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欠你的旅行

山不在高,路不在远,只为与你相见。多一次邂逅,多一份执着,欠一次旅行。迎着晨光,穿过一片树林,让阳光洒下斑驳,洒在我们的脸上……

01

合欢树下,我对叶子芷说:“我们结婚吧。”

“就这样求婚?”子芷摘了一朵合欢花放在手心,“连玫瑰都没有。”

“那我改天搞个求婚仪式吧,就像那些大学生一样,摆上蜡烛,带上一群人助威。”我说。

“你都提前告诉我了,不管什么仪式都不会是惊喜了。”子芷挽起我的手,“还是低调点好。”

我们没有再多的对白,就这样一直走到合欢大道的尽头。雨后的合欢树,花儿落了一地。蜗牛懒懒地粘在人行道上,打劫不像,散步不是。就这样沉醉于合欢花丛,陪伴着花开叶展,悠然自在。

这样的场景似乎出现在童年,似乎出现在梦里,似乎出现在旅行的途中。放慢脚步,去享受所经历的一切,不管是风雨还是烈日。

我说:“我还欠你一次旅行,上大学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去旅行,但是我始终欠你一次,一次去西藏的旅行。”

“你还记得?那时候我说过我想去西藏,也说过毕业后想去西藏支教,但是当时都被你拒绝了。我知道你是为我担心,但是所有的这些我一个人都做到了。你不是欠我的,是欠我们的,那是我最想去的地方,也应该是我和你共同最想去的地方,却不曾想这些年我们却天各一方、各自走过。”

我说:“我有年假,要不我们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吧?”

“去哪?”她说。

“我欠你一次旅行,你说哪都行。”我说。

“要不我们去阳朔吧,我想去阳朔看看‘自然卷’,她说她在阳朔的兴坪镇,漓江岸边,她说那儿很像她的家乡,非常美,她一直邀请我去看看。”

我问:“‘自然卷’还在那里呀?”

子芷说“自然卷”仍然在阳朔开着青年旅舍,还是当年和何海一起开的那个。“自然卷”说兴坪镇就是她的第二个家乡。她当年和何海第一次来到兴坪镇,看到漓江山水的第一眼,她就觉得这辈子离不开那个地方了。

我问子芷:“‘自然卷’是不是一直想在阳朔等着何海回来?”

子芷说:“也许吧,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能让她一直坚守下去,也许是爱,也许真的是阳朔太美了,美得让她舍不得离开。”

旅途总是美好的,旅途没有终点,舍不得的是过程,离不开的是眼睛。带上行李,开着车,一路走,一路玩,走累了就停下,休息好了再出发。这样的旅行没有疲惫,这样的旅行随心而行,心悦心静。

我和子芷就这样出发了,没有攻略,不需要计划。地图上标好了几个关键点,把心情放飞到风中,逃离阴沉的梅雨,去寻找心中的阳光。

穿过城市与村庄,穿过河流与大山。好久没这么长距离地开过车了,往事历历在目。

我对子芷说:“上一次开长途还是几个月前的事,那晚天是黑黑的,路边什么也看不到,但我的心是明亮的。”

“当时我要是知道你连夜开车来找我,那我肯定不会同意的,路那么远,又是晚上,很让人担心。”子芷说。

那一晚我不疲惫,心情是激动的,也是忐忑的。那一去究竟会是怎样一个结果我无法预料,但至少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自己做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子芷说当晚即使我不去找她,她也会找个时间来看我的,因为她的心就像飞蛾,一旦看见了那团火,就会奋不顾身。

长时间地开车非常容易无聊,也很容易分神。子芷要我讲点小时候的故事给她听,我对她说:“你还是讲点你小时候的故事给我听吧,我想听你小时候的故事。”

子芷说她小时候一直是个乖乖女,没什么可讲的,倒是遇上我之后,她那乖乖女的形象全被我颠覆了。

我问她我是不是她的初恋,她说是。她问我的初恋是什么时候,我竟一时愣住了,我思考了一会儿,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说:“我的初恋应该是暗恋吧。”

“你这么主动的一个人也会有暗恋?那你跟我讲讲你的那段暗恋吧,反正路上也无聊。”

我双手握紧方向盘,眼神凝视前方,瞬间鼻子一酸。我对子芷的爱是那么深,为什么此时一提到那段暗恋,心中就万般绞痛。就像脚底长出了一个水疱,不走路倒没什么,可走起路来就钻心地疼。

02

大多数人的孩童时代都喜欢去外婆家,我也不例外,童年的每个暑假,我几乎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似乎在童年的记忆里,外婆家有数不清的好吃的,也有数不完的玩伴。

外婆家在运河边,河水静静地在这个古老的村落边流淌。村落里有着上百年的老街,老街里铺着厚厚的石板路,石板路的两边,竖立着两排灰色的房子。青砖黑瓦,石板弄堂。村子的另一头小桥流水,两岸栽满了垂柳。从桥上穿过,来到一片树林,树林里栽种着许多高大的银杏树。树林里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地方,夏天里,早晨,太阳还没升起,孩子们就会从青石巷里涌出。有的骑着自行车;有的一路小跑,从石板路的颠簸中走来,跨过石拱桥,来到那片树林;有的拿着小人书;有的带上玻璃球。跳皮筋、打弹弓、过家家,玩什么的都有。而我作为外乡人,总会一个人静悄悄地走在最后边,看着大家在玩,也想融入进去,却又很腼腆。每次我都会站在小树林的角落里,倚着一棵大树,看着男孩们欺负女孩子,又看着几个女孩子把某个男孩暴打一顿。

直到有一天,那个经常被女孩子暴打的小胖注意到了我。也许他是看我不顺眼,也许他只是想在女孩子面前证明他的强壮。那天他让我离开那片树林,说这都是他的地盘。我没有理睬,只是又换了一棵大树,继续倚靠在那儿。后来那个小胖趁我不备,抓起一只癞蛤蟆从我的后背塞进我的衣服。当时我被吓哭了,我哭着说要去告诉我的外婆。但是那个小胖却拦住了我的去路,把我狠狠地推倒在地,就像一块肉球一样坐在我的身上:“你还敢跑,想去告状,你敢回去说试试,我揍不死你。”

那一刻从人群中冲出一个比我高一点的女孩,蓬乱的头发,凶狠的眼神,一个飞脚踢在了小胖的身上。那个小胖立马从我身上爬起,抓住她本来就很蓬乱的头发,骂道:“夏洛依你找死啊,你这个死老外的杂种,我非弄死你。”

其他女孩也一并拥上来,对小胖又掐、又拽、又踢、又打。小胖明显不是她们的对手,但是女孩子们并不罢休。随后夏洛依又捡起地上的树叶塞进小胖的后背。只听见小胖哇哇大哭,脱下衣服,光着膀子,红着后背,离开了:“我要回家告诉妈妈,哇……”

“夏洛依,小胖后背怎么红红的,你刚才塞的什么?”女孩子们问道。

“洋辣子。”夏洛依平静地回答。

洋辣子,这种可以堪比蛇的小虫虫,估计没人不怕。夏天的杨树、银杏树下尤其多。顿时我对夏洛依的感激转变成害怕、恐惧。这是一个多么厉害、凶狠的女子,竟敢把洋辣子塞进别人的后背。那种疼痛大人也难以忍受。

“以后谁再欺负你,就告诉姐姐,姐姐我帮你揍他!”夏洛依拉起我的手,对自己的行为不以为然,然后指着小胖离去的身影告诫其他男孩,“以后谁再欺负邵弘毅就是这个下场。”

没多久小胖的妈妈来到了这片树林。那个农村妇女把手指向前面,从左指到右,再从右指到左,一个劲地骂:“是哪个小兔崽子干的?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下这么狠的手,这种小兔崽子以后还了得,我看长大了不是杀人就是放火!”

小胖一边哭,一边把手指向夏洛依。

夏洛依本能地往后退几步,也许她也没想到事情的后果会这么严重。而我却被这农村妇女的凶狠吓得躲在了树后边,全然忘记了夏洛依是为我出头的。

小胖的妈妈顺着小胖手指的方向,大步向前,揪住夏洛依的耳朵大骂:“你这个小杂种,和你妈一样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你才是小杂种!”夏洛依不依不饶。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打在夏洛依的脸上。夏洛依没有哭,但是眼泪一直流到了嘴里。

小胖的妈妈离开后,几个女孩一起护送夏洛依回家,我也跟在护送的队伍里。在这一群女孩子中间夏洛依肯定不是最漂亮的一个,但绝对是最突出的一个。蓬乱的头发,高高的鼻子,大大的眼睛,只看一眼就能让人记住。但是当时的我记住她绝不是因为她的外貌,而是出于感激和内疚。也是从那天开始,我的记忆里永远地留下了这个女孩。

每到傍晚,卖冰棍的或是卖杂货的小挑们,就会吆喝着来到村子里,孩子们就会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上来,但真正能买得起东西的人不多。我就是能买得起零食的少数人,因为我是在我的外婆家,外婆总是会给我零钱。那天被小胖欺负之后,我买了两根冰棍,一根给了夏洛依。但是夏洛依却没有要,一直在小挑的货架里把玩着一个发夹,她对我说:“我不要冰棍,你把冰棍换成发夹送给姐姐好吗?”

那时我也不知道夏洛依是不是真的比我大,可能也就比我大一岁的样子,但是我默认了她是我的姐姐。

晚上洗完澡外婆不让我出去,说外边蚊子多。但是我看见小伙伴们都往树林里跑,我也跟着去了。树林里小伙伴们都在捉知了的蛹,他们说这个可好吃了。夏洛依看到了我就递给我一个,我吓得把手一缩,掉地上了。

“你怕什么,这个能吃的,可好吃了。”夏洛依重新捡了起来,放在自己的嘴里大口吃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吃这个。但是当我看到小伙伴们都在吃之后,我才知道夏洛依并不是故意吓唬我,她只是想带我分享她的礼物,只不过她的礼物只有知了蛹罢了。

欠你的旅行,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只有两个人的旅行,一次轻松与交心的旅行。车继续在行驶,在山间穿行,在田野间穿行,在路林间穿行。就像我的小时候,在外婆家,骑着自行车,在石板路上穿行,在小树林里穿行。

子芷问我:“那时你几岁?”

“最多十来岁吧。”我回答道。

“天哪,你不会那么小就开始暗恋人家了吧?”

“应该不算是吧,那时我就是觉得她人好,而且她对我也好。”

可能我是外乡人的缘故,在外婆家的那个村子里,我是最突出的一个男孩,也是最容易吸引其他女孩的男孩,所以我的身边时常会围着不少女孩,她们总会问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问我穿衣服为什么和大人一样?为什么穿皮鞋?为此其他男孩总是嘲笑我,而女孩们就会为我打抱不平。

在此之前,我的注意力总是在男孩子身上,看他们都玩些什么。而从此之后,男孩子们都觉得我和他们不是一类的,都不带我玩,只有女孩子们愿意和我一起。但是在那群女孩当中,我最喜欢和夏洛依在一起,也许是因为那天小胖欺负我,她帮我出头的原因。

一天夏洛依对我说:“其他女孩子都说你长得白,衣服也干净,像城里人,都想和你做朋友,我也觉得你和那些男孩不一样,不像他们脏兮兮的。”

我说:“你穿衣服也挺干净整洁的,但是你为什么不能把辫子梳一下,头发乱糟糟的。”

夏洛依说:“你不懂,姐姐我这是自然卷,天生的,就和电视上的公主一样。”

我说:“是不是因为你头发卷,那天小胖才骂你是死老外的那个?”

夏洛依说:“他再敢这么说我一定狠狠地揍他。”

那个夏天我和夏洛依成了很好的朋友。每天看着小伙伴们骑着自行车在前边,夏洛依也会推出自行车,说要带我。当然她自己连大杠都够不着,根本没法带我。之后她又说要教我骑自行车,我说我会。她说她不信,非要我骑给她看看。我说这车太高太重了,我家有小自行车。她说我们这比你矮的都会骑,我们这只有这种大自行车。

于是之后的每个早晨,我都会骑着外婆家的凤凰大杠自行车,骑在大杠上,踩着半圈,迎着朝阳,来到那片树林,阳光透过晨雾,雾气笼罩着树林。微风吹在脸上,闭着眼,听着树叶沙沙作响。在我的前方,夏洛依总是歪着身子紧贴在自行车的左边,把一条腿伸到大杠底下,踩得飞快,时不时地微笑着回转过头,看着我,微笑传递到我的脸上。而我却从不超过她,就这样一直骑在她的后边,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那蓬乱的头发,等待着她的回眸一笑。头发蓬乱,迎着晨光,一片金黄,阳光洒下斑驳,洒在我的脸上。

03

九省通衢,江城武汉,两岸三镇,荆楚之地,历史悠久而又不乏现代时尚。我和叶子芷的到来,完全是因为路途遥远,晚上需要休息。没有做攻略,仅凭印象来寻找旅途中的节点。

睡了一夜美美的觉,在我们拉开窗帘的一瞬间,长江近在眼前,大桥横跨南北。我俩相视一笑:武汉不可匆匆而过。我们带上一个背包,走出酒店,穿弄堂过小巷,听着小贩的吆喝声,吃一碗热干面。

我记得小时候在外婆家过年,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小贩的吆喝声。那天是大年初二,小伙伴们都有了压岁钱,把小贩里里外外围得严严实实。女孩子们买糖葫芦、猴皮筋、洋娃娃,男孩子就买玩具枪、掼炮、奥特曼贴纸什么的。但是作为从城市里来的我,根本看不上这些玩具,我只玩我的遥控坦克、四驱赛车。也因此,我在这个村子里第一次成为男孩子们的焦点。当我终于有了男玩伴的时候,我把夏洛依给忘了。而她总是一边和女孩子们跳皮筋,一边把眼神转向我。

外婆家的门前有口大水缸,是放猪食的,农村人称它为“猪食缸”。冬天的时候,缸里的猪食水被冻得结结实实。傍晚时分,村里的男孩子们聚在一起,在我外婆家的门前放鞭炮。当我们正玩得起劲的时候,一声闷响,外婆家门前的大缸被人炸裂了,往缸里放鞭炮的是夏洛依。当时我就怒了,我说这是我外婆家的缸,你为什么要把它给炸裂开。夏洛依吞吞吐吐,说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把冰给炸开。因为这件事,那一个寒假我都没理她。

说到这儿叶子芷对我说:“我也觉得夏洛依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学着男孩子一起玩,以便能回到你的身边,她往缸里扔鞭炮也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她也没想到结了冰的缸经不起鞭炮的轰炸。”

吃完热干面,我们跟着菜农,一起去乘坐一次武汉的绿皮小火车。听说这列火车主要用于运送上下班的铁路职工,当然也有不少菜农喜欢搭乘。

穿过一片老式居民区,来到了长江二桥的桥墩下面,走过桥墩就是武北站。站在铁轨上,顺着铁轨延伸的方向,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民国年代,那些电影里生离死别的场景就像是在眼前发生过,让人感动。老火车静静地停在铁轨上,任凭我们上上下下。车厢里斑驳陈旧,空空荡荡,有过太多的回忆,看过太多的繁华。这一眼,只是不想被遗忘。透过窗户,看着铁轨边锈迹斑斑的信号灯,感慨时光的变迁。时光变迁着容颜,变迁着理想,变迁着无尽的爱恋。

火车行驶,慢慢悠悠,让生活慢下来,演绎放慢的生活。叶子芷靠在我的肩上,一言不发,我们一起看着窗外,任凭时光匆匆,但留片刻美好。

一位列车员阿姨坐到了我们的对面:“你们是大学生吧,天天都有大学生来这里,一个破火车,有什么好看的。”

我说:“我倒是想回到学生时代,好带着心爱的人坐上这列火车,谈谈恋爱。而现在就只是来找回忆的。”

列车员说她在这列火车上待了一辈子了,这列火车上还真发生过许多感人的爱情故事。

列车员说,曾经有一位武汉某大学的男生,在武昌北站登上了这列绿皮小火车,在车上他邂逅了华师一位美丽的女生。两个人在火车上相聊甚欢,相知相恋,迅速坠入爱河,成了人人羡慕的校园情侣。可是大学毕业前女生患了重病,医生说手术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女生术前的唯一愿望便是和心爱的男生再来一次邂逅,再一次一起乘坐那列绿皮小火车。那个男生为了达成心爱的人的愿望,他找到了自己的同学和小火车上的列车员,精心策划了一次生命之旅。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女孩擦干眼泪,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后准时到达武昌北站。站台上的所有人都向女孩微笑,帅气的男孩从人群中走出来,将女孩款款引上小火车,而车厢里早已贴满了祝福的卡片。每到一站,便有一对陌生的男女上车,送给女孩一束花,以及一张写着“我们把百分之十的好运借给你”的卡片。小火车走了八站,女孩得到了八对陌生人百分之八十的好运,终于怀着百分之百的信心面对了手术,而手术也成功了……

我记得离外婆家不远的田野,也有一条铁轨。每天都有几列火车呼啸而过,驶向远方。小的时候我喜欢问外婆,这些火车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外婆就会随口回答:“从北京来,到南京去。”

后来学了地理,我才知道那条铁路是从上海到乌鲁木齐的。其实外婆也不知道铁路通到哪,但小的时候我认为外婆说的是对的,我甚至萌生了要爬上火车去北京,去看天安门,去看人民大会堂的想法。

有那么几个早晨,我和夏洛依骑着带大杠的自行车,穿过那边树林,逆光而行,阳光洒下斑驳,洒在我们的脸上。我们呼吸着早晨的空气,穿过树林,穿过田野,一直骑到铁轨边。然后坐在树荫下,看着铁轨,等待着火车呼啸而过,数一数一共多少节车厢,想象着哪一天我们能踏上这列火车去北京,去看天安门,去看人民大会堂。

叶子芷问我第一次坐火车是什么时候,我说是上了大学之后才第一次坐上火车。子芷又问第一次坐火车是什么感觉。我说感觉没大巴方便。子芷说她问的不是这种感觉,我说那会儿只是为了感受一下坐火车,从南京到镇江,半个小时太快了,根本没感觉。

收获的季节

铁轨在田野里

延伸到远方的天际

那载着希望的种子

不知山外的世界

寄托着梦的童年

远行

离开潮湿的家乡

带上一沓卡片

把卡片贴满整列车厢

每一站

都被带走一张

于是我的梦想

一直被带到了天堂

04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我们正好逆流而上。

我每来到一个地方必定要去看一眼这个地方的标志性建筑。到武汉登黄鹤楼的心情就和我小时候梦想着要去北京登天安门是一样的。黄鹤楼是武汉的标志,登上黄鹤楼,眺望武汉三镇,景象很是壮观。

我和叶子芷在黄鹤楼上待了好久,一直眺望远方。子芷说这让她想起了她第一次登上布达拉宫的情景。那时候的心情别提有多激动了,117米高一口气就爬了上去,高反什么的根本就不算是问题。但是当她站在高处眺望整个拉萨的时候,群山环绕,看不到山以外是什么模样。那一刻,她无比孤独。就连激动、高兴的事都无人分享,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孤独的。

我也说起我第一次看到布达拉宫的情景。那时候一个人在布宫广场待到凌晨,就连起跳拍照都是自己一个人完成的。那一刻我也感觉到了孤独,感觉到了激动与高兴却无人分享的孤独。

远眺长江以及长江大桥。武汉长江大桥是万里长江上的第一座桥,历史厚重,雄伟壮观。江上的轮船拉着汽笛往返于长江,只有与航标上的小船擦肩,才能感受到轮船有多大。

小时候每次去外婆家都要坐渡船过运河。去外婆家的路不远,但是每次过河都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有时候船队来了,一条船拖着几十条,长长的,一等就是一个小时。那是整个村子的生命之河,河堤上有成群的羊羔,也有绿绿的草地,有灌溉农田的抽水站,也有捕鱼的渔船。夏日的傍晚,大人、孩子都会来到运河里游泳。村里的男孩子们几乎都会游泳,他们就在水边长大的,也是在水里玩大的。而我却是唯一一个坐在岸上的男孩子,每次这个时候,我就会静静地看着河面,看着大家游泳的身影。每当这个时候,夏洛依就会坐到我的旁边,和我一起看着河面,聊着天。她说:“不要下河游泳,我妈妈说了,下河游泳的都是坏孩子。”

“不是的。”我立马反驳道,尽管我不会游泳,但是我还是挺向往的,“我们家那里有游泳馆,没有泥巴,不会游泳的人可以带个游泳圈下去,这样就不怕被淹了。”

第二天傍晚,我仍坐在岸上看着男孩子们在河里游泳,但夏洛依却不在。过了好一会儿她带着一个自行车的内胎过来说:“这就是游泳圈,来,姐姐教你游泳。”

“这个能当游泳圈吗?”

“怎么不能,你看他们,什么都不要都能浮起来,我们带上这个肯定行。”夏洛依很肯定地回答。

“你会游泳吗?”我问。

“很简单的,只要能漂起来,腿蹬一下就动了,你看,他们都是这样的。”

“那我们套游泳圈会不会被大家笑话?”我又问。

“走,我们去那边,躲着他们。”

一条船驶过,激起的浪花一直打到岸边。我的脚刚碰到水面就退缩了。但是夏洛依鼓励我说没事的,因为她也真的在水里漂了起来。她说:“你要是不放心就套上这个游泳圈。”

我套上这个自行车的内胎,慢慢地下水了。突然腿一滑,脚触碰不到底。我拼命地拍打着双手,却一直浮不起来。我已经感受到我喝了好多水,不停地蹬腿,但还是往下沉。夏洛依看到了这一切,立即抓住我的胳膊往岸边拽,而我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也抓住她的胳膊拼命地挣扎。

幸好我们被放羊的村民发现,把我俩救了上来。我俩被救上来之后,夏洛依没什么大碍,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而我却不省人事了。

那时候人们也没有急救常识,救我的那个村民把我抱起来,扛在他的肩膀上一直往村子里跑,这也算是另一种心肺复苏吧。跑到我外婆家之后,外婆吓得脸色苍白,她立马拿出一口土锅倒放在地上,然后把我的肚子按在上面,拍打着我的后背。过了好一会儿,我吐了一口水,醒了。

这件事惊动了村子里的所有人,包括夏洛依的爸妈。后来夏洛依的爸爸当着全村人的面狠狠地打了夏洛依,而夏洛依却没有哭,只是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她的鞋子上。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却跟着哭得稀里哗啦。

之后夏洛依的妈妈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给我买了好多零食,让我不要记恨夏洛依,说她不是故意的。

其实我根本没有记恨夏洛依,我哭是因为看她哭了。

外婆也对我说不要记恨夏洛依。她说夏洛依的妈妈是一个外地来的大学生,会说外语,大学毕业后就在镇上的中学教英语,后来就嫁给了夏洛依的爸爸。外婆还说起初夏洛依的爸爸家很穷,自从娶了夏洛依的妈妈之后,因为家里有人拿工资,之后的日子才稍稍好起来。

没多久,我和夏洛依又玩到了一起,这回她拿出她储蓄罐里仅有的零钱,买了“唐僧肉”给我吃。

说到这儿叶子芷笑道:“小时候能有什么零食,除了‘唐僧肉’就是‘萝卜丝’,连娃哈哈都没有。”

“有娃哈哈,还有乐百氏。”我纠正道。

“有吗?我只记得有那种瓶装的小香槟……走,下楼吧,去长江大桥上走走。”

走在长江大桥上,回看黄鹤楼,还是那么高耸。回首往事,也还是那么历历在目。

子芷说:“你这些事分明就是你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还当初恋讲给我听,你不会那么小就对人家小女孩有企图了吧?”

我辩解说:“那么小我能懂什么,也就是小时候的趣事,不是初恋。要么我就不说了吧。”

“别,听起来挺有趣的,继续讲,我喜欢听。”

《舌尖上的中国》的确是个好节目,因为中国人好吃是出了名的。每个城市自然也少不了各自有名的小吃街,户部巷就是武汉的舌尖。户部巷里各种美食,看都能看饱了,对视觉和味觉都是很大的冲击。我和叶子芷走在户部巷里,品尝着各种小吃。对于美食,我俩都没有太多的研究,但是鱿鱼绝对是中国各地小吃街上必备的美食。一家烤鱿鱼店前,一个大垃圾桶里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竹签,可想而知一天到底有多少人禁不起这美食的诱惑。

我们又聊起小时候的美食,子芷说她只记得一种面食叫“朝牌”,贴在类似于烤山芋的大铁桶内,再撒点芝麻,味香脆嫩。我说我印象中的美食就是“唐僧肉”和“萝卜丝”,还有白象方便面。

说到武汉的吃,有一道菜不得不提,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武昌鱼。说到名气,它可追溯到三国时期。当年孙权准备迁都武昌,朝廷百官们很是反对,“宁饮建邺水,不食武昌鱼”,可见三国时期武昌鱼就已经是美食了。伟人毛泽东也说过“才饮长江水,又食武昌鱼”,更是大大地增加了武昌鱼的名气。

说到武昌鱼,我和子芷立即停止了关于美食的争论,走进一家饭店,点上武昌鱼。南京我们都待过四年,建邺水要饮,武昌鱼也要吃。

武昌鱼肉质嫩白,含丰富的蛋白质和脂肪,其做法有清蒸、红烧、油焖等多种。其中最负盛名的做法是清蒸。一般用一公斤左右的鲜活樊口鲂鱼作主料,辅以火腿、香菇、冬笋、鸡汤等十多种配料、调料,上笼清蒸,严格控制火候,使之恰到好处。蒸好后再在鱼上缀上红、绿、黄各色菜丝,使之色彩艳丽,香味扑鼻,鱼肉细嫩,汤质鲜美。

旅行不仅只是看风景,旅行也一直与美食相伴。我们吃着武昌鱼,讲着和鱼有关的故事。

小时候外婆家的村子里有个水库,水库比运河深多了,所以大人们不让孩子们去玩。水库是被私人承包的,承包人用来养鱼。每个夏日的清晨,我都能听见锣鼓轰鸣的声音,鼓声密集,声音足够传遍整个村子。那是承包水库的人在捕鱼。他们事先会在水库的一边张上密集的大网,然后划上很多小船,在水库里排成一排,往一个方向划,一边划船一边敲鼓,这样鱼就会往一个方向跑,乖乖地钻进捕鱼人的大网。有一年的夏天,我一直都没有听到捕鱼的鼓声。那年夏天大旱,水库里的水少得可怜。每天清晨太阳还没出来,水库边就会聚集着很多人,大家戴着草帽,拿着捕鱼的工具,坐在岸边等着。这些人就这样一连四五天地聚集着,但一直没有人下水。其实这些人都不是承包水库的老板雇佣的,他们都是附近的村民,看着水库里的水一天天变少,早就觊觎了很久,蠢蠢欲动。终于有一天,一个人带头下了水,然后一群人下了水,最后变成了几千人下了水,人们疯狂地抢鱼。

人越多水越浑,鱼儿就不停地跳出水面。有的人都不需要捕鱼工具就能抓到鱼。那一天,整个村里的人都大丰收,而且收获的鱼儿还特别大。

大人们在捕鱼,我们这些孩子就在一边玩耍。平时大人们一直告诫我们不要下水库,但是今天没人管了,孩子们也跟着下了水,就连我这种不会游泳的都跟着下水玩耍去了。水库里有的地方浅,有的地方深,我在一个水浅的地方玩耍,分明感觉到有鱼在撞我的腿。说时迟那时快,一不小心,我被一条大鱼给撞翻了,滑进了深水区。这是我第二次感觉到了被水淹的滋味。我在水底挣扎,但仍能清晰地听见夏洛依语无伦次地大喊“来人”。

大人们听到夏洛依的喊叫,以为水底有大鱼,就扔下一张大网,使劲地往岸边拉:“这么重,肯定是条大鱼!”

网拉了上来,躺在网里的是我,大人们既失望又好笑:“这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网里去了。”

我吐了几口水,看着一旁的夏洛依,她眼睛里噙满泪水,但没有哭出声音。她扶着我走上岸,坐到草丛里。

夏洛依问我有没有事。我说还好,就是喝了几口水。

“不行!”夏洛依摆摆手,“我在书上看过,被水淹的人一定要做人工呼吸,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我问她什么是人工呼吸。

她说:“我会,我教你。”

就这样我们在草丛里演示了一遍人工呼吸。

讲到这里叶子芷忍不住打断了我:“天哪,你的初吻竟是这样被夺走的!”

05

中国有内湖的城市很多,北京有昆明湖,南京有玄武湖,苏州有金鸡湖,杭州有西湖。在这些湖中,属西湖的名气最大,但是不要忘了,有西湖,就有东湖,而东湖便在武汉。

在诸多的城市内湖之中,东湖不是最出名的,但应该是面积最大的。东湖泛舟,水清、心静、人美,风景也美。泛舟东湖,珞珈山郁郁葱葱,武大依湖而立。只可惜现在不是樱花盛开的季节,要不然,整个东湖都会飘散着樱花的香气。

我说东湖的山水真不错。

子芷说等到了漓江就会知道,什么才是最清的水,什么才是最美的山。

我说:“你去过漓江?”

她说没有,她也是听“自然卷”说的。

听子芷这么一说,我对阳朔充满了期待,对“自然卷”这个人也充满了好奇。

东湖很大,游船一直行驶了好久,听涛、珞洪区、落雁区、吹笛区……

天气很好,蓝得彻底,朵朵白云飘过,映在东湖之上。我们的船追着云朵落下的阴凉,一会儿清爽宜人,一会儿刺眼的亮。就好像小时候的夏日,骑着自行车在马路上,追着云朵的阴凉,你快我也快,你慢我也慢。有时候踩得满头大汗,却始终追不到不远处的阴凉,就一直在眼前,一直渴望着,却一直触及不到。

湖面吹着微微的风,轻轻拂过游人的脸颊,我眯着眼,用心享受着这一刻的平静,让心绪在这湖面之上荡漾,一直延伸到湖畔的绿树丛中,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城市。

半小时之后,船到了东湖东岸的磨山,我们准备上岸。子芷一不小心脚下踩空,差点落水。

我问子芷从小到大有没有被水淹过。

她说她小时候在北方长大,河少湖也少,所以根本就没有机会被水淹。

我说会不会被水淹和水的多少没有直接的关系。

我从小到大被水淹过三次。第一次是夏洛依教我游泳,那一次差点死掉;第二次是在外婆家村子里的水库捕鱼,被大人用渔网拖了上来;第三次就有点可笑了。还是在外婆家的村子里,与外婆家门前的那口大缸有关,就是那口曾经被夏洛依炸裂开的大缸。

那口大缸自那次被炸裂之后就被圈了一圈钢丝,经过修补继续发挥着作用。当时缸里的水并不多,准确地说是猪食与水的混合物。当时有小伙伴说缸里有龙虾,我不相信就踮起脚伸长了脖子,一不小心栽了进去。看到此景,小伙伴们笑得前俯后仰,全然不顾我的状况,是夏洛依第一个冲上前,叫上其他小伙伴们把我一起拽了上来。

听到这儿子芷笑得合不拢嘴:“当时你几岁了?”

“十二三岁吧,好像读初中了。”

“那么大了竟然还能栽缸里,而且还是装猪食的缸。”子芷拍拍我的脑袋,“说说猪食什么味,香吗?”

磨山景区三面环水,六峰相连,山水相依,是整个东湖景区的精华。登高远眺,整片东湖尽收眼底。空气清新,风景极佳。

我们坐上观光车,赏花赏荷,又来到楚天台,评乐品舞。东湖把现代与古代的楚国文化完美地交织,完美地展现,如临影视基地,如现时空穿越。

离骚碑前,毛泽东的《离骚》被临摹在大大的崖石上,如今再次默读,中学课堂的情景浮现脑海。

环湖路上,战国的马车栩栩如生,两马一乘,气势不减当年。

我说换成现在,要是有辆这样的马车还是挺拉风的。

子芷说她小时候村子里有驴车,当时在村子里也是挺拉风的。

小的时候在外婆家,见到最多的车子就是自行车,那时候小伙伴们几乎人手一辆。但是每当有汽车从村头驶过的时候,我们一群男孩子都会跟着追赶,根本不会顾及扬起的滚滚灰尘,就像看到外星人一样稀奇。

有一天,一辆黑色的汽车驶过村头,拐进了村子里,一直停到了夏洛依家的门前。当时村子里的人都很好奇,把夏洛依家里里外外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后来夏洛依告诉我,开车的是她在外地的舅舅,很有钱。从此在与小伙伴的聊天中,夏洛依都会时不时地提起她有一个很有钱的舅舅,开着黑色的小汽车。

又是一年的夏天。夏洛依的爸爸时常在外打工,一个夏天也不会回家几天。那个夏天,我几乎每天都会找夏洛依玩,青春懵懂,心思蠢蠢欲动,但只要和夏洛依在一起,我每天都是开心的。

雾气笼罩着像水一样的早晨,清晨我们穿梭在树丛中,逆光而行,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洒在我们的脸上。我们一天都会待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在桑葚树边吃着桑葚,把嘴唇吃得黑黑的;带上水果刀,摘着菜地里的香瓜;折断一种叫“美人蕉”的鲜红花朵,吮吸里边的甜水。就这样一直到傍晚,在草丛里躺着,看着蜻蜓从头顶飞过,听着知了的叫声,闻着花香。

夏日的空气似乎并不是那么炎热,至少我和夏洛依都感觉不到。我们喜欢躺在草地上,聊着天,看着天空,心向远方。夏洛依说:“你要是春天来,那才美呢!村子里什么样的花都有,还有那种茅草,剥开外皮,里边白色的茎是可以吃的,很甜。”

我说我只有暑假才能来,我最期待的就是暑假。但是我没有告诉她我期待暑假是因为期待见到她。

一直躺到天黑,直到听见外婆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我才会恋恋不舍地回家。往回走的路上我都会让夏洛依先走,以此来躲避其他同伴的猜疑。

又是一个雾气笼罩着的早晨,我穿梭在树丛中,逆光而行,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一直洒到我的脸上。太阳升起,水雾散开,心情也甚是欢喜。

我来到夏洛依家,轻手轻脚,企图躲避她家人的眼光。也不知从何时起,我不敢再与夏洛依爸妈的眼神有交会,也不知从何时起,我喜欢和夏洛依单独在一起。

晨光微熹,我蹑手蹑脚地倚在夏洛依家的窗前,偷偷看看她的爸妈在不在。白天夏洛依家是不会拉窗帘的,每次我都会在这扇窗户里看到夏洛依,但是今天这扇窗户的窗帘被拉上了。我透过窗帘的边角缝隙,看到夏洛依的妈妈穿着肉色的丝袜,和一个男人紧紧地抱在一起。我吓了一跳,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个男人不是夏洛依的爸爸,是一个高高大大的人,满脸胡子。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性感,但是看到夏洛依的妈妈穿着肉色的丝袜,我的脸就开始发红,心跳也开始加速。那一瞬间我觉得夏洛依的妈妈好年轻,好美丽;那一刻我觉得夏洛依要是长大了一定比她妈妈更美。

那一天我都没有再去找夏洛依,一整天都感觉魂不守舍。那一天我所看到的从来没有对夏洛依提过,我不想让她责怪我偷窥她们家。自那以后,我不敢看到夏洛依的妈妈,哪怕是远远地相遇,我都会想着法子绕开。自那以后,我总想对夏洛依坦白,但却始终没有提及。

等我再一次来到夏洛依家时,却远远地听见她爸爸和她妈妈在吵架。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又是摔杯子,又是掀桌子。而夏洛依一个人躲在门外,一动不动地流着泪。

夏洛依的妈妈看到了我,给了我一些钱,说:“带夏洛依去镇上玩玩,买点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夏洛依上次说要买随身听的,你去帮她看看哪个好,觉得好就买了。”

我接过钱,带着夏洛依离开了。我问夏洛依她爸妈为什么吵架,她说不知道,她说她从来没见过她爸妈吵架的。

我和夏洛依在镇上玩了一整天,她买了心仪已久的随身听,我送给她一盒小虎队的磁带。那一天,我们一人耳朵里塞上一只耳机,听着歌,逛着商场。那一天,我们在新华书店里坐了好久。我们翻开一张地图,寻找着我们的家乡,第一次发现经过我们家乡的铁路不是从南京到北京的,而是从上海到乌鲁木齐的。夏洛依对着地图看了好久,她说她将来一定要走遍全国。

一直到傍晚,我和夏洛依才回到村子。夏洛依高举着她的随身听,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家:“妈妈,妈妈,谢谢你给我买随身听,妈妈……”

没有人应答。夏洛依打开了一间又一间房门,还是没看到她的妈妈。她的爸爸一声不吭地坐在院子里,大口地吸着烟,长久地看着天空。

“爸爸,妈妈呢?”

“走了。”

“走了?去哪了?”

“国外。”

“怎么会呀,我们家不认识外国人。”

“你妈妈认识。”

夏洛依的妈妈真的就这样走了。

之后好多天夏洛依都没理我,我也不知该怎么去安慰她。她每天一个人沉默不语,一个人待在家里,把那心爱的随身听放在收纳盒里,抱在怀里。她说那是她妈妈送给她的临别礼物,总有一天妈妈会回来的。

后来夏洛依再也不提她那个有钱的舅舅了。听村里的人讲,那个所谓的舅舅是一个老外的司机,她妈妈和那个老外去国外了。我还听一些人讲,夏洛依就是她妈妈和那个老外生的。

说到这里我眼睛湿润了,子芷的眼睛里也泛着泪花。子芷紧紧地挽着我的胳膊,一言不发,一直向前走着,一直走到景区的出口。

走出景区,一排法桐蜿蜒于道路两旁,法桐上挂满了一串串的红灯笼。黑色的路面,黄色的虚线,衬托着一盏盏红色的灯笼延伸到路的尽头。

06

晚上夜空明亮,却看不到星星,唯有灯光。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再也注意不到夜空中的星星了。我们沿着徐东大街一直往二桥走,走在桥上看夜色中的长江,走在桥下看夜空中的明月。江面荡漾,分不清是灯光还是月光;江风拂面,分不清是凉爽还是清冷。

子芷说她小时候的夜晚有漫天的星星,月光洒在田野上;是屋顶上的一丝光亮,追逐着地上长长的身影。

我说我小时候的夜晚是坐在河边听着蛙叫,看着波光的荡漾;是寻着稻田里的灯光,等待着那个身影。

自从夏洛依的妈妈走了之后,夏洛依变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欢快,不再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也不怎么理我了。

打那以后,夏洛依似乎有忙不完的事。每天早晨天才一丝亮,她就提着竹篮来到水库边,捡田螺、河蚌。小时候没多少人吃这些东西,水库边的田螺、河蚌又大又多。光着脚,踩在浅浅的水边,水清清,冰凉透心。透过清清的水,寻找泥水里一条条弯弯曲曲的泥缝,在泥缝的尽头,用手去挖,大大的河蚌就躲在泥底下。而田螺就更好捡了,半个身子藏在泥底下,露出另一半欢乐地看着捡它的人的笑脸。一直到太阳晒到屁股了,夏洛依才提起沉重的竹篮回家。回家的路上,她不走大路,一直在玉米地里穿梭。村里的孩子们都觉得她怪怪的,但是她谁也不搭理。

整个上午夏洛依都很忙碌。回到家之后,她把田螺、河蚌放在水里养着,然后就开始在菜地里割草喂猪。做完这些之后她便开始择菜。我见到最多的就是她在剥毛豆,似乎她家有剥不完的毛豆。我时不时地会过去帮她一起剥,但是她一直戴着耳机,听着歌曲,从不理会我。剥完毛豆,夏洛依又会把大把的毛豆梗抱到猪圈里喂猪。但是有一天,她不小心把我送给她的那盒小虎队的磁带混进了毛豆梗,扔进了猪圈。当时她就奋不顾身地爬进了猪圈,那黑黑的指甲,那红红的手指头在毛豆梗里翻来翻去。但是一切都迟了,那盒磁带被猪咬坏了。夏洛依一声不吭,就那样一直站在猪圈里好久好久。小伙伴们都嘲笑她,说她像猪一样进猪圈了。而我看着她那惋惜的眼神,就翻进了猪圈拉她离开,但是她狠狠地甩开了我的手,头也不回地回家了。

夏日的中午,知了叫个不停,太阳无情地烤着大地。大人们会在树底下乘凉,孩子们就在树底下写暑假作业,下象棋,学画画。但唯独没有夏洛依。有一回夏洛依的爸爸在镇上搬砖头中暑了,躺在家里一动不动。那个炎热的中午,她没有和小伙伴们一起乘凉,也似乎从来不去看书学习。那么热的中午,她穿过一片玉米地,来到一片西瓜地里,左挑右拣,抱起一个大大的西瓜。然后又轻手轻脚地来到瓜棚边,在看瓜人的小床上放上她仅有的七角钱硬币。怀抱着那个大西瓜,夏洛依满脸的笑容,汗水顺着脸颊一直流到嘴里,她顾不上擦拭,继续穿过那片玉米地,她要给她的爸爸带去夏日的清凉。

喜悦写在脸上,步伐轻盈,却与几个小伙伴撞个照面。小伙伴们问她西瓜哪来的,她说是买的。其中一个男孩说那片西瓜地是他家的,中午他们家根本就没人过去,怎么可能卖西瓜给她。于是大家都一齐说她的西瓜是偷来的。夏洛依辩解道:“我给钱了,我把钱放那小床上了。”

“你放了多少钱?”大家不依不饶。

“我,我。”夏洛依吞吞吐吐,“我就是放钱了。”

“你就是小偷!”

“我不是小偷!”

“你就是!”

“我不是!”

“就是,就是,你就是小偷。”

众口难辩,夏洛依没有继续辩解,她把那个大西瓜狠狠地砸在叫得最凶的男孩的头上,然后又把那个男孩推下水沟。

小伙伴们一片慌乱,有人下沟救人,有人大声骂她,有人说要回去告诉妈妈。一片慌乱中夏洛依捡起碎掉的半边西瓜,流着泪跑回了家。

自那以后,小伙伴们都疏远了夏洛依,只有我想去找她,但是她本能地抵触着所有的小伙伴,包括我。为此,每当夏日的夜晚来临,每当小伙伴们在村头东跑西溜的时候,我都会坐在运河边,看着星空,看着月光在河边洒下涟漪,等待着田野里的那点光亮。

田野里的那点光亮来自夏洛依的头灯。

每个晚上,她都会戴上头灯去找鱼。夏日的晚上,特别是一场暴雨过后的晚上,鲢鱼就会冒出水沟。此时只要用头灯照过去,鲢鱼就会一动不动,束手就擒。每一个夜晚对于夏洛依来说都是丰收的夜晚,对于小伙伴们来说都是快乐的夜晚,而对于我来说都是等待的夜晚。

没有人知道夏洛依捡田螺、捡河蚌、捉鱼到底干吗,她没日没夜地做这些,持续了整个夏日。自从她妈妈离开之后,她就开始没日没夜地忙碌,像是发泄情绪,像是寄托思念。

自那个夏天开始,夏洛依像个男孩子,也像个野孩子。捡田螺河蚌、捉鱼都不算什么,她还会捕黄鳝。不过她的工具不多,十几个黄鳝笼,那种长长的,只能进不能出的竹片编织品。在竹签上穿上蚯蚓放进黄鳝笼,找准自认为好的水沟,把笼子放进去,然后第二天早上记得来收就行。那时候我舅舅有一个水塘,里边养了好多黄鳝,我经常在水塘的周边看到好多黄鳝逃跑出来。为了接近夏洛依,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她,从此她就在天黑的时候,把她的十几个黄鳝笼放在舅舅家水塘周边的稻田里,然后天没亮就起来收走了。

尽管这样,夏洛依还是没有理睬我,也许在她的心里还是感谢我的。

那会儿随身听很流行,小伙伴们都会借着学英语的名头,用随身听去听流行歌曲。每当听到好听的歌曲,我们都会倒带重复听。但是为了省电,我们时常会把磁带拿出来,插上笔,在手中旋转,手动倒带。没多久又开始流行随身电源,男孩子们都喜欢把随身听扣在皮带上,边上再挂个电源,然后戴上耳机,从村东头走到西头,洋气又能吸引女孩子们的注意。我也学着那些男孩子们的装扮,但我只想吸引夏洛依的注意。可是夏洛依还是和往常一样并不搭理我,也不去搭理其他小伙伴们。后来我又买了张信哲的磁带送给她,她接受了,但是她并没有听,也再没看见过她拿出随身听。

说到这里子芷笑了起来:“我觉得你当时少送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

“随身电源。”子芷挽紧了我的胳膊,接着又问我,“那后来她有理你吗?”

“没有,那个暑假都没有。”

那个暑假夏洛依彻底地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变得像个男孩子,变得不那么讨人喜欢了。

车流渐止,汽笛声划破夜空,街安静,灯火阑珊。

夜渐深,江风起,风拂人心,人静心波澜。

子芷接着问我:“那你们后来有没有重归于好?”

“和好过一次,但那是初三毕业的事了,在外婆家的最后一个暑假。”

我的美好年少记忆中,几乎都是外婆家的那个村子,那样匆匆,那样无忧无虑而又充满幻想的年少。也许是之后的学业紧张了,也许是孩子长大之后都不愿再去外婆家了,也许还有其他的一些原因。初三的那个暑假,是我最后一次在外婆家度过的暑假。

当我望眼欲穿地来到那个村子,我的记忆又把我带到了一年之前。我满心期待所见到的人啊,却在一年之前疏远了我。

当我走过村头,一个回眸让我悸动,是夏洛依。时隔一年,她对我微笑了。当初那蓬乱的头发戴上了发卡;当初那瘦弱的身影还是那样的瘦弱;当初那叽叽喳喳的话语变成了一个微笑。只是,她变黑了,回眸之时,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每天都制造出无数次与夏洛依的不期而遇,期待她的回眸一笑,期待她那眼神里的微笑。但是相互打了个照面之后,她并没和我有过多的交流,她还是像去年夏天一样的忙碌。

我的心就像夏天夜晚的萤火虫,暗得可怜,但足够让远方的人发现。我的心就像夏天暴雨前的闷热,总想着透透气。我的心懵懂、躁动、不安,就像夏天的知了,叫个没完没了,永不安静。

我用我的精心制造,与夏洛依相遇;我用的我苦心安排,与她同路;我用我的无声问号,与她对话;我用我的行动,与她共同忙碌。

于是早晨,我不再睡懒觉,那梦里的贪恋都不如现实让人激动与回味。那样的早晨,我们提着竹篮,穿过那片树林,迎着晨风,闻着早晨的气息,向水库边前进。我帮夏洛依提篮子,她教我怎么找河蚌;我帮她撑网,她教我怎么捕鱼。

有时我们会带把铁锹,挖泥土把一条小沟拦腰截断,然后等下游的水开始流淌之后,再把先前做好的堤坝破一个口子,撑一张网。做完这些之后,我们就来到树荫下,看着远方的铁轨,听着火车的轰鸣声,讲着我们的理想。一直等到太阳升得很高了,我们才去收网,定有收获。喜悦伴着欢笑,我们快乐地回到村头。我把所有的收获都给了夏洛依之后,我们一前一后分开至少一百米的距离回到村子里。

树叶一动不动,空气闷热。蜻蜓低空盘旋,在草地上肆意轰炸。黑云压低了天空,从南边滚滚而来。然后就是一阵狂风大作,落叶满地。这样的天气在江浙一带的夏天尤为常见。

人们在树荫下摇着手中的芭蕉扇;狗儿懒懒地躺在地上,伸出舌头;蜻蜓从草地上轰炸到树底下;知了的叫声也开始收敛。午后的宁静,也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暴风雨即将来临。

树枝左摇右摆,一会儿弯成扁担,一会儿弯成弓箭。地上的泥灰和树叶一起,铺天盖地。人们忙着收拾晾晒的衣服,把家什往屋里搬。天空渐渐黑了下来,黑得就和傍晚一样。一个闪电从远方的地平线上划过,一声巨响,炸开了天际。暴雨倾盆,像钉子一样,从天而降,扎进泥土里,溅起地表的热浪,把泥土的气息传递开来。

我站在外婆家的廊檐下,看着这场暴雨,闻着被雨水浸润过的泥土气息。雨水汇流成溪,溪水汇积成河。河的尽头,我看见了一个身影,不急不慢,在雨中踱步,任凭雨水的拍打,任凭雨水在头发上汇流成河,顺流而下,流过脸颊,漫过嘴角。

这个身影渐渐走近,并不在意别人的眼神。这个身影孤单可怜,裤子上的斑斑血迹并没有被雨水冲刷掉。这个身影不躲闪,不逃避,分不清雨水和泪水,看不透眼神和内心,寻不到家的归宿和方向。

村里人都注意到了这个身影,在暴雨中行走的身影,裤子上带着血迹的身影。村里人都指着这个身影议论纷纷,却没有人上前过问和关心。村子里的狗对着这个身影狂吠。

这个身影是夏洛依。

我奋不顾身地冲进雨里,却被外婆拉了回来。外婆让我进屋去,然后她拿起一把伞冲进雨里,脱下外套,披在夏洛依的身上,领着她进了屋。

外婆一直让我去后屋不要出来,但是她却紧紧地把夏洛依抱在怀里,任凭雨水浸湿了自己的衣服。

透过门缝,我看到夏洛依泪流满面,却没有一丝哭泣的声音。透过心门,我的心一阵阵抽搐似的疼,像是被剪刀剪过一般。

暴风雨后的宁静,一片残败。雨后的树木断了很多,光秃秃的,像直耸云霄的荆棘。我看着眼前的残败,闻着夏日雨后泥土的味道。从那以后,我开始讨厌夏日雨后泥土的味道,带着血腥,带着泪水,是苦涩的。

第二天我忍不住问外婆昨天的夏洛依怎么了,外婆没有回答我。当天下午,我的爸妈就把我给接走了。

我对子芷说:“每次我回忆起那段经历的时候,我就在想,人的大脑为什么不能像电脑一样,留有USB接口,有需要的知识,就直接拷贝进去,不用学习。不想要的记忆,就直接从硬盘里删除。”

子芷说:“要真是这样,那大人和小孩子还有什么区别?”

我说:“人还是要成长的,随着年龄的成长,大脑就跟着成长,大脑的成长就相当于电脑的硬件配置在提高。成年人比小孩子高的是CPU,高的是内存。如果真是这样,精神病人也不用怕,给他大脑重装系统就行了。”

子芷说:“那如果大脑死机了呢?”

“不死机的大脑才是学霸的大脑,不死机的大脑才是最强大脑。”

子芷没有再说下去,沉默了好久才说话:“删除一个人的记忆,要比删除电脑里的内容难多了。”

我们沿江边散步,除了江水的声音,没有更多的声响。我们坐在江边的铁轨上,仰望天空。其实城市的夜晚是能看到星星的,只是平日里视野不够开阔,灯光过于明亮。换个地方,换个时间,换一种方式,换一种心情,星星就在天空,永远地停在那,眨着眼,微笑着。

我们在铁轨上坐了好久,像是等待星星的消失,像是期待记忆的删除。过了好久子芷又问我:“那你后来见过夏洛依吗?”

高一的时候外婆过六十大寿,这是我时隔一年半后再一次去外婆家。过运河还是要渡船,石板路还是石板路,村子还是那个村子。我记得那天是大年初六,村子里格外热闹,在外工作的人都回来过年了。

我在外婆家的周边转悠,男孩子们还是喜欢放鞭炮,女孩子们还是喜欢跳皮筋,只是人已不是当年的人。当年的男孩子们都长成了翩翩少年,女孩子们都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只是我一直找不到我想看到的身影。

晚上,鞭炮响起,烟花照亮夜空,就像冬夜里的星星,却只能转瞬即逝。晚宴开始,村子里的人都过来祝寿。我们晚辈们磕头领红包,红包在手,我的心情却一直低落。这个冬天,爸妈他们来外婆家的主要任务就是给外婆过寿,这个冬天,我来外婆家的主要目的却是想看一眼夏洛依。

院落里热闹,院外冷清。我一个人坐在院外的石阶上,看着星空,听着从远方传来的火车的鸣笛声。

一个身影从我的眼前闪过,是夏洛依。我双目凝视,不会让这身影如流星般匆匆。我立马起身,送上微笑,而她低着头,跟着她的爸爸走进了院子,并没有停留。跨过门槛的那一刻,我看见了那一瞬的回眸,似春雪消融的一湾晶莹,似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

我快步跟上,在门槛边站定,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进屋里,走过黑暗,走进明亮。透过灯光,她的头发依然是卷的,只是不再那么蓬乱;她的皮肤是白净的,不再像以前那样黝黑;她的身影如水中粉荷,不濯不妖。她变了,变漂亮了,变迷人了,只是也变得陌生了。

晚宴上,我特意坐在夏洛依的对面,看着她,期待着她的微笑;晚宴上,众人举杯,唯有夏洛依一言不发;她一直咬着指甲,我注意到她的几个手指甲都被咬得如锉过一般。

子芷说:“我教过的很多学生都喜欢咬指甲,说了也改不掉,坐在课堂里,一边听课,一边咬。后来我了解到,喜欢咬指甲的孩子大多都是问题家庭的孩子,或是单亲家庭,或是留守儿童,或是重组家庭,咬指甲或许是这些孩子的一种自我保护的表现。我认识的‘自然卷’都二十几岁的人了,还咬着指甲,连指甲刀都省了,‘自然卷’小时候就是在问题家庭长大的。”

也许自夏洛依的妈妈走了之后,她家发生了很多事,很多足够给她童真的心灵留下创伤的事,很多她不愿再提起,甚至不愿告诉我的事。指甲能咬掉,可那些悲伤的记忆能咬掉吗?

铁轨冰凉,触及心底的冰凉。子芷看着我的眼睛,轻声地说:“起风了,回酒店吧。”

07

东湖畔,珞珈山下,武大校园里,如诗如画。武汉大学的办学源头可以追溯到1893年湖广总督张之洞奏请清政府创办的自强学堂。其历史悠久,古迹众多,风景宜人,学风浓郁。

沿着樱花大道而行,想象着樱花盛开的粉色世界,在樱花的世界里与美女同行,在樱花的粉色中抒发情感。花瓣漫天纷飞,飘散而落,落得头发上、衣服上、鞋子上都是。才子佳人,樱花树下,怀抱书本,相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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