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亲可爱的爸爸
朱采芷[1]
我是爸爸的大女儿。我的生母是武钟谦女士。我们原有六个兄弟姐妹。我好像是生在扬州,因母亲是扬州人,那时爸爸刚自北大毕业,正在挣扎时期,所以,我和哥哥、二妹、闰弟一天到晚随着爸爸工作的地方到处奔走。四五岁时,我对爸爸的印象是:爸爸最爱书。一次因逃军阀战乱的难,母亲带着我们坐船往乡下逃。除了我们孩子们外,尚有一大箱爸爸的书。记得事后母亲说:“你爸爸爱书,一定要带着一块走,可不能给丢了。”
因家穷,孩子多,所以爸爸到北京清华大学教书时只带了我及闰弟同行,哥哥及二妹则留在扬州由祖父母带领。哪知母亲因积劳成疾,得了肺病,经常躺在床上。一天,我自成志小学(六七岁时)回家,和两位男同学走在一起。大家谈谈说说时,我不小心摔了一下书包(软布做的袋子),包中恰好有个削铅笔的长刀片,一下子就碰到了一位男同学的脸上,把他的下巴划了一个小口子,等各自回家后也就忘记了。哪知那同学的母亲派人来说,我伤了他家的孩子,跟我们要纱布及红药水等治疗,母亲马上给了他们。并跟我说:“事情已过了,下次可要小心,你爸爸下班回家不必告诉他,否则你会挨罚的。”而我呢,因是爸妈教大的孩子,一向诚实爽直,所以等爸爸一回家(那时母亲正好睡着了),我就忘了母亲的嘱咐,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全部经过告诉了爸爸,爸爸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我站到墙角去,面壁思过,并马上到那位男同学家去为我的不小心道歉。这么一件小事,为什么到今天我还记得呢?因为爸爸待己严、待人宽的品格至今我都不会忘记。
母亲过世后,我中学一年级时又回到北京清华园和父亲及继母一同过,并在那儿念书。家里孩子多,继母那时已生了乔森及思俞两位弟弟,家中经济并不宽裕,但爸爸仍是送我和哥哥去学校念书,用掉很多爸爸辛苦挣来的钱。到抗战军兴,爸爸在后方虽苦,但工作努力不懈,天天要走老远的路,由乡下去学校上课。那时我就读于昆华女中,因继母要带两位弟弟,家事很忙。给我写信、送我上学(学校在乡下)的一直都是爸爸。后来我结婚了,住在上海。爸爸仍忙里抽闲给我写信,对我各方面予以指导,给我人生的目标。我心中的爸爸,是严格、开明、公平、正义的合成,是唯理是从的人。我们也许会说爸爸是时代中的一个不平凡的人,但我说爸爸是一个努力、善良、克己宽人的平凡的人!
[1] 朱采芷:朱自清长女,现旅居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