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交”的恫吓

“新交”的恫吓

日本兵起初进城者还很少,但不到一两天,重要的地方,都已驻扎。因为他们纪律不良,北平的市民,也格外恐慌起来。凡临近日本兵驻扎的地方,无不大搬其家。有的房子刚找好,遇此情形,也只得放弃。一到夜晚,日兵往往敲住户的门,如不开,他们即由外边上房下来。初要纸烟或酒,继及金银财物,甚至还有其他种种要求。薄暮以后,以搜查为名,任意检查行人,对妇女尤喜作种种丑态。装饰品或财物,亦有时拿去,当事者敢怒而不敢言。一次有一年轻妇女被搜查,初在上部,渐及下身,欲任意揣摸,该妇愤不可遏,怒掌其颊,该搜查之兵,一时局促,或者良心发现,无可如何,挥之使去。

日兵入城后,最常听到的消息,除以上所述外,就是买东西不给钱,或所给钱只等物值的一小部分,商民无可如何。他们拿东西去的时候,口叫“新交,新交”(奉送之意),而人民无奈,亦只有“心焦”而已。因此卖鞋的铺子,只放女鞋,男鞋全收起。各钟表店只放大的钟,手表一类也收起,以防灾厄。许多饭铺无法抵制,只有关门。有时买肉数十斤,只付洋数角。或鸡蛋许多,只付洋数分。若一要求,责打立至。这样的军队,他们还自命为皇军,岂不可笑。后来某外国报纸,一度作公正的批评,日宪兵稍作整顿,才稍微改良一些。

北平沦陷以后,市面自然萧条极了。以前阔人们的新式汽车,往来于街头者,至此已不再见,而代以日本的灰色汽车或载重车。这些车往来驰骋,如入无人之境。而且他们开车,也不按规矩,也不受警察指挥,所以常出事情。人或狗被撞死或伤的,差不多天天都有。最令人伤心的,是成队的坦克车,在市内乱跑,所有重要的柏油路,被压成一高一低的伤痕。这样下去,北平被认为差强人意的马路,不久都要恢复到以前旧的状态。我有次外出,看到被破坏的路,禁不住一阵难受,一个向前演化中的都市被毁成这个样子,实在是我们的一种耻辱。

北平近郊如南口良乡一带,尚有战事时,日本兵在城内的特别多,有的整队游行,往往至半途休息,枪支放在一边,或坐或卧,或在铺号门外骚扰。以前北京政府的军队固有些纪律不佳,但我在北平二十年,尚未见过如此怪现象。最妙的是有许多兵往往在马路旁或铺门前(王府井大街、东安市场一带最多)酣眠,有的说这都是前线退下来的兵,疲惫已极,所以如此。

最初驻兵的地方,不过在原来驻军队的地方。后来即陆续侵占其他公共场所,北大一院属宿舍、师范大学、北平大学工学院,均先后驻兵,驻兵也任意破坏或使用家具及仪器等。听说工学院关于机器的东西,一律被移用了。这些驻兵,时来时往,时多时少,北大红楼每窗子口,均挂有裤子,所以有人根据窗口裤子之多少,判别日兵之多少。

日军中有东三省人,他们是不得已的,临来时家中具有连环保,如有异动,所有关系人均有生命危险,在军中又与日人混在一起,监视甚严,在天坛景山内常不断有日兵自缢身死。据言均为东北人之良心尚未泯者,故出于不得已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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