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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能够在唐代成为一种文化潮流,得到诸多追捧与喜爱,与全社会自上而下的提倡关系密切。“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皇帝的喜好从来都是流行的风向标。唐太宗李世民就曾写诗送给重臣。
李世民早年生活几乎都是在刀光剑影中穿行,在血腥夺权中险胜,所以对曾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身旁的臣子,极其信任和器重。同甘共苦的战争生活是对勇气与智慧的双重考验。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
李世民《赐萧瑀》
李世民的这首诗是送给萧瑀的。萧瑀虽为前朝皇室宗亲,但对唐朝尽心尽力。不过萧瑀性格耿直,屡次与李世民发生冲突,一生被多次罢相。但又因忠诚刚正,不徇私情,几次都被重新起用,深得李世民赏识。
这首赐诗的大意是:只有在猛烈的狂风中,才知道哪一种草是吹不完折不断的;只有在乱世之中,才能分辨出谁是真正的忠臣。一介武夫怎么能够明白道义与原则,唯有智者才能始终怀有仁义之心。李世民戎马一生,深知唯有身处逆境时,仍能雪中送炭之人,才算真朋友。其中“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两句最为著名,也算是李世民对自身经历的智慧总结。
作为一国之君,李世民能够用诗作为表达感情的礼物赠给臣子,说明诗歌在唐初就已经是一种文化趋势了。不但知识分子喜欢写诗来抒发感情,连皇帝也加入写诗的队伍。其实不仅是皇帝,从太宗时的长孙皇后、徐惠妃,到女皇武则天,再到玄宗时的梅妃江采萍,很多后妃都有诗作传世,可谓才女如云。不仅如此,由于权贵阶层的热衷引导,普通百姓的诗情也极其高涨。人人都以写诗为乐趣,人人都以懂诗为尊荣。写诗与读诗,几乎变成了人们喜闻乐见的一种生活方式。
垂髫少年写童年趣事“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耄耋者写回乡慨叹“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半文盲见雪生情“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农村妇人也抱怨生活穷苦“蓬鬓荆钗世所稀,布裙犹是嫁时衣”……放眼望去,整个社会都沉浸在诗歌的海洋中,凡能入眼的景物都能入诗,凡所经历的事情皆能入诗,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将爱好转移到诗歌上来。哪怕不会写诗的人,对诗歌也是充满了由衷的热爱,甚至连拦路抢劫的人都来凑这份热闹。诗人李涉就曾遭遇过这样一场特殊的“抢劫”。
那晚船遇大风,舟停岸边,诗人李涉和书童提心吊胆地走在荒村的绵绵细雨中。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最容易遭遇不测,主仆二人匆匆赶路,准备找客栈投宿。突然,眼前冲过来一个人拦住去路,说了些拦路抢劫的黑话,大意可能类似“留下钱保住命”等。正在主仆二人吓得抖成一团时,劫匪看他们穿着不俗,忽然问了句:“你们是什么人?”书童回说:“这是李涉先生。”
李涉是中唐时期著名的诗人,强盗一听非常高兴:“我知道先生是有名的诗人,久仰大名,如雷贯耳。这样吧,钱我也不抢了,您写首诗送给我吧。”李涉一看,情况险恶,不敢不写啊。于是沉吟片刻,当即写诗送给强盗:
暮雨潇潇江上村,绿林豪客夜知闻。
他时不用逃名姓,世上如今半是君。
李涉《井栏砂宿遇夜客》
夜色沉静,暮雨潇潇,村庄荒凉。李涉脑海中闪动着前因后果诸多事情与所有可能,虽面不改色,但为了构思这“保命诗”也算绞尽脑汁。
先说题目,“井栏砂”是地名,“夜客”乃强盗的文雅称呼,短短几个字,明确点出了时间地点人物。再看诗作,说自己夜雨孤村中遇到了一位“豪客”。“绿林豪客”是什么身份大家都知道,这实际暗示了李涉诗的普及率很高,受到了社会各阶层人士的喜爱,所以,这位“大侠”也知道李涉的名字。
后两句写的就更费心机了。李涉暗想,这诗被强盗拿去后,他如果不高兴或者怕我们揭发他,说不定就把我们主仆二人给杀了。所以李涉在这两句里安慰了强盗,他说:啊,你不用害怕别人知道你的名字,现在世道这么乱,像你这样的人多得很。言外之意是,我肯定不会报官的,这事儿我就当没发生过一样!
强盗一听甚是满意,觉得至少不用杀人灭口了,当下安心。想想能拿到李涉的一首诗,强盗的心情颇不宁静,觉得无以为报,就顺手送了李涉很多礼物。就这样,李涉凭借一首诗,不但奇迹般地在劫匪面前平安脱险,而且还收获了不少物资做旅费,实在称得上古今一大奇谈。
一般说来,强盗的目的是劫财劫色,这位中唐的“豪客”却只劫了首诗。说劫诗也不太恰当,因为他还送了李涉很多礼物,不但没抢劫成功,反而赔了不少钱,实在有违“职业操守”。当然,这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故”也能一定程度反映出,唐人对诗人和诗歌的重视程度相当之高,整个社会都弥漫着崇尚诗歌的风气,连山贼草寇都在附庸风雅地推崇诗歌。
从皇帝馈赠重臣,到劫匪索要诗作,唐诗简直成了唐代馈赠亲友、结交陌路的最佳礼品。写得一手好诗好文,更是文人谈情说爱、升官发财的必备技能。可以说,唐诗在唐朝俨然是一种时髦的文化潮流,几乎所有人都走在写诗或读诗的道路上。与其他时代的主流文体比,诗歌短小精悍,韵律简洁齐整,更便于人们的理解与接受,也更利于人们的掌握和诗歌的普及。
所以,闻一多先生曾指出:“人家都说是‘唐诗’,我偏要倒过来说是‘诗唐’。”这话倒颇有理,因为唐代的最大特色就是诗歌,那是一个全民狂欢的“诗歌的朝代”,也是一片万众瞩目的“诗歌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