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

《诗经·大雅》

绵绵瓜瓞[1]，民之初生[2]，自土沮漆[3]。
古公亶父，陶复陶穴[4]，未有家室[5]。
古公亶父，来朝走马[6]。
率西水浒[7]，至于岐下[8]。
爰及姜女[9]，聿来胥宇[10]。

【简注】

[1]瓞（dié）：小瓜。诗人以瓜的绵延和多实比喻周民的兴盛。

[2]民：指周民族。

[3]土：借作“杜”，水名，在今陕西麟游、武功两县。沮：“徂”的假借字，往。漆：水名，称漆水，在今陕西彬县西。

[4]陶：冶烧，指用陶冶烧出来的红烧土筑穴，取其坚固防潮。复：藏谷物的地窖。

[5]家室：房屋。

[6]来朝：第二天早上。走：驱马疾驰。此句是说亶父在早晨驰马而来。

[7]率：循，沿着。浒：水涯，即渭水边。

[8]岐下：岐山之下，岐山在今陕西岐山县东北。以上二句是说亶父循西来之水而到岐山下。

[9]爰：于是。及：与。姜女：姓姜的女子，亶父之妃，姜氏。

[10]聿：语气助词。胥：相，视。“胥宇”犹言“相宅”，即考察地势，选择建筑宫室的地址。

周原[11]，堇荼如饴[12]。
爰始爰谋[13]，爰契我龟[14]，
曰止曰时[15]，筑室于兹。
乃慰乃止[16]，乃左乃右[17]，
乃疆乃理[18]，乃宣乃亩[19]。
自西徂东[20]，周爰执事[21]。

[11]周原：岐山以南的黄土高原。（wǔ）：土地肥沃。

[12]堇（jǐn）：植物名，野生，可以食用，味苦。荼：苦菜。饴（yí）：用米芽或麦芽熬成的糖浆。堇菜和荼菜都略带苦味，此说堇、荼也味甜如饴，足见周原土质之肥沃。

[13]爰始爰谋：开始谋划。爰，无实际意义。

[14]契：刻。龟：指占卜所用的龟甲。龟甲先要钻凿，然后在钻凿出来的空处用火烧灼，看龟甲上的裂纹来断吉凶。占卜的结果用文字简单记述，刻在甲上。

[15]曰：发语词。止：居住。时：善，适宜。

[16]慰：安定。止：居住。此句言决定在此定居。

[17]乃左乃右：定居之后又划定东西区域的用途。

[18]疆：画定疆界。理：依据土地的肥沃及贫瘠程度进行划分。

[19]宣：疏通渠道。亩：整治田垄。

[20]西：周原的西端。徂（cú）：往，到。东：周原的东端。

[21]周：普遍。执事：从事工作。此言周原之内无人不担任工作。

乃召司空[22]，乃召司徒[23]，俾立室家[24]。
其绳则直，缩版以载[25]，作庙翼翼[26]。
捄之陾陾[27]，度之薨薨[28]，
筑之登登[29]，削屡冯冯[30]。
百堵皆兴，鼛鼓弗胜[31]。
乃立皋门[32]，皋门有伉[33]。
乃立应门[34]，应门将将[35]。
乃立冢土[36]，戎丑攸行[37]。

[22]司空：掌管工程建筑的官。

[23]司徒：掌管土地和力役的官。

[24]俾：使。立：建立。室家：宫室。

[25]缩：捆，束。版：筑墙夹土的板。载：筑板上下相承。

[26]作：造，建筑。庙：宗庙，供祖先的宫室。翼翼：严整貌。

[27]捄（jiū）：聚土和盛土的动作。陾陾（rénɡ）：众多。

[28]度（duó）：向版内填土。薨薨（hōnɡ）：倒土声。

[29]筑：捣土。登登：捣土声。

[30]屡（lóu）：通“偻”，隆高。削屡言将墙土隆高的地方削平。冯冯（pínɡ）：削土声。

[31]鼛（ɡāo）：大鼓。敲鼓是为了鼓舞人们的干劲。弗胜：言参加劳动的人太多，人声鼎沸，劳动的声音也大，以至于连鼓舞人们干劲的鼓声都给淹没了。

[32]皋门：外城的城门。

[33]伉（kànɡ）：高耸貌。

[34]应门：王宫正门。

[35]将将（qiānɡ）：庄严雄伟之貌。

[36]冢土：大社。社是祭土神的坛。

[37]戎丑攸行：大众所行之事。戎，大。丑，众。攸，语助词。

肆不殄厥愠[38]，亦不陨厥问[39]。
柞棫拔矣[40]，行道兑矣[41]。
混夷矣[42]，维其喙矣[43]。
虞芮质厥成[44]，文王蹶厥生[45]。
予曰有疏附[46]，予曰有先后[47]，
予曰有奔奏[48]，予曰有御侮[49]！

（［宋］朱熹集注：《诗集传》，中华书局，1958年版）

[38]肆：故。殄（tiǎn）：绝。厥：其，指古公亶父。愠：怒。

[39]陨（yǔn）：失。问：名声，名誉。以上二句言所以文王虽然不能杜绝敌人的愤怒，也并不因为以大事小而丢掉了他的名誉和威望。

[40]柞（zuò）：树木名。棫（yù）：树木名，白桵，小木，丛生有刺。

[41]行道：道路。兑：通畅。以上二句言柞棫剪除而道路开通。

[42]混夷：古种族名，西戎之一种，又作昆夷。（tuì）：本指马惊骇奔突，此处指周人通向周围的道路开通，以往凭险而骚扰周人的混夷逃跑了。

[43]维：句首语气词。喙（huì）：同“瘃”，困极，疲困而连连喘气的样子。以上二句言混夷逃遁而窘困。

[44]虞：古国名，故虞城在今山西平陆东北。芮（ruì）：故芮城在今山西芮城西。质：平断。成：和解。相传虞芮两国争田，久而不定，到周求西伯姬昌平断。至周后被周人礼让之风感动，他们主动相让，结果是将他们所争的田作为闲田，彼此都不要了。

[45]蹶（guì）：动，感动。生：性，天性。此句言文王感动了虞芮国君礼让的天性。

[46]予：周人自称。曰：语助词，王逸《楚辞章句》引作“聿”。疏附：团结同僚，亲近君主的臣子。

[47]先后：前后辅佐相导之臣。

[48]奔奏：奔命四方宣扬君德之臣。

[49]御侮：捍卫国家之臣。以上四句言在文王时代有这四种良臣。

【点评】

《绵》出自《诗经·大雅》，记载了周人祖先古公亶父的事迹。亶父是周文王的祖父，周武王姬发建立周朝时，追谥他为“周太王”。周人在豳地时，经常受到戎狄等少数游牧民族的袭击，古公亶父不得不带领族人越过梁山，到了岐山下的周原，周部族在周原的生活，奠定了伐商的基础。

亶父在周人的历史上是以德行和仁义显示出其光辉的。《绵》中所记，他因为仁义而不发动战争，亶父的仁德使夷狄放下了兵器，为自身的野蛮羞愧不已。亶父迁岐，具有重要意义，作品一开始采用“绵绵瓜瓞”起兴，表现了亶父之后，周人如同瓜秧上的小瓜一样繁盛不断，这都要归功于亶父。这里比兴手法的采用具有提契全篇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