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师益友二月河
秦俊
惊闻解放兄辞世的噩耗,心陡然刺痛,不愿相信。解放兄到北京住院已几个月了,病情时时牵动着我的心,每当赴京探视他的朋友们谈到他的病情时,我这颗心都忐忑不安,把自己关在书房,看着书架上那一部部他的作品,回顾起和解放兄亦师亦友的交往。
我是搞地方志的,我的创作以南阳人物为原型,先后创作出版了《乱世枭雄——别廷芳演义》(合著)、《落第状元——庞振坤》、《浪子拜将记》、《奇侠樊钟秀》等七部长篇小说,正扬扬得意,却有文艺界的所谓权威人士,将我的作品定性为通俗文学,我很苦恼,几乎想放弃。
关键时刻,“南阳作家群”的几位领军人物给了我极大的鼓舞。乔典运对我说:“你说《红楼梦》通俗不?《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通俗不?可它们都是名著。”解放兄也说:“老弟,我写的书人家也列入通俗之列,我就不写了?你是大学本科毕业,功底我知道。不要怕谁说,不要受别人的影响。他们说他们的,咱写咱们的,话由他们说,路咱自己走!”如果没有他们的鼓励,我不会坚持下去,也不会有现在这点成就。
解放兄既是老师,又是朋友,更是兄长,和他说话我毫无顾忌。
前年,河南文艺出版社想在南阳师范学院为拙作《春秋五霸》开一个研讨会。出版社希望请他出场。我找到解放兄说明了来意,解放兄说:“我看东西十分钟眼就疼,你那么多东西全看下来是真的受不了。没看完又怕说不到位。”我一听不高兴了,跟他耍横:“反正你看呗,你过去那么支持我,这次支持不支持你自己决定。”甩个脸子就回家了。我知道他不会不去的。果然,刚到家,他电话就来了:“俊呀,我要看,要参加,还要说几句。”
因为他身体不太好,那天在会议室门口摔了一跤。一位记者把这件事在网上捅了出去,回家后很多亲友打电话问摔得咋样,他很生气地打电话给我:“俊呀,我说不去,你非要让我去,结果摔了一跤,好多人打电话问我,以为我摔断胳膊腿了似的。”我赶快赔不是:“对不起呀老兄,谁叫你是大名人,你打个喷嚏,全国人民都知道。我就是死了,估计也没几个人知道。”他嘿嘿笑了,说:“不和你说了。”把电话挂了。
有一件事使我难以忘怀。他听说我儿子结婚,带病画了一幅大大的牡丹让朋友送过来。朋友调侃说:“他的另一幅牡丹画,还没这幅大,拍卖了十万元,这幅能拍二十万。”
很多人眼中的二月河,一副帝王相,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其实他也是幽默诙谐高手,调侃打诨妙语连珠。有次记者采访他,他为了推我,说:“你们也采访采访秦俊,秦俊比我强。”
记者惊讶地睁大眼睛反问:“秦俊还比你强?”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记者追问:“他哪点比你强?”他说:“我三不如秦俊。”
记者又问:“哪三不如?”他说:“第一,我没他官大。第二,我的孩子没他的孩子有福气,他的孩子才七八岁参与摸奖,一抓就抓了个二十万元的汽车。我的稿费千字十五块,我得写几部书。第三,他的粉丝多。”
记者不解道:“他还比你粉丝多?”
他又郑重地点点头。记者摇摇头说:“我不相信。”解放兄坏笑道:“我是说的女粉丝,他天天坐在花丛中,所以他身体好,心情好,出东西快。”“帝王”开起玩笑也弥漫着人间烟火。
我们常在一起,一杯清茶,天南海北,古今中外,谈文学,谈史学,谈哲学,谈佛学,从不谈自己的事,更不谈家长里短。每次和他畅谈,都受益匪浅,如沐春风。解放兄为人处世既有原则性,又不失人情味。
有一位作家,不太出名但为人很好,善于协调作家之间的关系,和解放兄与我之间关系都很好。1996年10月,其女婿在南召县出了车祸,想找解放兄给县里有关领导打个招呼,在处理事故时给予关照,但怕解放兄拒绝,就来约我一起去见解放兄。
解放兄听了很为难:“我从来没有为亲朋的私事麻烦过领导,我相信这个事县里会处理好的,无非是赔多赔少,你说人都在医院住着,我也不能不管,昨天我收到一笔稿费,也不多,就2500元,算我为女婿买点营养品吧。”边说边把钱拿出来给了这位作家。这笔钱现在看来不算什么,可当时相当于一位处级干部三四个月的工资。
还有一件事,也使我终生难忘。
某市一个县想请他去做报告,与他们认识的一位南阳市领导大包大揽,说能请到二月河,该县就把这件事列入县里的工作日程。可二月河因为身体原因去不了,此人找到我说:“俊呀,这事已经说出去了,并列入县里工作计划,二月河去不了,我咋收场?”我也觉得这是个大事,就去动员他。解放兄说:“俊呀,你看我真是身体支持不了,前几天中央的一个部来请我去做个报告,我都没答应,出门吃饭都得你嫂子招呼我。”我说:“嫂子招呼你,我也招呼你,我陪着你去。”他说:“真的?”就这样,他带病到一百多公里外做报告,饭都没吃,又赶回南阳。
对于钱的事,解放兄总是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无道的钱,白送也不能要。
国内某知名大药厂要搞一次健康知识讲座,想请二月河去参加,给他开的条件是:五十至八十万。他坚决不去。厂家找到我去动员二月河,把酬金提高到了120万。解放兄说:“俊呀,给再多钱我也不能去。”我问为什么,他说:“啥健康讲座?办健康讲座不是药厂的事,药厂是想做软性广告,凡是做广告的,给再多钱也不去。”
他不仅对我关心、帮助、扶持,对南阳所有的作家都是如此,特别是青年作家。常有青年人出书时通过我请他作序,他没推过一次,而且每次都是把书看完再作序。“南阳作家群”这些年的发展壮大与解放兄的栽培密不可分!这样好的一个老师,这样好的一个兄长,居然走了。痛哉!
二月河,您不能走,您还欠我一幅画呢!
去年的一个周日,市里一个领导约我去看二月河。二月河说:“某某,我画的画好像没有给过你。”某某说:“没有,我很想求您一幅,怕您忙,没敢张口。”二月河说:“前几天我画了一幅牡丹,给你吧。”说毕,便翻出一幅牡丹,提笔在上边写了赠某某弟,又写上年月日,并加盖了私章。某某很高兴地收下了。二月河好像觉着少点什么,扭头对我说道:“俊,好像我也没给你过画。”我说:“是的。”他说:“我这里有个大南瓜(画),送给你吧。”我说:“隔河作揖(承情不过)。”
他又拿起了笔。我说:“老兄,别急,我跟你商量一下。去年,某某领导邀我一块来看您,他想求您一幅画,您也答应了,可一年多了,您也没给人家画,先把这幅给某某吧。”二月河把毛笔“啪”往案子上一放,对同去的这位领导说:“某某,咱坐那边喝茶。”一边说,一边走向茶几,弄了我一个好大的没趣,面如关公。
同去的某某领导虽然坐下了,但只喝了一口,便道:“解放兄,我还有点事,隔天再来喝您的茶。”二月河说:“好,好。”出了二月河家,我气鼓鼓地说:“这个凌解放,关系不错,今天却这样对我!”某某劝道:“他有病,抬胳膊都有些困难。别人买他的书,让他签个名,他都不想签。好不容易画两幅画,赠我一幅,赠你一幅,你却要转给别人,他心里能好受吗?你放心,凭你俩的感情,他一定会给你解释的。”我将信将疑。不到十分钟,二月河给我打电话:“俊,还气不气?你拐回来,让我签给谁,我就签给谁。”我心里有气,便骗他道:“我已经到家了,没有车,隔天我去找你……”
二月河,我还没有找您,您怎么就走了呢?
二月河,解放兄,您不够朋友,您说话不算数,您……您不能走呀……
解放兄虽然离开了我们,我,还有南阳作家群,会记着他,缅怀他,学习他,继承他的遗志,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