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一个读书人眼中的美国

序 一个读书人眼中的美国

其时我已回国,先生从美国打来电话,兴奋地说《游学波士顿》已写完第四章,要我给他作序。我认为他是突发奇想,当下也不好马上拂他的意,笑着含糊应答了。

却不知回国后,他像个小喇叭似的到处唱:要请我这个夫人作序。我有点畏难,只想抵赖,他却不依不饶,深感于他对此事的激情。

本来,出国对他来说是个艰难的选择,如果不是学校要求,恋家如他般不可能选择出国一年。就像儿子在知晓我们仨要一起去美国时,抗议地嘀咕:去日本、韩国也可以啊,去美国,离家那么远……真是父子如出一辙。同为恋家,不同的是,先生说既然要出国,那就去世界“老大哥”美国,用一整年,看尽资本主义花花世界的繁华与文明。而彼时,我们对美国的了解,只限于玛格丽特·米切尔笔下的《飘》所展现的现实主义情怀,以及特定角度的新闻信息下所表现的美国的傲慢。

因此,当我们仨从北京登上美联航航班,离北京越来越远时,那份忐忑也不时袭上心头,彼此都没说,但心知肚明。飞机上有近一半的同胞,旁边的帅哥也是,跟他聊聊经历及美国的情形(他是跨国公司的职员,据说经常往返中美),倒也轻松不少。我看着站在机尾、面无表情的美国大嫂,感慨这就是美联航的服务。旁边的帅哥激烈地表示:美联航的服务很差劲,你看他们有多傲慢,每趟航班都有近一半的华人,可他们就是不提供中文服务。从国内去别的国家,航班上的中国人少多了,可基本上都提供三种语言服务。

平生第一次,我硬生生地体会了美国人的傲慢,加深了对未来的担忧。直至飞机降落在波士顿罗干机场,走出机场看见房东及朋友如期来接我们时,忐忑的心才一下子定下来。

在房东和朋友的指点下,我们开始了在波士顿的生活。第二天到唐人街去办美国的电话卡,说是商店有卖。很容易就找到了商店,不大,类似于国内的中型连锁超市。进去后儿子想上洗手间,遍寻超市不见,问一个亚裔模样的服务员,怎么表达她都不懂(后来才知道我们常说的WC不是厕所的惯常用法),最后先生说“嘘嘘”,那姑娘终于明白了。她招手叫来一个白人帅哥带我们去。那帅哥取来一串钥匙,开了超市一个角落的门,微笑着让我们进去,说这是他们员工专用的厕所。那一刻,我们都涌起一股温暖的感动:美国人还是很友好的。

几天后我们带儿子去Government Center办理入学登记,还在门口东张西望时,一个华人阿姨主动跟我们打招呼,并带我们去相关部门,全程陪同我们办理。令我们感慨的是,这里仅凭一纸租房合同就给儿子安排学校及入学前体检、打疫苗等事宜。其他的,我们只需按约定的时间把儿子送到学校去就OK了,完全不需要自己再去联系什么。儿子中午不回家,在学校就餐,刚开始语言不通,学校安排了华人孩子陪着他。我们以为中餐要交费,结果儿子说没人收他的钱,真是免费的午餐了。之后儿子带回一张家庭收入申报表,我们按国家每月给先生的生活费标准1800美元填了,返还给学校。后来知道学校就是凭这张自己填的收入标准判定我们为贫困线以下家庭,孩子在校可以享受免费的早餐和午餐。原来,学校根据家长填报的收入额来决定孩子在校就餐的收费标准:同样的午餐,收入高的家庭收费相对高,收入低的家庭收费就低,贫困家庭完全免费。这让我们见识了美国式的公平。我们疑惑:学校不要求提供任何经济证明,家长会如实申报收入吗?毕竟一顿午餐的费用也不便宜。但他们就是这样相信着每一个人。

再后来,我们到摩登图书馆办借书证,只要拿一个通过邮局寄过来的,写有本人住址及姓名的信封封面,如此足矣。先生办了借书证,不放心地一个劲儿问可以借多少本书,得到的答复总是“many many”。有了上次申报家庭收入的经历,我们对老美这种管理模式也就没那么惊讶了。在借书回去的路上,我们三人讨论:美国各机构何以能做到如此?美国人又何以能如此诚信?对于外来者,美国又何以能如此放开,并无所顾忌地接受其共同享受公共资源?

接下来在波士顿的衣食住行,我们继续享受着美国的安静、繁华、文明与秩序。每天早上7点10分左右出门,送儿子去学校,一路翠绿嫣红相伴,体会着欧式古老建筑的静谧;经过地铁站门口,享受着那个站着派送免费报纸的黑人小伙“Good Morning!”的愉快问候。在清晨的蓝天白云下,铁路桥下一群鸽子悠闲地啄食,对来往行人视若无睹;路边树上,小松鼠不停地上蹿下跳。公交车到站,司机一定是让坐轮椅的人先上,并离座耐心帮助他们绑好轮椅,下车时再帮助他们解开;等公交车时,冷不防地会有衣着整洁的姑娘、小伙来到人群中,试探性地问着“Can you give me one dollar?”,人们打开皮夹拿零钱时还不忘愉快地跟她(他)交谈几句……如此这般,心总是柔软的。渐渐地,我们有了想把这美好记下来与人分享的冲动。随着日子的积累,生活的深入,先生的这种冲动越来越强。

他开始真正地游学。除了一家人的活动外,他经常独自背着包去寻找波士顿留存的抑或是遗落的文化,津津乐道,乐此不疲。哈佛、麻省、耶鲁、波士顿公园、自由之路、茶叶事件地、总统大选现场等,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每次回到家,他都激动地叽里呱啦个不停,跟我们谈发现。我因每天下午3点要接儿子,并不常跟他一起去。后来我提前回国,他便通过QQ不停地跟我分享。如此投入,让他也闹出不少惊险事件。记得有天早上快8点了,我接到他的越洋电话:“我迷路了,又坐错了车,这么晚了还没去接儿子,怎么办?”天啊!当时应该是美国的晚上7点了,儿子放学已三个多小时。真有点恼他,但那样焦急的声音让我不忍心责备他,只告诉他别急,赶快去学校。因为我们都交代过儿子,放学没看到父母的话,一定就在校门口等着,怕相互错过。儿子肯定一直在这种担忧中坚守地等着。果不其然,当他花大价钱打的士赶到学校时,看到昏暗的路灯下,儿子独自站在冬夜的寒风里,禁不住热泪盈眶。

从此,我的心也揪着,担心远在波士顿的他们父子俩。后来发生了康州校园枪杀案,又发生了波士顿马拉松爆炸案,他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上帝保佑了我们,我们正在爆炸案现场,但我们没事。”放下电话,我忍不住双手捂胸,低头默念着感谢上帝。多么不容易,他们正亲历着美国的另一面。

波士顿的一年,给了他太多的体验与感悟。

转眼,回国已经两年,在疲于应付避不掉的凡尘琐事中,我以为他的激情会消磨掉一些。如我,回国初期,感慨于在美国见到的孩子们对社区图书馆的热爱,不停地向周围的朋友介绍并鼓动,能否利用义工、高校资源建一个类似的图书馆,发挥美国社区图书馆那样的功效,倘若实现,那可是我们的孩子之福呀。但自己也就那样倡议了几次,畏难种种而没有行动,曾有过的想法与冲动似乎都已付诸流年。

我以为他也一样,可他不一样。他还是那么激情万丈地谈论着这本书,谈论着波士顿一年的所见所学所感;在课堂上热情地与学生分享,试行美国课堂的苏格拉底教学法……我调侃他的孩子气,又感动于他的至真至诚及浮华时世下的执着。只能说,他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

愿这个真正读书人的这本书,能给想去、将去或者已经去过美国的朋友,打开窥视美国的一扇小小的窗。

顺便说一句,这本书中不时冒出来的美国当地英语,对我这样之前只在课堂上、考试中学英语,而从未到过英语国家运用英语交流的人来说,确实还有一番别样的收获呢。

钟慧媛

2015年5月于中南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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