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随风飘逝的“意念”
陈歆耕
我读书是很喜欢读序言和后记的,而且是先读。甭管这序言是自序,还是他序,它帮助我决定是否将此书读完,抑或选读或放弃。
因此,我自己的书也大部分有序言。有专家赐序,也有的自己写。
这回整理好这本小书后,照例也有一序。决定随性自言自语。
故乡有一道土菜,几乎家家都会做,招待客人或节日聚餐,这道菜大致少不了。菜名曰:“杂烩”。它的特点有点像东北的“乱炖”,但食材不同;又有点像重庆的“火锅”,但不仅食材有别,做法也迥然不同,是煮好端上来直接吃,而不是吃时选择生菜料往滚沸的汤料里扔。杂烩与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在“杂”,因“杂”而风味独特。它的用料主要是肉皮、蛋饺、鱼丸、肉丸,配以青菜,用鸡汤煮。味道鲜美,且营养丰富。
拙著与家乡菜也有一共同点,就是“杂”。有的偏重于评论,有的偏重于叙事,有的为枕边读书札记,有的无的放矢、泛泛而论……用菜肴喻之,可称“杂烩”,味道如何不知道,需要食客来评断。从广义上说,“随笔”这文体,也是个几乎无所不包的“杂烩”,除了诗歌、虚构类文体,似乎什么都可以往里“煮”。“随笔”,也就是随性而行,随兴而止。可以任任性,撒撒野。在阅读、交游、喝茶、聚餐……生活中,经常有一些被撞击出来的“意念”在脑中闪过,有的随风飘逝,再无踪影;有的被记录下来,便形成了这里的一些文字。当然,也有的是被“邀约”写作逼出来的,诸如《关于锅庄的无主题变奏》;有的是被某个问题折磨,只得用折磨自己的方式来解脱,诸如《龚自珍的儿子是不是卖国贼?》。吾本懒散之人,荷尔蒙正常分泌时,还有兴致记录一些随性迸发的“意念”;随着荷尔蒙分泌的衰减,记录此类“意念”的冲动将会越来越少了。常常就自我安慰,记录又有何意义?还是就让它随风飘逝罢。在文学的竞技场上堆满了“垃圾”,很多人如我般不自知,自以为从事着抚慰他人心灵的“伟业”,其实却是“垃圾”的制造者。实际效果虽“抚慰”了自己,却“污染”了他人。
有一位年轻而新崭露头角的小说家曾问我:“再过五十年,还有人看我的小说吗?”这问题非常难以回答,得有“算命先生”的功夫才行。而很多“算命先生”连自己的“命”也掌控不了,其种种“预测”通常都无法确证。当然,也正因为无法确证,也就便于忽悠,混几文酒钱。我则采取迂回策略,不正面回答:“您先别考虑五十年后如何,把当下自己的文学才华发挥到最佳就好啦!”如果以史为鉴,99.99%的写作都将归入文史的垃圾堆中,很难被持久阅读,更甭说成为经典的文字了,简直稀缺如同从鸡蛋里找骨头。从有关资料看到,1987年《纽约时报》评选古今十大作家,中国作家老子名列榜首。一部五千余言的《道德经》已穿越数千年,且将继续影响人类的思维和认知世界的方式。对他的各种解读文字汗牛充栋,但至今还无一部被所有人认同的权威读本。他的思想那么博大精深,后来者如果轻易地就能说清楚,也许老子就不是老子了。像老子这样的伟大哲人,是天地日月精华孕育而成、在一个特定的时代由上苍赐给人类的。老子本人也未想到过,数千年后他仍然是人类思想皇冠上的明珠。唉,作为大自然的芸芸众生,我们来自大自然又都将回归大自然。非主观能掌控的,还是顺其自然为好。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做最好的自己。我常常说,“尽人事,听天命”,用之于写作也如斯。
如果意识到自己的创造,必将被时光无情地甩到垃圾堆中去,那么能否努力一下,尽可能地少制造有毒素的垃圾?垃圾也有多种,有的破坏生态,有的可以沤化为有机肥料,滋养植物、庄稼、草木……如果拙著,属于后一类“垃圾”,那么吾辈就已经心满意足啦!
当我漫步在大学校园里,眼前闪过一拨拨生气勃发的身影。看着那些刚从教室拥出的学子,脸上的肌肤鲜嫩得用手指可弹出水来,脚步轻盈如踩风火轮,此时总有一种意念从我的脑际飘过:生命就是这样的,她一往无前的脚步,谁也无法抗拒。谁都年轻过,谁都终将老去。人类因此而生生不息,属于人类精神活动的一部分——文学艺术创造,也因此而生生不息。每一滴水,每一粒尘埃,都有其存在的价值。既是“一滴水”,就不必想着激荡出大海般的潮声;而“一粒尘埃”,就不必想着如高山峰峦般耸入云天。
如是,就会少一些想入非非,少一些不切实际的自我膨胀。
丁酉春某日,记录下这些随风飘忽的“意念”,排在书前就算作序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