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爆!唐诗的寒武纪

引爆!唐诗的寒武纪

在前文里,已经有几位诗人登场了。他们的身份职位如下:

杨广:皇帝

李世民:皇帝

魏徵:宰相

许敬宗:宰相

上官仪:宰相

虞世南:礼部尚书……

他们不是皇帝王子,就是宰相大臣。他们的诗写得怎么样呢?当然也各有特色,但和过去的一百多年相比,没有大的突破。如果有一个“唐诗盛世开创奖”,那么很遗憾,是不能颁给他们的。

直到公元650年前后,有一拨新的诗人陆续出现了。下面把他们的身份、职位也列一下,和前面一组诗人做个对比:

王勃:高级伴读书童

杨炯:文员,县长

卢照邻:办事员,小儿麻痹重症患者

骆宾王:反贼

这一对比,你大概会发现:这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么?怎么后面这一帮诗人层次那么低、混得这么惨?

是的,他们的仕途都不怎么成功,大多是些书童、文员之类的基层干部和群众。和早先登场的魏徵、上官仪等诗人相比,他们都是些小人物。

但在唐诗的历史里,他们一点也不“小”。事实上,正是这几个身份低微的人,组建了一个现象级的偶像组合,那就是大唐诗坛上的第一个男子天团——“初唐四杰”。

在生物学上,有这样一个时期,叫作“寒武纪大爆发”。在大约五亿多年前,有一个被称为“寒武纪”的地质历史时期,在短短的时间里,地球上突然爆炸般涌现出各种各样的生物,遍布大地和海洋,呈现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唐诗的历史上也经历了这样一场“大爆发”。诗坛突然从沉闷、封闭变成开放、活跃,然后繁花似锦、万紫千红。它正是从这几个小人物开始的。

如果在公元七世纪的六十年代,问一个唐朝士人:如今谁的诗天下第一?

答案可能会是:上官仪。

上官仪是宰相,大诗人。他擅长的作品叫作“宫体诗”。顾名思义,题目大都是《记一次盛大的早朝》《记一次精美的宴会》《记一次愉快的出游》之类。这些诗精致典雅,江湖人称他是“玉阶良史笔,金马掞天才”。他的诗也被称为“上官体”。

能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一种诗体,这是一个很高的荣誉。隋唐以来,还从来没有哪个诗人有过属于自己的“体”,上官仪是第一个。

他一生精华的代表作,是一首《入朝洛堤步月》:

脉脉广川流,驱马历长洲。

鹊飞山月曙,蝉噪野风秋。

诗的题目《入朝洛堤步月》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在凌晨上早朝之前,诗人骑着高头骏马,踏着月色,缓缓经过洛堤所看到的风景。这首诗写得大气雍容,写出了帝国宰相的超凡风仪。

宰相这首诗吟出来,旁边文武百官都拼命鼓掌:太赞了,大人的诗真了不得,音韵清亮,真是美啊!这样棒的诗,再配上您这么个人,简直是活神仙一样啊!

上官仪的诗,影响了诗坛很多年。但渐渐地,有一些人不服气了。

话说,公元669年,在京城一处私家花园里,有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正在读上官仪的诗。

花园很大,草木葱茏,树荫遍地。年轻人的相貌也挺清秀,眉目间还带着三分桀骜。他读了几首诗,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不停摇头唏嘘:

可惜啊,可惜!就凭上官老儿这几下子,居然也成了当年天下第一高手?

哼哼,只可惜我的叔祖父——“东皋剑客”王绩王无功先生故去太早。不然,以他那一套独步天下的“田园狂歌诗”,上官仪老儿未必是他的对手。

年轻人想及此处,双眉一轩,两眼中射出异样的神采,一声清啸冲破云天:“有朝一日,我必定……”

话还没说完,只听脚步声响,一个秘书带着几个警卫冲进来:“王勃呢?王勃在哪里?叫他快滚出来!”

年轻人一愣:“我在这里……”

秘书二话不说,一把揪住他:“你老实交代,昨天到底在网上发了什么鬼文章!”

“没……没发什么啊!”年轻人王勃搔着头,“哦对了,咱们王爷不是喜欢和隔壁的英王斗鸡么,我就帮王爷写了一篇《英王,小心你的鸡》……”

秘书大怒:“说的就是这个!这篇鬼东西,谁让你写的?谁批准你发的?这文章有明显的政治错误,性质十分严重,影响十分恶劣,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后果,杀了你都不算多!当年你一进王府,我就看出来你不靠谱了……”

警卫一掌把王勃推出大门。随即,“砰”地一声,一床铺盖砸到他身上。

“拿上你的铺盖,走人!”

这个写文章闯了祸的年轻人,就是我们要介绍的“初唐四杰”的第一位——王勃。

王勃的人生起点,应该说是不低的。他从小就才气过人,名声在外,十六岁时就被授了“朝散郎”。这是文散官,并不负责什么实际事务,但品级不低,是从七品衔。

当同龄人还在翻墙逃课泡网吧的年纪,王勃就成了副处长了。

接着,小王勃来到了他参与政治活动的第一站——沛王府,担任高级伴读书童。如果放到今天,他的经历足够攒出几套《哈佛男孩王子安》之类的畅销书。

王勃的老板——沛王李贤大有来头。他是武则天的第二个儿子、太平公主的亲哥哥。这个人颇有见识和能力,后来一度还做了太子,几次监国,离当皇帝就差一步了。

少年王勃能够跟着他做事,应该说是很有前途的,一幅美好的人生画卷正在他面前展开。

但是王勃偏偏有一个毛病:不讲政治。

沛王有一项个人爱好——斗鸡,经常和弟兄诸王们比赛。唐代的王公贵族常有这些飞鸡走狗的小爱好,本来也不足为奇。当时不要说皇子们了,许多外戚、豪门都不惜血本地买鸡、斗鸡。

十九岁的王勃跟着主子玩乐,一时手痒,便写了一篇文章发到网上,叫作《檄英王鸡》。这是一篇开玩笑的恶搞文,没有什么恶意,不外乎是为了逗主子开心,顺便也炫耀一下才能而已。

不幸的是,有一个最不该看的人偏偏看到了这篇帖子,他就是当朝皇帝唐高宗李治。

李治勃然大怒:这写的什么玩意?这个王勃怎么这么混蛋,敢挑拨我儿子们的关系?

你可能有些不理解:一篇少年人的恶搞戏谑文章,何至于惹皇帝发这么大的火?

因为在那个时代,皇子之间的竞争是高度敏感的政治话题。当年唐太宗就是杀了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后登上皇位的。唐高宗自己上台之前,也曾经和兄弟魏王李泰有过一番激烈斗争。这种事,是绝不能拿来公开调侃的。

何况王勃调侃的两个人沛王和英王之间的关系尤其敏感。这两人之中,唐高宗喜欢沛王,而武则天却偏偏和沛王关系紧张。宫廷里一度有传言说,沛王不是武则天亲生的,是唐高宗和武则天姐姐的爱情结晶。你说这事儿敏感不敏感。

王勃对此不知道避讳,反而拿来开玩笑,帮一个皇子讨伐另一个皇子,自然犯了大忌。他文章里讲的那些话,在唐高宗看来尤其刺眼,什么“两雄不堪并立,一啄何敢自妄?”“羽书捷至,惊闻鹅鸭之声;血战功成,快睹鹰鹯之逐”,这不是胡说八道么?我大唐诸皇子之间,都是亲密友爱和睦融洽的,你怎么能写成这样子?

唐高宗批示:“叫王勃这个家伙滚蛋!不许他带坏我儿子!”

就这样,少年王勃被迫从王府卷铺盖走人了。

可以想象,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背着包袱,站在长安的大街旁,繁华的城市突然变得无比陌生,本来光明的前途瞬间幻影般破灭,他该有多么茫然。

难道就这么结束了么?一个帖子,就让我施展才华的抱负、振兴家门的希望、出将入相的梦想,都统统结束了?

还有那个高宗皇帝,我曾经精心撰写了那么多大块文章来歌颂你、巴结你啊,我写了《乾元殿颂》《宸游东岳颂》《拜南郊颂》《九成宫颂》……都是满满的正能量啊,可就因为一篇斗鸡的帖子,就变成坏分子了?

也许,这是诗神的故意安排,要让王勃经历眼下的处境。他仿佛在告诉王勃:

骚年,不要留恋这里,做一个宫廷笔杆子不是你的归宿。你还有更重要的使命。

几个月之后,在长安通往蜀地的褒斜道上,出现了王勃的身影。

已经无处可去的他开始了四处游历。翻越秦岭,穿过汉中,踏着崎岖的蜀道,他来到了一片新的土地——四川。

王勃为什么会想到入蜀,我一直搞不明白具体原因。他既不是蜀人,在这里似乎也没有亲眷,父亲又不在此任职。唯一的可能,大概是四川有一帮可以接济他的朋友,再加上风景壮丽,让王勃打算“采江山之俊势,观天下之奇作”,于是背起行囊、迈开脚步就来了。

在当时,诗歌江湖的中心是京城,那里聚集着数量最多的诗人,每天产生着最多的作品。王勃这一去,等于是主动脱离主战场了。他要去寻找新的绿洲。

在蜀地,王勃走遍了梓州、剑州、益州、绵州。他看到了大自然的美景,所谓“江山峻势”“宇宙绝观”,也体会到了羁旅游子的心情。

他的气质也慢慢变了。过去王府里高级伴读书童的洋洋自得、意气风发,现在已经渐渐磨平,他身上多了一丝幽忧孤愤、耿介不平之气。

王勃发现了一件事:过去大家在宫廷里所写的那一类诗,到了这里都是渣,都不好使了。那些空洞的辞藻,无病呻吟的句子,根本无法表现自己眼前雄奇的山川,也无力抒发胸中的浩叹。

我要写一种新的诗,一种用心灵写出来的诗。

他开始直抒胸臆,感慨“悲凉千里道,凄断百年身”;他还开始描写更广阔的社会现实:“塞外征夫犹未还,江南采莲今已暮。”这些都是在宫廷里写不出来的。

他得到了新生。如果王勃还留在王府和宫廷,继续当他的高级伴读书童,大概只能留下一堆《记一次盛大的早朝》《记一次精美的宴会》《记一次愉快的出游》之类的诗。他的成就不一定能超过上官仪,而唐诗中却将永远没有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寂寞离亭掩,江山此夜寒”。

今天回头来看,王勃的入蜀,是唐诗江湖的一次伟大的开辟之旅。在初唐的诗坛上,有着特殊的在蜀地的“一入”和“一出”,所谓“一出”,是我们后来会讲到的陈子昂出蜀;而这“一入”,就是669年的王勃。

这一年的秋天,九月九日重阳节,王勃来到梓州的玄武山上旅游,想看看这一带的景色。

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个人。

此人比王勃年长,大约三十多岁年纪,虽然不是高官,但是谈吐不俗,能看出一股世家大族的风范,以及掩饰不住的才气。

他和王勃同游玄武山,一起写了许多诗。这个人就是“初唐四杰”的第二位:卢照邻。

卢照邻的少年经历和王勃很像。

他也是出身望族——范阳卢氏;也是很早成名——才十几岁的时候,就被人比喻成是汉代的大才子司马相如;他也早早地遇到了自己的伯乐,王勃的老板是沛王李贤,卢照邻遇到的则是邓王李元裕。老板对他很赏识,两人很谈得来。

卢照邻跟着老板辗转了几个地方,最后在长安定居。他在王府里得到了一份工作,叫作“典签”,工作主要是掌管文书,有一点点类似于图书馆管理员。众所周知,图书馆管理员这个岗位深不可测,前程可大可小,做大了有无限可能。

可我们的卢照邻同学却偏偏做小了。他大概是所有做过图书馆管理员的中国文化名人里结局最不幸的一个。前文说了,王勃的毛病是不讲政治,而卢照邻的毛病,是不识时务。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组织上重视什么,他就偏偏不搞什么;等他开始搞了,组织上已经不重视了。就好像领导喜欢民歌的时候,他偏要搞摇滚;领导喜欢爵士了,他偏去搞嘻哈;等领导决定不拘一格选秀了,他偏偏身体垮了,没有机会上舞台,只剩下和病魔作斗争了。

就像他后来总结的:“自以当高宗时尚吏,己独儒;武后尚法,己独黄老;后封嵩山,屡聘贤士,己已废。”

卢同学人生的第一阶段,是在长安快乐地做着诗人,“下笔则烟飞云动,落纸则鸾回凤惊”,盼顾自雄,谈笑风生。但好景不长,人生中的第一个沉重的打击来了,他在长安最大的粉丝——邓王去世了,卢照邻失去了照拂。

老板在的时候,一切都好说;可当赏识你的老板走了,生态环境就立刻恶劣起来。后世的李商隐等也都遇到这样的问题。

卢照邻不好再待在王府了。通过一番运作,他在四川谋得了一个新岗位,便立即背上书囊,向蜀地进发。

攀登着险峻的山道,卢照邻气喘吁吁。他发出了“蜀道难”的感慨:“传语后来者,斯路诚独难!”比李白早了数十年。

他在四川做的官不大,是一个县尉,相当于副处级的办事官。就是这份工作,卢照邻也没干多久就秩满去职,改非退二线了。在这里,他的老脾气仍然不改,依旧傲娇不群。

他写了一首诗,说自己是:

一鸟自北燕,飞来向西蜀。

………

不息恶木枝,不饮盗泉水。

你看他多么清高啊。最后,他还表示总有一天要实现人生理想的:

谁能借风便,一举凌苍苍。

这首骄傲的诗的题目很有趣,叫作《赠益府群官》。它很容易引起误会,让人联想到一句流行语:抱歉,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人渣。

在四川,似乎只有两个人给了他一点慰藉:

一个是一位姓郭的姑娘。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结婚,但想必感情不错,共度了一段快乐缠绵的时光。

另一个就是王勃。这两个当世才子很谈得来。他们之间实在是太互补了,一个善于写七言诗,一个善于写五言诗;一个辞藻华丽,一个典雅雄浑。四川大地上,从玄武山到成都曲水,到处都留下了他们基情满满的同游诗文。

这一年,忽然有一个好消息传来:朝廷要搞“选秀”了,让各地搜罗选拔有才能的人士,为朝廷效力。

王勃和卢照邻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期盼:以我俩的才能,一定有机会的。说不定仕途从此会有起色呢。

他们分别做准备去了。王勃回家去借钱,写了一篇有趣的文章,叫作《为人与蜀城父老书》,感谢大家资助他。卢照邻则去和姓郭的女朋友告别。“不要忘了有我在这里等你。”郭姑娘看着他瘦削的身影说道,眼中满是不舍。卢照邻是怎么回答的呢?不知道。我猜想他大概也点头答应了:“等我搬到长安去,开着大奔来接你。”自古以来,男的哄姑娘都是这一套。

而此时此刻,在长安,有一个人正等着和他们相会,让初唐四杰组合的力量更加壮大。这个人,就是“四杰”里的又一位成员:杨炯。

在唐诗的历史上,有一个人曾留下过一声著名的大吼:“我想当连长!”

因为这一声大吼,此人跻身“四杰”,名垂史册。他就是杨炯。他的原话是这样的: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他想当百夫长,可不就是当连长么。这一句诗,就来自他的五言律诗杰作《从军行》。

可能你有些好奇:这个想当连长的杨同学,到底是唐朝哪一支部队的?羽林军?还是野战部队的?然而杨炯同学并不是当兵的,他的真正职务是个文员。

杨炯是个天才,当然这是一句多余的话,“四杰”里没有一个不是天才的。他十岁就被当成神童,待制弘文馆,等于是到高级藏书室兼教研室进修。

可是,“四杰”似乎注定了官运都不会太顺。杨炯这一进修就是整整十六年,人生的三分之一就此过去了。直到三十二岁那一年,他的仕途才渐有转机,被推荐为弘文馆学士、太子詹事司直。

有人说这个官很大,东宫事务都归他管,这不对。为了搞清楚杨炯到底是多大的官,我们再详细讲一下:在詹事府这个机构里,有詹事一名,是主要领导,正三品;少詹事一名,正四品上,也算是领导;还有丞二名,正六品上,算是中层;此外还有主簿一人,从七品上,太子司直二名,正七品上。

所以杨炯应该是正七品上,大致是个处长,具体职责有可能是负责纪检、监督一类的事务。三十岁出头的正处,升迁已不能说慢了,但权力很大是谈不上的,每天仍然不过埋首文牍、弄材料而已。

尽管杨同学一生与案牍为伍,却有着一颗不安分的心。读他的诗,你看不出他是一个资深文案狗,而会以为他是一个江湖侠客。比如这首《夜送赵纵》:

赵氏连城璧,由来天下传。

送君还旧府,明月满前川。

在一个夜晚,作者送别了一个叫赵纵的朋友。这首诗像流水一样干净、自然,不沾染半点绮丽,每一个字都浸润着月色的光辉。

不妨多聊几句这首诗。事实上,这是自从有唐诗以来,色彩最通透、明亮的诗篇之一。它用莹润的和氏璧开头,用光辉的明月结尾,可谓从光明始、从光明终,说是“夜送”,但诗人的心境却比最好的晴天还明朗。

你看王勃著名的那一首《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已经够豁达了,都还要说上一句“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杨炯这首诗里却根本不必说类似的话。所谓“明月满前川”,朋友的前程人生一片光明,哪里用得到哭湿手绢呢。

书归正传。671年,王勃、卢照邻来到长安参加铨选,和杨炯相会了。初唐四杰,这时已经集齐了三个。

有人说:杨炯看不起王勃,理由是他说过一句话,叫“耻居王后”。这大概也是个误会。杨炯这人有个特点:对于自己真看不上的人,哪怕是同事、同僚,也是不大给面子的。他曾经对自己鄙视的同僚直接打脸,管人家叫“麒麟楦”,什么意思呢?就是徒有其表的草包、木头疙瘩。

但对于王勃、卢照邻,他特别推崇。他怎么评价王勃的呢?是“海内惊瞻”。他又怎么说卢照邻呢?是“人间才杰”。

三大才子聚首长安城,洵为盛事。按说这已经值得大书特书了,但历史注定要让671年的冬天显得更加不平凡——就在王勃、杨炯、卢照邻齐会时候,在西域来京的古道上,漫漫风雪之中,有一位壮士,也向长安进发。

他比王勃等三人的年纪都要大,脸上带着风霜之色,看得出来经历了劳苦的军旅生活,但精神很好,顾盼生辉。

在马上,他长吟着诗句:“风尘催白首,岁月损红颜”“别后边庭树,相思几度攀”,充满豪迈之气。这条大汉,就是骆宾王,“初唐四杰”中的最后一位。

在此,我不得不又重复一句:初唐四杰都是天才。骆宾王据说在七岁的时候,就写出了唐诗之中流传最广的超级刷屏之作: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后来杜甫据说也是七岁作诗,咏的是凤凰,但他的凤凰诗没有流传下来。骆宾王的《鹅》诗则流传千古。

这一年,王、杨、卢、骆在京师会齐。有一位武侠小说家叫温瑞安的,曾经写过“四大名捕会京师”。而唐诗的历史上,令人激动的“四杰会京师”的一幕出现了。有学者说,“初唐四杰”的名号,就是由这一次齐聚京师而来。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一起组个局,短暂聚会,把酒言欢呢?如果有的话,那真是让人神往的场面。

接下来,我们回到主题:“四杰”都热情满满地来参加这一次朝廷的选秀,可结果怎么样呢?答案是:很悲催。

关于这一次选秀,流传着这样一个段子:

据说这一天,在选秀的后台,两位评委——大唐王朝组织部的两位副部长碰头了。两人拿着“四杰”的档案,商量了起来。

一位副部长提议说:“你看看这四个人——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最近在文坛可火得很啊,写东西相当不错,你觉得怎么样?有培养价值没有?”

另一位副部长听了,却只是淡淡一笑,是那种组织部门干部固有的矜持笑容:

“年轻干部嘛,第一要看政治水平,第二要看意志品质,第三才看业务能力。这四个人,业务能力当然是不错的,但是这个……呵呵……”

“但是?但是什么?裴部长你有话就说。”

裴部长叹了口气,给出了结论:

“我看王勃这四个人啊,做事浮躁浅露,太爱出风头。除了其中那个杨什么来着……哦,杨炯,以后培养培养,说不定能当个县长。其余三个人,哼哼,我看多半不得好死啊。”

说完,他把“四杰”的档案随手放在一边:“这次就先不考虑他们啦,以后再说吧。”

于是,四杰的命运就这么注定了——落选。

这个段子流传很广,可真的是事实吗?这位裴部长对四杰的成见真的这么大吗?不一定。今天我们还能看到不少诗文,都表明这位裴部长和王勃、骆宾王等关系不坏,很愿意关照、提携他们。

广为流传的裴部长批评“四杰”的这一个段子,听起来很像是后人的附会。因为“四杰”命运多舛,人们就根据他们的遭际,事后诸葛亮地附会了这么一段故事出来。

那么,“四杰”为什么又这么难出头呢?大概是他们个性太突出,做事又乖张,“浮躁浅露”虽然未必,但恃才傲物多半是有的;“华而不实”虽然未必,但好出风头、遭人嫉妒大概也是有的。

在671年这一次短暂的相聚之后,“四杰”的人生命运开始呈现出一种雪崩般的倒栽葱式跌落。

王勃差点被杀了头。这个案子很有点离奇:据说他先私自藏匿了一个有罪的官奴,不久又后悔了,担心走漏风声,便把这个官奴杀了。很快事情败露,王勃获罪,还使他父亲也受到牵连而被降职。

卢照邻则残废了。他患了严重的“风疾”,后来不少诗人比如白居易晚年也得过这种病,只是程度较轻而已。我曾经一直以为“风疾”是中风,因为卢照邻的症状——不能行走,半边瘫痪,手足蜷曲,都像是中风的后遗症。但仔细看他的病情记录,他的病更像是小儿麻痹症或麻风病一类。这使他穷困潦倒,直到要向朋友乞讨买药。

杨炯看上去还算好,一直在官场中等待机会。但他也有自己的弱点。前文中说了,王勃的毛病是不讲政治,卢照邻的毛病是不合时宜,而杨炯的弱点,是成分不好。

他在詹事府当上了处长没两年,忽然接到一个晴天霹雳般的通知:

“杨炯!你弟弟牵扯到了一场叛逆活动,你已经是逆贼的家属了!”

当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扬州爆发了一场叛乱,杨炯的弟弟参与了。杨炯就此躺枪。他被清理出了詹事府,贬到四川,担任了一个叫梓州司法参军的职务。

杨炯是成分不好,那么骆宾王的毛病又是什么呢?更严重,是彻底反动——连累了杨炯的那一场扬州叛乱,就是骆宾王和人合伙干起来的。

骆宾王造反,直接原因不是很明确,但大致是对现实不满,“失官怨望”。他早年受了不少磨难,居无定所,仕途不太顺利。后来年纪渐长,到长安做了侍御史,却又因为写文章、提建议,触怒了武则天,被人诬陷,以贪赃的罪名关了号子。

放出来之后,骆老师变成了一个彻底的老愤青。在他看来,世道黑暗,报国无门,正满肚子怨气呢,恰好赶上扬州有一伙人反对武则天,领头人叫徐敬业,是唐朝开国功臣徐懋功的孙子。他向骆宾王发出了号召:来吧,老骆,我的创业团队需要你。

骆宾王就这么报名入股了。

众所周知,凡是起兵造反,都需要一篇响亮的檄文。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在骆宾王的身上:咱们这个创业团队就数你最能写,你来吧。

骆宾王慷慨陈词:感谢大家把这么光荣的任务交给我。他毫不推辞,挥笔落纸,写了一篇檄文,叫作《讨武曌檄》。

文章写好后,大家一看,都集体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半晌,才有人抬起头来说:老骆,你这是要红啊。

话说,我国的造反史源远流长,檄文历史也就随之十分精彩,有所谓的“三大檄文”(没有根据,我给封的)。一篇是东汉末年陈琳写的《讨曹操檄》,一篇是隋朝末年祖君彦所写讨伐隋炀帝的《为李密檄洛州文》,第三篇就是骆宾王同学的这篇《讨武曌檄》了。

这一篇檄文问世最晚,但要说音调的铿锵、气势的雄浑、用词的精妙,这篇是三文中的第一名。所以后来才有了那个传说:武则天拿着这篇檄文去找宰相,问他为什么遗漏了骆宾王这个人才。

也是由于这篇檄文的水平实在太高,刷屏实在太猛,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骆宾王居然成了扬州起义的标志性人物,甚至比造反的几个主谋还出名。

后来明朝大思想家王夫之说起这次起义,一开口就是“起兵讨武氏,所与共事者,骆宾王、杜求仁、魏思温……”你看,他不自觉地就把骆宾王排在了第一。一个写檄文的公关,居然排在了造反团队的军师、大将前面。

所以说,写文案这种事情,差不多糊弄两句能交差就得了,不要写得太好,否则就像骆宾王那样,一不小心把自己写成了造反的旗帜,那就划不来了。

最后,这场造反行动坚持了多久呢?只有两个月。很快地,反叛的军队被打败,骨干统统被杀,骆宾王从此失踪。

有人说他是被抓获处斩了,也有人说他隐姓埋名逃亡了。唐代有个小说家叫张鷟,和骆宾王是同时代的人,他说骆宾王兵败后投水死了。《资治通鉴》里也说叛军“余党赴水死”,这两个说法比较相近。骆宾王有可能是在乱军中落水而死。

“四杰”离世的方式,都很让人唏嘘。

王勃是溺水受惊而亡,骆宾王可能是落水而死。卢照邻则长期受到病痛折磨,干脆给自己挖好了墓室,每天僵卧其中,等候死神的召唤。最后因为死得太慢,他无法忍受了,便和家人作了最后的诀别,投向了滔滔的颍水。

也许,那一刻他脑海中还浮现了远在巴蜀的郭姑娘。对不起,我终于是辜负你了。

人们常常说“三贤同归一水”,指屈原、李白、杜甫的死都和水有关,一个怀沙投江、一个入水捉月、一个自沉而死。这个说法没什么凭据。但初唐四杰却很可能是真的“三贤同归一水”了。

回顾这四杰的一生,你会发现一个特点:

他们最渴望干的事、主动折腾的事,都没有干成。而他们无意间随手干的事情,却干出了了不起的成就。

王勃经常标榜自己想干的事,是弘扬儒学、传播正能量。他经常谆谆告诫别人要文以载道,不能一味追求文艺辞藻之美。结果呢?自己反而搞文艺搞得最出色。杨炯耻于做书生,想当连长,可一辈子也没机会去前线,反而因为做书生,在文坛留下了显赫声名。

骆宾王平时写作,特别爱做大文章,写长篇辞赋,堆砌繁多的典故。可他最为后人所传诵的,却是短篇的讨武则天的檄文;最为人们所熟悉和喜爱的诗,也偏偏多是一些小诗。比如:

城上风威冷,江中水气寒,

戎衣何日定,歌舞入长安。

——《在军登城楼》

又比如:

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

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于易水送人》

最让我感动的,是卢照邻。

他的外号叫“幽忧子”,一辈子的标签,是“穷”“苦”两个字。他晚年得病等死,过程之凄凉,后人简直都看不下去了。明代有一位学问家叫张燮的,就对卢照邻有过这样一番感叹,我录在这里:

古今文士奇穷,未有如卢升之之甚者。夫其仕宦不达,则亦已耳,沉疴永痼,无复聊赖,至自投鱼腹中,古来膏肓无此死法也。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古往今来的穷苦文人那么多,可是苦到卢照邻这个份儿上的,真是前所未有。你说他做官不顺吧,那倒也罢了,可是后来病成那个样子,长年累月起不来床,面容毁了,身体残了,甚至投水自杀,葬身鱼腹,这也太惨了一点吧!

在病中,卢照邻曾经像写博客一般,对自己的症状作了很细致的描述。当我们翻开它时,总有不忍卒读之感:

骸骨半死,血气中绝,四支萎堕,五官欹缺。皮襞积而千皱,衣联褰而百结……神若存而若亡,心不生而不灭……形半生而半死,气一绝而一连。

余羸卧不起,行已十年,宛转匡床,婆娑小室。未攀偃蹇桂,一臂连踡;不学邯郸步,两足匍匐;寸步千里,咫尺山河。

他说,由于两腿残疾,连移动很短的距离,都好像隔了百里千里那么难。

他曾写《五悲文》以自明,分别是《悲穷通》《悲才难》《悲昔游》《悲今日》《悲人生》,都是一个“悲”字。后世以悲苦闻名的诗人不少,比如孟郊,也算是人生困厄了吧。但他的困苦的程度和卢照邻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但让人感到惊讶的是,这样一个极度悲苦、极度困厄的诗人,留给世人的最成功的作品,却是一部自打有唐朝以来所出现的最华美、最丰赡、最冶艳的诗篇。那就是《长安古意》。

这首诗略长,但是为了让大家了解卢照邻,展现这一篇诗的宏伟冶艳,把它全文列在下面。如果你感兴趣,可以把它读完: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

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

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

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

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

双燕双飞绕画梁,罗帷翠被郁金香。

片片行云着蝉鬓,纤纤初月上鸦黄。

鸦黄粉白车中出,含娇含态情非一。

妖童宝马铁连钱,娼妇盘龙金屈膝。

御史府中乌夜啼,廷尉门前雀欲栖。

隐隐朱城临玉道,遥遥翠幰没金堤。

挟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

俱邀侠客芙蓉剑,共宿娼家桃李蹊。

娼家日暮紫罗裙,清歌一啭口氛氲。

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

南陌北堂连北里,五剧三条控三市。

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气红尘暗天起。

汉代金吾千骑来,翡翠屠苏鹦鹉杯。

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

别有豪华称将相,转日回天不相让。

意气由来排灌夫,专权判不容萧相。

专权意气本豪雄,青虬紫燕坐春风。

自言歌舞长千载,自谓骄奢凌五公。

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

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

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

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

这是一幅长安的行乐图,也是一幅盛世来临前的破晓图。我经常很困惑,卢照邻这么潦倒、苦闷的一个人,怎么写出这样华美冶艳、烟视媚行的长安呢?怎么写出那些炫目的宝盖和流苏、游丝和娇鸟、妖童和娼妇,“日暮紫罗裙”和“侠客芙蓉剑”的呢?

有很多学者都评点过这首诗,说得最好的是闻一多。他说,这首诗,是以市井的放纵改造宫廷的堕落,以大胆代替羞怯,以自由代替局缩。

看起来这么裘马轻狂的一首诗,但它铺展在我们面前时,一点也不轻浮,一点也不猥琐。

我觉得卢照邻大概是写这首诗太用力了,他把一生的绮丽风流都攒积起来,在这一首长诗里一把耗尽了。这一首魔鬼般的诗抽干了他的生命能量,所以后半生只剩下躯壳,成了一个活死人。

到了七世纪的最后几年,“四杰”里的卢、王、骆三位都相继去世,只剩下了杨炯健在。

似乎是上天有意把他留下来,作为一个总结者,在“四杰”团队退场前,作最后的历史发言。

杨炯深吸了一口气,站在了话筒面前。那一刻,历史在静静聆听,因为他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将成为“四杰”文学地位的呈堂证供。

他终于开口了。这一篇重要的发言幸运地流传了下来,就叫作《王勃集序》。

他是一边流着热泪,“潸然掔涕”,一边留下这篇讲演的。在王勃生前,他们是有较劲的,杨炯曾说自己“耻居王后”,存心要比拼个高下。但在王勃身后,杨炯却用了最热情洋溢的字眼,来赞颂这个早逝的故人。

在文中,他对比了前后两个时代的文学:

前一个时代,他觉得是柔靡的、浮华的、空洞的——“龙朔初载,文场变体,争构纤微,竞为雕刻。糅之金玉龙凤,乱之朱紫青黄……骨气都尽,刚健不闻。”

后一个时代,是“四杰”崛起之后的时代,他认为是振奋的、开阔的、充满希望的——“长风一振,众萌自偃。遂使繁综浅术,无藩篱之固;纷绘小才,失金汤之险。积年绮碎,一朝清廓。”

他表扬的是王勃,但这一份功业,这一股“长风”,不也有他和卢、骆等同时代诗人的努力在内吗。

叶嘉莹曾说王勃等是“小诗人”。的确,在后来盛唐、中唐的那些巨擘之前,他们是显得有点单薄、消瘦。

但他们却是唐诗大爆发的开端。就像地球生命的进化史上,忽然之间,在寒武纪,你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物种的数量就猛然爆炸性增加,一片生机蓬勃了。

在他们之前,诗是那么狭窄,那么局促。而在他们之后,诗变得越发阔大,越发深沉。在他们之前,是一群高级干部、宫廷贵族在写诗,在他们之后,是越来越多的底层官僚和文人,甚至是穷苦困厄之士在写诗。

在他们之前,没有人能看得出“唐诗”这个文学婴儿有什么特别的前途。但在他们之后,人们开始惊讶地感觉到:有一些伟大的事情,将要在这个婴孩身上发生。

最后,让我们再看一眼王、杨、卢、骆这四个“小人物”的模样吧:

“衫襟缓带,拟贮鸣琴,衣袖阀裁,用安书卷。”——这是王勃。

“日下无双,风流第一……轻脱履于西阳……重横琴于南涧。”——这是杨炯。

“提琴一万里,负书三十年。晨攀偃蹇树,暮宿清泠泉。”——这是卢照邻。

“落魄无行,好与博徒游。”“读书颇存涉猎,学剑不待穷工。”——这是骆宾王。

怀着一丝不舍,让我们向这四尊雕像挥手告别。要探寻唐诗的胜境,在前方的路上,还将有更奇异的风景。

注释

①刘肃《大唐新语·文章篇》:“高宗承贞观之后,天下无事,上官仪独为宰相,尝凌晨入朝,循洛水堤,步月徐辔,咏诗曰……音韵凄响,群公望之如神仙焉。”百官觉得他“如神仙”,大概还不完全是因为诗,还因为他“独为宰相”的缘故。

②按河北大学杨晓彩《王勃任职沛王府考论》:“王勃被高宗逐出沛王府,成为沛王与周王游戏争斗中的牺牲品。此事当发生在总章二年(669年)五月。”王勃出生年本书从650年说,所以逐出沛王府是十九岁。

③当时英王其实应该是周王。按照《旧唐书》,到了后来的仪凤二年八月,才徙封周王为英王,名字也从李显改名为李哲。

④小王勃做的究竟是个什么官?《隋书·百官志下》:“吏部又别置朝议、通议、朝请、朝散……等八郎,其品则正六品以下,从九品以上。”唐朝沿用了这一职官制度,《旧唐书·职官志一》:“朝议郎、承议郎,正六品。通议郎、通直郎,从六品。朝请郎、宣德郎,正七品。朝散郎、宣义郎,从七品……并为文散官。”

⑤卢照邻生卒年不确,但比王勃大是肯定的。

⑥《全唐文》卷十三(咸亨)二年十月丙子诏曰:“其四方士庶,及邱园栖隐,有能明习礼乐,祥究音律,於行无遗,在艺可录者,宜令州县搜扬博访具以名闻。”有研究者认为,卢照邻参加的就是这一次铨选。

⑦王明好《初唐四杰交游考——以卢照邻为中心》,很有趣味。其中云:“咸亨二年十月,朝廷又一次大规模选拔人才……于是等王勃筹集到旅资后,卢、王便一道离蜀返京,参加铨选。”

⑧采用《初唐四杰交游考——以卢照邻为中心》的观点:“咸亨二年冬,骆宾王自西域归京。”“四杰齐聚长安参选。”我真心希望它发生过,四杰聚会京师,一件多么让人神往的事。

⑨骆宾王出生年份不确,早至619年、晚至638年等说法都有。但不管是哪一说,一般都认为他是“四杰”里最年长者。

⑩他叫作裴行俭,唐代名臣。《说唐》里很红的小将裴元庆的原型就是他的哥哥裴行俨。

⑪裴行俭批评“四杰”浮躁浅露故事,见《赠太尉裴公神道碑》《大唐新语》《旧唐书》等。

⑫张燮《幽忧子集题词》。

⑬卢照邻《五悲文》。

⑭卢照邻《释疾文·序》。

⑮叶嘉莹《叶嘉莹说初盛唐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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