秋》,等等。只是,当时的李嘉诚,不像现在这样,戴着黑框大眼镜。那时的李嘉诚,晃动着大大的脑袋,一双惹人瞩目的大眼睛,闪烁着少年少有的精灵与成熟。

李云经先生一生未能成就辉煌大业,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长子李嘉诚身上。这绝不单单是潮州人的重男轻女使然。李嘉诚亦不负慈父厚望。

李云经先生知道未成年的儿子未来步向社会时,更需要依靠亲朋好友的帮助,同时又不希望儿子抱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天真幻想,因而时时谆谆教诲李嘉诚,“失意不灰心,得意莫忘形”、“人穷志不短”、“做人不可有傲气,但不能没骨气”、“求人不如求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等。所有这一切,都铭刻在幼小的李嘉诚的心中,并且,在未来的人生路上受益无穷。

李嘉诚从小就表现出读书学习的天分来。一个星期六的下午,他开心地走到爸爸身边,跟他说:“爸爸,英文不是很难学,我念给你听。”听罢,爸爸流露出一份无可奈何的伤感。

李云经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够出人头地。

多少年后,回忆昔日这份伤感,想到父亲对生活的无助彷徨,李嘉诚情不自禁地眼泛泪光,说:“他知道我很喜欢读书,但当时条件不许可。”于是,教育就成为李嘉诚日后要追寻的梦,实践的梦,超越自我的梦。一个圆父亲想圆未曾圆的历史之梦。这个梦是源自内心世界深处,绵亘半个世纪的执着的梦。每有贡献祖国的机会,他都不放过,尤其目睹人民生活在贫困无知之中。

“文化大革命”,国家搞成这样……我想捐钱到汕头做医疗工作,只是想对国家民族有利,但最后都做不到。

这一愿望一直缠绕着李嘉诚数十年,从未间断,从未放弃,也从未动摇。

“祖国在梦萦,河山,多年未亲近。”从60年代到70年代,期待了整整二十年。未曾间断的遗憾,遗憾;未曾放弃的等待,等待。

贡献祖国的机会终于来了。1978年中国经济改革开放,李嘉诚被邀出席国庆典礼,欣赏烟花时,他既兴奋又激动:“我终于有机会为祖国做些什么事情了。”

在李嘉诚的身上,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这种爱是刻骨铭心的,自发自觉的,真心实意的,绝对是无法割舍的。

李嘉诚是校长之子,令学长许幼琨印象极深:李嘉诚小时叫李雨霖,这完全是因为潮州人的乡俗。潮州人小时与成人后,分别用两个不同的名字,不过校内的顽皮的小同学更喜欢叫他李大头,尤其是宽宽的额头,在深邃精灵的眼神外,更平添一份令人敬畏的智慧。

以至于成名后的李嘉诚,也曾被不知后生几辈,不知天高地厚的一个记者戏称过李大头。李嘉诚对此,只是默然以对。李嘉诚望着这个记者,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头大不要紧,就怕里面是空的。

李嘉诚对同学、老师非常客气,有礼貌,并未因自己是校长之子,恃势凌人,李嘉诚从来不与同学打架争执或过不去。

李嘉诚读书非常刻苦自觉,读书读到很晚都不睡觉。他儿时的朋友回忆说:“阿诚那时就像书虫,见书就会入迷,见书就会忘记一切。”

莫非幼时的李嘉诚,得天提示,深知“书中自有黄金屋”的说教?莫非幼时的李嘉诚,得己领悟,深知“知识可以改变命运”的道理?

少年磨难

幼小的李嘉诚,除上学外,还照顾父亲的起居,两父子寄住在崇圣小学后面的一所简陋的茅草屋里,这样的房子在当地并无任何特别与突出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门口雕有一块牌匾叫“读月书斋”。正是这块匾牌,清清楚楚地显示出,李云经先生与众不同的身份。

曾是李云经学生的许锡丰说:“李校长教过我算术,他下午在房子午睡时,儿子用风炉煮饭给他吃,一餐一碗饭,吃不饱。”他还记得李校长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蓝色长衫,架着一副圆形眼镜,一副十足的满腹经纶的书生模样,平时不苟言笑。但讲起课来,却是抑扬顿挫,循循善诱,滔滔不绝。

李嘉诚在回忆自己少年往事时曾说过:“我的先父、伯父、叔叔的文化程度很高,都是受人尊敬的读书人。”对此,李嘉诚似乎很自豪。

由于生活困苦,母亲庄碧琴与弟妹留在潮州市,而父子二人则徒步大半天到临近的集塘镇宏安乡生活,父亲在当地有六十名学生的崇圣小学当校长,并寄宿在学校内。

1937年,正当李嘉诚怀抱梦想,孜孜以求地陶醉于常人不能理喻的四书五经,之乎者也的枯燥教条而忘我境界之时,一个改变中华民族历史命运的悲惨时代开始了,那就是日本大举侵华的战争年代开始了。

抗日战争爆发后,少年李嘉诚耳闻目睹了民族危亡,国难当头,民不聊生的乱象和中国人民的苦难,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播下了奋发自强,振兴中华的种子。

李嘉诚刚刚读初中的时候,日军轰炸潮州。迄今,李嘉诚还依稀记得日军投掷的炸弹落在身边的恐怖情景。生与死只有一线之隔,只有瞬间选择,而且是不可能的痛苦选择,是不能由自己决定的选择。

事隔一年之后,李云经先生执教的小学,也在战火纷飞中,不得不关上了破烂不堪的大门。李云经先生又一次尝到了失业的痛苦滋味,而这次更是拖家带口六个人。

1940年秋天,饥寒交迫的李云经一家人逃到澄海县隆都松坑乡,寄居在姨亲家中。之后,不得不再次背井离乡,投奔在后沟小学任教的胞弟家中。然而,身为教书匠的胞弟李云松,也不过是家徒四壁,生活日用捉襟见肘,李云经纵然尚有微不足道的积蓄,终非长久之计。

祸不单行,就在这时,常年奔波劳累的祖母不幸逝世。苍天啊,人生的出路与希望究竟在哪里?顿失母亲的李云经先生不禁发出了痛苦无助的呐喊。

此时此刻,李嘉诚的母亲庄碧琴非常谨慎地建议丈夫,不如到香港去碰碰运气。庄碧琴为怕刺伤夫君的自尊,没有直接说出去投奔香港自己的弟弟庄静奄。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在何处?希望中的又一村,恐怕只能到香港去寻找。别无选择的李云经先生,沉思良久,终于沉重地默默地点了点头。

正是这一沉重的点头,决定了商圣李嘉诚的一生。造就了成就商圣李嘉诚的辉煌一生。

李嘉诚正常健康的成长岁月很快为不健康的时代车轮的颠簸所碾碎,时运世运势运,国事家事人事,一个落后无助彷徨民族及其家庭个体细胞的命运注定无力回天,父亲不得不带着一家人仓皇凄凉无奈逃难到香港。

1940年秋天,12岁的李嘉诚满怀彷徨无奈而又充满希望的复杂心情,随父亲李云经由潮州颠沛流离至香港。香港,香港,梦的工厂,梦的向往,梦的荡漾,梦的开始,梦的迷茫,梦的扩张。

李嘉诚从小康之家瞬间坠入彷徨无助的困楚,这种情况使他对世人真面目、世态炎凉有过早的刻骨铭心的洞察体味。他的父母在悲惨世界面前的无能为力与无可奈何,别无选择,但又绝对不言放弃而与世抗争的坚毅品格,也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导致了李嘉诚对人生的变迁动荡苦涩的体验与感悟。

这一非常的生命磨难与切肤领悟,必然蕴含着对人生的积极进取,对社会的开放包容,对公正平等的深深的期盼与等待,对自身命运的紧紧把握与争取,对理想的孜孜不倦的追求与演绎。

生存环境残酷,则导致李嘉诚义无反顾地改变自身命运的执着与期望。李嘉诚不仅仅要改变自己,而且要改变社会,改变民族,改变国家,改变历史。当然,首先要改变自己。

儿时的良好教育以及对家庭对社会对人生的责任承担,使得李嘉诚能够规避那种消极迷茫的一面,而对人情世故的分寸有着实实在在的准确把握;在求人求己之中,产生自立自强之心,同时也获得对社会的深切了解和直接锲入,对生命对自由的坚毅执着与默默追求。

这种良好健康的心境培育,不是偏向乖戾偏激,而是更为健康壮实丰满厚重,这一健壮的人格人性,对人性有基本的洞若观火式的精确把握,又绝无幻想、浪漫、轻率,即对付出与获得有切身入骨的理解与领悟。

完全避免感情外露、感情用事,在市场上拼搏沉着冷静,对投资决策的算计能以十年二十年为期,其坚忍、其沉稳、其胆识、其谋略、其韬晦,也许正由于这少年时的不幸之不幸,也许正因为这少年的不幸所铸成的万幸。

后来有人问起李嘉诚:“请您说说一个人的成功是不是跟从小的志向有关,而一个人的志向是不是天生的?”

李嘉诚不紧不慢地回答说:

我自小便很喜欢念书,而且很有上进心。那时候,我就暗暗地发誓,要像父亲一样做一名桃李满天下的教师,但是由于环境的改变,贫困生活迫使我孕育了一股强烈的斗志,就是要赚钱。可以说,我拼命创业的原动力就是随着环境的变迁而来的。

李嘉诚没有掩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事实也确实如此。

对李嘉诚的人生境界影响最大者,莫过于其父亲李云经先生了。李嘉诚年少时多次在半夜醒来,看见父亲仍在灯下批改学生作业的孤灯背影,看到孜孜以求地博览群书,看到循循善诱的谦谦君子般的父亲,这一言一行给李嘉诚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对李云经先生这样的知识分子,世俗社会里最常见的世俗的平庸的理解方式是:辛勤一辈子,如斯辛苦,什么也没得到,真的不值得。蒙垢卑俗的灵性魂魄浑然间忘却了感动上苍,忘记了正是这样千千万万的人在支撑华夏文明,在默默无闻中不经意地延续着历史与生命,延续着梦幻与期望,延续着传说与物语。更大程度上延续着文化与文明,廷续着灵魂与精神。

从李嘉诚多年以后多次谈及此事来看,父亲及其行为已成为一种永恒的象征与鞭策,像一个大大的特写定格在自己的脑海中。父亲和那一孤灯背影的场景是对李嘉诚人生境界最有力直接的挑战、警示和支撑,或者说是默默的鞭策与激励。

不能只为名利,只做一个名利场上的追逐名利的名利之徒。人生在世,有可能成就一种高尚的境界,一种高尚的情操,一种高尚的胸襟,一种圣人的蓝图,一种超越人生超越凡人的大气。

家风

李云经先生的为人,是作为儿子的李嘉诚不可超越也无法超越的,那一境界只可以追随,可以参照,可以临摹,可以仿效。

李嘉诚在社会上再怎么成功,再怎样声名显赫,如果他不能像父亲一样对大地有忘我的爱,如果他不具有父亲那样超脱的境界,他就不可能告慰一生穷窘的父亲,就不能告慰在天国的父亲灵魂的期盼。

父亲在李嘉诚心目中,是一盏不熄的指路明灯,今生今世,直到永远。这种力量是有形的,也是无形的,是现实的,也是浮世的。

父亲的熏陶和遗训,李嘉诚永志不忘,时刻铭记在心,并伴随他一生的风风雨雨,使他终生都历历在耳。虽然,父亲没有给李嘉诚留下一文钱。相反,他给李嘉诚留下了一副沉甸甸的家庭重担。当然,弥留之际,更留下了期待无奈的目光。

孝,是人之为人的根本,是人们修身的基石,是社会赖以发展的动力。孝是家庭和睦,民族有序,国家有规,人伦有据的法宝。李嘉诚浸润在儒学之中,李嘉诚受惠于儒学之外。

孔子认为孝的精神核心是敬、无违,是使父母心里高兴欢愉,心情舒畅;行孝的外在形式是对父母有礼。对父母要以礼敬之,以礼事之、以礼爱之,以礼葬之、以礼祭之,以礼思之。

唯孝,才能长幼有序,才能父子笃、兄弟睦、夫妇和、朋友近;才能善继先人之志、勤治先人之为。孝,能使家政修明、内外无分、上下无怨、子孙世昌、家道中兴。身修家齐,相敬若宾,举案齐眉,自然有助于国家的稳定和社会的发展。

《孝经》总结说:“故自天子至于庶人,孝无终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也就是说,不管你是哪一层次的人,也不管你身处何地何情形,是什么身份的人,只要你愿意,你就能够随时随地尽孝。

德国大诗人歌德有句名言广为人颂:“我年轻时领略过一种高尚的情操,我至今不能忘掉,这是我的烦恼。”

李嘉诚亦如是。李嘉诚的烦恼,或许与歌德的烦恼如出一辙吧。领受过,就发挥发扬发展发掘无穷,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并把它发挥得天衣无缝,完美无缺。发挥至人生最高境界。领受过,就根深蒂固,就永世不忘,就雨露滋润,就润物细无声,就时时发酵,就点点滴滴在心头,成为生命的一部分,成为命运的奠基石。一种无法超越的情感与精神,一种高深莫测的心灵感悟。

李嘉诚说:“我爸爸是非常典型的中国人,有气节,讲义气,且诚恳待人。”

李嘉诚由寄人篱下到富可敌国,也就是短短的六十年时间。个人的生命状况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然而,看不到他有什么张狂和戾气,至多是很自然而然的霸气王气圣气书卷气。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流露出些许凌人盛气。他仿佛无视自己财富的滋长和力量的扩张,只是沉稳地、老谋深算地注视着下一单生意。注视着商场上的任何风吹草动。

这期间既有职业金融家的敬业精神和职业伦理,有着传统文明对财富的韬晦之术,有着传统的对世道人心的警觉,又有着对波涛汹涌的商海的高度敏感,更有着对现代科学技术发明的灵敏嗅觉。

纵观李嘉诚的人生,他一直坚定地维护着中国人的规矩、中国人的本心和自己的本分。中西文明在他身上,有着近乎完美的融合。

难以战胜病魔的李云经先生终于带着自己满腔的热血,带着自己未酬的壮志,在凄凉中,在悲苦中,在无奈中,极不情愿极不放心地悄悄离开了这个世界。

“不!我不要穷!我不能困!”李嘉诚从心底发出一声呐喊。身为长子的李嘉诚,毅然担负起照顾母亲、抚养弟妹的家庭重担。从此,他不得不离开学校,走上了漫长人生之路。这位如同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小小少年,由此无所畏惧地投身到大海般梦幻无穷和险恶的香港商界,时年仅仅15岁。

今天的15岁少年,也许还在母亲怀抱中撒娇。

凭着不要穷不服输这样的人生信条,李嘉诚走出了自己辉煌的人生路。一个典型的白手起家而成功的世纪神话,千千万万人的梦想,而李嘉诚帮他们实现了这一梦想。

李云经先生是一位令人尊敬的敬业的教育家,是中国传统教育那种传道与授业解惑集于一身的教育家。而且也应该看作一位成功的教育家。

李嘉诚在童年因此受到很好的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他的聪明也很早就显山露水。学校给了他信心确认和个性发挥的机会,父亲给他做人的境界和道理,社会给了他足够挥发挪腾的运气。

在一个从无根基的地方生存,可谓重新做人,逍遥和闲暇都已是绝对奢侈,生计迫在眉睫,全家人的命运由他决定,全家人的生计等着他去承担。

李嘉诚的父亲李云经先生没能重新开始,就在忧愤贫病中离开了人世。正是这样一个家庭的悲欢离合的故事演绎了中华民族经典的血肉文本。

天灾、战乱、动荡、逃亡……寡母弱子,在千余年来大量的悲情小说中都可以一一领略,都可以似曾相识。但是,未必人人都能感知感触感觉感慨。

如今,别无选择地降落在幼小瘦弱的李嘉诚的肩上。莫非,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在李云经的身影倒下之后,全家人的生活、弟弟妹妹们的成长就落在了李嘉诚身上。

此时的李嘉诚,悲丧慈父的眼泪尚未擦干,就责无旁贷,义无反顾地承担起这副沉甸甸的家庭重担。

历史,别无选择地认定了李嘉诚。李嘉诚,义无反顾地演绎了历史。当然,李嘉诚不能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地改写历史。但是李嘉诚有可能,也有能力随心所欲地改写个人历史,并以此影响社会历史。这就是将要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商圣的波澜壮阔,惊心动魄的辉煌人生。

李嘉诚的历史,毫无痕迹地融合在香港的历史中,镌刻在中国的历史岁月中。

商圣李嘉诚,镌刻在中国历史的封神榜上,演绎出华夏五千年文明史上谜一般的当代神话。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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