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设想过,会这么快写到这首歌。
怎样的机缘巧合,又突然重新听它?
还得说某个夜班后的凌晨4点。车外黑灯瞎火,边开车边随手塞进一张CD,“天山脚下是我美丽的故乡……”,竟然是它!
“瓜秧断了哈密瓜依然香甜,琴师回来独他尔还会再响”,影片中,琴师卡拉逃离匪巢时被一枪击中,琴师再没能回来;而在凌晨4点刘欢如水般的吟唱中,关于这部老电影的记忆却瞬间奔涌回来。我的车,那时正飞奔在凌晨4点的京城北四环路,而驾车的我,乘着歌声的翅膀,回到了有着这首歌的那部电影里,回到有着那部电影的童年里。
妖艳的假古兰丹姆,阴险的匪首热力普,忠于爱情的阿米尔,聪明的杨排长,宽厚的一班长……还有那一句句台词,“阿米尔,别忘了我!” “阿米尔,冲!” “我们还太年轻”……这是我童年里的《冰山上的来客》。
有那么一些电影,每次看,每次都满心满怀的满足。《冰山上的来客》是这样的电影。不离不弃的爱情,狡诈狠辣的敌特,壮烈感人的牺牲,凶险复杂的战局,大西北的绮丽风光,优美抒情的音乐……《冰山上的来客》满足了小时候我对一部好看电影的所有想象。在60后、70后的童年里,“阿米尔,冲!”就是一句心照不宣的接头暗号,那时候,每个男孩的内心,都有一个“古兰丹姆”,每个女孩的心里,都有一个“阿米尔”。
《怀念战友》出现在影片中,是一班长牺牲的噩耗传来时。
夏天,冰峰上出现了少有的暴风雪,杨排长带人赶到哨所时,一班长和阿米尔已被冻成了冰雕,阿米尔得救,而一班长却永远离开了他的战友们。镜头静默处,悲壮的旋律骤响,“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好像那雪崩飞滚万丈。啊,亲爱的战友,我再不能看到你雄伟的身影和蔼的脸庞”。这个桥段,以及琴师卡拉临终前对真古兰丹姆说“我们还太年轻”,小时候每次看,都感动得哭天抹泪。这些年每当电视重播这部片子,我会守候到一班长握枪伫立于山洞中被冰冻住的那组镜头,等“当我永别了战友”这一句的响起,让这段悲壮有力的旋律,去推开我眼泪的闸门。
大概是1983年的前后,全国人民争学张海迪,在诸多“海迪姐姐的故事”里,张海迪最喜欢的一首歌,正是《怀念战友》——那个年代流行让公众知道楷模们“最喜欢的一首歌” “最喜欢的一本书”。跟海迪姐姐同爱一首歌,这个意外发现,很是让当时才10岁冒头的我沾沾自喜好一阵——自己多有眼光多有品位多有艺术鉴赏力啊,当时我真这么想。
“天山脚下是我美丽的故乡,当我离开她的时候,就像那哈密瓜断了瓜秧,白杨树下住着我心上的姑娘……”歌曲开篇,是一幅平静惬意的边疆生活图,而“平地起惊雷”的那一秒,这就来了——“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好像那雪崩飞滚万丈”,听歌人血脉偾张的时刻刚到,而歌者的情绪却又迅速转为忧郁哀伤——“我再不能看到你雄伟的身影和蔼的脸庞”,“你再不能听我弹琴听我歌唱”,浅唱低吟,听歌的人享受着眼泪无声流淌的幸福。
是,忧郁,哀伤,流泪的幸福。这部电影诞生的1963年,是那样一个火红的“革命年代”,那样一部主旋律影片,却被我这个70后咂摸出一股革命人的爱与忧愁,也不单《怀念战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冰山上的雪莲》《帕米尔的雄鹰》……诞生在47年前的这些音乐,在我听来,每一首无不是豪情满怀却又愁绪万千。当爱情失去,当战友逝去,应不应该有哀怨、有忧愁?作曲家雷振邦——《冰山上的来客》的词曲作者,给出了最最人性的答案。
刘欢的这张专辑叫《六十年代生人》,在专辑题记中刘欢写道:“可是当那些回荡在记忆深处的旋律飘然而至,心底的咏唱就印证了一切,再癫狂的时代都会留下一些美好,因为有人在,因为有音乐在。”
这大概正是当年我在北京图书大厦CD墙取下《六十年代生人》的最真实动机。每个人,都有一把属于他自己的独他尔,每个人,都有一位他的琴师。
只是,每个人的琴师,一旦走了,他的独他尔还会再响吗?他的琴师,还会回来吗?
(发表于2010年1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