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维艰·拔剑四顾心茫然

行路维艰·拔剑四顾心茫然

北溟有巨鱼^［1］（古风其三十三）

北溟有巨鱼，身长数千里。仰喷三山雪，横吞百川水。凭陵随海运^［2］，赫因风起^［3］。吾观摩天飞，九万方未已^［4］。

［注释］

［1］巨鱼：指鲲。典出《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2］凭陵：进逼。作者《大鹏赋》：“赫乎宇宙，凭陵乎昆仑。”

［3］赫：声势盛大貌。

［4］九万：《庄子·逍遥游》引《齐谐》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点评］

本篇以鲲鹏自况，一如其《大鹏赋》，示其志不在小。

白纻辞三首^［1］

一

扬清歌，发皓齿，北方佳人东邻子^［2］。且吟白纻停绿水，长袖拂面为君起^［3］。寒云夜卷霜海空，胡风吹天飘塞鸿^［4］，玉颜满堂乐未终。

二

馆娃日落歌吹深^［5］，月寒江清夜沉沉。美人一笑千黄金^［6］，垂罗舞縠扬哀音。郢中白雪且莫吟^［7］，子夜吴歌动君心^［8］。动君心，冀君尝，愿作天池双鸳鸯，一朝飞去青云上。

三

吴刀剪彩缝舞衣^［9］，明妆丽服夺春晖。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稀^［10］。激楚结风醉忘归^［11］，高堂月落烛已微，玉钗挂缨君莫违^［12］。

［注释］

［1］白纻辞：乐府舞曲旧题。吴舞《白纻舞》盛行于两晋六朝，为民间舞蹈。《宋书·乐志》：“《白纻舞》，按舞词有巾袍之言，纻本吴地所出，宜是吴舞也。”其辞为舞曲歌词，亦称《白纻舞歌》，本题又作《白纻舞辞》。

［2］北方佳人：汉李延年《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见《汉书·孝武李夫人传》。东邻子：指东邻女子。宋玉《登徒子好色赋》谓“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又，司马相如《美人赋》亦曰：“臣之东邻有一女子，云发丰艳，蛾眉皓齿，颜盛色茂，景耀光起。”后因以“东邻子”喻美人。

［3］白纻：即《白纻辞》，又称《白纻歌》。绿水：亦作《渌水》，古时高雅的舞曲。二句本鲍照《白纻辞》：“古称绿水今白纻，催弦急管为君舞。”及沈约《白纻辞》：“长袖拂面为君施。”

［4］塞鸿：又作塞雁，边塞鸿雁。诗人多用以比喻离乡远行者。鲍照《代陈思王京洛篇》：“春吹回白日，霜歌落塞鸿。”一本作“寒鸿”。

［5］馆娃：指馆娃宫。传说吴王夫差作宫于砚石山以馆西施，吴人称美女为娃，故曰馆娃宫。故址在今苏州西南灵岩山上。

［6］一笑千黄金：谓美人之笑难得。《艺文类聚》卷五七引东汉崔骃《七依》：“美人进以承宴，调欢欣以解容，回顾百万，一笑千金，振飞縠以长舞袖，袅细腰而务抑扬。”为二句之所本。

［7］郢中白雪：指高雅舞曲。典出宋玉《对楚王问》。

［8］子夜吴歌：即吴地《子夜歌》。又名《子夜四时歌》，通俗歌曲。相传为晋女子子夜所作。见《宋书·乐志》。

［9］吴刀：吴地所产之剪刀。

［10］倾城独立：语本李延年《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11］激楚结风：语本司马相如《上林赋》：“鄢郢缤纷，激楚结风。”《激楚》与《结风》为楚国鄢郢所流行的两种乐曲，节拍均如疾风，急促哀切。

［12］玉钗挂缨：语本司马相如《美人赋》：“玉钗挂臣冠，罗袖拂臣衣。”缨，冠带。

［点评］

三首当是游江南时宴饮之际，仿南朝鲍照同题乐府之作，句式形神略同。鲍照《白纻歌三首》均写美人歌舞事，太白三首亦然。惟鲍作为始兴王濬而赋，因有“思君厚德”感恩之语，而李作则有寒云塞鸿漂泊之感。

苏台览古^［1］

旧苑荒台杨柳新^［2］，菱歌清唱不胜春^［3］。只今惟有西江月^［4］，曾照吴王宫里人^［5］。

［注释］

［1］苏台：姑苏台。旧说在姑苏山上，然唐人所说姑苏台，多指砚石山，即今灵岩山。李绅《姑苏台杂句序》云：“台今遗迹平芜，连接灵岩寺。采香径、响屧廊皆在寺内。”刘禹锡《忆春草》诗云：“馆娃宫外姑苏台，郁郁芊芊拔不开。”太白此诗亦以荒台与旧宫并举，均可证唐人以姑苏台位于今灵岩山。

［2］旧苑：指长洲苑。故址在今江苏省苏州市太湖北。左思《吴都赋》：“造姑苏之高台，临四远而特建。带朝夕之濬池，佩长洲之茂苑。”荒台：指姑苏台。

［3］菱歌：采菱之歌。梁简文帝《棹歌行》：“妾家住湘川，菱歌本自便。”

［4］西江：西来大江，即长江。《庄子·外物》：“我且南游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

［5］吴王宫里人：指西施。越进美女西施于吴王夫差，夫差建馆娃宫居之，故称宫里人。以馆娃宫近姑苏台，故及之。

［点评］

本篇为游姑苏时吊古之作，语极凄清，不胜感慨。当是作于初游江东之时，故语虽感激，却似泛泛吊古之作，不必求之过深。唐卫万《吴宫怨》云：“君不见吴王宫阁临江起，不见珠帘见江水。晓气晴来双阙间，潮声夜落千门里。勾践城中非旧春，姑苏台下起黄尘。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其体仿王勃《滕王阁诗》，其意则近太白《苏台览古》。明胡应麟《诗薮》内编卷三谓“末二句全与太白同，不知孰先后也”。按，卫万生平未详，《全唐诗》编其诗于卷七百七十三，作晚唐人，然则，当是卫万借用太白诗句也。

乌栖曲^［1］

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2］。吴歌楚舞欢未毕，青山欲衔半边日^［3］。银箭金壶漏水多^［4］，起看秋月坠江波，东方渐高奈乐何^［5］！

［注释］

［1］乌栖曲：乐府清商曲旧题。

［2］“姑苏”二句：任昉《述异记》：“吴王夫差筑姑苏之台，三年乃成，周旋诘曲，横亘五里，崇饰土木，殚耗人力。宫妓数千人，上别立春宵宫，为长夜之饮。造千石酒钟，夫差作天池，池中造青龙舟，舟中盛陈妓乐，日与西施为水嬉。吴王于宫中作海灵馆、馆娃阁，铜沟玉槛，宫之楹槛，珠玉饰之。”姑苏台，故址在今苏州灵岩山，邻近馆娃宫。参阅《苏台览古》诗注。

［3］“吴歌”二句：言极歌舞之欢。吴歌楚舞，吴地之歌，楚地之舞，泛指歌舞。半边日，语本萧子显《乌栖曲》：“犹有残光半山日。”

［4］银箭金壶：指滴漏，古计时器。以铜为壶，以银为箭（刻漏指标），故称“银箭金壶”。

［5］东方渐高：谓东边红日高升。汉乐府《有所思》：“东方须臾高知之。”或说“高”读为“皓”，白。

［点评］

本篇婉而多讽，深得《国风》刺诗之旨，亦有所感而发者。贺知章以为“此诗可以泣鬼神”（见《本事诗》），良有以也。隐含乐极生悲的启示。

越中览古^［1］

越王勾践破吴归^［2］，义士还家尽锦衣^［3］。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4］。

［注释］

［1］越中：指会稽。今浙江绍兴。

［2］勾践：春秋越国之君。为吴王夫差所败，卧薪尝胆，发愤图强，终灭吴国，以雪国耻，克成霸业。见《史记·越王勾践世家》。

［3］锦衣：彩衣。古显贵之服。《诗经·秦风·终南》：“君子至止，锦衣狐裘。”

［4］鹧鸪飞：状荒凉景象。以与前之盛况对照，感慨自在其中。

［点评］

本篇当是初游越中之作，与《苏台览古》同旨，均泛泛吊古，叹盛世荣华之无常，然似无身世之感。

夜泊牛渚怀古^［1］

牛渚西江夜^［2］，青天无片云。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3］。余亦能高咏，斯人不可闻。明朝挂帆席^［4］，枫叶落纷纷。

［注释］

［1］牛渚：牛渚矶，即采石矶。牛渚山突入长江部分。为长江之要津。

［2］西江：西来大江，指长江。

［3］谢将军：指谢尚。尚时官镇西将军，守牛渚，闻运船中有讽咏之声，甚有情致，询之，知为袁宏咏其所作《咏史诗》，大为叹赏，因加援引。见《世说新语·文学》。

［4］挂帆席：一作“洞庭去”。

［点评］

题下原注：“此地即谢尚闻袁宏咏史处。”有感于谢尚之识拔袁宏，因发吊古伤时之叹，诗咏怀古迹，而自伤知音之难遇。

蜀道难^［1］

噫吁^［2］！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3］！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4］。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5］。地崩山摧壮士死^［6］，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7］。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8］，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9］！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10］，以手抚膺坐长叹。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11］，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12］，砅崖转石万壑雷^［13］。其险也若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剑阁峥嵘而崔嵬^［14］。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15］。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16］，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17］。

［注释］

［1］蜀道难：乐府相和歌瑟调曲旧题。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四十引《古今乐录》曰：“王僧虔《技录》有《蜀道难行》，今不歌。”古辞失传，仿作今存最早者为梁简文帝、刘孝威及陈阴铿之诗。

［2］噫吁：感叹词。宋庠《宋景文公笔记》云：“蜀人见物惊异，辄回噫吁。　　李白作《蜀道难》，因用之。”

［3］“蚕丛”二句：《太平御览》一六六引扬雄《蜀王本纪》：“蜀之先称王者，有蚕丛、折权、鱼凫、开明。是时椎髻左衽，不晓文字，未有礼乐。从开明己上至蚕丛，凡四千岁。”蚕丛，蜀国先祖，相传教人蚕桑。鱼凫，古蜀王名。

［4］“尔来”二句：谓长期以来秦蜀未曾交通。四万八千岁，极言其久，非实数。秦塞，指秦国。秦四面险要，古称“秦四塞之国”（《战国策·齐策》），因称秦塞。

［5］“西当”二句：言秦蜀惟鸟道可通。意谓关塞山川隔绝交通。太白，山名，在今陕西太白县。鸟道，高险飞鸟之道。用以形容逼仄难行的山路。庾信《秦州天水郡麦积崖佛龛铭》：“鸟道乍穷，羊肠或断。”峨眉巅，峨眉山绝顶。

［6］“地崩”句：《华阳国志·蜀志》：“秦惠王知蜀王好色，许嫁五女于蜀。蜀遣五丁迎之。还至梓潼，见一大蛇入穴中。一人揽其尾，掣之，不禁；至五人相助，大呼拽蛇，山崩。时压杀五人及秦五女并将从，而山分为五岭。”或说秦造五金牛，蜀王派五丁运回，蜀道始通。见《水经注·沔水》。

［7］天梯：登天之梯，后用以喻高险山路。石栈：悬崖绝壁凿石架木修筑的栈道。

［8］六龙回日：《初学记》一引《淮南子》：“爰止羲和，爰息六螭。”注曰：“日乘车，驾以六龙，羲和御之。日至此而薄于虞泉，羲和至此而回六螭。”高标：指高耸的物体。此指山峰。左思《蜀都赋》：“羲和假道于峻岐，阳乌回翼乎高标。”

［9］青泥：指青泥岭。为古入蜀要道。上多雨水，途多泥淖，故名。在今甘肃徽县南、陕西略阳西北。盘盘：盘转曲折。

［10］扪参历井：极言山之高，上可手扪星辰。参、井，两星名。胁息：敛气屏息。

［11］子规：又名杜鹃，或谓蜀国望帝杜宇之魄所化。

［12］喧豗：指飞瀑喧腾之声。

［13］砅崖：指瀑布冲击山崖。砅，水击岩石之声。此作动词。

［14］剑阁：指大剑山与小剑山之间的飞阁栈道。亦兼指大小剑山。在今四川剑阁县东北。

［15］“一夫”四句：语本晋张载《剑阁铭》：“一人荷戟，万夫趑趄。形胜之地，匪亲勿居。”

［16］锦城：锦官城，指代成都。今属四川。

［17］咨嗟：叹息。

［点评］

本篇主旨众说纷纭，迄无定论。或谓罪严武，或谓讽章仇兼琼，或谓忧玄宗入蜀，似均求之过深。阴铿《蜀道难》有云：“蜀道难如此，功名讵可要？”以入蜀之难喻求仕之难，太白之作当由此生发。詹锳《李白诗文系年》以为与《剑阁赋》、《送友人入蜀》为先后之作，有功名难求之意，良是，可从。全篇感情激越，节奏强烈，笔法纵横，文词飞动，真乃神来之笔。沈德潜以为“想落天外，局自变生。大江无风，波浪自涌。白云从空，随风变灭。此殆天授，非人可及”（《唐诗别裁集》），洵非虚誉也。

行路难三首^［1］

一

金樽清酒斗十千^［2］，玉盘珍羞直万钱^［3］。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4］。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5］。闲来垂钓碧溪上^［6］，忽复乘舟梦日边^［7］。行路难，行路难，多岐路^［8］，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9］。

二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羞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狗赌梨栗^［10］。弹剑作歌奏苦声^［11］，曳裾王门不称情^［12］。淮阴市井笑韩信^［13］，汉朝公卿忌贾生^［14］。君不见昔时燕家重郭隗^［15］，拥篲折节无嫌猜^［16］。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17］。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18］！行路难，归去来。

三

有耳莫洗颍川水^［19］，有口莫食首阳蕨^［20］。含光混世贵无名，何用孤高比云月。吾观自古贤达人，功成不退皆殒身。子胥既弃吴江上^［21］，屈原终投湘水滨^［22］。陆机雄才岂自保^［23］，李斯税驾苦不早^［24］。华亭鹤唳讵可闻，上蔡苍鹰何足道^［25］！君不见吴中张翰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26］！

［注释］

［1］行路难：乐府杂曲歌旧题。《乐府诗集》七十引《乐府解题》曰：“《行路难》备言世路艰难及离别悲伤之意。”

［2］清酒斗十千：曹植《名都篇》：“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

［3］“玉盘”句：北齐韩轨之子晋明，封东莱王，“好酒诞纵，招引宾客，一席之费，动至万钱，犹恨俭率。朝廷处之贵要之地，必以疾辞。告人云：‘废人饮美酒，对名胜，安能作刀笔吏返披故纸乎？”（《北齐书·韩轨传》）珍羞，珍贵的食品。

［4］“停杯”二句：鲍照《拟行路难》：“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

［5］“欲渡”二句：鲍照《舞鹤赋》：“冰塞长河，雪满群山。”太行，太行山。

［6］垂钓碧溪：用吕尚（姜太公）故事。吕尚未遇文王时，曾垂钓于渭水支流磻溪。见《水经注·渭水》。

［7］乘舟梦日边：沈约《宋书·符瑞上》：“伊挚将应汤命，梦乘船过日月之旁，汤乃东至于洛，观帝尧之坛。”

［8］多岐路：《列子·说符》：“杨子曰：‘嘻！亡一羊，何追者之众？’邻人曰：‘多岐路。’”岐路，即歧路，岔道。

［9］“长风”二句：《宋书·宗悫传》：“悫年少时，（叔父）炳问其志，悫曰：‘愿乘长风破万里浪。’”

［10］“羞逐”二句：谓羞与小人为伍。社，祭土神之所，如社宫、社庙。社中儿，在社庙博戏的小儿。赤鸡白狗，当是小儿博戏的一种赌具，如黑卢白雉。呼卢喝雉一赌至百万，而小儿之赌赤鸡白狗但以梨栗。

［11］弹剑作歌：战国孟尝君门客冯（一作谖）曾弹铗（剑）而歌曰：“长铗归来乎食无鱼！”以引起主人注意。事见《史记·孟尝君列传》。

［12］曳裾王门：《汉书·邹阳传》载，邹阳《上吴王书》：“饰固陋之心，则何王之门不可曳长裾乎？”后以“曳裾王门”喻于显贵之家充食客。

［13］“淮阴”句：用淮阴侯韩信受胯下之辱事。见《史记·淮阴侯列传》。

［14］“汉朝”句：《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载，汉天子议以贾谊任公卿之位，绛侯周勃、颍阴侯灌婴等公卿忌而非之，于是疏之，出为长沙王太傅。

［15］燕家重郭隗：指燕昭王为郭隗改筑宫而拜为师之事。见《史记·燕召公世家》。

［16］拥篲折节：《史记·孟子荀卿列传》：“（驺衍）如燕，昭王拥篲先驱，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拥篲，持扫帚清道。

［17］“剧辛”二句：谓燕昭王礼贤下士，乐毅自魏往，剧辛自赵往，皆为之竭诚尽力，输肝剖胆。事见《史记·燕召公世家》。

［18］“昭王”二句：谓燕昭王死后，再无人扫黄金台招纳贤才了。不胜今古之慨。黄金台，相传系燕昭王为招贤而筑，故址在今河北易县。

［19］“有耳”句：事出许由洗耳，反其意而咏之。《高士传》载，古高士许由隐于沛泽，尧让天下，不受而遁耕于颍水之阳；尧又召为九州长，由不欲闻之，乃洗耳于颍水之滨。

［20］“有口”句：事用伯夷、叔齐，亦反用其意。伯夷、叔齐，商孤竹君之两子，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见《史记·伯夷列传》。首阳，首阳山，在今山西永济。蕨，即薇。

［21］“子胥”句：典出《史记·伍子胥列传》：伍子胥为吴国功臣，不知引退，被谗赐死。吴王取其尸，盛于鸱夷（皮囊）之中，沉于吴江。吴江，即吴淞，太湖最大支流。

［22］“屈原”句：屈原遭谗被放逐，终自沉于汨罗江。见《史记·屈原贾生列传》。湘水滨，指汨罗江。

［23］“陆机”句：用陆机故事。晋陆机，吴县华亭人，入洛，文章冠世，后事成都王颍，任后将军、河北大都督，讨长沙王，战败，被谗，为颍所杀。临刑叹曰：“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见《晋书·陆机传》。

［24］“李斯”句：《史记·李斯列传》载，李斯为上蔡布衣，秦始皇时官至丞相，自言“物极则衰，吾未知所税驾”。秦二世时，被腰斩于咸阳，临刑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税驾，解驾，即休息。

［25］上蔡苍鹰：清王琦注云：“《太平御览》：《史记》曰：‘李斯临刑，思牵黄犬，臂苍鹰，出上蔡东门，不可得矣。’考今本《史记·李斯传》中，无‘臂苍鹰’字，而太白诗中屡用其事，当另有所本。”

［26］“君不见”四句：用张翰事。晋张翰，字季鹰，吴郡人，为齐王冏大司马东曹椽，因见秋风起，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东归。或谓之曰：“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邪？”答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时人贵其旷达。见《晋书·张翰传》。

［点评］

本题三首，似非一时一地之所作，虽备言世路艰难，然或未失其壮志，或叹无人援引，或思功成身退，正反映其不同时期之不同情绪。三首均仿鲍照之《拟行路难》，句式音调亦似鲍，得鲍之俊逸。杜甫谓“俊逸鲍参军”（《春日忆李白》），可谓知音。

梁园吟^［1］

我浮黄河去京阙^［2］，挂席欲进波连山^［3］。天长水阔厌远涉，访古始及平台间^［4］。平台为客忧思多，对酒遂作梁园歌。却忆蓬池阮公咏，因吟渌水扬洪波^［5］。洪波浩荡迷旧国^［6］，路远西归安可得！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平头奴子摇大扇^［7］，五月不热疑清秋。玉盘杨梅为君设，吴盐如花皎白雪^［8］。持盐把酒但饮之，莫学夷齐事高洁^［9］。昔人豪贵信陵君，今人耕种信陵坟^［10］。荒城虚照碧山月，古木尽入苍梧云^［11］。梁王宫阙今安在^［12］，枚马先归不相待^［13］。舞影歌声散渌池，空余汴水东流海^［14］。沉吟此事泪满衣，黄金买醉未能归。连呼五白行六博，分曹赌酒酣驰晖^［15］。歌且谣^［16］，意方远，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17］。

［注释］

［1］梁园：即梁苑。汉梁孝王刘武所建。故址在今河南开封至商丘一带。

［2］京阙：指京都长安。去京阙，离开长安。

［3］挂席：扬帆。谢灵运《游赤石进帆海》：“挂席拾海月。”

［4］平台：《元和郡县图志》河南道宋州虞城县：“平台，县西四十里。”按，今尚有平台集。

［5］“却忆”二句：阮籍《咏怀》诗：“徘徊蓬池上，还顾望大梁。渌水扬洪波，旷野莽茫茫。”阮公，即阮籍，字嗣宗，魏晋间诗人。蓬池，在古大梁，故址在今河南开封。

［6］旧国：故国，故乡。

［7］平头奴子：奴仆。平头，古时奴仆不得戴冠或巾。

［8］吴盐：吴地所产的盐。吴地临海，产盐。《史记·吴王濞列传》：“吴王即山铸钱，煮海水为盐。”

［9］夷齐：指伯夷、叔齐。殷末孤竹君之子，耻食周粟，饿死于首阳山。见《史记·伯夷列传》。此句一本作“何用孤高比云月”。

［10］“昔人”二句：意谓古之好士四公子如信陵君俱往矣，即其坟亦不复存。慨叹今无好士者。信陵君，战国魏公子无忌，封于信陵，养士三千，曾窃虎符领军击秦救赵。见《史记·魏公子列传》。信陵坟，《太平寰宇记》一：“信陵君墓，在县（开封府浚仪县，即今河南开封）南十二里。”

［11］苍梧云：《初学记》一引《归藏》：“有白云出苍梧，入于大梁。”

［12］梁王：指梁孝王刘武。汉文帝次子，立为代王，徙淮阳，复徙梁。筑东苑方三百余里，广睢阳城七十里。见《史记·梁孝王世家》。宫阙，指梁苑建筑。

［13］枚马：指枚乘与司马相如。二人均为梁孝王座上客。

［14］汴水：即汴河。经汴州、宋州，东入于淮。

［15］“连呼”二句：谓博戏赌酒，放浪形骸。楚辞《招魂》：“菎蔽象棋，有六簿些。分曹并进，道相迫些。成枭而牟，呼五白些。”蒋骥注：“投六箸，行六棋，故曰六簿。言设六簿以行酒，用菎簵为箸，象牙为棋也……五白，簿箸之齿也。言棋已得采，欲成倍胜，故呼五白以助投也。”分曹，指博弈分队。

［16］歌且谣：语本《诗经·魏风·园有桃》：“心之忧矣，我歌且谣。”

［17］“东山”二句：用晋谢安事。《世说新语·排调》：“谢公在东山，朝命屡降而不动。后出为桓宣武司马，将发新亭，朝士咸出瞻送。高灵时为中丞，亦往相祖。先时多少饮酒，因倚如醉，戏曰：‘卿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今亦苍生将如卿何！’谢笑而不答。”

［点评］

本篇为初入长安失意东归涉河游梁园时所作，语颇慷慨，貌似超脱，而实有济世之志，隐然以安石自期。题一作《梁苑醉酒歌》，似游记，似吊古，似书怀，其间题旨转换，节奏舒张，皆由情感驱使，兴会所至，妙笔生花。善哉方东树之言：“此却以自己为经，偶触此地之事，借作指点慨叹，以发泄我之怀抱，全不专为此地考古迹发议论起见。所谓以题为宾为纬，于是实者全虚，凭空御风，飞行绝迹，超超乎仙界矣，脱离一切凡夫心胸识见矣。”（《昭昧詹言》十二）

梁甫吟^［1］

长啸梁甫吟，何时见阳春^［2］？君不见，朝歌屠叟辞棘津，八十西来钓渭滨^［3］！宁羞白发照清水，逢时壮气思经纶^［4］。广张三千六百钩，风期暗与文王亲^［5］。大贤虎变愚不测^［6］，当年颇似寻常人。君不见，高阳酒徒起草中，长揖山东隆准公^［7］！入门不拜骋雄辩，两女辍洗来趋风。东下齐城七十二，指挥楚汉如旋蓬^［8］。狂客落魄尚如此^［9］，何况壮士当群雄！我欲攀龙见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10］。帝旁投壶多玉女，三时大笑开电光，倏烁晦冥起风雨^［11］。阊阖九门不可通，以额叩关阍者怒^［12］。白日不照吾精诚，杞国无事忧天倾^［13］。猰磨牙竞人肉^［14］，驺虞不折生草茎^［15］。手接飞猱搏凋虎，侧足焦原未言苦^［16］。智者可卷愚者豪^［17］，世人见我轻鸿毛。力排南山三壮士，齐相杀之费二桃^［18］。吴楚弄兵无剧孟，亚夫咍尔为徒劳^［19］。梁甫吟，声正悲。张公两龙剑，神物合有时^［20］。风云感会起屠钓^［21］，大人屼当安之^［22］。

［注释］

［1］梁甫吟：亦作“梁父吟”，乐府相和歌旧题。梁父，泰山附近小山名。

［2］阳春：春天。喻时遇。楚辞《九辩》：“无衣裘以御冬兮，恐溘死而不得见乎阳春。”

［3］“朝歌”二句：典出太公望。《韩诗外传》八：“太公望少为人婿，老而见去，屠牛朝歌，赁于棘津，钓于磻溪。文王举而用之，封于齐。”朝歌屠叟，指太公望，姜姓，吕氏，名尚，周初遇文王，为天子师。朝歌，殷都城，故址在今河南淇县。棘津，在今河南延津东北。吕尚曾卖食于此，有卖浆台古迹。渭滨，渭水之滨。吕尚垂钓于渭水支流磻溪。遗迹在今陕西宝鸡东南。

［4］经纶：《易·屯卦》：“云雷屯，君子以经纶。”疏：“经谓经纬，纶谓纲纶。”后引申为筹划治理国家大事。

［5］“广张”二句：谓待时而动，终遇文王。三千六百钩，极言其多，意谓多方寻觅进身机会。钩，一本作“钓”。风期，品格，风度。

［6］大贤虎变：典出《易·革》：“大人虎变。象曰：其文炳也。”

［7］“高阳”二句：用郦食其遇沛公事。高阳酒徒，指郦食其，秦末陈留高阳人。自称“吾高阳酒徒，非儒人也”。沛公刘邦兵过陈留，邀入军幕，以为谋士。见《史记·郦生陆贾列传》。隆准，高鼻。隆准公，指刘邦。

［8］“入门”四句：《史记》郦食其本传载，沛公使人召郦生，入谒，沛公方倨床使两女子洗足。郦生长揖不拜。后使郦生说齐王，伏轼下齐七十余城。

［9］狂客：指郦食其。《史记》本传载：“好读书，家贫落魄，无以为衣食业，为里监门吏。然县中贤豪不敢役，县中皆谓之狂生。”

［10］“我欲”二句：谓北阙上书为权臣所阻。攀龙，求见帝王。《汉书·叙传》：“攀龙附凤，并乘天衢。”雷公，司雷之神。砰訇，大声。

［11］“帝旁”三句：汉东方朔《神异经》：东王公“恒与一玉女报壶，每报千二百矫，设有入不出者，天为之嘘，矫出而脱误不接者，天为之笑”。晋张华注：“言笑者天口流火炤灼，今天上不雨而有电光，是天笑也。”投壶，古代宴饮时的一种游戏。宾主依次投矢壶中，中多者胜，负者饮。见《礼记·投壶》。

［12］“阊阖”二句：屈原《离骚》：“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王逸注：“阍，主门者也。阊阖，天门也。”

［13］“杞国”句：典出《列子·天瑞》：“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亡所寄，废寝食者。”

［14］猰：相传为食人的恶兽。梁任昉《述异记》上：“猰，兽中最大者，龙头马尾虎爪，长四百尺，善走，以人为食。遇有道君即隐藏，无道君即出食人。”

［15］驺虞：传说中的仁兽。《诗经·召南·驺虞》“于嗟乎驺虞”，毛传：“驺虞，义兽也。白虎黑文，不食生物，有至信之德则应之。”

［16］“手接”二句：汉张衡《思玄赋》：“执凋虎而试象兮，阽焦原而跟趾。”旧注引《尸子》曰：“余左执太行之猱而右搏凋虎。”又曰：“莒国有石焦原者，广五十步，临百仞之谿，莒国莫敢近也。有以勇见莒子者，独却行齐踵焉，所以称于世。夫义之为焦原也，亦高矣。”飞猱，猿类动物。凋虎，有斑纹的虎。焦原，山名，在今山东莒县南。

［17］智者可卷：语本《论语·卫灵公》：“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愚者豪：《抱朴子》：“愚夫行之，自矜为豪。”

［18］“力排”二句：语本诸葛亮《梁父吟》：“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事见《晏子春秋·谏下二》：春秋齐国三士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皆以武勇著称。晏子请景公赐三人二桃，论功食桃，因争功而死。齐相，即晏子。名婴，字平仲，齐夷维人，相齐景公，名显诸侯。《史记》有传。

［19］“吴楚”二句：事出《史记·游侠列传》：“吴楚反时，条侯（周亚夫）为太尉，乘传车将至河南，得剧孟，喜曰：‘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无能为已矣。’天下骚动，宰相得之，若得一敌国云。”吴楚弄兵，指汉景帝三年吴楚七国之叛。亚夫，即周亚夫，周勃之子，封条侯。咍，讥笑。

［20］“张公”二句：典出《晋书·张华传》：张华与雷焕望气，见斗牛间有剑气，分野在豫章丰城。因补焕为丰城令。在丰城狱基掘得二剑，张、雷各得一。张华复雷焕书云：“天生神物，终当合耳。”后果飞入延平津，化为双龙。张公，指晋张华。

［21］起屠钓：用周吕尚事。吕尚未遇文王之前曾屠牛于朝歌，钓鱼于磻溪。后因以“屠钓”喻隐居未遇的贤人。

［22］屼：不安貌。

［点评］

此诗《唐宋诗醇》以为“当亦遭谗被放后作”，非也。若被召放还后作，必无“我欲攀龙见明主”句。细味诗意，当是初入长安失意东归后作，故既伤不遇，复励其志。虽有感于历来志士之遇与不遇，然其志尚未消沉，犹望遭逢明主，奋其智能，一展宏图。

襄阳歌^［1］

落日欲没岘山西^［2］，倒著接䍠花下迷^［3］。襄阳小儿齐拍手，拦街争唱白铜鞮^［4］。傍人借问笑何事，笑杀山公醉似泥^［5］。鸬鹚杓，鹦鹉杯^［6］，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7］。遥看汉水鸭头绿^［8］，恰似葡萄初酦醅^［9］。此江若变作春酒，垒麴便筑糟丘台^［10］。千金骏马换小妾^［11］，笑坐雕鞍歌落梅^［12］。车旁侧挂一壶酒^［13］，凤笙龙管行相催^［14］。咸阳市中叹黄犬^［15］，何如月下倾金罍^［16］！君不见晋朝羊公一片石，龟头剥落生莓苔。泪亦不能为之堕，心亦不能为之哀^［17］。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18］。舒州杓，力士铛^［19］，李白与尔同死生。襄王云雨今安在^［20］，江水东流猿夜声。

［注释］

［1］襄阳：唐初为山南道行台，武德七年废行台置都督府。韩朝宗为荆州长史兼山南东道采访使时，行署在襄阳。今湖北襄樊。

［2］岘山：在襄阳城南九里，东临汉水，上有堕泪碑。

［3］接䍠：古代的一种帽。倒着接䍠，用山简醉酒高阳池事。见《晋书·山简传》。

［4］白铜鞮：本作《白铜蹄》，梁时歌曲名。详见《襄阳曲四首》注。

［5］山公：指晋征南将军山简。

［6］“鸬鹚”二句：王琦太白集注引《琅嬛记》：“金母召群仙宴于赤水，坐有碧玉鹦鹉杯，白玉鸬鹚杓。杯干则杓自挹，欲饮则杯自举。”此指鸟形酒具。

［7］三百杯：汉郑玄（字康成）能饮至三百余杯。见《世说新语·文学》刘孝标注引《郑玄别传》。陈朝陈暄《与兄子秀书》：“昔周伯仁渡江，唯三日醒，吾不以为少；郑康成一饮三百杯，吾不以为多。”

［8］鸭头绿：绿色。《急就篇》二“春草鸡翘凫翁濯”，唐颜师古注：“皆谓染彩而色似之，若今染家言鸭头绿、翠毛碧云。”

［9］“恰似”句：谓汉水似葡萄酒之绿。酦醅，发酵成酒而未漉者。庾信《春赋》：“葡萄酦醅。”

［10］糟丘台：言酒糟堆积如山如台。王充《论衡·语增》：“纣为长夜之饮，糟丘、酒池，沉湎于酒，不舍昼夜，是必以病。”

［11］“千金”句：《独异志》卷中：“后魏曹彰性倜傥，偶逢骏马，爱之，其主所惜也。彰曰：‘予有美妾，可换，惟君所选。’马主因指一妓，彰遂换之。”

［12］落梅：指乐府横吹曲《梅花落》。

［13］“车旁”句：由属车载酒生发出来，意谓借酒解忧。《艺文类聚》七十二引《东方朔别傅》：武帝幸甘泉，长平坂道中有虫。东方朔曰，此谓“壮气”，出秦狱地。上问何以知之，答曰：“夫积忧者，得酒而解。”乃取虫置酒中，立消。后属车上盛酒，为此也。又扬雄《酒赋》云：“托于属车，出入两宫。”

［14］凤笙龙管：犹言仙乐。笙、管，管乐器，其声如凤鸣龙吟。多指仙人所奏。

［15］“咸阳”句：用李斯故事。李斯临刑，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见《史记·李斯列传》。

［16］金罍：酒器。《诗经·周南·卷耳》：“我姑酌彼金罍。”

［17］“君不见”四句：写岘山堕泪碑。羊祜镇襄阳，有政绩，百姓于其岘山游憩处建庙立碑，岁时飨祭。望其碑者莫不流涕，杜预称之为堕泪碑。见《晋书·羊祜传》。一片石，指碑。龟头，指负碑的赑屃。此下两宋本、缪本多二句：“谁能忧彼身后事，金凫银鸭葬死灰。”

［18］玉山自倒：形容醉态。《世说新语·容止》：“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如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如玉山之将崩。”

［19］“舒州”二句：写酒器。舒州，今安徽潜山。唐代产酒器，为贡品。力士铛，瓷制温酒器。《新唐书·韦坚传》载，贡品，有“豫章力士瓷饮器、茗铛、釜”。

［20］襄王云雨：楚襄王梦巫山神女事。见宋玉《高唐赋并序》。

［点评］

本篇系游襄阳咏怀之作，有功名之心而出以达人之语，故虽有颓唐之趣，而读之使人为之气旺。或者干谒韩荆州朝宗，无所成事，因舒其郁积之气，然壮志犹存，故读来慷慨激昂。方东树谓“笔如天半游龙，断非学力所能到”（《昭昧詹言》十二），信然。

将进酒^［1］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2］，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3］，会须一饮三百杯^［4］。岑夫子^［5］，丹丘生^［6］，将进酒，杯莫停^［7］。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8］，但愿长醉不用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9］。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10］。五花马^［11］，千金裘^［12］，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注释］

［1］将进酒：乐府铙歌旧题。古词云：“将进酒，乘大白。”因以为题。一本作《惜空樽酒》。

［2］“天生”句：一作“天生我身必有财”，又作“天生吾徒有俊材”。

［3］烹羊宰牛：曹植《箜篌引》：“置酒高殿上，亲交从我游。中厨办丰膳，烹羊宰肥牛。”

［4］一饮三百杯：陈暄《与兄子秀书》：“郑康成（玄）一饮三百杯，吾不以为多。”参阅《襄阳歌》注。

［5］岑夫子：当指岑勋。作者另有《酬岑勋见寻就元丹丘对酒相待以诗见招》诗。此岑勋未知是否即撰《西京千福寺多宝塔感应碑》碑文之岑勋。

［6］丹丘生：即元丹丘。作者好友，过从甚密。皆受玉真公主之荐，魏颢《李翰林集序》：“与丹丘因持盈法师（玉真公主法号）达，白亦因之入翰林。”

［7］“将进”二句：一作“进酒君莫停”。将，请。

［8］馔玉：珍美如玉的食品。钟鼓馔玉，梁戴暠《煌煌京洛行》：“挥金留客坐，馔玉待钟鸣。”一本作“钟鼎玉帛”。

［9］“陈王”二句：语本曹植《名都篇》：“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陈王，太和六年曹植受封陈王。平乐，平乐观，在洛阳西门外，汉明帝时所造。

［10］沽取：买。取，语助词。一作“沽酒”。

［11］五花马：毛色斑驳的马。或说马鬣剪成五瓣者。此代指名马。

［12］千金裘：珍贵的皮裘。《史记·孟尝君传》：“此时孟尝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无双。”

［点评］

起首以黄河起兴，诗亦如汤汤流水，顺势东注。河自昆仑而来，诗从胸口流出，皆自然成章。萧士赟曰：“此篇虽似任达放浪，然太白素抱用世之才而不遇合，亦自慰解之词耳。”可谓知言。其所以借酒浇愁，盖怀才不遇，故托酒以自放。自放之中有自慰，自慰之中有自励。以其志未尝消沉也。安旗谓：“惟有一入长安以后，二入长安以前一段时期，往往旋发牢骚，放又自慰解。《梁园吟》如此，《梁甫吟》亦然，《将进酒》尤为典型……其所以如此，前人仅以诗法释之，实亦际遇使然，时代使然。”（《李白全集编年注释》）颇有见地。

齐有倜傥生^［1］（古风其十）

齐有倜傥生，鲁连特高妙^［2］。明月出海底^［3］，一朝开光曜。却秦振英声，后世仰末照。意轻千金赠，顾向平原笑。吾亦澹荡人^［4］，拂衣可同调^［5］。

［注释］

［1］齐：武王封太公望于齐，都营丘（今山东淄博），为周诸侯国。倜傥：超卓豪迈。

［2］鲁连：即鲁仲连。齐人，好奇伟倜傥之谋策，而不肯仕宦。游赵，会秦围赵，献策解围，平原君欲加封，辞让再三，终不肯受。平原君置酒，以三千金为之寿，鲁连笑曰：“所为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而无所取也。”遂辞平原君而去，终不复见。事见《史记·鲁仲连列传》。

［3］明月：指明月珠，即夜光珠。珠光晶莹似月光。秦李斯《谏逐客书》：“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史记·龟策列传》：“明月之珠，出于四海。”

［4］澹荡：流动无定。

［5］拂衣：提衣，表示决绝。《后汉书·杨震传》载孔融语：“孔融鲁国男子，明日便当拂衣而去，不复朝矣。”后因用以指退朝隐居。句意表示愿功成身退。

［点评］

本篇以鲁仲连之功成身退自拟，是太白出处观的自我表白。此意屡见于其诗：“功成名遂身自退”，“功成去五湖”，“功成追鲁连”，“功成还旧林”，“功成身不居”，“功成谢人君”，“功成拂衣去”等。然而，终其一生，总无成功之日，固自无身退之时，因以大鹏中天摧落为憾。

于阗采花^［1］

于阗采花人，自言花相似。明妃一朝西入胡^［2］，胡中美女多羞死。乃知汉地多明姝，胡中无花可方比。丹青能令丑者妍^［3］，无盐翻在深宫里^［4］。自古妒蛾眉，胡沙埋皓齿^［5］。

［注释］

［1］于阗采花：乐府杂曲旧题。于阗，西域国名，在今新疆和田一带。

［2］明妃：即汉元帝妃王嫱。王嫱字昭君，晋人避司马昭讳改“明君”，后人因称为“明妃”。竟宁元年，昭君出塞入匈奴为呼韩邪单于阏氏。入胡：指入匈奴。

［3］“丹青”句：《西京杂记》二：“元帝后宫既多，不得常见，乃使画工图形，案图召幸之。诸宫人皆赂画工，多者十万，少者亦不减五万。独王嫱不肯，遂不得见。后匈奴入朝，求美人为阏氏，于是上案图以昭君行。及去，召见，貌为后宫第一。”

［4］无盐：古代丑女，战国无盐邑人，名钟离春，四十岁后为齐宣王后。后用为丑女代称。

［5］“自古”二句：言昭君为人妒忌而埋没于匈奴。蛾眉，蚕蛾触须，弯曲细长，形容女子美眉。此代指美人。屈原《离骚》：“众女嫉余之蛾眉兮。”

［点评］

本篇写昭君事，以丑女入宫而美人出塞，喻黜贤而进不肖，有不遇之感。所谓举贤授能，在人治的社会里只是一句空话。然自屈子以下，诗人多为此呼号者，太白亦然，不亦可悲乎。是诗人之悲，亦时代之悲也。

妾薄命^［1］

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2］。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3］。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4］。长门一步地^［5］，不肯暂回车。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6］。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7］。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8］！

［注释］

［1］妾薄命：乐府杂曲旧题，古辞多咏女子之薄命。

［2］“汉帝”二句：用金屋藏娇事。《汉武故事》载，武帝尝曰：“若得阿娇作妇，当以金屋贮之。”后果以阿娇为陈皇后。飞燕夺其宠，退居长门宫。

［3］“咳唾”二句：《庄子·秋水》：“子不见夫唾者乎？喷则大者如珠，小者如雾，杂而下者不可胜数也。”

［4］“宠极”二句：《汉书·孝武陈皇后传》：“及帝即位，立为皇后，擅宠骄贵，十余年而无子。闻卫子夫得幸，几死者数焉，上愈怒。”

［5］“长门”二句：谓武帝无心于废后。长门，指长门宫。汉武帝更长门园为长门宫。陈皇后失宠，别居于此。

［6］“水覆”句：语出《后汉书·何进传》“覆水不可收”。

［7］“昔日”二句：王琦《李太白全集》注曰：“《邵氏闻见后录》：李太白诗云：‘昔作芙蓉花，今为断肠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按，陶弘景《仙方注》云：断肠草，不可食，其花美好，名芙蓉。琦按：此说似乎新颖，而揆之取义，‘断肠’不若‘断根’之当也。”

［8］“以色”二句：《史记·吕不韦列传》：“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

［点评］

以《妾薄命》旧题咏陈皇后者，太白之前有李百药、杜审言，李杜取秋扇见弃之义，而太白则明色衰爱弛之理，为以色事人者叹。其在翰林，既无职，复无权，徒以技艺供奉君王，为文学侍从，宜其为以色事人者叹也。

怨歌行^［1］

十五入汉宫，花颜笑春红。君王选玉色，侍寝金屏中。荐枕娇夕月，卷衣恋春风^［2］。宁知赵飞燕，夺宠恨无穷^［3］。沉忧能伤人，绿鬓成霜蓬。一朝不得意，世事徒为空。鹔鹴换美酒^［4］，舞衣罢雕龙^［5］。寒苦不忍言，为君奏丝桐。肠断弦亦绝，悲心夜忡忡^［6］。

［注释］

［1］怨歌行：乐府相和歌旧题。自班婕妤立此题，内容多写君宠中断之怨。

［2］“荐枕”二句：谓服侍君王。庾信《灯赋》：“卷衣秦后之床，送枕荆台之上。”荐枕，犹言侍寝。进枕以求亲昵。卷衣，收藏衣服。古乐府有《秦王卷衣》，“解题”谓“秦王卷衣，以赠所欢”。太白更其题，作《秦女卷衣》云：“天子居未央，侍妾卷衣裳。顾无紫宫宠，敢拂黄金床。”

［3］“宁知”二句：《汉书·班婕妤传》：“赵飞燕姊弟亦从自微贱兴，逾越礼制，寝盛于前。班婕妤及许皇后皆失宠，稀复进见。”赵飞燕，本为宫人，及壮，属阳阿主家，学歌舞，号曰飞燕。上见而悦之，召入宫。许皇后被废后，立为皇后。

［4］“鹔鹴”句：《西京杂记》二：“司马相如初与卓文君还成都，居贫愁懑，以所着鹔鹴裘就市人阳昌贳酒，与文君为欢。”鹔鹴，雁属，其羽可制裘。此代指鹔鹴裘。

［5］雕龙：一作“雕笼”。句意谓舞衣弃置不复用。

［6］忡忡：忧盛貌。《诗经·召南·草虫》：“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点评］

本篇原有题注云：“长安见内人出嫁，令予代为《怨歌行》。”是托宫人之遭际，自伤被谗见黜。用传统香草美人手法。“一朝不得意，世事徒为空”，则直吐胸臆矣，非宫人之怨，乃己之愁也。

长门怨二首^［1］

一

天回北斗挂西楼，金屋无人萤火流^［2］。月光欲到长门殿，别作深宫一段愁。

二

桂殿长愁不记春^［3］，黄金四屋起秋尘。夜悬明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4］。

［注释］

［1］长门怨：汉乐府相和歌旧题。《乐府古题要解》谓陈皇后失宠，退居长门宫，司马相如为作《长门赋》，后人因其赋为《长门怨》。长门，汉宫名。

［2］金屋：用金屋藏娇事。汉武帝为太子时，有言：“若得阿娇作妇，当以金屋贮之。”阿娇为长公主之女。见《汉武故事》。

［3］桂殿：指长门宫。

［4］“夜悬”二句：化用司马相如《长门赋》：“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明镜，指月。太白喜以镜喻月。

［点评］

萧士赟以为“二诗皆隐括汉武陈皇后事，以比玄宗皇后”，梅鼎祚则谓“此或自况耳。古宫怨诗大都自况”（《李诗钞》）。自况之说是也。太白之在翰林，每有以色事人之感，及其被谗见疏，以陈皇后之退居长门自况，自是情理中事，非迳讽“玄宗皇后”也。

玉壶吟^［1］

烈士击玉壶，壮心惜暮年^［2］。三杯拂剑舞秋月，忽然高咏涕泗涟^［3］。凤凰初下紫泥诏^［4］，谒帝称觞登御筵^［5］。揄扬九重万乘主^［6］，谑浪赤墀青琐贤^［7］。朝天数换飞龙马^［8］，敕赐珊瑚白玉鞭^［9］。世人不识东方朔，大隐金门是谪仙^［10］。西施宜笑复宜颦，丑女效之徒累身^［11］。君王虽爱蛾眉好^［12］，无奈宫中妒杀人^［13］。

［注释］

［1］玉壶：玉制的壶，用以比喻高洁。鲍照《代白头吟》：“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

［2］“烈士”二句：典出《世说新语·豪爽》：“王处仲每酒后辄咏：‘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以如意击唾壶，壶口尽缺。”按，王处仲所咏为曹操《龟虽寿》诗句。

［3］“三杯”二句：一本作：“三杯拂剑舞，秋月忽高悬。”

［4］“凤凰”句：写奉诏入京事。化用凤诏典。《初学记》三十引陆翙《邺中记》曰：“石季龙皇后在观，上有诏书，五色纸，著凤口中。凤既衔诏，侍人放百丈绯绳，辘轳回转，凤皇飞下。凤以木作之，五色漆画，咮脚皆用金。”紫泥诏，古时皇帝诏书用紫泥加封，称紫泥诏，或简称紫泥。

［5］谒帝：觐见皇帝。称觞：举杯祝酒。谢脁《三日侍华光殿曲水代人应诏》诗：“降席连，称觞接武。”

［6］九重：宋玉《九辩》：“君之门以九重。”万乘：《孟子·梁惠王上》“万乘之国”，注：“万乘，谓天子也。”万乘主，指唐玄宗。

［7］“谑浪”句：意谓戏谑朝臣。似东方朔之傲公卿而无所为屈。谑浪，戏谑不敬。《诗经·邶风·终风》：“谑浪笑傲。”赤墀青琐，天子殿堂之台阶与宫门。《汉书·元后传》：“曲阳侯根骄奢僭上，赤墀青琐。”

［8］飞龙马：皇帝御厩飞龙厩中的骏马。唐制，翰林学士依例可借用飞龙马。王琦《李太白全集》注引《锦绣万花谷》：“学士新入院，飞龙厩赐马一匹，银闹鞍装辔。”

［9］珊瑚白玉鞭：以珊瑚白玉为饰的名贵马鞭。《晋书·吕纂载记》载，即序胡安据盗发张骏墓，得水陆珍奇不可胜纪，其中有珊瑚鞭、玛瑙钟等。

［10］“世人”二句：以汉东方朔自拟。《史记·滑稽列传》：“朔行殿中，郎谓之曰：‘人皆以先生为狂。’朔曰：‘如朔等，所谓避世于朝廷间者也。古之人，乃避世于深山中。’时坐席中，酒酣，据地歌曰：‘陆沉于俗，避世金马门。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金马门者，宦者署门也。门旁有铜马，故谓之曰‘金马门’。”谪仙，太白自指。初入长安，贺知章呼之为“谪仙人”。

［11］“西施”二句：《庄子·天运》：“西施病心而颦，其里之丑人美之，亦捧心而颦。”宜笑复宜颦，语本梁简文帝《鸳鸯赋》：“亦有佳丽自如神，宜羞宜笑复宜颦。”

［12］蛾眉：美女代称。《诗经·卫风·硕人》：“螓首蛾眉。”

［13］宫中：指宫中嫔妃。喻谗毁蛾眉的小人。

［点评］

本篇写入朝被妒遭谗事，实事实情，自辩自解。具以东方朔自拟，虽有得意之辞，却难掩失意之心，可悲也夫！或说在朝时作，或说去朝后作，各有依凭，难下断语。所谓“大隐金门”，实非在朝之据，而乃辩解之辞，细味诗意，定去朝后作庶几近之。

感遇^［1］

宋玉事楚王^［2］，立身本高洁。巫山赋彩云^［3］，郢路歌白雪。举国莫能和，巴人皆卷舌^［4］。一惑登徒言^［5］，恩情遂中绝^［6］。

［注释］

［1］感遇：感于所遇，即兴而作。

［2］宋玉：战国楚鄢人，曾为楚顷襄王大夫。楚王：指楚顷襄王。

［3］“巫山”句：宋玉《高唐赋》写楚王梦中遇巫山神女。神女朝为行云，暮为行雨。

［4］“郢路”四句：典出宋玉《对楚王问》：客歌于郢中，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和者甚寡；其为《下里》《巴人》，则和者甚众。所谓巴人卷舌，意指巴人不能唱《白雪》也。

［5］“一惑”句：宋玉《登徒子好色赋》云，大夫登徒子于楚王前短宋玉曰：“玉为人体貌闲丽，口多微辞，又性好色，愿王勿与出入后宫。”此以登徒子喻于玄宗前进谗毁白者。

［6］“恩情”句：语本汉班婕妤《怨歌行》：“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意谓玄宗惑于谗言，以致思情中断。

［点评］

本题四首，此选其四。诗作于待诏翰林被谗失意之后，以宋玉自况，怨悱之情溢于言表。

鞠歌行^［1］

玉不自言如桃李^［2］，鱼目笑之卞和耻^［3］。楚国青蝇何太多^［4］，连城白璧遭谗毁^［5］。荆山长号泣血人，忠臣死为刖足鬼^［6］。听曲知宁戚，夷吾因小妻^［7］。秦穆五羊皮，买死百里奚^［8］。洗拂青云上，当时贱如泥。朝歌鼓刀叟，虎变磻溪中。一举钓六合，遂荒营丘东。平生渭水曲，谁识此老翁^［9］？奈何今之人，双目送飞鸿^［10］。

［注释］

［1］鞠歌行：乐府相和歌旧题。晋陆机《鞠歌行序》：“虽奇宝名器，不遇知己，终不见重。愿逢知己，以托意焉。”

［2］不自言如桃李：《史记·李将军传赞》：“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索隐引姚氏语：“桃李本不能言，但以华实感物，故人不期而往，其下自成蹊径也。”

［3］鱼目笑之：谓鱼目混珠而笑玉。任昉《到大司马记室笺》：“惟此鱼目，唐突玙璠。”《文选》注：“鱼目似珠。玙璠，鲁玉也。”卞和：春秋楚人。相传他发现一玉璞，先后献于楚厉王、武王；以为他谩上，而截去其左右脚。直至楚文王即位，卞和哭于荆山中，三日三夜，泪尽而泣血。文王使人理其璞而得宝，称“和氏之璧”。事见《韩非子·和氏》、《新序·杂事》。

［4］青蝇：喻进谗之人。《诗经·小雅·青蝇》：“营营青蝇，止于樊。岂弟君子，无信谗言。”

［5］连城白璧：指价值连城的和氏之璧。《史记·蔺相如传》：“赵惠文王时，得楚和氏璧。秦昭王闻之，使人遗赵王书，愿以十五城易璧。”

［6］“荆山”二句：用卞和故事。荆山，泛指楚山，即卞和所哭之山。刖足，截足。卞和被截去两足。

［7］“听曲”二句：典出《列女传·辩通》：春秋齐人宁戚欲见桓公，扮为仆人，驱车于东门外，待桓公出，乃击牛角而悲歌。桓公使管仲（名夷吾）迎之。宁戚曰：“浩浩白水。”管仲不知所谓，其妾解曰：“古有《白水》之诗，诗不云乎‘浩浩白水，鲦鲦之鱼。君来召我，我将安居？国家未定，从我焉如？’此宁戚之欲得仕国家也。”管仲因报桓公，桓公斋戒五日，见宁戚，任以国政，齐国以治。

［8］“秦穆”二句：用百里奚故事。百里奚原为虞国大夫，晋灭虞，为俘虏，作秦穆公夫人陪嫁臣；逃至宛，为楚人所执。秦穆公闻其贤，以五羊皮赎之，委以国政，为五羊大夫。与蹇叔、由余共佐穆公建成霸业。事见《史记·秦本纪》、《吕氏春秋》。

［9］“朝歌”六句：用吕尚故事。吕尚原为朝歌屠叟，磻溪钓徒，后遇周文王，尊为师，佐武王灭殷。事见《史记·齐太公世家》。营丘，在今山东淄博。周曾封太公于营丘。

［10］“奈何”二句：语本《史记·孔子世家》：卫灵公“与孔子语，见飞雁，仰视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意谓今人不好贤。

［点评］

亦陆机《鞠歌行序》所谓“不遇知己，终不见重”之意，历举古人知遇史事，慨叹不遇明主而终遭谗见弃，其于玄宗不能无怨，亦不能无讽。然太白以卞和之忠、宁戚之智、百里之贤、吕尚之能自况，以为可佐明主而成霸业，其疏狂之态可掬，亦足以见其非识时务者也。卢藏用之所谓终南捷径，捷固捷矣，然终非据要津者也。太白昧乎此，其见弃于明皇，自是势所必然。

郢客吟白雪^［1］（古风其二十一）

郢客吟白雪，遗响飞青天^［2］。徒劳歌此曲，举世谁为传？试为巴人唱，和者乃数千。吞声何足道^［3］？叹息空凄然。

［注释］

［1］郢客吟白雪：典出宋玉《对楚王问》：客有歌于郢中者，其歌《下里》《巴人》，和者数千人，其歌《阳春》《白雪》，和者只数人，是曲弥高而和弥寡。

［2］遗响：犹余音。晋陆机《拟今日良宴会》：“哀音绕栋宇，遗响入云汉。”

［3］“吞声”句：谓怀恨而不言。吞声，《后汉书·曹节传》：“群公卿士，杜口吞声，莫敢有言。”

［点评］

本篇以曲高和寡发才大难为世用之叹。萧士赟云：“高才者知遇之难，卑污者投合之易，负才不遇者，能源为之吞声叹息也欤？”可谓古今同慨。

美人出南国^［1］（古风其四十九）

美人出南国，灼灼芙蓉姿。皓齿终不发，芳心空自持^［2］。由来紫宫女^［3］，共妒青蛾眉^［4］。归去潇湘沚^［5］，沉吟何足悲！

［注释］

［1］美人：佳人，美女。曹植《杂诗》：“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南国：古指江汉一带。《诗经·小雅·四月》：“滔滔江汉，南国之纪。”

［2］“皓齿”二句：曹植《杂诗》：“时俗薄朱颜，谁为发皓齿。”

［3］紫宫女：宫中美女。此喻指朝中妒能之辈。紫宫，皇宫。

［4］蛾眉：代指美人。此为自喻。

［5］“归去”句：曹植《杂诗》：“朝游江北岸，夕宿潇湘沚。”潇湘，水名，在今湖南。沚，水中小洲。

［点评］

本篇由曹植《杂诗》化出，曹诗叹美人之受冷落，不为时俗所重；李诗则慨美人之被疏远，盖由佞人之嫉妒。二诗均藉美人以抒怀，各寄其意，以所遇不同也。太白之在翰林，或妒之，或谗之，是以玄宗疏远而放还也。萧士赟云：“此太白遭谗摈逐之诗也。去就之际，曾无留难。然自后人而观之，其志亦可悲矣。”以余观之，疏而见逐，是固悲矣，然亦幸也，幸在少个平庸官僚，多个伟大诗人。

松柏本孤直^［1］（古风其十二）

松柏本孤直，难为桃李颜。昭昭严子陵，垂钓沧波间。身将客星隐，心与浮云闲。长揖万乘君，还归富春山^［2］。清风洒六合^［3］，邈然不可攀。使我长叹息，冥栖岩石间^［4］。

［注释］

［1］“松柏”二句：意谓性耿介，不媚俗。《荀子》：“桃李倩粲于一时，时至而杀；至于松柏，经隆冬而不凋，蒙霜雪而不变，可谓得其性矣。”

［2］“昭昭”六句：用严光事。《后汉书·严光传》载，严光字子陵，会稽余姚人，少与光武帝刘秀同学。光武称帝，思其贤，引见道故，因共偃卧，光足加帝腹，太史谓“客星犯御座”。终不出仕，退隐富春山，其垂钓处为严陵濑。客星，指严光。浮云，《论语·述而》：“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万乘，指帝王。富春山，在今浙江桐庐之西。山有严子陵钓台。

［3］清风：喻高人节操。六合：天地四方称六合，指寰宇。

［4］冥栖：隐居。

［点评］

本篇颂严子陵之风操，以寓引退之意，当有感于时遇而发者。作于去朝或行将去朝，亦“心与浮云闲”，轻视富贵，不复恋栈矣。然结尾二句“使我长叹息，冥栖岩石间”，却见出其非子陵，依然太白也。太白之退隐，非主动，乃被动也，以其见疏，故思引退，“叹息”二字正露出此中消息。

登高望四海（古风其三十九）

登高望四海，天地何漫漫！霜被群物秋，风飘大荒寒^［1］。荣华东流水，万事皆波澜。白日掩徂晖^［2］，浮云无定端。梧桐巢燕雀，枳棘栖鸳鸾^［3］。且复归去来，剑歌行路难^［4］。

［注释］

［1］“登高”四句：写四海充满肃杀之气。宋本注云：“一本自第四句后云：杀气落乔木，浮云蔽层峦。孤凤鸣天霓，遗声何辛酸。游人悲旧国，抚心亦盘桓。倚剑歌所思，曲终涕洄澜。”

［2］徂晖：落日余光。

［3］“梧桐”二句：喻贤愚易位。雀本应栖枳棘而上梧桐，鸾本应栖梧桐而下枳棘。《庄子·秋水篇》：“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又，《汉书·仇香传》：“枳棘非鸾凤所栖，百里非大贤之路。”

［4］行路难：乐府杂曲歌旧题。古辞备言世路之艰难。鲍照《拟行路难》：“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丈夫生世能畿时，安能叠燮垂羽翼！弃置罢官去，还家自休息。”末二句诗意本此。

［点评］

本篇感叹小人得志而君子失所，即所谓“梧桐巢燕雀，枳棘栖鸳鸾”。浮云蔽日，阴阳失序，故诗之破题即写漫天杀气。亦善于渲染者也。末以鲍照拔剑击柱歌路难收束，明归去来之意。是行将去朝所作，情绪颇为激愤。

燕昭延郭隗^［1］（古风其十五）

燕昭延郭隗，遂筑黄金台^［2］。剧辛方赵至^［3］，邹衍复齐来^［4］。奈何青云士^［5］，弃我如尘埃！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方知黄鹤举，千里独徘徊^［6］。

［注释］

［1］郭隗：战国燕人。燕昭王欲报齐仇，思得贤士，郭隗进言自隗始。昭王于是为筑宫而师之。嗣后，乐毅自魏往，邹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士争趋燕。见《史记·燕世家》。

［2］黄金台：又称金台，或曰燕台，故址在今河北易县东南。相传燕昭王置千金于台上，以延天下士，故名。见《文选》李善注引《图经》。

［3］剧辛：战国赵人，在燕任职，率军攻赵时为赵将所杀。

［4］邹衍：战国齐临淄人，为阴阳家，主五德终始说。燕昭王延请至碣石宫，拜为师。见《史记·孟轲荀卿列传》。

［5］青云士：立德立言的高尚之人。《史记·伯夷传》：“闾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云之士，恶能施于后世哉！”

［6］“方知”二句：有去君远行之意。《韩诗外传》：“田饶事鲁哀公而不见察，谓哀公曰：‘臣将去君，黄鹄举矣。’”黄鹄形类鹤，故鹄鹤或混用，如武昌黄鹄矶之黄鹤楼，此亦然。

［点评］

燕昭王之礼贤，乃至拥篲前驱，故士人争趋之，是以千载之下，传为美谈。当太白失意之时，自不能不思前代明君而发浩叹。然“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者，远多于礼贤下士，几无代无之。故太白之慨叹，历来不乏共鸣。

咸阳二三月^［1］（古风其八）

咸阳二三月，宫柳黄金枝。绿帻谁家子？卖珠轻薄儿^［2］。日暮醉酒归，白马骄且驰。意气人所仰，冶游方及时。子云不晓事，晚献长杨辞^［3］。赋达身已老，草玄鬓若丝^［4］。投阁良可叹^［5］，但为此辈嗤^［6］。

［注释］

［1］咸阳：古秦都，借指长安。

［2］“绿帻”二句：用汉董偃故事。董偃始与母以卖珠为事，年十三，随母出入武帝之姑馆陶公主。公主以其姣好，收养于第中。及冠，为公主所幸，号曰董君。董君曾绿帻傅鞲，随公主拜见武帝，自称“馆陶公主庖人”。其贵宠闻于天下。见《汉书·东方朔传》。绿帻，古时仆役服式，以董偃故，因专指贵门少年之服。二句一本作“玉剑谁家子，西秦豪侠儿”。

［3］“子云”二句：以扬雄自拟，有自我解嘲之意。不晓事，语本杨修《答临淄侯笺》：“吾家子云，老不晓事。”长杨辞，指《长杨赋》。《汉书·扬雄传》载，汉成帝时，扬雄待诏承明之庭，从至射馆，还，上《长杨赋》以讽。

［4］草云：汉哀帝时，扬雄仿《易》作《太玄》，探讨哲学理论。

［5］投阁：王莽篡汉，自立新朝，欲烹功狗以神其事。时扬雄校书于天禄阁，狱吏欲收之，自恐不能免，乃从阁上自投下，几死。王莽下诏勿问。京师有谚讥之：“惟寂寞，自投阁。”见《汉书·扬雄传》。

［6］此辈：指前所谓“轻薄儿”。

［点评］

此诗宋敏求曾巩所编宋本《李太白文集》题作《感寓二首》（其二），首四句为：“咸阳二三月，百鸟鸣花枝。玉剑谁家子，西秦豪侠儿。”詹锳《李白诗文系年》引陶穀《清异录》云：“陇西人韦景珍有四方志，呼卢酣酒，衣玉篆袍，佩玉革夸儿腰品，修饰若神人。李太白常识之，见《感寓》诗云：‘玉剑谁家子，西秦豪侠儿。’谓景珍也。”詹氏按曰：“是知此诗本无讽刺之意，萧士赟、唐仲言二家之说皆左矣。”陶穀《清异录》坐实韦景珍，失之泥。然安旗《李白全集编年注释》指“绿帻”为杨国忠，亦失之凿。细味诗意，于豪贵当有所讽，亦自寓感慨。故宋本题作“感寓”也。詹氏系于天宝三载，安氏系于天宝十二载，私意则以为开元中初入长安北阙献书一无所获之后所作也。

郑客西入关^［1］（古风其三十一）

郑客西入关，行行未能己。白马华山君，相逢平原里。璧遗镐池君，明年祖龙死^［2］。秦人相谓曰：吾属可去矣。一往桃花源，千春隔流水^［3］。

［注释］

［1］郑客：或作郑容。晋干宝《搜神记》：“秦始皇三十六年，使者郑容从关东来，将入函关。西至华阴，望见素车白马，从华山上下。疑其非人，道住，止而待之，问郑容曰：‘安之？’答曰：‘之咸阳。’车上人曰：‘吾华山使也。原托一牍书，致镐池君所。子之咸阳，道过镐池，见一大梓，有文石，取款梓，当有应者。’即以书与之。容如其言，以石款梓树，果有人来取书。明年，祖龙死。”

［2］“璧遗”二句：《史记·秦始皇本纪》：“（三十六年）秋，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吾遣滈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龙死。’使者问其故，因忽不见，置其璧去。”镐池，亦作滈池，在长安故城西，昆明池北，即西周故都。故址在今西安丰镐村西北。镐池君，水神。或说谓周武王。祖龙，指秦始皇。《史记·秦始皇本纪》集解引苏林曰：“祖，始也。龙，人君象。谓始皇也。”

［3］“秦人”四句：典出晋陶潜《桃花源记》：秦人避难入桃花源，与外人隔绝，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晋武陵人捕鱼穷尽水源，入洞，始知有世外桃源。

［点评］

本篇合祖龙死之神话，与桃花源之传说，以明避乱遁世之意，盖不得志于时也。徐祯卿曰：“此篇白恶世而思隐，故自托于秦人之言也。”（四部本李集）白之出处观为功成身退，功未成则身不退，故其所言隐遁，非真思隐，乃恶世也。

君平既弃世^［1］（古风其十三）

君平既弃世，世亦弃君平^［2］。观变穷太易^［3］，探元化群生^［4］。寂寞缀道论，空帘闭幽情。驺虞不虚来^［5］，有时鸣^［6］。安知天汉上，白日悬高名^［7］。海客去已久，谁人测沉冥^［8］？

［注释］

［1］君平：严遵，字君平，汉蜀郡人，卜筮于成都，闭肆下帘读《老子》，著书十万余言。见《汉书·王吉传序》。

［2］“君平”二句：语本鲍照《咏史》诗：“君平独寂寞，身世两相弃。”《文选》李善注：“身弃世而不仕，世弃身而不任。”在太白之意当是：世既弃君平，君平亦弃世。

［3］太易：古代指原始混沌状态。《列子·天瑞》：“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见之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

［4］探元：即探玄，探究玄奥之旨。指严遵依据老庄之旨著书。群生，众生，万民。

［5］驺虞：古又称“驺吾”，兽名。《诗经·召南·驺虞》毛传：“驺虞，义兽，白虎黑文，不食生物，有至信之德则应之。”

［6］：凤凰别名。《国语·周语》：“周之兴也，鸣于岐山。”

［7］“安知”二句：典出张华《博物志》：相传有海滨居人，乘浮槎至天河，见牛郎织女。后至蜀郡访严君平，问其事，答曰：“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牵牛宿。”计其时，正此人到天河月日。

［8］沉冥：即湛冥。意指晦迹不仕。《汉书·王吉传序》：“蜀严湛冥，不作苟见，不治苟得，久幽而不改其操，虽随、和何以加诸？”注引孟康曰：“蜀郡严君平湛深玄默无欲也。”师古曰：“湛，读曰沉。”

［点评］

此诗托君平以见志，言其为世所弃，故亦弃世；然实非真弃世，犹冀见知于世也。唐汝询谓“孰能测其沉冥者，盖太白自叹其不为人知也”（《唐诗解》），可谓知言。读太白诗，切不可止于字面，自须于言外求其意，庶几得之。

古朗月行^［1］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2］，飞在青云端。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3］。白兔捣药成^［4］，问言与谁餐？蟾蜍蚀圆影^［5］，大明夜已残^［6］。羿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7］。阴精此沦惑^［8］，去去不足观。忧来其如何，悽怆摧心肝^［9］。

［注释］

［1］古朗月行：旧题作《朗月行》，乐府杂曲歌。鲍照有《代朗月行》，写月照佳人，辞旨有别。

［2］瑶台：神话传说昆仑山有瑶台十二，为神仙所居之处。

［3］“仙人”二句：《初学记》一引虞喜《安天论》：“俗传月中仙人桂树，今视其初生，见仙人之足渐已成形，桂树后生。”

［4］白兔捣药：《艺文类聚》一引傅咸《拟天问》：“月中何有，白兔捣药，兴福降祉。”

［5］“蟾蜍”句：《淮南子·说林训》：“月照天下，蚀于詹诸。”高诱注：“詹诸，月中蛤蟆，食月，故曰蚀于詹诸。”詹诸，即蟾蜍。圆影，又作圆景，指月亮。曹植《赠徐干》诗：“圆景光未满，众星粲以繁。”

［6］大明：指日月，此指月。《艺文类聚》一引《文子》：“百星之明，不如一月之光。”

［7］“羿昔”二句：用神话羿射九日故事。相传尧时十日并出，禾焦，民无所食，因命羿射九日，日中九乌皆死。见《淮南子·本经训》。

［8］阴精：指月。《艺文类聚》一引张衡《灵宪》：“月者阴精之宗，积而成兽，象蜍兔。”沦惑：沉迷。

［9］摧心肝：伤心。王粲《七哀诗》：“喟然伤心肝。”

［点评］

篇中言“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阴精此沦惑，去去不足观”，亦浮云蔽日之意，谓奸佞当道，因思远引高蹈。

东武吟^［1］

好古笑流俗，素闻贤达风。方希佐明主，长揖辞成功^［2］。白日在高天，回光烛微躬。恭承凤凰诏^［3］，欻起云萝中^［4］。清切紫霄迥，优游丹禁通。君王赐颜色，声价凌烟虹^［5］。乘舆拥翠盖，扈从金城东^［6］。宝马丽绝景^［7］，锦衣入新丰^［8］。依岩望松雪，对酒鸣丝桐。因学扬子云，献赋甘泉宫^［9］。天书美片善^［10］，清芬播无穷。归来入咸阳^［11］，谈笑皆王公。一朝去金马^［12］，飘落成飞蓬。宾客日疏散，玉樽亦已空。才力犹可倚，不惭世上雄。闲作东武吟，曲尽情未终。书此谢知己，吾寻黄绮翁^［13］。

［注释］

［1］东武吟：乐府相和歌旧题。东武，地名，今山东诸城。

［2］“方希”二句：有功成身退之意。即《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所云：“事君之道成，荣亲之义毕，然后与陶朱、留侯，浮五湖，戏沧州，不足为难矣。”

［3］凤凰诏：亦称凤诏，指诏书。《初学记》三十引晋陆翙《邺中记》：“石季龙皇后在观，上有诏书，五色纸，著凤口中。凤既衔诏，待人放数百丈绯绳，辘轳回转，凤凰飞下。凤以木作之，五色漆画，咮脚皆用金。”

［4］云萝：喻山野。指隐者所居之山林。作者《白云歌送刘十六归山》：“湘水上，女萝衣，白云堪卧君早归。”

［5］“清切”四句：写奉诏入京之荣耀。丹禁，犹紫禁城，皇帝所居之处。

［6］“乘舆”二句：谓随玄宗舆驾出长安东门。此下写侍从温泉宫事。扈从，侍从。金城，指长安。

［7］绝景：即绝影，良马名。王融《三月三日曲水诗序》：“重英曲瑵之饰，绝景遗风之骑。”《文选》注引《魏书》曰：“上所乘马，名绝景，为矢所中。”丽绝景，意谓与绝景并驾。

［8］新丰：在今陕西临潼东北。

［9］“因学”二句：《汉书·扬雄传》：“正月，从上甘泉还，奏赋以风。”扬子云，即扬雄。甘泉宫，又名云阳宫，在陕西淳化甘泉山。

［10］天书：指皇帝诏书。

［11］咸阳：秦都。此借指唐都长安。

［12］金马：指金马门，官署的代称。

［13］黄绮翁：指夏黄公、绮里季。以二人代指商山四皓。句意示知己离长安后将取道商山，去访四皓遗迹。

［点评］

宋本题下注云：“一作《出金门后书怀留别翰林诸公》。”与《还山留别金门知己》（宋本注云：“一本作《出金门后书怀留别翰苑诸公》。”）为一诗两本，且早已并存于《文苑英华》。太白奉诏入京，未几还山，“始遇而卒不合，见知而不见用”（萧士赟《分类补注李太白诗》），其间情由，说法不一：或说以张垍谗逐（魏颢说）；或说不能不言温室树（范传正说）；或说格言不入帝用疏之（李阳冰说）；或说以疏从乞归（孟棨说）。要之，当是被谗见疏，乞归赐还。“一朝去金马，飘落成飞蓬”，其缘由不提一字，讳莫如深，盖亦因翰林诸公尽知其始末也。故但以“才力犹可倚，不惭世上雄”自诩、自励、自解。其借乐府旧题写长安情结，率而且真。末句《还山留别金门知己》作“扁舟寻钓翁”，而此作“吾寻黄绮翁”，可知其离京取道商山也。

山人劝酒^［1］

苍苍云松，落落绮皓^［2］。春风尔来为阿谁？蝴蝶忽然满芳草。秀眉霜雪颜桃花，骨青髓绿长美好^［3］，称是秦时避世人^［4］，劝酒相欢不知老。各守麋鹿志，耻随龙虎争^［5］。欻起左太子，汉皇乃复惊。顾谓戚夫人，彼翁羽翼成^［6］。归来商山下，泛若云无情^［7］。举觞酹巢由^［8］，洗耳何独清^［9］！浩歌望嵩岳^［10］，意气还相倾。

［注释］

［1］山人劝酒：《乐府诗集》录此，编入“琴曲歌辞”，是亦乐府诗作。

［2］绮皓：指绮里季。商山四皓为东园公、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此以绮里季代指四皓。江淹《杂体诗》“南山有绮皓”，即是先例。

［3］骨青髓绿：一本作“青髓绿发”。

［4］秦时避世人：四皓秦末匿隐山中，义不臣汉。见《史记·留侯世家》。

［5］“各守”二句：谓无意介入政争。麋鹿志，指隐居山中，与麋鹿为伍。龙虎争，喻政争。

［6］“欻起”四句：《史记·留侯世家》载，汉十二年，高祖疾甚，欲易戚夫人之子赵王如意为太子，吕氏恐太子刘盈被废，用留侯张良之计，请四皓出山以辅太子。高祖设宴，太子侍酒，四皓随从。高祖大惊，谓戚夫人曰：“我欲易之，彼四人辅之，羽翼已成，难动矣！”

［7］“归来”二句：谓功成身退。商山，在今陕西商县。一作“南山”。

［8］巢由：巢父与许由。相传为尧时隐士。

［9］洗耳：用许由洗耳事。尧召许由为九州长，由不欲闻之，洗耳于颍水之滨。见晋皇甫谧《高士传》。

［10］嵩岳：中岳嵩山。许由隐居之箕山，与嵩山相对。均在今河南登封。

［点评］

本篇似过商山而咏四皓。注家以为借四皓之佐太子以讽唐室皇储之废立，似求之过深。其诗要旨，盖在“各守麋鹿志，耻随龙虎争”，“归来商山下，泛若云无情”诸句，是美四皓之高尚其志，功成身退。王琦以为“美四皓当暴秦之深，能避世隐居，及汉有天下，虽一出而辅佐太子，及功成身退，曾不系情爵位，真可以希风巢许者矣”（《李太白全集》卷四），其说近是，未为“迂疏”。《唐宋诗醇》谓其“泛若云无情”尤为深妙，且启白居易之《四皓庙》：“如彼旱天云，一雨百穀滋。泽则在天下，云复归希曳。”亦蕴藉有味。按，王安石《雨过偶书》亦承其余绪，结联所谓“谁似浮云知进退，才成霖雨便归山”，犹“泛若云无情”之意。

庄周梦蝴蝶^［1］（古风其九）

庄周梦蝴蝶，蝴蝶为庄周^［2］。一体更变易，万事良悠悠。乃知蓬莱水，复作清浅流^［3］。青门种瓜人，旧日东陵侯^［4］。富贵故如此，营营何所求^［5］？

［注释］

［1］庄周：战国宋蒙人，曾为漆园吏。著书十余万言。《史记》有传。

［2］“庄周”二句：典出《庄子·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3］“乃知”二句：意即沧海桑田。本《神仙传》所载麻姑仙语：“接待以来，已见东海三为桑田。向到蓬莱，水又浅于往者会时略半也，岂将复为陵陆乎？”

［4］“青门”二句：用召平（邵平）故事。《史记·萧相国世家》：“召平者，故秦东陵侯。秦破，为布衣，贫，种瓜于长安城东，瓜美，故世俗谓之‘东陵瓜’，从召平以为名也。”青门，长安城东南门。本名霸城门，俗因门色青，呼为青门。东陵瓜亦称“青门瓜”。

［5］营营：周旋貌。

［点评］

本篇言世态无常，变易不定，故不必营营于富贵。语似旷达，意带牢愁。倘以为太白真达生者，便是皮相。王夫之谓此篇“意言之间，藏万里于尺幅”（《唐诗评选》），庶几得其旨趣。

秋露白如玉^［1］（古风其二十三）

秋露白如玉，团团下庭绿^［2］。我行忽见之，寒早悲岁促。人生鸟过目^［3］，胡乃自结束^［4］。景公一何愚，牛山泪相续^［5］。物苦不知足，得陇又望蜀^［6］。人心若波澜，世路有屈曲。三万六千日，夜夜当秉烛^［7］。

［注释］

［1］秋露白：《礼记·月令》：“孟秋之月……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

［2］团团：圆貌。江淹《杂题》：“团团霜露色。”下庭绿：王融《同沈右率诸公赋鼓吹曲》：“秋风下庭绿。”庭绿，指庭中草木。

［3］“人生”句：语本晋张协《杂诗》：“人生瀛海内，忽如鸟过目。”意谓人生短促。

［4］“胡乃”句：《古诗十九首》：“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结束，约束。

［5］“景公”二句：齐景公游牛山，北临其国城而流涕，艾孔、梁丘据皆从而泣，盖因念及“去此国而死”，为晏子所笑，谓“见不仁之君，见谄谀之臣，见此二者，臣之所为独窃笑也”。景公惭，举觞自罚，二臣各罚二觞。事见《列子·力命》。

［6］“物苦”二句：《东观汉纪·隗嚣传》：汉光武帝刘秀敕岑彭书：“西域若下，便可将兵南击蜀虏。人苦不知足，既得陇，复望蜀。”

［7］“三万”二句：谓一生行乐。三万六千日，百年。指人的一生。秉烛，举烛夜游，及时行乐。《古诗十九首》：“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作者《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

［点评］

诗之关捩，乃在“人心若波澜，世路有屈曲”二句，以世路艰难，无所作为，而人生短促，故转而思学古人秉烛夜游，及时行乐。意实牢愁而以旷达之言出之。《唐宋诗醇》谓“诗之神韵，与古为化，拟之十九首，可谓波澜莫二”，实则形似而神异。十九首真放，太白似放而非放，盖时世异也，一在汉末，一在盛唐，故精神有别。

梦游天姥吟留别^［1］

海客谈瀛洲^［2］，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3］。天台四万八千丈^［4］，对此欲倒东南倾。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5］。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6］。谢公宿处今尚在^［7］，渌水荡漾清猿啼。脚著谢公屐^［8］，身登青云梯^［9］。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10］。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列缺霹雳^［11］，丘峦崩摧。洞天石扇，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12］。霓为衣兮风为马^［13］，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14］。虎鼓瑟兮鸾回车^［15］，仙之人兮列如麻^［16］。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17］。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18］，使我不得开心颜！

［注释］

［1］天姥：天姥山，道书谓第十六福地。在江南道越州剡县，今属浙江新昌。

［2］瀛洲：神话中海上仙山。与蓬莱、方丈合而为三。

［3］五岳：指泰山、华山、嵩山、衡山、恒山。赤城：赤城山。为火烧岩构成，色赤，有雉堞形，故名。在今浙江天台，位于天台山之南。

［4］天台：即天台山。在今浙江天台。仙霞岭山脉东支。陶弘景《真诰》谓山高一万八千丈，周八百里。四万八千丈：此为夸张之辞，极言其高。

［5］镜湖：又作鉴湖，在今浙江绍兴。东汉永和五年太守马臻筑塘蓄水，堤长三百一十里，水平如镜，故名。

［6］剡溪：曹娥江上游，晋王子遒访戴安道之所经，故亦名戴溪。源出天台，流经新昌、上虞，流入杭州湾。

［7］谢公：指谢灵运。南朝宋诗人。其《登临海峤初发强中作与从弟惠连可见羊何共和之》诗：“暝投剡中宿，明登天姥岑。高高入云霓，还期那可寻。”

［8］谢公屐：谢灵运登山专用的木屐。《宋书·谢灵运传》：“登蹑常着木屐，上山则去前齿，下山则去其后齿。”

［9］“身登”句：形容山岭高峻。谢灵运《登石门最高顶》诗：“惜无同怀客，共登青云梯。”

［10］天鸡：旧题任昉《述异记》下：“东南有桃都山，上有大树，名曰桃都，枝相去三千里；上有天鸡，日初出照此木，天鸡则鸣，天下鸡皆随之鸣。”

［11］列缺：闪电。司马相如《大人赋》：“贯列缺之倒景兮。”《史记集解》引《汉书音义》：“列缺，天闪也。”

［12］金银台：指神仙所居的宫阙。郭璞《游仙诗》：“神仙排云出，但见金银台。”

［13］“霓为衣”句：语本晋傅玄《吴楚歌》：“云为车兮风为马。”

［14］云之君：云中神仙。或指云中居，即云神丰隆。屈原《九歌》有《云中君》篇。

［15］虎鼓瑟：张衡《西京赋》：“白虎鼓瑟，苍龙吹箎。”

［16］“仙之人”句：上元夫人《步玄之曲》：“忽过紫微垣，真人列如麻。”见《汉武内传》。

［17］“且放”二句：谓将骑白鹿成游仙。楚辞《九章·哀时命》：“浮云雾而入冥兮，骑白鹿而容舆。”

［18］折腰：晋陶潜辞彭泽令，曰：“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见《晋书·陶潜传》。

［点评］

题一作《留别东鲁诸公》，又作《梦游天姥山别东鲁诸公》，诗写将南游吴越，梦中游天姥山，以种种梦境喻其奉诏入京荣辱进退之遭际，寄托无限感慨。陈沆《诗比兴笺》曰：“太白被放以后，回首蓬莱宫殿，有若梦游，故托天姥以寄意。”其说切中题旨。天姥者，亦犹其后传奇沈既济之“枕中”、李公佐之“南柯”也，皆托梦以寄人生感慨。

殷后乱天纪^［1］（古风其五十一）

殷后乱天纪，楚怀亦已昏^［2］。夷羊满中野^［3］，菉葹盈高门^［4］。比干谏而死^［5］，屈平窜湘源^［6］。虎口何婉娈^［7］？女媭空婵娟^［8］。彭咸久沦没^［9］，此意与谁论！

［注释］

［1］殷后：殷代帝王，指纣王。天纪：天道纪纲。陶潜《桃花源诗》：“嬴氏乱天纪。”

［2］楚怀：指楚怀王。楚国昏君，国政腐败，入秦卒。见《史记·楚世家》。

［3］夷羊：传说中的神兽。《国语·周语》：“商之兴也，梼杌次于丕山。其亡也，夷羊在牧。”韦昭解：“夷羊，神兽。牧，商郊牧野。”

［4］“菉葹”句：屈原《离骚》：“菉葹以盈室兮，判独离而不服。”王逸注：“，蒺藜也；菉，王刍也；葹，枲耳也。”以恶草喻谗佞之盈门。

［5］“比干”句：《论语·微子》：“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比干，纣王叔父，强谏而遭剖心。

［6］“屈平”句：楚襄王时，屈原被放逐至湘江之南。见《史记·屈原列传》。屈平，屈原名平，以字行。窜，流放。

［7］虎口：喻危境。《庄子·盗跖》载孔子语：“然，丘所谓无病而自负也。疾走料虎头，编虎须，几不免虎口哉。”婉娈：缠绵，留恋。陆机《于承明作与士龙》：“婉娈居人思，纡郁游子情。”

［8］“女媭”句：屈原《离骚》：“女媭之婵媛兮。”王逸注：“女媭，屈原姊也。婵媛，犹牵引也。”婵娟，似当作“婵媛”。“娟”字误，娟属“先”韵，而媛与本篇各韵“昏”、“门”、“源”、“论”均属“元”韵。从出典与韵部看，宋以来各本作“娟”，均误。

［9］彭咸：相传为殷大夫。屈原《离骚》：“愿依彭咸之遗则。”王逸注：“彭咸，殷贤大夫，谏其君不听，自投水而死。”此以屈原之经历推测彭咸，未必可信。

［点评］

本篇为比兴之诗，咏史以寄意，有感于忠直而见斥，似不必坐实时事。前人以为因张九龄、周子谅之窜死而发，泥于实事，反失诗旨。

燕臣昔恸哭^［1］（古风其三十七）

燕臣昔恸哭，五月飞秋霜。庶女号苍天，震风击齐堂^［2］。精诚有所感，造化为悲伤。而我竟何辜？远身金殿旁^［3］。浮云蔽紫闼，白日难回光^［4］。群沙秽明珠，众草凌孤芳^［5］。古来共叹息，流泪空沾裳。

［注释］

［1］燕臣：指邹衍。王充《论衡·感虚》：“邹衍无罪，见拘于燕。当夏五月，仰天而叹，天为陨霜。”

［2］“庶女”二句：相传齐有寡妇，无子不嫁，事姑谨敬。姑有女贪母财，杀其母以诬寡妇，妇不能自明，冤结叫天，天行雷电，击陨景公之台，毁折景公之肢，海水大溢。见《淮南子·览冥训》“庶女叫天，雷电下击”高诱注。齐堂，应作齐台，以押韵故，改台为堂。

［3］金殿旁：指翰林院。翰林院在大明宫近麟德殿，在兴庆宫近南薰殿。

［4］“浮云”二句：汉孔融《临终诗》：“谗邪害公正，浮云翳白日。”“紫闼”，指帝王宫廷。曹植《求通亲亲表》“情结紫闼”，《文选》注：“紫闼，天子所居也。”

［5］“群沙”二句：谓君子为小人所欺。群沙、众草，喻小人；明珠、孤芳，喻君子。

［点评］

本篇为雪谗诗，明其为群小所诬乃去朝还山。首用燕臣之恸、庶女之号二典故，可知其蒙不白之冤，亦足以感动上苍。“浮云蔽紫闼，白日难回光”，其愤激之情甚于《登金陵凤凰台》之“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秦王扫六合^［1］（古风其三）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2］！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3］。明断自天启^［4］，大略驾群才。收兵铸金人^［5］，函谷正东开^［6］。铭功会稽岭^［7］，骋望琅玡台^［8］。刑徒七十万，起土骊山隈^［9］。尚采不死药^［10］，茫然使心哀。连弩射海鱼，长鲸正崔嵬^［11］。额鼻象五岳，扬波喷云雷。鬐鬣蔽青天，何由睹蓬莱！徐巿载秦女，楼船几时回^［12］？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13］！

［注释］

［1］秦王：指秦始皇。扫六合：指统一中国。六合，天地四方。

［2］虎视：喻雄强。班固《两都赋》：“周以龙兴，秦以虎视。”

［3］“挥剑”二句：谓秦始皇以武力臣服诸侯。典出《庄子·说剑》：“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

［4］天启：语本《左传·宣公三年》：“天或启之，必将为君，其后必蕃。”本句一作“雄图发英断”。

［5］“收兵”句：始皇二十六年，收天下兵器，聚于咸阳，铸成十二座金属人像。事见《史记·秦始皇本纪》。

［6］“函谷”句：谓秦灭东方六国，函谷关之门自可向东敞开。函谷，函谷关，秦关在今河南灵宝南，汉关在今河南新安。

［7］会稽岭：即会稽山。在今浙江绍兴。始皇三十七年，东巡会稽，刻石颂秦德。

［8］琅玡台：在今山东诸城琅玡山上。相传始皇二十八年南登琅玡，立层台于山上，刻石颂秦德。

［9］“刑徒”二句：《史记·秦始皇本纪》载，三十五年，发刑徒者七十余万人，分作阿房宫与骊山陵墓。

［10］采不死药：《史记·秦始皇本纪》载，三十七年，始皇派方士徐巿等入海求神药。

［11］“连弩”二句：徐巿求药不得，诈称为大蛟所阻，并奏请制连弩以射之。至芝罘，射杀一鱼。连弩，可以连发数箭的弓弩。

［12］“徐巿”二句：《史记·秦始皇本纪》：二十八年，“齐人徐巿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请得斋戒，与童男女求之。于是遣徐巿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人。”

［13］“但见”二句：谓秦始皇终不免一死，而将朽骨葬于重泉之下。三泉，三重泉，指地下深处。《史记·秦始皇本纪》载，葬始皇时，“穿三泉下铜而致椁”。

［点评］

本篇赞秦始皇之才略与功绩，同时讽刺其迷信神仙追求长生。有借古讽今之意，影射唐玄宗。玄宗造开元盛世，却颇信神仙长生。宜其为太白所讽。“茫然使心哀”，哀始皇，亦哀玄宗也。真乃“意深旨远”（《唐宋诗醇》）。

日出入行^［1］

日出东方隈^［2］，似从地底来。历天又入海，六龙所舍安在哉^［3］！其始与终古不息^［4］，人非元气^［5］，安得与之久徘徊！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6］。谁挥鞭策驱四运^［7］，万物兴歇皆自然。羲和羲和，汝奚汩没于荒淫之波^［8］？鲁阳何德，驻景挥戈^［9］！逆道违天，矫诬实多。吾将囊括大块，浩然与溟涬同科^［10］。

［注释］

［1］日出入行：又题作《日出行》，汉郊祀歌有《日出入》，此从旧题来。

［2］东方隈：东边。隈，隅。

［3］六龙：神话谓羲和驱六龙以御日车。舍：止息。所舍，所安息之处。

［4］终古不息：语本《庄子·大宗师》：“日月得之，终古不息。”终古，自古以来。

［5］元气：指天地形成之前的混一之气。

［6］“草不”二句：明杨慎《丹铅总录》：“郭象《庄子》注多俊语，如云：‘暖焉若阳春之自和，故蒙泽者不谢；凄乎如秋霜之自降，故凋落者不怨。’太白用其语为诗。”按，郭注见《庄子·大宗师》注文。

［7］四运：四时。即春夏秋冬。晋陆机《梁父吟》：“四运循环转，寒暑自相承。”

［8］“羲和”二句：问羲和是否没于大海。羲和，神话中日神御者。荒淫之波，指大海。

［9］“鲁阳”二句：典出《淮南子·览冥训》：“鲁阳公与韩搆难，战酣，援戈而㧑之，日为之反三舍。”

［10］“吾将”二句：谓将与大自然合为一气。大块，自然。溟涬，亦作“涬溟”，自然之气。《庄子·在宥》：“大同乎涬溟。”司马彪注：“涬溟，自然气也。”

［点评］

胡震亨曰：汉郊祀歌《日出入》，言日出入无穷，人命独短，愿乘六龙仙而升天。太白反其意，言人安能如日月不息，不当违天矫诬，贵放心自然，与涬溟同科也（见王琦《李太白全集》）。然其言顺应自然，勿逆道违天，貌似达观，实则于字里行间充满激愤之情。诚如陈沆所云：“姑为达观以遣激愤也。”（《诗比兴笺》）

劳劳亭歌^［1］

金陵劳劳送客堂，蔓草离离生道旁^［2］。古情不尽东流水，此地悲风愁白杨^［3］。我乘素舸同康乐^［4］，郎咏清川飞夜霜；昔闻牛渚吟五章，今来何谢袁家郎^［5］。苦竹寒声动秋月^［6］，独宿空帘归梦长。

［注释］

［1］劳劳亭：题下原注：“在江宁县南十五里，古送别之所，一名临沧观。”故址在今江苏南京西南长江之滨。

［2］蔓草离离：杂草茂盛。蔓草，蔓生的杂草。《诗经·郑风·野有蔓草》：“野有蔓草，其露兮。”离离，繁茂貌。

［3］悲风愁白杨：《古诗十九首》：“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

［4］“我乘”句：谢灵运《东阳溪中赠答诗》：“可怜谁家郎，缘流乘素舸。”康乐，谢灵运袭封康乐公。

［5］“朗咏”三句：用袁宏（小字虎）牛渚吟诗遇谢尚事。《世说新语·文学》：“袁虎少贫，尝为人佣载运租。谢镇西经船行，其夜清风朗月，闻江渚间估客船上有咏诗声，甚有情致。所诵五言，又其所未尝闻，叹美不能已。即遣委曲讯问，乃是袁自咏其所作《咏史》诗。因此相要，大相赏得。”牛渚，牛渚矶，今安徽马鞍山采石。袁家郎，指袁宏。

［6］苦竹：竹的一种，味苦不中食。苦竹寒声，指秋风吹动苦竹的声响。意寄于“苦”字。

［点评］

本篇写因送客而动归思，叹徒事漫游而未遇赏音。笔墨落处，不在送别，而在自抒怀抱。与《夜泊牛渚怀古》题旨近似，感叹怀才不遇。

口号吴王美人半醉^［1］

风动荷花水殿香^［2］，姑苏台上见吴王^［3］。西施醉舞娇无力^［4］，笑倚东窗白玉床。

［注释］

［1］口号：犹口占，随口吟成。常作为诗题。吴王：即李祇，袭父琨封吴王，时为庐江太守。白曾作《为吴王谢责赴行在迟滞表》。美人：指舞女。一本作“舞人”。

［2］荷花水殿香：南朝徐陵《奉和简文帝山斋》诗：“竹密山斋冷，荷开水殿香。”水殿，建于水上的殿宇。

［3］姑苏台：春秋时吴王夫差所建。故址在今江苏苏州灵岩山。见：一本作“宴”。吴王：夫差。此喻指唐吴王李祇。

［4］西施：越国献与吴王夫差的美女。此借指唐吴王李祇筵席上半醉的舞女。

［点评］

本篇当是游庐江于吴王李祇席上口占之作。席上似有舞女半醉躺于床上，故戏而作此。其落笔在姑苏台吴王夫差与西施，似咏古，然实谑今，以古吴王喻今吴王，以西施喻舞女，只寓笑谑之意。倘以传统儒家观之，自是比拟不伦，有乖君臣之道；须知太白乃出于纵横家，非腐儒之可规范也。

胡关饶风沙^［1］（古风其十四）

胡关饶风沙，萧索竟终古。木落秋草黄，登高望戎虏。荒城空大漠，边邑无遗堵。白骨横千霜，嵯峨蔽榛莽^［2］。借问谁陵虐，天骄毒威武^［3］。赫怒我圣皇，劳师事鼙鼓。阳和变杀气^［4］，发卒骚中土。三十六万人^［5］，哀哀泪如雨。且悲就行役，安得营农圃？不见征戍儿，岂知关山苦^［6］！李牧今不在^［7］，边人饲豺虎。

［注释］

［1］胡关：泛指边关。

［2］“白骨”二句：极言边战死伤之多。曹操《蒿里行》：“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王粲《七哀诗》：“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3］“借问”二句：言塞外胡虏寻衅。陵虐，侵犯。天骄，《汉书·匈奴传》：“南有大汉，北有强胡。胡者，天之骄子也。”此泛指强虏。

［4］阳和：春天的暖气。句意谓和平变战乱。

［5］三十六万：不必实指，极言发卒之多。

［6］“岂知”句：一本此下多四句：“争锋徒死节，秉钺皆庸竖。战士涂蒿莱，将军获圭组。”

［7］李牧：战国赵人，守北塞，习骑射，谨烽火，匈奴不敢犯边。秦用反间计，赵王使赵葱、颜聚代牧，牧不受命，被杀。见《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

［点评］

唐玄宗于开天之际，屡事边战，穷兵黩武，东北战奚契丹，西战吐蕃，西南战南诏，士卒死伤无算。太白心非之，形之于歌诗，此即其一，讽刺玄宗之开边黩武。注家以为因某战而发，说法不一，难以坐实，亦不必坐实，盖泛言边战之惨也。可与杜甫《前出塞》对读。

羽檄如流星^［1］（古风其三十四）

羽檄如流星，虎符合专城^［2］。喧呼救边急，群鸟皆夜鸣。白日曜紫微^［3］，三公运权衡^［4］。天地皆得一，澹然四海清^［5］。借问此何为？答言楚征兵^［6］。渡泸及五月，将赴云南征^［7］。怯卒非战士，炎方难远行。长号别严亲，日月惨光晶。泣尽继以血，心摧两无声^［8］。困兽当猛虎，穷鱼饵奔鲸。千去不一回，投躯岂全生？如何舞干戚，一使有苗平^［9］！

［注释］

［1］羽檄：又称羽书，军中紧急文书。檄文插羽毛，以示迅疾。《汉书·高帝纪》颜师古注引《魏武奏事》：“今边有警，辄露檄插羽。”

［2］虎符：兵符，古代调兵遣将的信物。铜铸虎形，分两半，各持一半，合符方能生效。

［3］紫微：星名，此指帝王宫殿。

［4］三公：隋以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唐因之。《唐六典》：“三公，论道之官也，盖以佐天子，理阴阳，平邦国，无所不统。”权衡：权力。《晋书·潘岳传》：“居高位，飨重禄，执权衡，握机密。”

［5］“天地”二句：《老子》：“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言天下太平。

［6］楚征兵：指南方战事。《资治通鉴》：天宝十载，夏，四月，“制大募两京及河南、北兵以击南诏；人闻云南多瘴疠，未战士卒死者计八九，莫肯应募。”

［7］“渡泸”二句：谓征兵下云南，渡过泸水，讨伐南诏。泸，泸水，唐时名金沙江。诸葛亮疏云：“五月渡泸，深入不毛。”见《三国志·蜀书》本传。

［8］“长号”四句：《资治通鉴》：天宝十载，“杨国忠遣御史分道捕人，连枷送诣军所。旧制，百姓有勋者免征役，时调兵既多，国忠奏先取高勋。于是行者愁怨，父母妻子送之，所在哭声震野。”

［9］“如何”二句：《艺文类聚》十一引《帝王世纪》：“有苗氏负固不服，禹请征之。舜曰：‘我德不厚而行武，非道也。吾前教由未也。’乃修教三年，执干戚而舞之，有苗请服。”干戚，盾与斧，古代武舞操干戚而舞。有苗，古部落名。借指南诏。

［点评］

天宝十载，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讨南诏，大败于泸南。本篇即叙其事，写征兵之急，写骚然之状，写泣血之情，皆历历在目，亦即事名篇无复依傍者，与杜甫《兵车行》“工力悉敌，不可轩轾”（《唐宋诗醇》）。孰谓太白“社稷苍生，曾不系其心膂”（宋罗大经《鹤林玉露》）！

战城南^［1］

去年战，桑乾源^［2］；今年战，葱河道^［3］。洗兵条支海上波^［4］，放马天山雪中草^［5］。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匈奴以杀戮为耕作，古来惟见白骨黄沙田^［6］。秦家筑城备胡处^［7］，汉家还有烽火燃。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8］。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9］。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10］。

［注释］

［1］战城南：乐府鼓吹铙歌旧题，古辞有“战城南，死郭北”语，因取为题。

［2］桑乾：即桑乾河。源出山西马邑之北洪涛山下，东南流入卢沟河。

［3］葱河：指葱岭二河，葱岭北河，即喀什噶尔河，源于葱岭中北道；葱岭南河，即叶尔羌河，源于葱岭中南道。在今帕米尔高原，唐属安西都护府。

［4］洗兵：洗净兵器，谓休战。条支：又作“条枝”，汉西域国名，在安息以西，位于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之间，临西海。条支海，指西海，即波斯湾。

［5］天山：指今新疆哈密之天山，又称白山或折罗漫山。

［6］“匈奴”二句：语本汉王褒《四子讲德论》：“夫匈奴者，百蛮之最强者也。天性蹇，习俗杰暴，贱老贵壮，气力相高。业在攻伐，事在猎射……其耒耜则弓矢鞍马，播种则扞弦掌拊，收秋则奔狐驰兔，获刈则颠倒殪仆。追之则奔遁，释之则为寇。”

［7］秦家筑城：指秦朝修筑长城。秦统一六国，以战国诸侯原有长城为基础，修筑万里长城，以防匈奴南下。贾谊《过秦论》：“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8］“野战”二句：化用乐府《战城南》古辞：“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9］“乌鸢”二句：化用乐府同题古辞：“野战不葬乌可食。为我谓乌；且为客豪，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10］“乃知”二句：语本《六韬·兵略》：“圣人号兵为凶器，不得已而用之。”意出《老子》：“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点评］

本篇用乐府《战城南》旧题，题旨亦近古辞，而广其意，表现出非战思想，盖借古讽今，刺玄宗之黩武。

大雅久不作^［1］（古风其一）

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2］？王风委蔓草^［3］，战国多荆榛^［4］。龙虎相啖食^［5］，兵戈逮狂秦^［6］。正声何微茫，哀怨起骚人^［7］。扬马激颓波，开流荡无垠^［8］。废兴虽万变，宪章亦已沦^［9］。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10］。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11］。群才属休明^［12］，乘运共跃鳞。文质相炳焕，众星罗秋旻。我志在删述^［13］，垂辉映千春。希圣如有立^［14］，绝笔于获麟^［15］。

［注释］

［1］大雅：此泛指《诗经》正声传统。《诗经》有《大雅》之诗，多西周作品，是“正声”的代表。

［2］吾衰：语本《论语·述而》子曰：“甚矣吾衰也。”

［3］王风：《诗经》十五国风有《王风》，为东周王城（今河南洛阳）一带民歌。

［4］战国：春秋之后，周室衰微，诸侯相攻，史称战国时期。荆榛：喻纷乱。《后汉书·冯异传》注：“荆棘、榛梗之谓，以喻纷乱。”

［5］“龙虎”句：谓七国（秦、楚、齐、燕、韩、赵、魏）争雄。其时七雄互相兼并，故谓“相啖食”。班固《答宾戏》：“于是七雄虓阚，分裂诸夏，龙战虎争。”

［6］“兵戈”句：谓及至秦并六国，兵戈始息。陶潜《饮酒二十首》其二十：“洙泗辍微响，漂流逮狂秦。”狂秦，指雄强的秦国。

［7］“正声”二句：谓《诗经》雅正平和之声衰微之后，代之而起的是哀怨忧愁的骚体楚辞。骚人，骚体作者，指屈原、宋玉等。

［8］“扬马”二句：言汉赋之发展。扬马，指扬雄和司马相如。二人均西汉著名辞赋家，以辞赋开拓文学的新领域，有“开流”之功，影响极大。

［9］宪章：典章制度。此指有关诗文的法度。

［10］“自从”二句：意谓建安诗作，风骨犹存，即所谓“建安风骨”，其后诗歌只重音律词藻，绮靡婉丽，不足珍贵。建安，东汉末献帝年号（196—219）。

［11］“圣代”二句：谓唐代诗歌始恢复古朴纯真的风骨。圣代，指唐代。垂衣，指垂衣而治的盛世。《周易·系辞》：“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

［12］休明：美善兴旺。指清明盛世。

［13］删述：相传孔子曾删订《诗经》作品。见《史记·孔子世家》。此自比孔子，以删述自任。

［14］希圣：希望达到圣人的境界。《艺文类聚》二十引夏侯湛《闵子骞》：“圣既拟天，贤亦希圣。”

［15］“绝笔”句：语本晋杜预《春秋经传集解序》：“绝笔于获麟之一句者，所感而起，固所以为终也。”按，《春秋·哀公十四年》：“西狩获麟。”孔子曰：“吾道穷矣。”相传孔子作《春秋》，至此而止。

［点评］

本篇为太白晚年论诗之作。全篇均用赋体，历论诗歌源流得失，并自明其素志。在论诗背后，亦反映其于历史政治之认识，是文观，亦政治观。诚如俞平伯所云：“这诗的主题是借了文学的变迁来说出作者对政治批判的企图，并非主张文艺之复古。”（《论诗词曲杂著》）

丑女来效颦^［1］（古风其三十五）

丑女来效颦，还家惊四邻。寿陵失本步，笑杀邯郸人^［2］。一曲斐然子^［3］，雕虫丧天真^［4］。棘刺造沐猴，三年费精神^［5］。功成无所用，楚楚且华身。大雅思文王，颂声久崩沦^［6］。安得郢中质，一挥成风斤^［7］！

［注释］

［1］丑女：西施同村人。西施病心而颦，丑女见而美之，固效其颦，益增其丑。典出《庄子·天运》。后人指丑女为东施。有东施效颦之说。

［2］“寿陵”二句：典出《庄子·秋水》：“寿陵余子学行于邯郸，失其本步，匍匐而归。”寿陵，古地名，战国燕邑。邯郸，赵国都城，今属河北。有学步桥以志其事。

［3］斐然：文盛貌。《汉书·礼乐志》：“九歌毕奏斐然殊，鸣琴竽瑟会轩朱。”

［4］雕虫：喻雕饰太甚。语本扬雄《法言》：“或问：‘吾子少而好赋？’曰：‘然，童子雕虫篆刻。’俄而曰：‘壮夫不为也。’”

［5］“棘刺”二句：《韩非子·外储说左上》：战国宋有人请为燕王于棘刺尖端造母猴，燕王悦之，养以五乘之奉。后知其虚妄，乃杀之。三年，宋人谓刺端母猴，“必三月斋然后能观之”（《韩非子》）。此曰“三年”，极言费时之久。

［6］“大雅”二句：汉班固《两都赋》：“昔成康没而颂声寝，王泽竭而诗不作。”诗意本此。

［7］“安得”二句：典出《庄子·徐无鬼》：“郢人垩漫其鼻端若蝇翼，使匠石斫之。石运斤成风，听而斫之，尽垩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意谓为父挥洒自如，有天然之趣。

［点评］

本篇亦论诗之作，大旨以雅颂为宗，否定雕琢矫饰，要在具天然真趣，即其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燕赵有秀色^［1］（古风其二十七）

燕赵有秀色，绮楼青云端。眉目艳皎月，一笑倾城欢^［2］。常恐碧草晚，坐泣秋风寒。纤手怨玉琴，清晨起长叹。焉得偶君子，共乘双飞鸾？

［注释］

［1］燕赵：古代燕国与赵国，多出美女。

［2］倾城：《诗经·大雅·瞻卬》：“哲夫成城，哲妇倾城。”意谓倾覆邦国，后指美女。南齐陆厥《中山王孺子妾歌》其一：“一笑倾城，一顾倾市。倾城不自美，倾市复为容。”

［点评］

词意与《感兴》其六“西国有美女”略同，疑一诗两传。太白绍承风骚比兴，亦多以香草美人为寄托，此亦以美女求偶，喻才士之期用于世。

侠客行^［1］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2］。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3］。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4］。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5］。闲过信陵饮^［6］，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7］，持觞劝侯嬴^［8］。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9］，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10］。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11］！

［注释］

［1］侠客行：乐府杂曲旧题。

［2］“赵客”二句：言燕赵多游侠剑客。缦胡缨，即缦胡之缨，古时武士所佩冠带。《庄子·说剑》：“（赵）太子曰：‘然吾王所见剑士，皆蓬头突鬓，垂冠缦胡之缨。’”吴钩，形似剑而曲的兵器。相传吴王阖闾命国中作金钩，有人杀其二子，以血涂金，铸成二钩，献给吴王。见《吴越春秋·阖闾内传》。

［3］“银鞍”二句：鲍照《咏史》：“宾御纷飒沓，鞍马光照地。”飒沓，飞奔貌。

［4］“十步”二句：语本《庄子·说剑》：“臣之剑，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

［5］“事了”二句：意即功成身退。是太白一生所持处世态度。

［6］信陵：指信陵君。即魏公子无忌。信陵君招纳贤士，有食客三千。曾请如姬盗晋鄙兵符，以晋鄙军击退秦军，解邯郸之围，保存赵国。见《史记·魏公子列传》。

［7］朱亥：信陵君食客。原以屠为业，有勇力，与晋鄙军交战时，以四十斤铁椎，击杀晋鄙。

［8］侯嬴：信陵君食客，原为城门守者，献计盗符以救赵。

［9］金槌：指朱亥击晋鄙之铁椎。

［10］“千秋”二句：谓朱亥与侯嬴声名长远烜赫于大梁。大梁城，魏国都城，今河南开封。

［11］“谁能”二句：用汉扬雄事。扬雄在新莽时校书于天禄阁，晚年仿《周易》草《太玄经》。见《汉书·扬雄传》。

［点评］

本篇颂侠客之豪。太白学出纵横之说，行慕游侠之义。“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正是作者青年时代所追求者。

结袜子^［1］

燕南壮士吴门豪，筑中置铅鱼隐刀^［2］。感君恩重许君命，太山一掷轻鸿毛^［3］。

［注释］

［1］结袜子：乐府杂曲旧题，古词多颂侠义行为。

［2］“燕南”二句：用高渐离与专诸故事。秦灭燕，逐太子丹之客，皆亡。高渐离变易姓名，为人佣保。以善击筑闻于秦始皇，召见，使击筑，稍益近之。因置铅筑中，及得近，举筑击始皇，不中，被诛。又，吴公子光欲杀吴王僚，伏甲士于窟室中，具酒请王僚。王僚自宫至光家皆陈兵，始赴宴。酒酣，公子光佯为足疾，入室使专诸置匕首于鱼腹之中而进之，至王前，因以匕首刺王僚，立死。左右亦杀专诸。二事均见《史记·刺客列传》。

［3］“太山”句：司马迁《报任少卿书》：“人固有一死，或重于太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山，即泰山。在今山东泰安。

［点评］

本篇颂侠客。作者早年感恩重义，亦俨然一游侠。其后弃文就武，北上幽燕，非偶然也。

行行且游猎篇^［1］

边城儿，生年不读一字书，但知游猎夸轻^［2］。胡马秋肥宜白草^［3］，骑来蹑影何矜骄^［4］。金鞭拂雪挥鸣鞘，半酣呼鹰出远郊。弓弯满月不虚发，双鸧迸落连飞髇^［5］。海边观者皆辟易^［6］，猛气英风振沙碛。儒生不及游侠人，白首下帷复何益^［7］！

［注释］

［1］行行且游猎篇：乐府杂曲歌旧题。晋张华有《游猎篇》，梁刘孝威有《行行且游猎篇》，皆言射猎之事。

［2］轻：动作轻捷。

［3］胡马秋肥：梁简文帝《陇西行》：“边秋胡马肥。”白草：《汉书·西域传》“鄯善国多白草”，颜师古注：“白草，似莠而细，无芒，其干熟时正白色，牛马所嗜也。”

［4］蹑影：追赶日影，极言其速。兼指骏马名。崔豹《古今注·鸟兽》：“秦始皇有七名马：追风、白兔、蹑景（影）、奔电、飞翮、铜爵、最凫。”

［5］鸧：指鸧鸹。大如鹤，青苍色。《列子·汤问》：“蒲且子之弋也，弱弓纤缴，乘风振之，连双鸧于青云之际。”迸落：散落。髇：鸣髇，响箭。

［6］海边：边庭瀚海，指沙漠。辟易：惊退。

［7］白首下帷：用董仲舒事。《汉书·董仲舒传》：少治《春秋》，“下帷讲诵，弟子传以久次相受业，或莫见其面。”

［点评］

本篇赞幽燕边城儿之骄矜豪迈。太白欲弃文就武，故北上幽燕。及见边城儿之勇武，身怀绝技，“海边观者皆辟易，猛气英风震沙碛”，始知白首为儒之无益。其时当是初到幽州，边塞立功之志未减也。

一百四十年^［1］（古风其四十六）

一百四十年，国容何赫然！隐隐五凤楼，峨峨横三川^［2］。王侯象星月，宾客如云烟^［3］。斗鸡金宫里，蹴踘瑶台边^［4］。举动摇白日，指挥回青天。当涂何翕忽，失路长弃捐^［5］。独有扬执戟，闭关草太玄^［6］。

［注释］

［1］一百四十年：言唐祚之长，似不必坐实。

［2］“隐隐”二句：写宫殿山川之壮丽。五凤楼，唐洛阳有五凤楼。《新唐书·元德秀传》：“玄宗在东都，酺五凤楼下，命三百里县令、刺史各以声乐集。”此代指唐朝皇宫。三川，《初学记》六引《关中记》：“泾与渭、洛为关中三川。”此泛指京洛河流。

［3］“王侯”二句：写人事之盛。宋本、缪本、王本俱注云：“一本首六句云：帝京信佳丽，国容何赫然！剑戟拥九关，歌钟沸三川。蓬莱象天构，珠翠夸云仙。”

［4］“斗鸡”二句：唐玄宗好斗鸡蹴踘，贵臣外戚皆尚之。

［5］“当涂”二句：扬雄《解嘲》：“当涂者升青云，失路者委沟渠。”当涂，指当权者。翕忽，疾貌。

［6］“独有”二句：以扬雄自拟。扬执戟，指扬雄。雄曾任郎官，职掌执戟侍从。曹植《与杨德祖书》：“昔扬子云，先朝执戟之臣耳。”太玄，扬雄仿《周易》撰《太玄经》。《汉书·扬雄传》载，哀帝时，依附董贤者或起家至二千石，“时扬雄方草《太玄》，有以自守，泊如也”。

［点评］

本篇亦颂亦讽，赞国容之盛，刺权贵之奢；当涂升青云，失路委沟渠，颇有失落感。其以扬雄草玄收束，非如徐祯卿所云“以道自守，不以得丧为心”（四部丛刊本李集），是亦不平之鸣也。

天津三月时^［1］（古风其十八）

天津三月时，千门桃与李。朝为断肠花，暮逐东流水^［2］。前水复后水，古今相续流。新人非旧人，年年桥上游。鸡鸣海色动，谒帝罗公侯^［3］。月落西上阳^［4］，余辉半城楼。衣冠照云日，朝下散皇州^［5］。鞍马如飞龙，黄金络马头^［6］。行人皆辟易，志气横嵩丘^［7］。入门上高堂，列鼎错珍羞^［8］。香风引赵舞，清管随齐讴^［9］。七十紫鸳鸯，双双戏庭幽^［10］。行乐争昼夜，自言度千秋。功成身不退，自古多愆尤^［11］。黄犬空叹息^［12］，绿珠成衅仇^［13］。何如鸱夷子，散发棹扁舟^［14］。

［注释］

［1］天津：指天津桥，在洛阳城中，横跨于洛水之上。

［2］“天津”四句：以桃李流水起兴，言人事代谢。唐刘希夷（一名庭芝）《公子行》诗：“天津桥下阳春水，天津桥上繁华子……可怜杨柳伤心树，可怜桃李断肠花。”

［3］“鸡鸣”二句：写公侯早朝谒帝。洛阳在唐为东都，皇帝东幸，于此临朝。海色，拂晓的天色。公侯，指群臣。

［4］西上阳：指东都宫城西南之上阳宫。亦指西上阳宫。《旧唐书·地理志》：“上阳之西，隔谷水，有西上阳宫，虹梁跨谷，行幸往来。皆高宗龙朔后置。”

［5］皇州：指帝都。此指东都洛阳。

［6］“鞍马”二句：写群臣下朝骑马回府。飞龙，快马。《晋书·食货志》：“车如流水，马若飞龙。”黄金络马头，古乐府成句。见《陌上桑》、《鸡鸣曲》、《相逢行》诸篇。

［7］“行人”二句：谓群僚势焰之高。辟易，惊退回避。嵩丘，中岳嵩山。在今河南登封。洛阳可望嵩山，诗因及之。

［8］珍羞：珍贵的菜肴。

［9］“香风”二句：写贵幸在府中欣赏歌舞。赵舞、齐讴，古时赵人善舞，齐人善歌，故借以形容美妙歌舞。

［10］“七十”二句：化用古乐府《相逢行》：“鸳鸯七十二，罗列自成行。”鸳鸯，疑指鸳鸯履。《中华古今注》：“汉有绣鸳鸯履，昭帝令冬至日上舅姑。”

［11］愆尤：过失，灾祸。

［12］“黄犬”句：用李斯事。李斯为赵高所诬，腰斩咸阳市中，临刑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见《史记·李斯列传》。

［13］“绿珠”句：用石崇事，石崇有妓曰绿珠，善吹笛。孙秀使人求之，崇不许，秀怒，劝赵王司马伦诛崇。介士到门，绿珠投于楼下而死，崇母兄妻子无少长皆被杀。见《晋书·石崇传》。

［14］“何如”二句：用范蠡事。范蠡事越王勾践，深谋二十余年，竟灭吴，雪会稽之耻。功成身退，浮海出齐，变易姓名，自谓鸱夷子皮。见《史记·越王勾践世家》。

［点评］

首以春日桃李起兴，继写新贵谒帝退朝，奔马回府，行人辟易，高堂宴饮，欣赏歌舞。极写其富贵荣华，不知功成身退，以史例度之，祸将及身。其于新贵讽而带刺，戒而带劝。亦体现其功成身退之出处观。

西上莲花山^［1］（古风其十九）

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2］。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3］。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4］。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5］。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6］。

［注释］

［1］莲花山：指西岳华山。《太平御览》三九引《华山记》：“山顶有池，生千叶莲花，服之羽化，因曰华山。”按，华山西峰石表有纹如莲瓣，因称莲花峰。山名疑亦由此而来。

［2］迢迢：高远貌。明星：神仙名。《太平广记》五九引《集仙录》：“明星玉女者，居华山，服玉浆，白日升天。”

［3］太清：道教认为人天之外别有三清：玉清、太清、上清。为神仙所居仙境。《抱朴子·杂应篇》：“上升四十里，名为太清。太清之中，其气甚刚，能胜人也。”

［4］“邀我”二句：谓玉女引之入仙界。云台，指高空台阁。谓仙境。又，华山北峰称云台峰。卫叔卿，《神仙传》载，卫叔卿，中山人，服云母得仙。以为汉武帝好道，因乘云车，驾白鹿，羽衣星冠，谒帝于殿上，失望而归。武帝悔恨，遣使往华山求之，见其与数人博戏于石上，有仙童侍候。

［5］“俯视”二句：写安史叛军攻陷洛阳。时在天宝十四载十二月。胡兵，指安史叛军。

［6］冠缨：戴冠簪缨，古代官吏的服饰，亦可作为官的代称。按，天宝十五载正月，安禄山僭位于洛阳称帝，大封伪官。

［点评］

本篇托游仙之辞以达避乱之意，然心系中原，不忍见安史叛军之荼毒生灵，故常在进退两难之中。所以既有“华发长折腰，将贻陶公诮”（《经乱后将避地剡中留赠崔宣城》）之句，复有“何日清中原，相期廓天步”（《赠溧阳宋少府陟》）之语，职是，可知其心中之矛盾矣。

上留田行^［1］

行至上留田，孤坟何峥嵘^［2］！积此万古恨，春草不复生。悲风四边来，肠断白杨声^［3］。借问谁家地，埋没蒿里茔^［4］。古老向予言，言是上留田，蓬科马鬣今已平^［5］。昔之弟死兄不葬，他人于此举铭旌^［6］。一鸟死，百鸟鸣；一兽走，百兽惊。桓山之禽别离苦，欲去回翔不能征^［7］。田氏仓卒骨肉分，青天白日摧紫荆^［8］。交让之木本同形，东枝憔悴西枝荣^［9］。无心之物尚如此，参商胡乃寻天兵^［10］？孤竹延陵，让国扬名^［11］。高风缅邈，颓波激清。尺布之谣，塞耳不能听^［12］。

［注释］

［1］上留田行：乐府相和歌旧题。晋崔豹《古今注·音乐》：“上留田，地名也。某地，人有父母死，不字其孤弟者，邻人为其弟作悲歌，以讽其兄，故曰《上留田》。”

［2］峥嵘：形容孤坟之高。

［3］白杨声：墓旁白杨风声。《古诗十九首》：“古坟犁为田，松柏摧为薪。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

［4］蒿里：本为泰山南之小山，多葬死人，因成为死人里。陶潜《祭从弟敬远文》：“长归蒿里，邈无还期。”

［5］蓬科马鬣：指坟上的封土。蓬科，亦作“蓬颗”，长有蓬草的土块。《汉书·贾山传》：“使其后世曾不得蓬颗蔽冢而托葬矣。”马鬣，即马鬣封，坟上状如马鬣的封土。《礼记·檀弓上》：“从若斧者焉，马鬣封之谓也。”

［6］铭旌：又称明旌，灵柩前的旗幡。用绛帛粉书死者官衔姓名。平民之丧不用铭旌。

［7］“桓山”二句：《孔子家语·颜回篇》：颜回曰：“回闻桓山之鸟生四子焉，羽翼既成，将分于四海，其母悲鸣而送之，哀声有似于此，谓其往而不返也。”桓山，《说苑·辨物》作“完山”。后以此喻兄弟离散分别之悲。

［8］“田氏”二句：《续齐谐记》：“京兆田真兄弟三人共议分财，生赀皆平均，惟堂前一株紫荆树，共议欲破三片，明日就截之。其树即枯死，状如火然。具往见之，大惊，谓诸弟曰：‘树木同株，闻将分斫，所以憔悴，是人不如木也。’因悲不自胜，不复解树，树应声荣茂。兄弟相感，更合财宝，遂为孝门。”

［9］“交让”二句：《述异记》上：黄金山有楠树，一年东边荣，西边枯，后年西边荣，东边枯，年年如此。张华云：“交让树也。”交让之木，即楠木。

［10］“参商”句：《左传·昭公元年》：“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沉，居于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沉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杜预注：“寻，用也。”寻天兵，参商日寻干戈之谓也。喻肃宗之诛永王之意甚明。

［11］“孤竹”二句：用孤竹君二子与吴公子季札让国事。孤竹，古国名。孤竹之君二子伯夷、叔齐，父欲立叔齐，叔齐让伯夷，伯夷以父命不敢违，二人让国，皆逃去。见《史记·伯夷列传》。延陵，即吴公子季札。吴王寿梦有四子，季札最小，而寿梦以其贤欲立之，季札让国；乃立其长兄诸樊。后诸樊让位于季札，季札弃其室而耕，终封于延陵，称延陵季子。见《史记·吴泰伯世家》。

［12］“尺布”二句：借汉喻唐。《史记·淮南衡山列传》载，汉文帝六年，其弟淮南王刘长谋反，事觉，赦其死罪，处蜀郡严道邛邮。刘长不食而死。孝文帝十二年，民有作歌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塞耳”句：语出《古诗》：“游子暮归思，塞耳不能听。”（《艺文类聚》二九作李陵《赠苏武诗》）

［点评］

本篇借乐府旧题以讽时事，萧士赟以为讽肃宗之谋杀永王李璘，似得其旨。白之从璘，实非出于迫胁，盖欲藉以成就其功名也。《唐宋诗醇》谓其“词气激切，若有不平之感”，此乃为永王而鸣也。

公无渡河^［1］

黄河西来决昆仑^［2］，咆哮万里触龙门^［3］。波滔天，尧咨嗟^［4］。大禹理百川，儿啼不窥家^［5］。杀湍堙洪水，九州始蚕麻。其害乃去，茫然风沙。披发之叟狂而痴，清晨径流欲奚为？旁人不惜妻止之，公无渡河苦渡之^［6］。虎可搏，河难冯^［7］，公果溺死流海湄。有长鲸白齿若雪山，公乎公乎挂罥于其间^［8］。箜篌所悲竟不还^［9］。

［注释］

［1］公无渡河：又名《箜篌引》，乐府相和歌辞。

［2］昆仑：山名，在今新疆西藏之间，西接帕米尔高原。旧称黄河之源出昆仑之墟。见《水经注》及《山海经》。

［3］龙门：指龙门山。在今陕西韩城与山西河津间。《尚书·禹贡》：“导河积石，至于龙门。”

［4］尧咨嗟：《尚书·尧典》：帝曰：“咨，四岳，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

［5］“大禹”二句：相传大禹继其父鲧之业，治理洪水，疏导河流，“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见《史记·夏本纪》。

［6］“披发”四句：崔豹《古今注》曰：“《箜篌引》者，朝鲜津卒霍里子高妻丽玉作也。子高晨起划船，有一白首狂夫，被发提壶，乱流而渡，其妻随而止之，不及，遂堕河而死。于是援箜篌而歌曰：‘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将奈公何！’声甚凄怆，曲终亦投河而死。”

［7］“虎可搏”二句：《诗经·小雅·小旻》：“不敢暴虎，不敢冯河。”《毛传》：“徒涉曰冯河。”

［8］“有长鲸”二句：谓公之尸挂于长鲸之齿。一本作：“海湄有长鲸，白齿若雪山，公乎公乎挂罥于其间。”

［9］箜篌：亦作“坎侯”，古代一种弦乐器。

［点评］

本篇微旨，索解为难，说者不一，各有成见。萧士赟谓诗乃“讽止不靖之人自投宪网”（《分类补注李太白诗》），陈沆谓“盖悲永王璘起兵不成诛死”（《诗比兴笺》），郭沫若谓“‘披发之叟’有人以为喻永王李璘，其实是李白自喻”（《李白与杜甫》），安旗谓诗中长鲸“指安禄山”（《李白全集编年注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有所见，各有所取，读者可以自由联想。陈说得其意而失之凿，要之盖自讽其从璘事。郭以为“狂叟”为太白自指，诗作于流夜郎途中，亦自成一说，且较为可信。所谓“流海湄”，似亦长流夜郎之谓也。

箜篌谣^［1］

攀天莫登龙，走山莫骑虎^［2］。贵贱结交心不移，惟有严陵及光武^［3］。周公称大圣，管蔡宁相容^［4］！汉谣一斗粟，不与淮南舂^［5］。兄弟尚路人，吾心安所从！他人方寸间^［6］，山海几千重！轻言托朋友，对面九疑峰^［7］。多花必早落，桃李不如松。管鲍久已死^［8］，何人继其踪。

［注释］

［1］箜篌谣：乐府杂歌旧题，内容言交情当有终始。旧说以为与《箜篌引》异。

［2］“攀天”二句：意谓贱者莫与贵者结交。龙为天中之尊，虎为山中之君，均为贵者，难与亲近。

［3］“贵贱”二句：谓严子陵与汉光武贵贱不同，而交情不变。事见《后汉书·严光传》。

［4］“周公”二句：周公旦辅佐成王，摄政当国，其弟管叔、蔡叔疑之，与武庚作乱叛周。周公奉命诛武庚与管叔，放蔡叔。见《史记·周本纪》。

［5］“汉谣”二句：淮南王刘长被废，民谣歌曰：“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见《史记·淮南衡山列传》。

［6］方寸：指心。《列子·仲尼》：“吾见子之心矣，方寸之地虚矣。”

［7］九疑峰：即九疑山，亦作九嶷山，又名苍梧山，在今湖南宁远。“疑”字双关，谓交情不以信而多猜疑。

［8］管鲍：指管仲与鲍叔。二人均战国齐人，交情甚笃。鲍叔死，管仲哭之甚哀，如丧考妣，曰：“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士为知己者死，而况为之哀乎！”见《说苑·复恩》。

［点评］

本篇所咏，当是为永王案受朋友猜忌事。其中“汉谣”四句与太白之《上留田行》同旨，对肃宗之诛永王有所讽。骨肉尚不能相容，况朋友之互为猜疑，以此自解。终以管鲍之交为寄托、为慰藉。孔夫子所谓朋友信之，谈何容易！

门有车马客行^［1］

门有车马客，金鞍耀朱轮^［2］。谓从丹霄落^［3］，乃是故乡亲。呼儿扫中堂，坐客论悲辛。对酒两不饮，停觞泪盈巾。叹我万里游，飘摇三十春^［4］。空谈帝王略，紫绶不挂身^［5］。雄剑藏玉匣^［6］，阴符生素尘^［7］。廓落无所合^［8］，流离湘水滨。借问宗党间，多为泉下人。生苦百战役，死托万鬼邻^［9］。北风扬胡沙，埋翳周与秦^［10］。大运且如此^［11］，苍穹宁匪仁？恻怆竟何道，存亡任大钧^［12］。

［注释］

［1］门有车马客行：府乐相和歌旧题。王僧虔《技录》云：“《门有车马客行》歌东阿王置酒一篇。”按，“置酒”一篇，今本曹集作《箜篌引》。《乐府诗集》本题录陆机、鲍照各一篇。太白此篇为仿陆、鲍之作。

［2］“金鞍”句：从“车马”生发出来，极言其华贵。朱轮，朱红漆轮，古代达官所乘之车。《史记·陈余列传》：“令范阳令乘朱轮华毂，使驱驰燕赵郊。”

［3］丹霄：天空。《北堂书钞》一五一引贾谊诗：“青青寒云，上拂丹霄。”

［4］三十春：极言漂游之久，非实指。

［5］“空谈”二句：谓其王霸之略不为世用。帝王，一本作“霸王”。紫绶，紫色丝带，用作印组或服饰。唐代二三品官服紫绶。

［6］雄剑：即干将。雌剑为莫邪。见《吴越春秋》。

［7］阴符：指《阴符经》。《战国策·秦策》载，苏秦得太公《阴符》。此指兵家之书。

［8］廓落：宋玉《九辩》“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文选》吕延济注：“廓落，空寂也。”

［9］“死托”句：陆机《挽歌诗》：“昔居四民宅，今托万鬼邻。”

［10］“北风”二句：意指安史叛军攻陷洛阳长安。周，指洛阳。东周王城在洛阳。秦，指长安。

［11］大运：一本作“天运”。

［12］“恻怆”二句：陆机《门有车马客行》：“借问邦族间，恻怆论存亡。”大钧，古代制陶的转轮。后用以喻制造自然界万物的工具，并代指大自然。《史记索引》引虞喜《志林》云：“大钧造化之神，钧陶万物，品授群形者也。”

［点评］

《乐府解题》曰：“曹植等有《门有车马客行》，皆言问讯其客，或驾自京师，备述市朝迁谢，亲友凋丧之意也。”太白本篇借旧题与客对话形式，自叙经历与时事，不胜漂泊之感与世变之慨。由“廓落无所合，流离湘水滨”之语推断，当是夜郎赦还南游洞庭之时，其时正如宋玉所谓“廓落兮羁旅”也。

江上吟^［1］

木兰之枻沙棠舟^［2］，玉箫金管坐两头。美酒樽中置千斛，载妓随波任去留^［3］。仙人有待乘黄鹤^［4］，海客无心随白鸥^［5］。屈平词赋悬日月^［6］，楚王台榭空山丘^［7］。兴酣落笔摇五岳^［8］，诗成笑傲凌沧洲^［9］。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10］。

［注释］

［1］江上吟：乐府杂曲歌辞有《江上曲》，谢脁有此题。太白之《江上吟》或即由《江上曲》化出。江上，指江夏之大江边。

［2］“木兰”句：极言舟之华贵。木兰、沙棠，皆制舟之佳材。枻，楫也。

［3］随波任去留：郭璞《山海经赞》：“聊以逍遥，任波去留。”

［4］“仙人”句：切黄鹤楼。相传费袆登仙，尝驾鹤返憩于此，遂以名楼。见唐阎伯珵《黄鹤楼记》。

［5］“海客”句：典出《列子·黄帝篇》：“海上之人有好鸥者，每旦之海上，从鸥鸟游，鸥鸟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其父曰：‘吾闻鸥鸟皆从汝游，汝取来，吾玩之。’明日之海上，鸥鸟舞而不下。”

［6］“屈平”句：《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谓屈原之《离骚》，“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7］楚王：指楚怀王与楚襄王。句意谓楚王放逐屈原，而其身后一切皆泯灭。

［8］五岳：指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

［9］沧洲：古时指隐者居处。

［10］汉水：长江支流。向东南流入长江。

［点评］

本篇题一作《江上游》，当是游江夏所作，时已淡泊于功名而留心于词赋，亦达者之辞，有豪情逸致。朱谏以为此诗“文不接续，意无照应”（《李诗辨疑》），殊不知太白之诗正是似不接续而自接续，似不照应而自照应，以其文气贯于其中也。此太白之所以为太白也。

天马歌^［1］

天马来出月支窟^［2］，背为虎文龙翼骨^［3］。嘶青云，振绿发^［4］，兰筋权奇走灭没^［5］。腾昆仑，历西极^［6］，四足无一蹶。鸡鸣刷燕晡秣越^［7］，神行电迈蹑恍惚。天马呼，飞龙趋，目明长庚臆双凫^［8］，尾如流星首渴乌^［9］，口喷红光汗沟朱^［10］。曾陪时龙跃天衢^［11］，羁金络月照皇都^［12］。逸气稜稜凌九区^［13］，白璧如山谁敢沽！回头笑紫燕^［14］，但觉尔辈愚。天马奔，恋君轩^［15］，跃惊矫浮云翻^［16］。万里足踯躅，遥瞻阊阖门^［17］。不逢寒风子^［18］，谁采逸景孙^［19］？白云在青天，丘陵远崔嵬^［20］。盐车上峻坂^［21］，倒行逆施畏日晚^［22］。伯乐剪拂中道遗^［23］，少尽其力老弃之。愿逢田子方，恻然为我悲^［24］。虽有玉山禾^［25］，不能疗苦饥。严霜五月凋桂枝，伏枥含冤摧两眉。请君赎献穆天子，犹堪弄影舞瑶池^［26］。

［注释］

［1］天马歌：乐府郊庙歌旧题。《汉书·武帝纪》：元鼎四年秋，马生渥洼水中，作《宝鼎天马之歌》，太初四年春，贰师将军李广利获大宛汗血马，作《西极天马之歌》。

［2］月支：又作“月氏”，西域古国名。其族先居今甘肃敦煌与青海祁连之间。后西迁至今伊犁河上游，称大月氏；入祁连山者，称小月氏。月支以产名马著称。

［3］背为虎文：马背毛色如虎纹。汉郊祀歌《天马歌》：“虎脊两，化若鬼。”龙翼骨：谓天马之骨如龙之翼，故驰如飞。汉郊祀歌《天马歌》：“天马徕，龙之媒。”

［4］绿发：马额上黑毛。二句状天马嘶鸣奔驰之态。

［5］兰筋：马目上筋名，后借指千里马。陈琳《为曹洪与魏文帝书》“及整兰筋，挥劲翮”，《文选》李善注引《相马经》：“一筋从玄中出，谓之兰筋。玄中者，目上陷如井字。兰筋竖者千里。”权奇：高超，非常。汉郊祀歌《天马歌》：“志俶傥，精权奇。”王先谦《汉书补注》：“权奇者，奇谲非常之意。”走灭没：极言马奔之疾，如绝尘弭辙。

［6］西极：西方极远之地。汉郊祀歌《天马歌》：“天马徕，从西极。”

［7］“鸡鸣”句：语本颜延年《赭白马赋》：“旦刷幽燕，昼秣荆赵。”刷，刮。秣，饭马。

［8］长庚：太白星。双凫：《齐民要术》六：“马胸欲直而出，凫间欲开，望视之如双凫。”凫，野鸭。

［9］“尾如”句：谓马奔其尾如彗星，其首如渴乌。渴乌，古代吸水用的互相衔接的竹筒，牵引上吸如水车，即所谓“翻车渴乌”（《后汉书·张让传》）。上引时竹筒昂起，故用以形容马首。

［10］口喷红光：古代相马之法，谓“口中色欲得红白如火光为善材”（《齐民要术》六）。汗沟朱：谓汗沟所注皆血色之汗，即所谓汗血马。汗沟，指马腿部与胸部相连的凹处。疾驰时汗注于此，故名汗沟。

［11］时龙：喻天子，指唐玄宗。跃天衢：语出孔融《荐祢衡表》：“龙跃天衢，振翼云汉。”天衢，天路，通显之路，后多指京师。句意谓待诏翰林。

［12］羁金络月：指金质月形的马络头。

［13］稜稜：威严貌。九区：九州。泛指全国。

［14］紫燕：骏马名。相传汉文帝有九骏，号九逸，其一名紫燕骝。见《西京杂记》二。

［15］恋君轩：鲍照《代东武吟》：“弃席思君幄，疲马恋君轩。”君轩，君王所乘的车。

［16］：摇动马嚼使马奔跑。《公羊传·定公八年》“临南马”，注：“，捶马衔走。”

［17］阊阖门：天门。汉郊祀歌《天马歌》：“天马徕，龙之媒，游阊阖，观玉台。”

［18］寒风子：即寒风氏，古代相马人。《吕氏春秋·观表》：“古之善相马者：寒风氏相口齿……凡此十人者，皆天下之良工也。”

［19］逸景：骏马名，驰骋迅疾如追风蹑景（影）。曹植《与吴质书》：“面有逸景之速，别有参商之阔。”

［20］“白云”二句：语本《穆天子传》引西王母《白云谣》：“白云在天，山陵自出。”崔嵬，高耸貌。“嵬”字不入韵，且文意不相接续，疑脱一韵（二句）。

［21］“盐车”句：《战国策·楚策》：汗明说春申君曰：“君亦闻骥乎？夫骥之齿至矣，服盐车而上太行，蹄申膝折，尾湛胕溃，漉汁洒地，白汗交流，外阪迁延，负辕而不能上。伯乐遭之，下车攀而哭之，解纻衣以幂之。骥于是俯而喷，仰而鸣，声达于天，若出金石者，何也？彼见伯乐之知己也。”

［22］“倒行”句：语出《史记·伍子胥列传》：“吾日暮途远，吾故倒行而逆施之。”

［23］伯乐：姓孙，名阳，古之善相马者。剪拂：洗涤拂拭。刘孝标《广绝交论》“至于顾盼增其倍价，剪拂使其长鸣”，《文选》注：“湔拔，剪拂，音义同也。”

［24］“少尽”三句：《韩诗外传》八：“田子方出，见老马于道，以问于御者曰：‘此何马也？’曰：‘故公家畜也，罢而不为用，故出之也。’田子方曰：‘少尽其力而老去其身，仁者不为也。’束帛而赎之。”田子方，战国魏人，名元择，与段干木齐名，曾为魏文侯之师。

［25］玉山禾：即琼山禾。张协《七命》“大梁之黍，琼山之禾”，《文选》注：“琼山禾，即昆仑山之太禾。”

［26］“请君”二句：有求引之意。穆天子，即周穆王。此借喻唐天子。瑶池，神仙所居之处。穆王曾“宾于西王母，觞于瑶池之上”。见《列子·周穆王》。

［点评］

本篇以天马自喻，叹超伦逸群而不见用于世，颇多身世之感。萧士赟云：“此篇盖为逸群绝伦之士不遇知己者叹，亦白自伤其不用于世而求知于人也欤！”（《分类补注李太白诗》）要在自伤身世，其间有奉诏翰林“跃天衢”之荣耀，有被谗去朝“浮云翻”之沮丧，有落魄皖南“老弃之”之慨叹，有从璘含冤“摧两眉”之悲鸣，无不暗含其经历与情感。当是流夜郎遇赦之后所作，有烈士暮年之怀，求情汲引，亦颇带危苦之声。结语所谓“弄影舞瑶池”冠以“犹堪”二字，正显示无复当年之自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