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了

张知了

王天宁

她听到叫嚷“包子熟了,趁热趁热”的声音。回应是“给我拿五个”“要靠左边几个”一类。爸妈早起来了,切肉、拌馅、上皮、笼屉蒸,需要不短的时间。知了从窗里看到笼屉上冒出袅袅的白烟儿。

这个钟点吵嚷的声音已经满巷,晨练归来的老人们,背着过人头高的大书包上学的中学生们,胡同开始变得生动起来。

知了把稿纸卷个圈儿,扔进书包里,想再眯一会儿。

爸爸这会儿钻进了她的卧室:“哟,闺女自己醒啦?快,洗刷洗刷吃饭去。”

知了看表,已经到了起床的时间。写下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文字居然花了这么多时间。知了困得想哭,苦不堪言。

早餐还是老模样。一人一碗小米粥,萝卜疙瘩咸菜嘎嘣脆,从笼屉里新端出来的包子,被妈妈剥好皮的鸡蛋。

知了皱眉:“怎么还吃这个。”

妈妈问:“不吃这个吃哪个?”

爸爸说:“知足吧闺女,有得吃就不错了。”

知了闷声不响,吃得别扭。有顾客买包子,爸爸过去招呼。妈妈伏在知了耳边说:“别怪我没提醒你,好好吃。昨天拆迁办的人又来,你爸心里憋屈。他要是看你吃饭和上刑一样,指定拿筷子抽你!”

知了赶紧改变架势,大口喝粥,大口咬包子,被噎得直咳抓着咸菜疙瘩不敢撒手。

爸爸回来,瞧见知了这吃相,眉开眼笑:“闺女好养活,一切都好说……”

知了背起书包往学校赶,胡同里幢幢老屋的白墙上都画着被圈了圈儿的红“拆”字。住户们走得差不多了,坚守的几家老住户刚起床,拨门闩开门,趿拉着拖鞋出来倒痰盂。

知了回头看看自己的家,小小的门脸儿,方方正正的牌匾,“知了包子铺”,熠熠闪光。挂匾的正墙上,也被画了“拆”字。

知了瘦,瘦得形销骨立。可是爱出汗。汗出得她满身都湿,小手绢擦不及。纸帕从脑后递过来,放在知了的额头上,盖住她的眼。

知了听见“咯咯”的笑声,“靳潇潇,你老实点!”知了吼了一声,纸帕抹了几抹。

“知了,好知了。”靳潇潇挎住知了的臂膀,知了挣不脱。

知了说:“作文可不能给你抄啊,数学题错得一样也就罢了,咱俩又没长一个脑袋,作文要是写得一模一样,老高不就一眼看出来了!”

靳潇潇嗔怒:“我又没说要抄你作文,作文我写完了。”

“那你想干啥?你这么黏糊,准没好事,我还不知道你!”

靳潇潇似乎犹豫了一会儿:“知了,好知了,今天的数学考试,能不能……”

“免谈!”知了把靳潇潇的手甩开,噔噔噔往前走。

“知了,光看选择题!知了,再商量商量呗,我要是再考砸了,我爸妈非得混合双打不可!”

靳潇潇边走边喊,但是,知了腿长步远,追不上。

靳潇潇继续喊:“知了,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就再劝劝我爸,不让他拆宽窄胡同。”

知了停了一下,继续走。

靳潇潇不追了,她有谱:知了动心了。

张知了和靳潇潇自蜡烛包里就认识了,张家、靳家是世交,在宽窄胡同里做邻居——当然那是半年之前的事儿了。

从小学到初中,张知了与靳潇潇一直是同桌。半年前知了寻到班主任老高说:“我不想和靳潇潇当同桌了,我后边有空位,叫她坐我后面去。”

老高纳闷:“为嘛呢?”

我们张家和靳家,势不两立。

老高来了兴致,笑模笑样:“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闹矛盾了你俩?多大点事儿,还势不两立呢!”

“这是我爸说的,”知了面无表情地说,看着老高的眼睛,“靳潇潇他爸,要拆宽窄胡同,要拆我家的房子。”

知了说完呜呜地哭起来。

老高觉得这真有意思:拆迁办与钉子户之间的矛盾,怎么上升到家族高度啦。

老高从半年前就密切关注着这对儿姑娘,张知了对靳潇潇总是硬着脸,而靳潇潇好像并没察觉,一个劲儿往张知了心里钻,徒劳。

张知了学习好,靳潇潇的成绩在班里排末了。老高安排一帮一互动小组,指定知了和靳潇潇一组。

老高要是问张知了,你帮靳潇潇同学学习没有?张知了一定正气凛然地回答:“帮了。”

再问靳潇潇,她茫然的脸上反映出截然相反的答案。

张知了和靳潇潇的一帮一互助小组不了了之。教语文的老高在几天前听到数学老师抱怨:张知了与靳潇潇的错题一模一样,她才重新把目光投到两人身上。

这天数学老师生病,数学测验照考不误,老高替监。班里起先安安静静,半截儿不知哪儿起了点小骚动,这很正常,每次测验都有这样的骚动,老高喝了一声:都安静点,自己看自己的卷子,不许交头接耳。

这骚动便被压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老高又觉得不对劲儿。哪不对劲儿?怎么张知了做题的时候居然也不老实了,右手笔,左手撕得破烂的小纸条,典型的小抄。这不对啊,这不符合张知了的一贯作风啊。

老高从讲台溜下去,绕到后黑板,那儿瞧得清亮。显然张知了摆弄了一会儿,手从背后伸到靳潇潇的课桌上。

不急,老高告诫自己,继续看。

靳潇潇左顾右盼,她还特别朝讲台瞄了一眼,可惜脑后没长眼。纸条瞬间被抓在手里,小肩膀耸动着,得意扬扬。

老高随之悄无声息地跟进,当她站在靳潇潇桌边时,纸条正被靳潇潇的试卷遮掩着,但仍旧能看到上面英文字母的选项。靳潇潇奋笔疾驰,全然没发现老高站在她身边。

老高轻咳两声。靳潇潇仰起脸儿,惊恐地看着她。靳潇潇听到她顶不愿意听到了的话:“考完试,靳潇潇和张知了来一趟办公室。”

张知了没回头,可她脸红了。从脖根儿,红到耳尖儿。

老高恍然大悟地问:“知了,是不是靳潇潇逼迫你了?你去门外,把靳潇潇叫过来,我得好好问问她。”

知了低着头,耳根子又热乎起来。知了说:“老师我错了,您批评我就行了,别再说靳潇潇了。”知了又说:“我认错,我抄课文,补错。”

老高寻知了的眼:“真心认错?”

知了故意把眼藏起来:“真心认错。”

行,知错就行。老高大手一挥:“你走吧,甭叫靳潇潇进来了。你抄一遍,叫她抄两遍,明早交给我。”

门儿一推开,靳潇潇迎着知了走过来。老高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靳潇潇搂着张知了的膀子,亲密得像半年前那对儿姑娘。

门儿一合,老高扑哧一声笑出来。对桌的老师问高老师笑啥。老高啜了一口浓茶:“班里一对姑娘,以前玩得挺好。因为家里的事儿闹矛盾,不知怎么又和好了,今天合伙作弊被我抓住了。我想,姐俩好不容易和好,别再因为被我训一通闹脸子。”

对面的老师摇着笔笑:“小姑娘嘛,都这样。咱们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老高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想:是呵,都是这么过来的。

而在办公室外面,老高看不到的画面是,门儿一关知了就把靳潇潇的胳膊顶到一边:“靳潇潇,今天我再一次帮你可不是为了你。”

靳潇潇说:“我知道。”

知了说:“你答应过我,不让你爸拆宽窄胡同,说话算数!”

靳潇潇说:“算数。”

靳潇潇又说:“知了,那一遍课文,我帮你抄吧……”

知了说:“不用!”仿佛一个面对敌人的诱惑不肯低头的气节英雄。大剌剌地往家走。

靳潇潇喊:“知了,等等我。”

知了不睬,脑袋越昂越高,脚步越走越快。

宽窄胡同的老住户们是在不知不觉中消失的。

早晨还和知了打照面、端着爹妈的痰盂出来清理的小贺,晨练结束锲而不舍地来“知了包子铺”买包子的老李,他们的踪影傍晚就在宽窄胡同里消失了。

知了路过他们家,大铁锁把门,零碎落叶一扫而过。一、二、三……知了一户一户地数着,整条胡同快搬净了。

知了家是第十二户,巷子深处黑洞洞的,知了还想往里数,爸爸从店里迎出来:再里面就剩下一对儿小夫妻,今儿下午我帮他们装车,已经搬走了。

爸爸说,可能过不了多久,宽窄胡同就会在世界上消失了,所以知了家得坚守这块阵地,叫胡同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

包子铺今天晚上没开张,胡同外头的人不知道胡同里面有一家“知了包子铺”,原来胡同里面的人不会只为吃两口包子而回来。

爸爸说,以后肯定还得卖包子。怎么不卖?祖上传下来的老手艺。以后在店里做好了,推到胡同口卖。咱家包子恁好吃,不信招不来回头客。

这顿晚饭破天荒没有包子,妈妈炒了一菜一荤两个菜。知了却不习惯,饭嚼啊嚼,怎么都不香。

爸爸吃了两口就把碗放下了。妈妈说:“老张,吃啊,好吃。”

爸爸说:“不吃了,吃不下。”

“怎么了?”知了问。

爸爸说:“气!”

妈妈这时拽了一下爸爸的袖管:“别给孩子说不该说的。”

“什么该给她说,什么是不该给她说的!爸爸正色:知了,不瞒你说,今儿下午拆迁队又来了,要求咱们家搬。我没同意,和他们翻脸了,就差动拳头了。那个老靳真不是东西,在宽窄胡同住了几十年了,自从当上拆迁队队长,立马和咱们这儿撇清关系,天天要求这个搬走那个搬走。宽窄胡同怎么碍着他了,好像这儿有多脏多见不得人似的。”

妈妈一个劲儿拽也没叫爸爸刹住话茬。

爸爸摸着张知了的脑袋说:“知了,以后你不仅是咱们家唯一的希望了,也是宽窄胡同唯一的希望了。”

爸爸这话让知了觉得肩头忽然重起来,压得她也不想吃饭了。

知了问爸爸,宽窄胡同的老住户都搬到哪去了。

爸爸说:“新区,拆迁办离那不老远。要不老靳能这么着急忙慌地张罗大伙儿都往那儿搬嘛!”

知了又问:“都在新区有新房子?那咱有不?”

爸爸说:“咱放弃宽窄胡同这套,新区那边自然有咱家的房子。”

知了说:“哦,咱不稀罕新区那套房子。”

周末晌午,知了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仰望着新区的新房子好一会儿,抬头抬得脖子都酸了。她没在拥挤的人堆儿中找到宽窄胡同的老住户。据爸爸说,新区的房子里住的都是老城区的老居民,城市要搞建设,老城区被拆得七零八落,新房子里老居民的数量之庞大叫人咋舌。

现在,知了所能做的只是等。等靳潇潇出现,在她妈妈的臂弯里或者在她爸爸爸的车里。

知了站着等累了就坐在小区门口的石凳上等。她今天非要从靳潇潇嘴里讨个说法,与靳潇潇她爸爸或她妈妈当面对质。靳潇潇怎么许诺她的!只要数学考试给她抄就叫她爸爸爸不再拆宽窄胡同。怎么说话不算数呢?拆迁队三天两头来宽窄胡同找到知了家,催促他们赶紧搬走。

远远地,靳潇潇家的车露出尖儿。知了一个“大”字横在路口,轿车戛然而止。

“靳潇潇,”知了喊,“当初你怎么对我许诺的,帮你作了弊又不兑现。”

“知了你说什么呢!”靳潇潇硬把知了往一边扯,“周一上学再说行吗?”

“我说什么你比我清楚!”知了喊,“我偏要在这说!靳叔叔,知了冲到车旁,靳潇潇说,只要我数学考试帮她作弊你就不再叫拆迁队拆宽窄胡同,你们说话都不算数。”

“张知了!”靳潇潇的妈妈从车里下来,“你这小女娃怎么回事。以前我们在宽窄胡同住的时候看你这小女娃还不错,这才半年不见怎么就变这样了,长大后还得了。”

知了不服:“我怎么样了,我怎么样都比你家靳潇潇强。你家靳潇潇说话不算话。”

靳潇潇妈妈急了:“你别血口喷人。”

“我说的是实话,”知了说,“你们在宽窄胡同住了这么些年,说走就走,说拆就拆,你们想过别人的感受吗?”

靳潇潇妈妈说:“你再胡说我打你啊!”

围观人群中的宽窄胡同老住户老李头认出了知了,站出来劝架:“莫打莫打,这不是卖包子的张家的闺女吗?有啥话,好生说,可别动手。”

一直保持沉默的靳潇潇爸爸,终于开了口。他看看盛怒的妻子,看看手足无措的靳潇潇,看看与他们对峙的张知了还有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说了一句话。就这一句话,让气鼓的张知了顿时泄了气。

他说,知了,就算你帮我家潇潇作了弊,她答应你不拆宽窄胡同,我也答应你不拆宽窄胡同,也一点儿用没有。拆宽窄胡同的命令是上边下来的,就算拆迁队听我的,我也必须得听上面的,这个宽窄胡同啊,早晚要拆。你呀,还是回去劝劝你爸爸,叫他搬到新区来。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啊。

知了被打了。

叫知了想不通,她居然让自己爸爸给打了。

早晨知了爸爸和知了妈妈正在宽窄胡同门口卖包子,恁香恁嫩的包子。有老顾客回头了。回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在新区认出知了并且劝架的老李头。

老李头拎着包子,水蒸气熏手。老李头说,你家知了不孬啊,不想叫宽窄胡同被拆,帮助靳潇潇那个女娃娃考试作弊,条件是不拆胡同;那边没兑现,她自个儿跑到新区,和靳家嚷嚷,叫他们说话算数,叫他们别拆宽窄胡同。

听得知了爸爸和知了妈妈傻了眼。

知了中午放学回家,爸爸二话不说就把她按在床上抽她的屁股。妈妈拦,爸爸嘶吼:“你再拦我也抽你腚!”

第一个巴掌落下去知了就嗷嗷地哭起来:“爸,你打我干啥!你为啥打我!”

爸爸说:“打你干啥?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为啥作弊!”

知了哭:“我那是帮靳潇潇作弊,我没抄!”

爸爸说:“那也不成,那就是作弊!”

知了喊:“我还不是为了宽窄胡同不被拆!”

爸爸对着喊:“就算被拆了你也不能作弊!知了,你是咱家唯一的希望了!”

妈妈小声劝:“孩子也是好心,罢了,罢了。”

爸爸直往知了的屁股蛋子上抽了小三十个巴掌才罢手。隔着裤子抽的,知了觉得屁股和脸都在火辣辣地烧。爸爸喊:“你就在床上老老实实趴着,吃晌饭的时候才能动。”知了趴在床上小声哭,床单儿湿个透。

爸爸和妈妈去外头收拾笼屉,知了忍着痛从床上跳下来往门外冲。

妈妈喊了一声:“闺女,你去哪儿?一会儿吃晌饭了。”

知了大喊:“跳河去!”喊话间已经跑出门外老远。宽窄胡同西边的苇子河这些时日正在涨水,妈妈看清知了真是往西边跑。

知了妈妈拧了知了爸爸一下:“干吗呢你,赶紧追!”

知了爸爸坐到小马扎上:“追什么追,在外面哭一会儿就回来了。”

“你不要闺女,我还要呢!”知了妈妈嘟囔着,直往明晃晃的门外跑。

约莫半小时知了妈妈回来了,知了爸爸探着头问:闺女呢?

知了妈妈失魂落魄地摇摇头。

知了爸爸颓然,扑通一声坐到地上。

寻找张知了的大队人马从宽窄胡同晃到苇子河然后到新区,不断有人加入,靳家三口,宽窄巷子的原住户,知了的班主任老高,以及学校三三两两的老师学生。

人群里不时传来知了妈妈高高低低的号哭,知了爸爸懊恼地砸自己的脑壳。

大街小巷充斥着“张知了”三字的呼喊。

靳潇潇爸爸挤过来拍拍知了爸爸的肩:“老张,报警吧。”

知了爸爸一脸疲倦:“再等会儿,再等会儿……”

靳潇潇爸爸派拆迁办的人到苇子河的下游守着。知了妈妈冲过来扯着知了爸爸的衣领:“我告诉你老高,闺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

潇潇爸爸劝:“您先松手,您别急啊。”

知了妈妈一把打开潇潇爸爸的手,大喊:“还有你们,别以为劝两句这事就和你们无关。我给你们说,我女儿……”

知了妈妈说不下去了,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老高说:“都先别说没用的,好好想想,知了还有可能去哪儿。”

靳潇潇说:“知了以前告诉过我,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跑到她爷爷的坟边儿,和老人说说话。”

知了爸爸露出醍醐灌顶的表情。老高追问:“老爷子坟那儿去过吗?”

没有,压根没想到。知了爸爸一边说一边往宽窄胡同跑,大队人马自觉跟在后面。

知了爷爷的坟安在宽窄胡同后面的麦子地里。夏天收割后的麦地,宽广单薄的土地一望无际。黑黑的坟包耸立其中,几乎正对宽窄胡同的胡同口。知了倚在坟边儿,与黑黑的坟包融为一体。

知了妈妈一看见知了,眼泪控制不住,扑哧扑哧又往下掉。喊着“知了”,扑过去。

知了爸爸回头拱手作揖:“既然闺女找到了,大家都回吧,耽误大家时间了,实在对不住。”

留下的是靳家三口和班主任老高。

知了毫无反应。几个人默默地围拢她,一齐坐在地上似乎也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知了的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失去麦子的麦地,极远处连着天。

靳潇潇问:“知了,你看什么呢?”

知了不睬。

过了好一会儿,知了悠悠地说:“爷爷说他死后就把他埋到这块麦地里,他好长长久久地看着宽窄胡同。我在爷爷这儿坐了半天了,爷爷对我说,他还想继续看着宽窄胡同,他还想看着我在里面长大呢。我在宽窄胡同生活了十几年了,靳叔叔,你在宽窄胡同生活了几十年,你对它没有感情?我求求你了,别拆宽窄胡同了行吗?求求你了!”

潇潇爸爸重重地叹气:“知了,这不是叔叔说了算的。”

潇潇妈妈说:“要不,再往上面反映反映?”

靳潇潇:“是啊,爸爸,再和领导说说嘛。”

老高说:“小靳,你当我学生那会儿我就看出来了,你心善。看在孩子的面上,看在我这老师的面上,你再努力一把,成不?”

潇潇爸爸环顾四周,他身后是连绵成一片的宽窄胡同。

搬进新区的第一天清晨,知了在梦中醒来。“知了包子铺”搬到了小区门口,生意火爆,爸爸妈妈都得不了空和她一起吃早饭。

知了捧着一个热乎乎的包子,站在窗前张望。宽窄胡同已被夷为平地,唯一坚守的是胡同后面那一片麦子地,她甚至能看到爷爷的墓,远远的,一个小黑点。

知了咬了一口包子,恁香恁嫩,似乎一切都没改变。

不管死亡后的宽窄胡同上面再长出怎样的高楼大厦,知了都打算常去看看。以“知了包子铺”小老板的身份,以宽窄胡同唯一希望的身份。

《少年文艺(上海)》201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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