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组诗)
昭通学院 罗方雄
年关了
小时候,一到腊月
母亲总是会在我们面前念叨:
年关了。其中深意,不得而知
如今,又是腊月,又是年关
我离开的那个村庄,
家家户户,杀猪宰羊,
赶街串巷,正置办年货
那些从上个或者上上个正月里出走,
流落异乡的年轻人,正策划一次回归
路途也许漫长而惊险,可是好歹
尽头处有个家的牵挂和温暖
我却在心里密谋着
该如何让漂泊的旅途
少一些颠簸;让同样漂泊的母亲
的额头上,不再叠起,思乡的褶皱
父亲的坟茔
这是你现在和以后永远的房子
——几块冰冷僵硬的石头
你住进里面已经两年零五个月了
冷吗?漫长的黑夜里有没有觉得孤单?
你也不问问我们一家子现在过得好不好
说走就走,梦里还老是板着脸
唉,别人都说你活着的时候太固执
不懂那圆滑和阴险,这不,遭人祸害的命
你倒是走了,我的母亲流干了泪水
你当年养的那条白狗,寄人篱下
一个星期前,死了——是不是你差个伴儿?
也好,让它陪你说说话吧,解解闷儿
我时常在想,你一定很寂寞
也经常抱怨我们咋不回家看看你
你又何曾知道
你把孤独和黑夜带进了坟墓
而我,早已把牵挂和思念
长成了二三月麦地里拥簇的油菜花
写在清明的话
四月五日,清明
本不想在这一天
或者整个的四月说话的
可是,芳草薇薇,野花煜煜。
它们,沉默了四月的天空
撕裂了我回不去的村庄,
我知道死去的亲人会在四月复活
他们会集体踩着村庄的小路回家
他们是远行的游子,可是
我的父亲,如果你也回家
你会非常孤独,而且悲伤
——清明的故园,你的亲人不在
你的亲人正如你死去了一样还流浪他乡!
父亲,请饶恕我的忤逆,
今夜,我和活人饮酒,想要借酒封口
再不去谈论生离死别,奈何
我已失魂落魄
关于一场雨或者柴米油盐
这是大雨将至的昭通城吗?
风骤,风冷,世界昏昏然
然而,我的晚饭还在米袋里打盹
锅碗瓢盆如在进行死亡的仪式
——静默,静默。肃然着身子
茶罐里的枯叶,依旧蜷缩着脑袋
即使熬了整夜的沸水也难唤醒死去的魂
出租屋的四壁开始溢出冰冷的黑
这一切和雨是否来,有着必然的关系吗?
——没有诠释,没有另外的附和之音
可是我又何必让那果腹的柴米油盐,
甘为工具的锅碗瓢盆;以及
早已殒身的山野粗茶,沦为我笔下
身败名裂的冤魂呢?
凌晨记——致影白与胡蒙
我们以各自迥异的方式活着
或者谋划着未来可能
与不可能的出路
但今夜的我们殊途同归
在酒精的浮沉里掏肝擎肺
在香烟的诡异中推心置腹
或者用跑调的嗓门呐喊淤积的苦闷
但是我们绝无算计,绝无阴谋
我们必然向往明天升起的太阳
我们依旧行走在昨天因为彷徨
而选择的路上
我们还必然坚信真善美的存在
这一切是这个五月满树的蔷薇
即便我们已沦为一些事物被动的比喻
某些华丽雍容的修辞不再适用
可是那又如何?如果灵魂必然流浪
且让你我在今夜挑明一轮孤月
饮下稍剩的纯粹和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