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政第二

为政第二

子曰:“为政以德①,譬如北辰②,居其所而众星共之③。”

【注】

①为政以德:以德为政,凭借德行施行统治。

②北辰:北极星的别名,即中国古代的紫微星。按照中国古代星相学,紫微星五行属土,主管官位、威权,因此将其视作帝星,命宫主星是紫微的人被认为有“帝王之相”。

③共:通“拱”,围绕,环绕。

【译】

孔子说:“君王凭借德行施政治国,犹如北极星,静处于自己的位置而众星环绕拱卫其侧。”

【评】

孔子在这里要说的是,君王必须具备高尚的德行,只有具备高尚的德行,臣僚百姓才会臣服并自觉拱卫其统治。然而,以现代天文学而言,北极星可不是亘古不变、绝然唯一的星星,它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改变。其实,北极星是一个三合星系统,是最靠近北天极的一颗星,现阶段的是小熊座α星(中国称为“勾陈一”),而中国两周时期的北极星是北极二星,而且所有在黄极附近的星都有成为北极星的机会。当然,这个时间周期于宇宙而言是一刹那,而于人间就是亿万年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如今的北极星,已经不是孔子时代的北极星了。

子曰:“《诗》三百①,一言以蔽之②,曰‘思无邪③’。”

【注】

① 《诗》三百:《诗经》收集了公元前11世纪至公元前6世纪的古代诗歌311首,其中6首“笙诗”只存篇名而无诗文,最初只称“诗”或“诗三百”,到西汉时,被尊为儒家经典,才称为《诗经》。

②蔽:概括。

③思无邪:语出《诗经·鲁颂·(jīong)》。杨伯峻《论语译注》认为,“思”本是无意的语首词,孔子引用它作“思想”解。

【译】

孔子说:“《诗》三百的全部内容,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思想纯正,没有一丝邪恶’。”

【评】

《诗经》是一部古代诗歌总集,收纳的诗歌种类繁多,《毛诗·序》中说:“故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发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所谓“发乎情,止乎礼义”全面概括了《诗经》的全貌。正如司马迁在《史记·屈原列传》中说的:“《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

子曰:“道之以政①,齐之以刑②,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③。”

【注】

①政:政令。

②齐:整治,治理。

③格:归附,归正。

【译】

孔子说:“以政令统领,以刑法约束,百姓只是免于刑戮而无廉耻之心;以道德统领,以礼法约束,百姓皆知廉耻且心悦诚服有归正之心。”

【评】

依法施政和以德施政其实并不矛盾。即使在一个不大的企业里也是如此。首先,必须有严密且人性化的制度加以约束,明确告诉每个人雷区在哪里,触碰雷区将会承担什么责任,甚至受到什么惩罚。至如《孟子》中强调的:“及陷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所谓“罔民”,就是作为领导者不明确雷区在哪里,不通告触碰雷区将会承担什么责任,然后有人犯规而被处罚,这好比是张网以待,与陷害无异。“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是管理的基础,是维护秩序的前提。在此基础上,再加以道德和礼法的引导,使人在“知其然”的基础上更“知其所以然”,就完美了。“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是锦,“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是花,二者是锦上添花的关系,但如果没有锦,花也就无法落地。这也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关系。任何国家,任何机构,如果过分强调“德礼”的管理理念而忽视“政刑”的实际作用,后果都将非常严重。道德只能用来自我约束,不能强加他人,更不能轻信所有人都有大的格局和高的境界。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①。”

【注】

①踰矩:超越规矩。

【译】

孔子说:“我十五岁立志向学;三十岁能立身于世,四十岁对世事不再有疑惑;五十岁时明悉了天命;六十岁听声辨意,闻弦歌而知雅意;七十岁时做任何事只需遵从内心,却绝不会有任何违背规矩的言行。”

【评】

这是一段脍炙人口的名言。当然,历代对这段话的解释也是五花八门,各说各话,莫衷一是。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孔子和每个普通人一样,在其一生也经历过激昂的青春,困惑的中年,至四十岁彻底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并为此奋斗了终生。人真是要有些年纪,有些阅历之后才会真正了解、理解自己,同时也了解、理解他人和社会。每次读到本章,著者都不禁会想到《论语·子罕第九》中的另一章:“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孟懿子问孝①。子曰:“无违。”

樊迟御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注】

①孟懿子:鲁国大夫。姓仲孙,名何忌,谥号懿。也称孟孙。

②樊迟:孔子的学生。名须,字子迟。《论语》中均称为“樊迟”。这样的称呼在当时很普遍,比如颜回字子渊,也被称为“颜渊”。御:驾车。

【译】

孟懿子向孔子请教孝的问题。孔子说:“不要违背礼节。”

樊迟为孔子驾车,孔子对他讲:“孟孙问我孝的问题,我回答他说不要违背礼节。”樊迟问:“这是什么意思?”孔子说:“父母在世,按照礼法侍奉;父母去世了,按照礼法安葬,按照礼法祭祀。”

【评】

这句话的本义是孔子对孝的基本定义,那就是符合礼法规定。所谓“无违”,绝不是俗本解释的“不违背父母的意愿”,而是“不违背礼法”。当时,鲁国实际掌握政权的三家卿(三桓)是孟孙氏(亦称仲孙氏)、叔孙氏和季孙氏。他们的身份是卿,但经常以诸侯甚至天子之礼祭祀祖先,这在当时是一种僭越行为。所以孔子在这里是有针对性的。

孟武伯问孝①。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②。”

【注】

①孟武伯:孟懿子之子。名彘(zhì),谥号武。

②疾:疾病。

【译】

孟武伯向孔子请教孝的问题。孔子说:“父母会对儿女的疾病非常担忧。”

【评】

对于“父母唯其疾之忧”的解释历来有两种:一种认为,应解释为“儿女要高度关心父母的身体健康”;另一种认为,应该解释为“父母会对儿女的疾病非常担忧”。也就是说,儿女要善待自己的身体,因为一旦生病,会让父母极为担忧。著者认为都对,但行文从后一种解释。

子游问孝①。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注】

①子游:孔子的学生。姓言,名偃,字子游。

【译】

子游向孔子请教孝的问题。孔子说:“如今人们认为的孝,就是能赡养父母。那家里的犬马也都养着。没有恭敬,供养父母和喂养犬马有什么区别呢?”

【评】

本章与下章的“色难”异曲同工。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①。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②,曾是以为孝乎?”

【注】

①色:容色。这里指愉悦的神情。

②馔(zhuàn):食用。

【译】

子夏向孔子请教孝的问题。孔子说:“在父母面前始终保持愉悦的神情很难。有事情,年轻人去效劳;有丰盛的酒肴,请年长者吃,如此就以为是孝了?”

【评】

有句老话叫:“久病床前无孝子。”说的是父母久病,儿女难以保持孝道,至少难以保持好的神情。其实,即使在日常,我们有时也会因为种种原因向父母发脾气。咱们中国人有个传统,叫“至亲不谢”,这个“谢”,既有感谢的意思,也有道歉的意思。就是说,越是对待亲近的人,态度倒往往不是那么恭敬,因为我们知道,亲近的人不会轻易翻脸,由此成为习惯。但这是个很不怎么样的习惯。著者有一位居住在大连的同仁,六十来岁了,上面有一位九十多岁的老母亲。这位同仁每天都像哄小孩儿一样想尽办法逗老人乐,有时老人也闹脾气,甚至有些匪夷所思的“奇思妙想”,这位同仁总是变着法儿地满足老母亲。一次我们在一起开会,会间闲聊说到孝的问题。他说,孝顺,孝顺,以顺为孝。让我感慨良多。遇到要给父母脸子看时,遇到又想跟父母发脾气的时候,多想想我们小时候父母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也想想孔子说的话吧。

子曰:“吾与回言终日①,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②,回也不愚。”

【注】

①回:孔子最得意的学生。姓颜,名回,字子渊。

②发:启发,发挥。

【译】

孔子说:“我和颜回说话一整天,他从不反驳,就像愚笨一样。回去后通过反省思虑,也能有所启发和发挥,颜回不愚笨。”

【评】

颜回是孔子最得意的学生。此人学习、说话等等都比别人慢半拍。我们在日常的工作和生活中有时也会遇到这样的人,他们好像反应比较慢。这可能是慢性子问题,也可能是智商问题。但是,也有另一种可能—谨慎。其实他们的反应不慢,遇事脑子里马上有反应,只是基于谨慎的性格而不会脱口而出。老话说:“水深则流缓,语迟则人贵。”孔子也说过:“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遇到这样的人,别轻易下结论,也许是老成持重、韬光养晦的绝世高手。

子曰:“视其所以①,观其所由②,察其所安③。人焉
廋哉④?人焉廋哉?”

【注】

①所以:所做的事。

②所由:做这些事情的原因。

③所安:安于什么。

④廋(sōu):藏匿,隐藏。

【译】

孔子说:“观察一个人在做些什么事情,发现他做这些事情的目的,探究他内心安于什么。这个人还怎么隐匿?这个人还怎么隐匿?”

【评】

孔子这是在教导我们如何识人视事。试想,某人在做一些事情,这是很直观的。但他可能心口一致,怎么想,就怎么做;也可能心口不一,用善行掩盖恶意。那么如果我们能发现其真实的目的,他就已经很难遁形了。当然,这还没到极致,当我们探究到他这个人内心真实的好恶时,他就彻底藏不住了。因为,没人愿意干违背自己本性的事,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是,要么是迫于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要么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别有所图。举个例子,一个惜财如命的人,大张旗鼓地做些慈善事业,雷声大,雨点儿小,通过“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肯定很快可以发现他的真实目的,而这个人的本性优劣也就昭然若揭了。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译】

孔子说:“温习过往已经学习过的知识而能有所启发获得新的知识,就可以为人师了。”

【评】

温故知新,举一反三是学习中的重要手段和能力。

子曰:“君子不器①。”

【注】

①器:器物。

【译】

孔子说:“君子不应像器物一样只有特定的用途。”

【评】

“君子不器”是历代以来,尤其是近现代之后饱受争议的一种中国传统思维方式。按说,君子应该多才多能。但由于对“君子不器”的狭隘理解,导致古人对掌握专门技巧的鄙视。自进入近现代,特别是科学昌明、社会分工极大细化的今天,任何对专门技巧的鄙视都势必会阻碍科学的进步,社会的发展。

在掌握了一定专业知识和技能之后,在其他领域有所涉猎研习是非常必要的。至少,一个“博洽”的人,其深度和厚度肯定对自己和他人都大有裨益。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译】

子贡向孔子请教君子的问题。孔子说:“想要说什么话,先从行动上实践了,然后再说。”

【评】

关于言行一致的问题。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①,小人比而不周。”

【注】

①周:普遍。比:勾结,偏私。

【译】

孔子说:“君子依道义广泛团结而不是因利益相互勾结,小人因利益相互勾结而不是依道义广泛团结。”

【评】

这里说的“比”其实就是孔子曾提到的“党”。比如:“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这个“党”并不是如今“党派”的含义,倒是近代中国党派政治借用了古人的“党”字。在中国古代,经常“朋党”连称,“朋党”则被认为是危害国家社稷的严重罪行。北宋名臣欧阳修有著名的《朋党论》。他说:“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故何哉?小人之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始终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大意是,臣听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只是期盼君王能判别其中的君子和小人之分。君子之间因道义相同而为朋,小人之间因利益相同而为朋,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臣认为小人之间没有朋的关系,只有君子才有,为什么这么说呢?小人喜好的是物质利益;贪恋的是财货金钱。当小人间利益一致时,暂时勾结一处貌似朋友,其实是假的;一旦见利而争先恐后,或利益瓜分殆尽而交往疏远,则反而相互残害,即使兄弟亲戚间也在所不惜。所以臣说小人间没有朋友,暂时的朋友,是假朋友。君子则不然,恪守的是道义,行的是忠信,珍惜的是名节。朋友间,相互砥砺修身,则因同道而相互裨益;相互团结为国效力,则同舟共济,始终如一,这是君子之朋。所以君王应屏退小人的假朋,而用君子的真朋,则天下可以长治久安。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①,思而不学则殆②。”

【注】

①罔:蒙蔽。

②殆:疑惑。

【译】

孔子说:“学习而不思考可能被蒙蔽,思考而不学习则会疑惑。”

【评】

学习和思考必须相辅相成,不可偏废。学而不思者是书呆子,书越读越糊涂,这样的人在现实社会里很多;思而不学则会疑惑。学习没有捷径,没有不断学习做基础的所谓思考,缺乏底蕴和厚度,往往肤浅甚至偏颇,这样的人在现实社会里也不少。

子曰:“攻乎异端①,斯害也已!”

【注】

①异端:错误的理论,错误的观点。

【译】

孔子说:“研习那些错误的理论和观点,这是有害的!”

【评】

关于本章的解释自古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一种是著者所采用的;另一种则将“攻”解释为“批判”,而将“已”解释为停止,制止,翻译也就成了“批判错误的理论和观点,就能制止其危害”。对本章理解的关键是如何理解“异端”。什么是孔子时代的“异端”?清代刘宝楠《论语正义》引用焦循的解释:“焦氏循补疏《韩诗外传》云:别殊类,使不相害;序异端,使不相悖。盖异端者,各为一端,彼此互异,惟执持不能通则悖。”很多学者将“异端”解释为“非儒家正统”,这肯定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孔子于春秋之末周游列国而道不行,何来儒家正统?没有正统又何来“异端”?以“六经”为正统,“异端”为离经邪说始于汉武帝。汉武帝“罢黜百家,表章《六经》”,以《易》、《书》、《诗》、《礼》、《乐》、《春秋》六经为正统经典,那是孔子去世几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著者窃以为,理解孔子所说的“异端”,还当从其“中庸”思想入手—中庸之道的核心是什么?是过犹不及,这是中庸之道的基本原则。1949年之后,特别是在一段特殊岁月中,孔子的中庸之道曾经一度被解释为和事佬和稀泥的折中主义。所谓折中主义,是“把矛盾双方不分主次地并列起来,把根本对立的观点和理论无原则地、机械地混同起来的思想和方法”。其最大的弊端就是缺乏原则性。那么中庸之道是这样的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中庸就是中和,这个“中”不是折中,不是以牺牲原则性为代价,对两端的迁就,而是刚性的原则,是唯一的正确,“不及”和“过”两端都是错误,都是偏颇,都是不可取的。也就是说,如果两方面有不同意见,应该使它能够中和,保留其对的一面,舍弃其不对的一面。说白了,就是依据客观的规律和事实,这才是真正的中庸之道。在现实社会中,很少有人善于运用中庸之道,而好剑走偏锋、钻牛角尖儿的倒是比比皆是。“不偏之为中,不易之为庸”,为人处世之道首在“正直”,坚守道义,刚正不阿,矢志不渝,不搞邪门歪道,不见利忘义。中庸实际上就是强调“凡事有度,过犹不及”的理念,超过和不足都不可取,什么问题都要选择最正确的解决办法,这个办法就是唯一正确的“中”。为人处世也好,治理国家也罢,只要能“中”,自然就“和”,则天地万物各安其位,天下太平。

因此,所谓“异端”是指偏离于唯一正确的“中”,即“不及”和“过”都是“异端”。当然,这是著者的一孔之见,在这里与广大读者切磋交流。

子曰:“由①!诲女知之乎②?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③。”

【注】

①由:孔子的学生。姓仲,名由,字子路。也称季路。

②诲:教导,教诲。女:通“汝”,你。

③知:同“智”。

【译】

孔子说:“仲由!我教给你的知识学会了没有?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才是明智。”

【评】

对于“诲女知之乎”还有另一种比较通行的解释,即杨伯峻《论语译注》所采用的“教给你对待知和不知的正确态度吧”。这两种解释都通。

关于不懂装懂,历史上的故事实在太多了,但著者却想到了一则可能大家都没太注意的材料。明末大学者张岱写过一本书,叫《夜航船》,这是一本小百科全书,或者说知识要点速查手册式的作品。

张岱讲了一则笑话,来说明自己编写《夜航船》这本书的目的:从前有个和尚,与一个读书人同宿于一艘夜航船上。读书人高谈阔论,侃侃而谈,和尚被其气势压服,只能蜷着腿脚躺着,弄得非常辛苦。后来和尚慢慢听出读书人话语中有破绽,于是问:“请问先生,澹台灭明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读书人说:“是两个人。”和尚说:“这么说来尧、舜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读书人说:“自然是一个人!”和尚就笑起来:“这样说来,您还是让小僧我也伸伸脚吧。”所以张岱说:我书中所记,都是眼前很肤浅的事情,大家不妨记一记,只是为了不让和尚伸腿而已。

这是个笑话,但一哂之余也要谨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子张学干禄①。子曰:“多闻阙疑②,慎言其余,则寡尤③;多见阙殆④,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注】

①子张:孔子的学生。复姓颛(zhuān)孙,名师,字子张。干:求取。禄:官吏的俸禄。

②阙疑:将有疑问的暂时保留。

③寡尤:少有过失。

④阙殆,义同“阙疑”。

【译】

子张向孔子学习为官之道。孔子说:“多听并将有疑问的暂时保留,其他有把握的谨慎说出,就会少有过失;多看并将有疑问的暂时保留,其他有把握的谨慎施行,就会少有懊悔。能做到说话少有过失,行动少有懊悔,俸禄就在这里面了。”

【评】

本章包含两个含义:一是“多听慎言,多看慎行”。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自己弄得明白的事情尚且在言行上应有所谨慎和保留,何况自己一时还弄不太明白的事情呢。一个人,无论处于什么位置,一旦自负刚愎,一旦敢于、乐于,甚至善于在自己尚不熟悉或尚未完全领悟的领域瞎说话,瞎做事,瞎指挥,就离栽跟头不远了。

另一个是“谨言慎行”。老话叫“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话多绝对不是好事。现实社会中有很多言行高调、处世张扬的人。首先,这是个人性格,本无对错可言。但从历史经验看,说话做事不谨慎的人,往往会招致灾祸。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了。

哀公问曰①:“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②,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注】

①哀公:鲁国国君。姓姬,名蒋,谥号哀。

②错:通“措”,放置。枉:本义为弯曲,这里指代品行不端之人。

【译】

鲁哀公问孔子:“怎么做能使百姓顺服?”孔子回答说:“任用正直之人去统治管理品行不端之人,百姓就会心悦诚服;任用品行不端之人去统治管理正直之人,百姓就不会顺服。”

【评】

这个道理太简单了。任何时代,任何社会,如果政治相对清明,官吏相对勤勉清廉,社会必定比较稳定。反之,豺狗当道,官吏贪腐,甚至“率兽食人”,祸乱也就在肘腋之间了。小到一个机构、一个企业也是如此。所以就像诸葛亮《出师表》里所说:“亲贤臣,远小人。”谄媚佞倖者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何尝会考虑你的利益,有所图并有所得时还能对你忍一忍;无所图或无所得时,好的弃你而去,差的难免还有杀招儿。必须警惕呀!

季康子问①:“使民敬、忠以劝②,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③,则敬;孝慈④,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注】

①季康子:鲁国大夫。姓季孙,名肥,谥号康。是当时实际掌握鲁国政权的“三桓”中势力最大的季孙氏宗主。

②劝:勤勉。

③临:治理,统治。

④孝慈:孝敬长辈,慈爱晚辈。

【译】

季康子问孔子:“要使百姓恭敬、忠诚并勤于劳作经营,要怎么做?”孔子说:“统治百姓时严谨庄重,百姓自然对你恭敬;你孝敬长辈,慈爱晚辈,百姓受到你的感召,自然对你忠诚;任用善良贤能者以教导帮助能力较差者,百姓自然勤于劳作经营。”

【评】

这是说领导者与被领导者之间的相互关系。试想,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领导者,会感召一群仁义礼智信的下属跟着他干?

或谓孔子曰①:“子奚不为政②?”子曰:“《书》云③:‘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④。’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注】

①或:有人,某人。

②奚:为什么。为政:从政做官。

③ 《书》:《尚书》。

④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今本《尚书》逸文,后伪古文《尚书》的著者将其伪造杂糅进《君陈篇》。

【译】

有人问孔子:“您为什么不从政呢?”孔子说:“《书》上说:‘孝敬父母,友爱兄弟,并将这样的孝悌推广到施政之中。’这就是从政,为什么一定要当官才算从政呢?”

【评】

孔子这个回答有两层含义:首先,按照儒家“大学”的思想,“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就是“八纲目”,妥善处理家庭关系本是从政的基础和张目;其次,孔子一生的政治实践确实不算成功,这也许是孔子的自我解释吧。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①。大车无②,小车无③,其何以行之哉?”

【注】

①可:善,好。

(ní):古代大型畜力车(牛拉的车为大车)车辕前端与车横木相衔接的部分。

(yuè):古代小型畜力车(驴、骡、马拉的车为小车)车辕前端与车横木相衔接的部分。

【译】

孔子说:“人无诚信,真是不可救药。就像大车没有,小车没有,怎么行驶呢?”

【评】

孔子用车辆最关键的枢机部位形容人的诚信,以说明诚信于人的极端重要性。这样的形容贴切吗?著者认为实在是太贴切了。你不讲诚信,骗一、骗二,还能骗三?尤其在今天,资讯高度发达,全国企业、机构和个人征信系统也在逐步建立完善中,如何遁形?这里,著者又有感悟,就像上面所说的:“‘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是管理的基础,是维护秩序的前提。在此基础上,再加以道德和礼法的引导,使人在‘知其然’的基础上更‘知其所以然’,就完美了。‘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是锦,‘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是花,二者是锦上添花的关系,但如果没有锦,花也就无法落地。这也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关系。”一句话,诚信的建立确实需要道德的引导,同时更需要将其不诚信行为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的手段,甚至让其因为失信而受到严厉的惩罚。道德、纪律和法律是递进的关系,先有道德,后有纪律,最后有法律。而法律的施行,也可以将规则反推回道德—因畏惧法律惩罚,可能会遵守秩序,久而久之成为习惯,最终也就变成了本能上的遵守纪律,遵行道德。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①?”子曰:“殷因于夏礼②,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注】

①十世:十代人。

②因:沿袭,承袭。

【译】

子张问:“可以预见十代人之后的礼法吗?”孔子说:“殷商继承夏代的礼法,有所增补削减,是可以知道的;周继承殷商的礼法,有所增补削减,是可以知道的;如果有人继承周的礼法,即使百代之后,也是可以预见的。”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①,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

【注】

①鬼:人亡为鬼。在孔子时代,鬼基本专指逝去的祖先的灵魂或其他神灵,并没有什么忌讳。

【译】

孔子说:“不是自己应该祭祀的鬼神而去祭祀,是谄媚。面对应该仗义出手的事情却袖手旁观,是无勇。”

【评】

这句话让人有些困惑。首先,上下两句,天上一脚,地下一脚,有些风马牛不相及。而且没头没脑,不知所指。著者窃以为,孔子这句话语含责备和愤懑,肯定有所特指,只是史料湮没或说我们还没有铁证。历来就本章也有很多揣测臆断,但圣人之言不敢妄断,待来者考证吧。请参看本书《八佾第三》篇“季氏旅于泰山”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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