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流爱情 下流爱情——文坛拍案司马卿

各位看官:

这是一段流传很广的美丽爱情,让人羡慕让人神往。这个爱情故事,被国外媒体评为全球十大传奇爱情故事之首。

君不见豪富王孙,《货殖传》中添得几行香史;停车弄故迹,问何处美人芳草,空留断井斜阳;天涯知己本难逢,最堪怜,绿绮传情,白头兴怨。

我亦是倦游司马,临邛道上惹来多少闲愁;把酒倚栏杆,叹当年名士风流,消尽茂林秋雨;从古文章憎命达,再休说,长门卖赋,封禅遗书。

这是四川邛崃文君井旁的一副对联,就是赞美这个爱情故事的。

“凄凄重凄凄,嫁娶亦不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首爱情诗在历史的长河中,曾经鼓舞了多少代年轻人前赴后继,追求天长地久的爱情。然而,有人说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是欺骗世人两千多年的爱情神话,是非常下流的爱情。男主角被指控犯有七宗罪:追求爱情动机不纯;劫财;劫色;“包二奶”;假公济私;势利小人;谄媚武帝死而不已,是个靠女人吃饭并把“软饭”吃得很硬的人。这是真的吗?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还是两千多年前上演的一幕“阴谋与爱情”。如此,这座神圣的爱情大厦也就灰飞烟灭了。史书上就那么白纸黑字地写着,你可以这样说,也可以那样说。

那么,事实和经过又是如何呢?人们的认识差别怎么这么大呢?这确实让人匪夷所思。让我们先来重温那个美丽而浪漫的故事。

故事的男主角是西汉成都人,姓司马,名犬子,字长卿。古代知识分子除了名之外,还有字号。犬子就是现在乡下“狗娃”的意思,据说孩子取个贱名,阎王爷不要,容易成活。狗娃长大了以后,觉得无论是司马犬子还是司马长卿,都不威风,出来混嘛,就要响亮一点,像个样子。司马狗娃那时的偶像正好是战国时靠嘴皮子吃饭的蔺相如,所以就改成“司马相如”这个名字。这一改果然奏效,千年历史长河中,司马相如大名鼎鼎,而人们早已忘记了他原来的名字叫司马犬子了。

司马犬子家中富裕,等到长大后,凭着这个条件当上了郎官。秦汉规定,凡家中有钱的人可以做官。汉初规定家有“十算”(十万)可以当郎官,到了汉景帝时降低了标准,“四算”(四万)就可以当官了。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出于衣食足而知荣辱的考虑。这一制度突破了汉兴以来“吏多军功”、不任儒者(就是不让知识分子当官)的局限,而以家资的多少作为得官的前提条件。当然也有一些限制,比如,商贾有钱,仍不得官。官商一家,公私难分,公平不存。犬子的家,非商非贾,又富裕殷实,这就使得他具备了入仕做官的条件。这就是《史记》中说的“以赀为郎,事孝景帝,为武骑常侍”。“赀”是钱财的意思。这郎官,说白了就是皇帝的随从,负责保卫工作,专为皇帝挡刀枪的。

司马相如虽然会一点武功,但“保安”工作毕竟不是强项。他的强项在文学上,善于写诗吟赋,而他喜欢的,孝景帝不喜欢。主仆二人,尿不到一个壶里,谈不到一块儿。恰在这时,梁孝王来见皇帝,随身带了一批文学青年如邹阳、枚乘、庄忌等人,司马相如很喜欢他们,于是向皇帝提出“病退”申请,“跳槽”跑到梁国,跟梁孝王混在一起,吟弄岁月,写下了著名的《子虚赋》。时间那么长,怎么才写一篇作文呢?要是今天的考生,一个小时,也能写他个千八百字。原来司马相如写作文有个特点:慢。不到万不得已不动笔,动了笔也写得非常慢,一会咬咬笔帽,一会抠抠指甲,行文效率太低。后来有个文学青年叫枚皋,跟他正好相反,“为文疾”,写作速度很快。两人写得都一样好,所以后来有个成语叫“马工枚速”,说的是这两个写手的特点,一个工稳一个快速。

写得慢没有问题,有的是时间。但是,好景不长。景帝中元六年,也就是公元前144年,梁孝王病死,树倒猢狲散,府内食客各奔东西。司马相如不得不离开梁地,回到成都老家。《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记载:“梁孝王卒,相如归,而家贫无以自业。”《汉书·司马相如传》:“梁孝王薨,相如归,而家贫无以自业。”这两本重要史书记载的内容完全一致,都说司马相如从梁孝王游宦归来后,家贫无以自业,家中穷困,没有谋生的手段。

这段记载有点可疑。如果司马相如真的很穷,为什么还能买得起官?推测一下,有两种可能:一是家底本不丰厚,为了孩子前途,倾尽家财而买;二是家中出现变故,家道中落。既然司马迁、班固两个人都这么写,那今天我们自是无法知道事实的真相了。

正是在家贫无以谋生的情况下,临邛县“县长”(今四川邛崃)王吉向司马相如发出了“邀请函”:“长卿久宦游不遂,而来过我。”长卿兄弟呀,你多年在外做官不称心,到我这儿来吧。庙虽小,但吃喝不愁。司马相如于是就来到临邛。需要交代的是,王“县长”与司马相如是莫逆之交。司马相如就这样赤手空拳、两个肩膀抬张嘴地过来了,王大“县长”把他安排在县城的高级“宾馆”(都亭)里“下榻”。

一场“琴挑”浪漫爱情戏,正悄悄拉开序幕。

琴心相挑 浪漫有招

临邛王“县长”安置好密友后,故意装出一副谦恭的姿态,天天“上班前”“下班后”,到“宾馆”来看望司马相如。开始几天,司马相如还见见他。后来,“县长”来访,司马相如一律谢绝。司马相如越是谢绝,王大“县长”越是毕恭毕敬,照样天天来访,《史记》和《汉书》的司马相如传里此处记载的文字一样:“临邛令缪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见之,后称病,使从者谢吉。吉愈益谨肃。”你看,这临邛王“县长”假献殷勤,天天拜访相如。相如开始还接见他,后来称病拒绝;越是拒绝,王“县长”越是谨慎恭敬。

王“县长”故意装出这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司马相如故意称病拒绝见面。他们俩究竟想干什么呢?

原来,临邛县有两位钢铁大王,一位是卓王孙,一位是程郑。两家都以炼铁暴富,是临邛两位著名的“民营企业家”,按照时下的说法,一位是卓总,一位是程总。卓王孙家中的奴仆有八百多人,程郑家中的奴仆也有数百人。两位老总听说王“县长”天天去宾馆看望一位贵客,还屡屡碰壁,非常好奇,很想见识一下。思来想去,便想出一计。既然是“县长”的贵客,作为“民企老总”,我们理应表示一下。不如备下一桌酒宴,好好款待一下人家,顺便也宴请一下“县长”。

到了宴请的这一天,王“县长”先来到“卓总”家中。此时,上百位宾客已经入席,等到中午,卓王孙才派人去请司马相如前来赴宴;但是,司马相如推说有病不能赴宴。本来,等陪客们都到了才去请主宾,这是对客人非常尊敬的一种做法。但是,主宾不来,卓王孙别提多难堪了。王“县长”一听司马相如不来,菜都不敢吃一口,立即登门去请。《史记》《汉书》皆说,司马相如见王“县长”如此盛情,没有办法,只好勉强成行。一个亲自登门,一个“不得已”“强往”

司马相如与王“县长”一唱一和,戏演得天衣无缝。司马相如一到,他的风采立刻震撼了酒宴中的整个临邛上流社会之人。王“县长”的“策划”和“炒作”非常成功,堪称古今广告策划的第一成功案例。看来他天天去宾馆朝拜司马先生,造势,制造新闻热点,工夫没有白费,两位“土豪”果然上钩,亲摆家宴宴请司马相如。赴宴之际,又一箭双雕地安排司马相如“千呼万唤始出来”,既吊足了卓王孙的胃口,又哄抬了自己的身价。

酒宴进行到高潮时,王“县长”再次扬长避短地优雅“炒作”。《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载:“相如口吃而善著书。”原来司马相如说话结巴,但会弹琴会写文章。为了掩饰司马相如的结巴,“县长”大人又不失时机、体体面面地把一张琴恭恭敬敬送到司马相如面前:听说长卿的琴弹得极好,希望能弹一曲以助酒兴。司马相如一再推辞,王“县长”一再相邀,最后,拗不过的司马相如便顺手弹了两支曲子。赴宴弹琴的这个设计不仅高雅,而且非常绝妙,可谓一石三鸟:一是扬了司马相如弹琴之长,二是避了司马相如结巴之短,三是暗暗张开了情网。

据南朝梁中叶徐陵《玉台新咏》记载,司马相如当时弹的两支曲子叫《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两曲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

凤鸟啊,凤鸟啊,回到故乡;四海遨游,为的是追求与它匹配的凰。现在尚未有遇到啊,不知道何处去将;如今醒悟,它原来飞到了这座厅堂。有美貌的淑女静处闺房,房间离得很近,心却相距甚远,毒害我的心肠!为何不做一对交颈的鸳鸯?为什么不颉颃相亲一起翱翔?

凰鸟啊,凰鸟啊,从我相栖吧!我们幽会媾和,永远地匹配。情投意合,心中和谐;半夜私奔,知者是谁?我们一起鼓舞双翼,远走高飞,不要让我徒然为你思念而感伤悲!

全诗言浅意深,音节响亮,感情热烈奔放而又深挚缠绵,融楚辞骚体的旖旎绵邈和汉代民歌的清新明快于一炉。即使是后人伪托之作,亦并不因此而减弱其艺术价值。

后人则根据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二人的爱情故事,谱得琴曲《凤求凰》流传至今:

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山高路远,唯有千里共婵娟。因不满,鸳梦成空泛,故摄形相,托鸿雁,快捎传。

喜开封,捧玉照,细端详,但见樱唇红,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长。无限爱慕怎生诉?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王实甫在他的《西厢记》里,也给张生与崔莺莺安排一场听琴,《凤求凰·琴歌》这样写道: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可见《凤求凰》影响之大,这是后话。

我们按照常理来判断,司马相如被邀请,第一次到别人家做客,从礼仪上说,他应该弹奏一些或高兴、或优雅的曲子以助酒兴,但他没有这么做。退一步讲,即便司马相如不顾礼貌,不顾场合,也不能弹奏如此求爱的靡靡之音。这明显是不按常规出牌,不懂游戏规则。

但是,司马相如就是这么失礼了。他究竟为了什么?

原来,这位“卓总”有一个宝贝女儿叫卓文君,年方十七,刚刚守寡回到娘家。卓文君非常喜欢音乐,又特别精通琴瑟。所以,从司马相如当众奉献的两支曲子来看,其动机严重不纯。于是司马迁毫不客气地写道:“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这个“缪”字很有意思,它说明司马相如假装和王“县长”彼此相互敬重而抚琴一曲,但实际上此曲绝不是为“县长”大人所奏,也不是为在座中宾客而奏,而是为了挑动一位小姐的芳心。

无论何人,有了一个嗜好,就有了一根软肋。卓文君的软肋就是酷爱音乐,精通音乐,这就成了她的致命弱点。看来,司马相如赴宴之前,与朋友王“县长”,早已把卓家父女研究透了。大摆其谱,诱使“卓总”上钩;以琴挑逗,打开文君芳心。王“县长”、司马相如在前的一系列故弄玄虚、排兵布阵,原来图谋的就是卓王孙的掌上明珠——卓文君啊!

司马相如应王吉“县长”的邀请来临邛之时,跟随他来的车马非常多,来到之后处处表现得从容大方,举止文雅,加上他英俊帅气,整个临邛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寡居在家的卓文君早有听闻,只是无缘相会。等到司马相如到自己家中饮酒,弹琴,文君从门缝里看见司马相如风流倜傥的样子,内心自是十二万分仰慕,还生恐自己配不上他。而两支求婚曲让文君小姐听得如醉如痴,心旌摇曳,心驰神往,心动不已。

司马相如马到成功,成功地征服了文君的芳心。下面该怎么办?

司马相如早已盘算好了!

酒宴结束之后,司马相如便趁热打铁,派人用重金买通卓文君的侍女,直接而热烈地表白:I love you!(我爱你)“两情相悦”,幸福得卓文君一直发昏,于是奋不顾身,连夜从家中逃出,跑到司马相如“下榻”的“宾馆”,深情地投入司马相如的怀抱。司马相如一见卓文君到来,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当夜带她立即离开临邛,回到成都自己家中,终于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据考证,司马相如当时是三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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